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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声地喟叹,轻轻摇摇头:“青姑娘你别担心,我只是来看看容相。现在就要走了。”
他给了乐昌一个眼神,率先向外而去。
最终,没有勇气回头再看容谦一眼。
青姑依然呆呆看着他。不明白那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帝王,怎么几天不见。就似成了一个憔悴老人。
他的龙袍宽大。身形不免就显得消瘦了。隐约倒和容大哥有些象。容大哥这两年瘦得厉害,什么衣服穿着。都有些清瘦地感觉。而这个人,却象是在这两三天之内,飞快地瘦下来的。
她心中莫名地一软,呐呐道:“其实,如果你想来,可以常常来看容大哥。容大哥很在乎你,如果有你能陪着他,他也许醒得快一些。”
燕凛心中一阵酸涩。不不不,我永远永远,不会再近他了。
他强压了痛楚,勉力笑笑:青姑娘,谢谢你。只是,我很忙,怕是没什么空能过来,你知道地,我是……”他到底是惨笑了一声:“我是皇上。”
青姑低了头,不再说话。
燕凛慢慢地走出去,乐昌看他脚步飘忽,神情迷乱,也只得担心着一路跟着出来。
清华宫外,史靖园已经静静等了很久,很久。…
远远看着好友凛然的神色,燕凛倒也不觉地意外。
他慢慢走近过去,微微低了头,轻声道:“好了,我认输。我会好好做事,我会好好治国,我会做好一个皇帝本份上该做的一切。靖园,你可满意了。”
史靖园心中恻然,却不敢在这一刻露出软弱之色,只咬着牙点点头:“如此,便是大燕之幸。”
燕凛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不屈服,史靖园,王总管,乐昌,这些他身边的亲近之人,谁也不会放过他的。更何况,既然已经决定要还那人一个自由,他便要努力地做好这一切,努力地好好活着,至少要看起来好好地,努力做好本份,让那人离去之时,可以少一些牵挂和担忧吧。
他低声说:“靖园,我总说这一生最佩服太祖,当年方轻尘身死,他守尸十日,拔剑而起,震服四方。我只道他性子坚强,什么也打不垮他,如今才知道,那十天的守候,十天的煎熬,到底是什么滋味。当年,他能走出来,于天下是大幸,于他自己……也许,当年他身边,也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这样的亲人,无论如何,不肯让他放弃,无论如何,也要拉他出来吧。”
听他语气凄凉,史靖园的脸色也不觉黯然了。
燕凛却反而笑了笑,尽管笑容都有些疲惫:“好了,所有的事,我们一件一件来办吧。首先,是清查刺客之事……”
乐昌在旁边听着终于有些担忧,低声道:“皇上。”
“我做的事,便该我自己负责。什么事情,都总该有揭穿的那一天。”燕凛淡淡道。
燕凛离了乐昌,带了史靖园去关起门来密谈。至于二人谈了些什么,外人并不知道,只是近身地内侍们听得房间里,砰砰连声,似是摔了许多东西,其后,史世子脸色铁青地出来,一阵风也似地走了。
燕凛和史世子又为什么闹脾气,下人们自是不清楚的。不过,好在史世子虽生气,该做的事却没耽误。
关于刺客地清查很快就开始了。刺客的身份转眼查明,却原来是几个出身不同门派,因仗着武功为非作歹,臭气相投。所以结为义兄弟地江湖浪客。平时他们仗着武功,时常明偷暗抢,或是替人助拳。打斗,甚至接生意杀人为生。
至于他们行刺燕凛地理由。却是穷疯了,知道有个贵公子在猎场行猎,便想下手掳劫绑票勒索钱财。
反正这刺客早就死透了,燕凛又是怎么配合怎么说,刺客的身分背景查起来。也确实并无疑问,这个理由,便让朝臣们接受了。而且,朝廷上下人等,全是大松了一口气,以一种庆幸地心态,接受这个事实地。
这场行刺与阴谋无关,与夺权无关,朝廷免掉了一场动荡。王宫贵族们免了一场大祸,国家免了一场大狱,至于这帮江湖草莽。谁还在乎他们死后会不会被挫骨扬灰呢?
燕凛下了罪己诏,很大方地将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是他不该轻易出宫行猎。是他不该下命令让护卫们四散打猎。所以当时一众护卫们的性命,被他力保下来。只是降降级,罚罚俸,一人打二十板子了事。于是,所有地护卫都是感激而庆幸地领罚谢恩。
燕凛让太监染黑了自己的头发,振作精神,重新上朝。
他的嗓子受伤太久,虽然他在药力下沉睡之时,太医们也给他灌过些药,可到底耽误了治疗。事后再尽心诊治,却也不能完全恢复了。虽说现在他的嗓音已不是沙哑生涩地那种难听,但声音却十分低沉,若是稍稍提高声音说话,喉咙就痛得厉害。
好在,他是皇帝,这样低沉着声音主持朝务,并不让人生疑,反而令臣子们觉得,皇帝休朝了几日,威势愈重,喜怒难辩,连说话都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了。
燕凛在朝会上说起猎场之事,容谦之伤,大为震怒神伤,且对于民间武风泛滥,武者不服管束,肆意仗艺行凶地种种恶迹,深恶痛绝。
这时候皇帝在气头上,再加上容谦伤重到那种地步,以容谦在燕国的地位,受到这种伤害,朝廷不做出适当表态是不可能的。
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在朝议之后,国家全力打压江湖力量的政策就已经定了下来,其后接二连三地各种手段,借着强大的国家力量施行出来,整个燕国的江湖人物,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各大门派,不是解散,就是为朝廷所用,这些事,自是后话,不必细述了。
而在燕凛处理朝务的这几天里,容谦终于睁开了眼。
那时,青姑疲惫不堪,身不由主伏在他的床边小憩,忽然生起一种极奇异的感觉,猛得抬头凝眸去看容谦,却见那人双眸幽深,正静静望着自己。
刹时间,青姑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怔怔望着容谦,浑然不觉泪下,良久,才能叫出声:“容大哥,你醒了?”
容谦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算是对这样明显地事实,给予一个肯定地答复。
青姑既觉欢喜,又觉迷惘。
以她对容谦的了解,便是伤势再重,醒过来时,他的眼神也该是清亮逼人地,看她欢喜,还该用嘲笑戏谑的眼神看她才是。
然而,这一次,容谦地目光却柔和得出奇,便是看她这样呆呆傻傻笨笨地样子,反应也是平静的。
这样过份地柔和,却象是把所有的锋芒光彩都生生折了去似的,却是不似从前那个,纵伤重不堪,却永远可以谈笑自若的容谦了。
青姑愣了一会,才慢慢俯身到容谦面前,轻声问:“容大哥,你是不是特别不舒服?”
而容谦,只能尽力给她一个温和的眼神安抚她罢了。
是吧,这么重的伤,当然哪里都不舒服的。不过,最不舒服的,其实是还是心里吧。
青姑的眼神是那么焦急,明明知道她担忧的是什么,可是他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让自己振作起来,让自己的眼中透出光彩,透出笑意,透出戏谑……
他累了,太累了,仅此而已。
本来已是那么那么地累,疲惫得再没有了任何力气去抗争。黑暗深处,燕凛虽然一直在他身边说话,可是他其实根本没有真的听清过。
实在是太累了,累得就算是燕凛又一去不再来,他却也找不回那种等待,期盼的心情。
然而,他能睁开眼,却还是因为在那一片黑暗里,他到底是清晰地听到了青姑的一声惊呼。
“你的头发怎么了?”
燕凛的头发怎么了?
纵然已经不想,那声惊呼,却分明一遍遍重复在精神深处。
燕凛的头发怎么了?
燕凛……怎么了?
他真是太多事,太无聊,太无可救药。
他这样努力地要睁开眼,不过是因为,他想看一眼,他……到底怎么了?
可是,他却又明明知道,他应该是不会来看他的。
唉,原来,张敏欣也好,方轻尘也好,所有人那样痛骂他,都是太正确,太应当了,连他自己也很想痛骂他自己一顿啊。
容谦醒过来的好消息,立刻传遍了皇宫。
当然,容谦依然极虚弱,就是睁眼清醒的时间也极少,而且,最开始,他依然没有力气说话,到后来,才慢慢能用微弱的声音发出一个两个音,来表达一下意思。
然而,无论如何,他能醒过来,总是一桩好事。
朝中宫内,大大小小的人物流水价地前来看望。
有燕凛的铁令在,没有什么人真敢进去搅扰容谦,都是在外头留下礼物,和名帖,便又乖乖离去。
只是来的人里,没有燕凛。
知道容谦醒来之后,燕凛曾无数次地在清华宫外徘徊,然而,他颤抖着的步子,始终没能往里踏进一步。
容相醒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可是,一想到要面对容谦的眼睛,他就莫名地瑟缩畏惧,他不敢再放纵自己的感情,放纵自己的贪焚。他只有努力地克制着心中的渴望,明明做梦都想着守在那人身边,但他能做的,只是在那风露侵衣的夜晚,在清华宫外,一夜又一夜地守候。
然则,他到底也没能下决心,无论如何不去见容谦。
他召了太医,每天四五遍地问容谦的状况,他的伤势,他清醒的时间,他每天能喝多少水,他吃的药用的是什么方子,他的眼神如何,他的表情怎样,一切一切,他问得极细。然而问得最多的却是。
“容相有无提起朕?”
他想着的是,如果容相问起他,那么,无论他如何畏惧,如何害怕,他都一定要鼓起勇气去见他。
装成没事一样,告诉容相,他很安全,他没有受伤,他过得很好,刺客的事也没给朝局带来任何动荡。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容相在伤重的时候,还要费心牵挂他。
然而,容谦没有问过他,一次也没有问过。
他不知道,容谦为着他才疲惫了千年不改的身与心,他也不知道,容谦还是为着他,才奇迹般地战胜了身体的软弱,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道,每一天,睁着眼时,那人静静打量一切,闭上眼时,那人静静倾听一切。他一直在等他,尽管他知道,他应该不会来,然而,他依然抱着一种奇异的心情,等待着。
他等待着,却既不说,也不问。尽管他已经能够勉力发出短促的声音,却一次也没有提起过燕凛。
尽管,他一直在等着燕凛,一直,一直,等着……
于是,燕凛便也一夜一夜,守在清华宫外,一步也不敢靠近他。
没有宫人敢说皇帝的闲话是非,所以,容谦也一直一直不知道。
这时候,从赵国日夜兼程而来的风劲节,才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燕京。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二百一十七章 … 神医驾到
风劲节见着燕凛的时候,一身白衣早都成土黄的颜色了,身上脸上,就连头发上都全是灰扑扑的。这样的形容,什么风采也都给掩得一干二净了去,看上去倒是很有些当年他在军中当伙夫,挥舞饭勺那时候的气度了。
他这一路上紧赶慢赶,快马奔驰,竟是一刻也没停息过,到了燕京,又立即就被宫里的使者知会去见驾。那些礼仪规矩他自是一概不理,不但不肯净发沐浴,甚至连衣服也不换一件,就直接入了宫。
其实,照风劲节本来的性子,便是满身的风尘,一身的疲惫,也能如穿锦袍处花丛一般,照旧显出从容洒脱,谈笑自在,让人只顾着钦佩他的潇洒来。奈何这会子他的心情极度不爽,正是看谁也不顺眼的时候。
燕凛这个大燕国堂堂的皇帝,在他看起来,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没有长大,还喜欢故作忧郁玩深沉爱胡思乱想的小孩子罢了。所以见了面,他冷冰冰一揖,连客气话都懒得多说上一句。
小容受伤的真相他是不清楚的,但是,光听张敏欣和方轻尘的话头就可以知道,这档子事儿,绝对和这个小皇帝脱不了干系。就凭这一点,他怎么可能对燕凛太客气。
燕凛却是盼星星盼月亮才把他给盼了来。
自从风劲节进了燕国国境,他便下了令,每天都要有七八趟的信鸽飞进宫来,好让他随时掌握风劲节的行踪。
风劲节人尚未入京,他就得了消息,连忙派人出城去迎。自己这边也紧赶着散了朝,亲自特意从宫中来迎他。
结果对方一介草民,却是连个好脸色都懒得给他。
本来说。皇上要找哪个名医来帮着谁看病,从来都是一个“召”字了事的。这样的亲身相迎。若是论起礼法来,已是极其不合地了。然而,对方却偏偏还大咧咧臭着一张脸,好像皇帝倒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一点也没有受了帝王礼遇。该受宠若惊下的自觉。
如此无礼地行为,简直是不敬太过,直把宫里一干地位较高的执事太监看得个个额头直冒青筋。只是早在皇帝要亲迎地时候,一干“忠心直谏”的内侍们就都倒了大霉,这个时候,眼见皇帝两眼放光地把人家当成救星看,谁又活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