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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就这样定定地在月下望着他,眸如霜雪,肃杀凛然,指如霜雪,冰冷地停顿在那人的颈侧要害,心中居然无波无扰,无思无虑,这一刻,有的,似乎只是一片空白。
那倏然停顿在颈侧的手指让秦旭飞不悦而不耐地皱了眉头,不是因为要害被制,而仅仅是为了那冰凉的感觉让人不适。他微微仰头,想要避让开去,但那手指却如影随形,八五八书房一直紧扣在他脖上命脉处。
秦旭飞闪了两次,没能闪开也就罢了,却只是轻轻一叹,笑了一笑:“你既然已经听清了,又何必再问一次。”
方轻尘冷冷望着他,手指慢慢扣下去:“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一丝多余的辩白或分说,他直接就默认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然后冷然追问。
这一次,他是真的动杀机了。颈脉受力让秦旭飞呼吸有些艰涩,只看着方轻尘极度冷静的眼,全身每一寸皮肤,都感觉得到那透骨而入的,分分明明的,凛冽杀机。
秦旭飞早就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惹方轻尘动怒了。只是以前,这人就算真的怒形于色,出手相搏,也不似这一刻,冰冷到让整个天地都只余肃杀之气。
这一次,他是真的触了他的逆麟,戳了他的伤口,揭了他的隐私。然后,真的可能会为了这个将自己的性命给送了。
然而,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他似笑非笑似醉非醉地看着方轻尘,伸手指了指方轻尘那恶狠狠扣在自己要害的手。
我现在连气都喘不了了,还怎么出声答你?
月光下,方轻尘的脸色,仍旧是霜雪般地白。
他冷冷地看着他,终于,一点点地,松开了指力。
秦旭飞却只怔怔看着方轻尘的面容。
这样的一种,不正常,不健康的煞白,绝不是只因为吃惊愤怒。这个人,在任性地毁灭别人的同时,也毫不留情地摧毁了他自己的身体。
夜风之中,他的声音,终于有了惆怅:“轻尘,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极敬重,极关心的人。我既然有这份心,关于你的事情,自然都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曾经发生的事,必然会在你的身上心上留下印记,天长日久,你又怎么可能永远不露破绽,不留痕迹。”
秦旭飞的叹息之声,几乎轻不可闻:“轻尘,你就算再强,也终究不是铁打铜浇。你也会脆弱,会失意,你也会象我,有忍不住纵酒浇愁的时候。这些事,只要是对你有心,又怎么可能完完全全无知无觉?”
几世历遍,他身旁那些最亲近最挚爱之人,却竟然从来不曾窥知真情。究竟是他在这茫茫七百年中,从来不曾有过一次脆弱,半回失控,还是……还是……
还是其实,他们都不曾用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二百六十九章 … 恨不当初
“你知道多少?”方轻尘慢慢放开了手,可是,月夜下的肃杀霜寒之意,却越发浓得化不开。
秦旭飞慢慢地把后背靠在大树上,又喝了两三口酒,才缓缓道:“我知道七百年来,有四个方轻尘。而这四个方轻尘,其实是同一个人。同一个骄傲,固执,连名字也不肯改一下的方轻尘。同一个不管有着怎样差异的身份,怎样差异的人生,但骨子里都一样任性的方轻尘,我知道……”
他想他果然是醉了,所以才会说出最不该说的话,才会揭开本应该永远埋藏心底的秘密。可原来,他却不知道,人即使是醉意深重,心也依然能感觉得到痛。
我知道,七百年来,有四个方轻尘,其实是同一个人。同一个苦苦跋涉,苦苦寻求,却一再失望,一次次被放弃,然后又一次次愤然复仇的人。
我知道,他肆意狠毒,疯狂偏激,我知道,他不是好人,甚至,他也许根本不是人。
我知道,他也许是可怜复可恨,然而,我既不恨他,也不怜他,我只是……只是……难过……
七百年岁月流转,一次又一次,在那些绝望,悲痛,背叛,放弃之前,你是曾经有过爱吧?有过全心全意,有过不计得失,有过倾其所有吧?然而,转眼间,伸出手,掌心依旧空空如也,依旧什么也握不住。
明明知道方轻尘不介意天下人地仇恨。方轻尘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可他依然无可抑制地难过,为着一个,也许不是人,而是妖是魔的存在而难过。
“除此之外呢,你还知道什么?”方轻尘平静的问。语气冷得不起一丝波澜。
可是,秦旭飞真切地知道,从没有哪一刻,方轻尘的杀机是如此迫切,如此森然。如此不可抑制。
这一次,不是玩笑,不是意气,也无需再有任何顾忌。不管他是人,还是妖,如此可怕的秘密被人知晓。杀人灭口本就是理所当然。
也许,是酒让他地精神放松,心神麻痹吧,所以秦旭飞没有惊乱,没有焦虑,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他只是低声笑:“这还不够吗?我还需要知道更多吗?”
“不要再查探下去,真相内情不是你可以知道。可以了解的。”凡人欲窥天机,终为苍天所不容。秦旭飞已经踩在了生死线上。再过半步,便是天雷击顶,死无全尸。
方轻尘不觉得自己在意他的生死,也不觉得自己在意,那当年的旧事。这人到底猜知了多少。他甚至仍旧很清楚地感觉得到那森冷地杀机。就在自己的心中,就在自己的胸间。就在他的每一点血脉,每一次呼吸里,他依然想着要杀了他。
然而,这样冷然警告的话,他却还是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我为什么还要查探下去?你是什么人,还是为什么你不是人,你来自何方,你为了什么进入人间,很重要吗?我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秦旭飞看着方轻尘,明月在上,流水在旁,他不知是醉还是醒,他不知是幻还是真:“我想知道地,只是,我的朋友……他经历了什么。他付出一切,试图得到过什么,他痛过什么,又失去过什么。我要知道的,只是他的心里,期盼的,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其它的那些闲事,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方轻尘冷笑,有些讥嘲,有些不屑。
他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坐在依树而坐的他,冰冷地问:“我经历过什么,我想要什么,你又何尝看得懂。便是真懂了,我地事,又与你什么相干?你能算是谁?”
秦旭飞苦笑了一声,一手扶着树,有些摇晃地站起来。
那着一身白衣,面容煞白的男子,就在他咫尺之间,他伸手,想要去碰触去掌握,被那人很不耐地一掌拔开。他酒力冲头,心思混乱,脚下终究不稳,晃了几晃,几乎跌倒,急忙弃了酒坛,扶了树,才能勉强站稳,轻声问:“轻尘,你不让我查下去,可是恐我遭遇不测。”
“是。”方轻尘答得坦坦荡荡,毫不回避:“你要死,也该由我动手。”
秦旭飞低低笑起来:“轻尘,这一次,你是认真地。”
“似你这样揭开旁人的隐密,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不杀你?”方轻尘终于开始有更多的感觉了。最初心中的空白冰冷,慢慢鲜明起来,慢慢有了活气。有了愤怒和气恼。
“你怎么会愚蠢到这种地步!这样的隐密,就算是知道了,你也该装成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当着我,如此无所顾忌地说出来?”
为什么,要把曾经地伤口挖口,为什么,莫名其妙,要我来面对这样地选择,这样的局面?为什么,你偏偏对我地事,这么好奇,这么多事?为什么?
然而,秦旭飞只是惨笑了一声:“轻尘,我只是恨,只是恨,我说得晚了,若是,若是……”他咬牙握拳,望着方轻尘的眼神里,终于浮起了愤怒。
方轻尘莫名地皱了皱眉,被揭穿的人是他不是他,什么时候,轮到这人生气了。
“若是,若是当初,我有足够的勇气,若是我可以放开一切顾忌,我可以不管你我的身份,我可以大声对你说出这些话,我可以告诉你,我可以告诉你……”
秦旭飞忽觉疲惫而苍凉,几乎想要低头再提一坛酒,然后一饮而尽去了。
如果,当初,我可以不顾一切地对你说明白,告诉你,我知道被至亲至近之人放弃背叛是什么滋味,告诉你,你不需要一个人独自背负,四世的苦痛。如果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一切,却不怜你,不恨你,不会轻视你,我只是希望,将来你若再次遭受辜负和伤害时,不要愚蠢地继续选择那自我伤害的绝然之法去报复……
如果,我当时可以对你说,是不是,是不是你也许不会受这次剑伤?是不是,你也许不会让你自己中毒,是不是,你也许不会如此肆意地毁掉你自己的身体?
如果,我当时能够对你坦然说明白,即使对你来说,也许我并不算多重要的人,即使,对你来说,我的愤怒忠告和痛心,也许微不足道……
但只要我能对你有一丝影响,是不是,在我走之后,那些伤你至深的事情,也许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然而,我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我很礼貌地同你保持着距离,我很理智地,装成什么也不知道。
我清楚一切的局势,一切的轻重,却独独还是忘记了你。和他们一样……我最终,选择的仍旧不是你。
轻尘,我知道将这一切说出来,有多么疯狂而不顾后果,然而,我只是恨,我当初,没有更早一步对你说。
可是,如此混乱的心绪,如此昏醉的身体,他说不清,也不想说。
他只是再一次直接大步逼向方轻尘。
这一次,方轻尘没有再避开,他抬手,一掌,似轻实重地直接对着秦旭飞心口拍去,而几乎在拍实的那一刻,秦旭飞的手掌,也贴在了方轻尘的胸前。
这一掌方轻尘不是避不开,他只是被一种莫名的愤怒和痛苦所控制,刻意地不想去回避。
然而,那一掌轻飘飘,不含一丝力气,就这样凝在他的胸口,隔着衣衫,那掌心的火热,却几乎灼穿胸膛。
方轻尘的掌力一凝,然而已有一部份真气直攻入秦旭飞的心脉去。
秦旭飞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一丝血来,眼神却是异样温柔,但也异样伤痛地看着他。他的手掌依然贴在他的胸前:“你总是这样,伤人的时候,总会忍不住要伤己?伤害你所在意的人时,总是要先摧残你自己?”
刚才那一掌,他若凝力击出,先受伤的,一定是方轻尘。然而,他轻飘飘的手掌贴在方轻尘的胸口,方轻尘的脸色,却比受了重伤还难看。
在那手掌所按的位置,曾经有一把剑,从前胸,穿到后背,直到现在,他依然时时受旧伤发作之苦。
在那手掌所按的位置,曾经有人,微笑着,拿了最钝的银刀,想要一点点剖开他的胸膛,剖出他的心来。
而今,那人的手不肯舍弃地按在伤处,眼神里的伤痛,让人不愿直视。
忽然间,他就明白了秦旭飞所有没有说出来的话。
我只是恨,只是恨,我说得晚了!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二百七十章 … 痛是不痛
方轻尘笑了。
你说得早,说得晚,又有什么区别。我方轻尘的选择,与你秦旭飞何干。
一世又一世,他很认真地对所有知情人说,我受伤了。然而,身边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理会他,每一个人都用冷嘲热讽地语气说着他的自作自受,说着他的狠毒残忍……
一个伤害了他人的人,本来也就没有资格叫苦。
可是,这个白痴,却觉得,他所有的偏激疯狂,所有的自作自受,都是他秦旭飞的错?
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就是说那一番话,又可以改变什么?
心口莫名地痛起来,七百年岁月,剖心何止是一次。当他平静地,一点点将自己杀死时,当他冷静地,点燃宫殿的火焰时,当他几乎是漠然地,挡在那寒刃之前时……又何曾没有冷冷剖开胸膛,挖出一颗曾经火热,曾经激烈跳动的心!
只是一点一点,冷了,寒了,也就麻木了。也就再感觉不到。
然而,这一刻,这个人,只是用手轻轻按在这处几世几劫每一次都不曾幸免的伤口处,他便痛了起来,仿佛那七百年来,累积的一切苦痛,便在这一刻,全然爆发,仿佛一次又一次,他漠然地笑,平静地面对,快乐地玩游戏,好象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地和同学斗嘴,看似可以很轻易地压下来地一切失落彷徨。在这一刻,已经完全失控。
心口处,痛得如煎如绞。原来,不管几世几劫,不管换了几个躯体,不管外表如何光鲜平滑。那伤口一直在,一直在。在那暗无天日,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一点点化脓,一点点腐烂。一点点将他所有的生机,所有的活力,都徐徐摧毁。
却是直到这一刻,它才露出它那狰狞的面目,在朗朗天光。
他不是那骄傲倔强,永远不低头。永远不认错的方轻尘。
骨子里,他脆弱,可笑,失意,落寞,和所有地凡人,并没有区别。
“痛不痛……”那声音含含糊糊,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