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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侯就不为自己的名誉着想?”
“名誉?”方轻尘做惊讶状:“你听了哪一句流言里,提到了我方轻尘三字?”
柳恒气结。没错,天下人只会传,秦旭飞好男风,贪逸乐,国丧兄丧,国家荒败之时,犹自与人牵扯不清,还华屋锦室供养男宠,任那人收受百官贿赂,作威作福,亦不干涉……
至于那男宠是谁,可是没名没姓。若是方轻尘真的好意思不认,可不也就真的不认了?
“流言中虽没有明着提到你,但是,我们军中诸将,自是人人都知道是你,便是那些足够聪明,耳目足够灵通的官员们,怕也是已经猜出你的身份来了。”
“那又如何?凡当事人不承认的,一律都是谣言。我又不象秦旭飞,他的身份明摆在那里,灯笼似的亮。我的身份,只是含含糊糊,少数人心知肚明罢了,谁又真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多嘴?”
方轻尘又是悠然一笑:“不知情的人,不知道是我。知情的人,知道了是我,又有谁会真的相信,我是秦旭飞的男宠。”
柳恒无言了。是啊,方轻尘的身份不暴露。流言再多,坏地也是秦旭飞的名声,与他无关。方轻尘的身份暴露出来。以他地权威尊荣。所谓地男宠之说立刻就不攻自破,于方轻尘本人,更是不可能有半点损伤。总之不管怎么算,都是秦旭飞吃亏。
“怪不得方侯任凭这流言越传越是荒唐,也不理不顾,原来存的竟是如此心思。”
方轻尘冷笑一声:“你觉得我心怀鬼胎,那你们自己呢?哪一个不是袖手旁观,乐呵呵。等着看热闹,恨不得这谣言传得越玄越好。你们这些知道我身份的武将,心中又有多少好意?”
柳恒觉得有些冤枉。虽然他私心里确实也有点看热闹的心思,甚至好几回因为好奇想秦旭飞知情后的反应,而差点忍不住去点醒秦旭飞。但是放任流言到处传的人里面,好象并不应该包括他吧。
“还有包括你父亲在内的,那些消息灵通些的文官。这些人,应当也早就猜出或者套问出了我地身份。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我。便该明白,所谓男宠之事,纯属流言。可是,却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文官站出来极力辟谣,加以制止。为什么?”
柳恒心头一堵。军中的将领们不干涉这件事。自是因为大家私底下都把秦旭飞当做极亲近的人,所以难免有点小小的恶作剧看热闹的心思。这固然是唯恐天下不乱,却绝无什么恶意。
但那些文官们,知情而无所作为,却只能说明。这些碍于情势。不得不接受秦旭飞成为君主的人,私心里。始终没对他建立起真正的忠诚来,因此也不会有那种替他维护声名的热情和勇气。
至于那些对于这种会影响秦旭飞名声地流言,不但置之不理,甚至暗中推波助澜的人……
“你放任谣言,是不是也想借此提醒我们,多多注意百官,不要以为大局已定就放松警惕。只要借这次谣言事件,多多调查百官行止,和一些极过份流言的出处,也便能查出许多心怀二意之人,就算眼前不便处置,心里有了数,将来也能防备?”
方轻尘懒懒洋洋道:“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与我无关。”
柳恒怔怔看着他,良久不语。方轻尘有些不耐烦了:“你偷偷摸摸地来找我,总不至于就是要问我这些鸡毛蒜皮的问题。”
柳恒终于长长叹息一声:“方轻尘,你到底是怎样地人?一次次,你总是这样,漫不经浑不在意地替殿下做了许多事,却又总不承认。你是不是也一样可以拨弄筹谋,将许多人卷入战乱,让兵祸连绵,赤地千里,然后却还是这样,漫不经心,浑不在意,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方轻尘唇边极缓极慢地绽开淡淡的笑意,抬眸,眼神里都带着微笑,看着柳恒:“我也罢,秦旭飞也罢,甚至也包括你。我们的身份地位,权力职责,注定了我们翻手覆掌之间,都影响掌控了无数人的生死存亡。把许多人推进地狱的事,我们都做过,而以后,也许还会一直做下去。柳恒,莫非你竟以为,你或者秦旭飞,就比我清白?”
柳恒黯然。“你说得没错。我们谁也不清白。但是,我是秦人。秦国地土地百姓,是我发过誓要守护地,那些倒在战场上的将士,每一位都是我地袍泽。所以,虽然我也不清白,甚至我还曾经从中得利,可是,我终究还是要问你一句……”
他注目望着方轻尘。
“是你,对不对?”
方轻尘连眉毛也没动一下:“你既然来问我,想必是已经完全确定下来了。”
“是。只要还有一丝不确定,我就不会对你提一个字。我和秦国都不能承担你的愤怒,殿下更不愿你受任何冤枉委屈。”“既然都已经确定了,为什么还要多费口舌来问我?”方轻尘似笑非笑看着他:“想来大义凛然地责备我?还是想满怀被骗痛苦地来问我,为什么?”
柳恒静静站了一会,终于长叹了一声。
“方侯……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楚国。若说我这个秦人,可以因此而指责什么,那真是可笑了。你是为了你自己的国家而努力,正如我们为了我们自己的国家而努力一样。更不要说,你并没有在布好陷阱后,就袖手看好戏。”
他神色渐渐落寞:“一次又一次,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却从来不居功。你不止是救过殿下,也救过所有人,甚至在很多细微之处,你也都给过我们许多指点。很多事,我们没想到,你考虑到了,总是用你的方式来引导我们去理解醒悟。没有你,现在的秦国,还不知道……”
他顿了一顿,才能接着说下去。“如果我可以只将你看作是楚国方侯,该有多好!那样我只会承你的情,只会感谢你,感谢在胜券在握之时,仍旧放我一条生路。”
柳恒惨然一笑。“可是我不能。经历了这么多事,对于我来说,你是楚国的方侯,你更是方轻尘,而我依旧是个秦人。整个秦国,千里江山,无数军民,都被你玩弄于掌心之上的时候,我却在与你为友。我不可能不怒,不可能不痛,我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知道了这些,我的心中已如油煎火炙一般难过,又何况殿下……”
“如果他脆弱地连事实的真相都不能面对,那么,你也就别指望这种人当了皇帝后,还能挽救这个危难破败的国家了。”方轻尘声音冰冷,决然打断柳恒的话。
柳恒苦涩地一笑,叹息一声。
“罢了,我本来就辩不过你。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指责你,或是同你争辩什么道理。我只是来告诉你,我知道了,而且,我马上就要进宫去,把所有的调查结果,告知殿下。”
方轻尘倒是一怔:“你还没有告诉他,却跑来同我说?这件隐密,你绝对还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过,对吗?”
柳恒叹息。现在秦国这种局面,哪里还有力气再去和楚国打仗拼命,争个是非对错。以秦旭飞现在这种心境,他哪里又还能让秦国别的人得知真情,再来逼迫秦旭飞。
这种事……不保密,还能如何?
“也就是说,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真情,而你一定也已经尽全力消灭痕迹,所有你追查到的活口,都已经被你灭口。”
方轻尘笑得冷酷:“所以,只要你死了,秦旭飞便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就算他心里能猜个七七八八,但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只要有一丝不确定,他就不会向我问罪,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肯冒险,让我受丝毫冤屈误会。”
方轻尘慢慢长身站起,一步步向柳恒逼近过来,语气虽然散淡,眉眼中,却隐隐有些狰狞之色。
柳恒有些索然地看着他:“你根本不会杀我,又何必吓我。”
方轻尘愕然悻悻。你知道我这么大的秘密,我凭什么不杀你。我跟你很有交情吗?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二百七十九章 … 知心知己
柳恒的神情有些复杂:“你不会杀我,因为你不愿意殿下伤心难过。”
“为什么?”方轻尘有些气恼。他这么大的局都布出来了,还有什么不愿某人伤心难过,这话说出来也得有人信啊。
“因为,殿下……也是这样待你的!”
柳恒看方轻尘那一副似乎不解的样子,忽然有些愤怒起来:“殿下,他就是这般待你的!便是自己再为难,再痛苦,也不会愿意让你伤心难过。方轻尘,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你为什么屡次相救与他,你为什么数度为他出生入死?你待殿下也是一样的!你不会为了你自己的安危,去伤害他,你只是,你只是……”
后面柳恒在说什么,方轻尘已是一个字也没有听清了。
他以为他待秦旭飞算是够保持距离了,原来,所有人都还是看在眼中,心中明了。
数度出生入死,几番挺身相救?
是吗?
他自己都已经忘了。
那些相救相护,做起来太过理所当然,自己早都不当一回事了。却原来,他待秦旭飞竟已至此?而秦旭飞待他,亦是相同?
只是……纵然如此,又能如何?
将心比心,他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危去伤害秦旭飞,但为了楚国,他会毫不留情地布局陷害他。秦旭飞宁可自己再苦再难,也不会伤害他,但是,为了秦国……
方轻尘忽然微微一笑,眼神渐渐遥远起来。
柳恒深深叹息一声:“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方侯,何去何从,你……”
他苦笑了一声。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转身悄然投入暗夜深处。
方轻尘慢慢坐下来,心中一片萧索寒寂。
柳恒审出了真情,却在见秦旭飞之前先来见他。
不是因为他对秦旭飞不够忠诚,也不是因为感激他方轻尘所做的一切。
柳恒先一步来找他,只是想要保护秦旭飞。
真相已经瞒不住了,所以他来提醒他立刻离开。只有这样,才可以避免让秦旭飞面对最痛苦的抉择。
该怎样对待他呢?秦国遍地烽烟方散,而他这个始作俑者。便在秦旭飞的眼前。如果不对他做些什么,那无数惨死的百姓和将士,若是地下有灵,知道自己地君主竟然庇护他这个将他们推入深渊的人,当是死不瞑目。
该怎样对待他呢?秦旭飞这个无论如何,总是借了方轻尘的阴谋,踏着那么多人地尸骨和苦难,才走上了皇位地人。若是不对他做些什么,该怎样面对自己良心的责拷。那样的良心折磨,对秦旭飞这种人来说,当是日日难安,夜夜辗转。
如果不对他做些什么。那么,也就是要承认了,他这个得利者,对方轻尘的“馈赠”,是心存谢意。是甘心与方轻尘为伍。是承认自己是方轻尘的共谋。这样的认知,要让秦旭飞如何才能承受。
更何况。不对他做些什么,会伤害的不止是秦旭飞,还有随他出生入死的袍泽,还有秦国地这片土地。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有朝一日,秦人得知了真相,或者甚至,只需看着他与他携手相从,便可以心生疑忌,猜测不休。
再回过头来,看他与他……
若是他不对他做些什么,人们便不会再当他是救世之主,而善忘的人们,也不会再当他的大哥,是那个迫害忠良之人。他只会是一个被阴谋篡位的君主,一个死于乱军之中的君主。
那些不顾生死,随他回秦救国的将士,不再会被文人交口传诵,不会再在百姓家中享有一块祭祀的牌位。他们,会被记忆成是暗含乱臣贼子之心地投机者。
不止是声名,不止是史书留笔。他的统治,到现在为止,仍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依赖他无私无畏的战神之名。这样的震撼,可以轻易被有心人利用,给秦国播下隐患的种子可是,他若是真地出手,对方轻尘不利呢?他屡屡受他所助,得他相救,若非他手下留情,秦旭飞恐怕早已成一缕英魂。
若是翻脸相向,秦旭飞难道便可心安。更何况,他和他……
伤害他,总也会是极痛。
前不久,他才刚刚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侄儿,心神已经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伤害。柳恒又如何忍心,让他在这样的时候,再次承受如此的痛苦。
而只要他走了,秦旭飞就能解脱一半。
说起来,不管是秦旭飞还是柳恒,都是聪明人,只怕在开始追查之前,心中已是隐约能猜到真相了。若是他们能够装糊涂,不查不究不追寻,也许就不必有这样地痛苦和两难。
方轻尘轻轻笑起来。
何必这样正直,何必如此放不开责任与担当。凡事看得太清,想得太明,有什么好。撕掉所有伪装去看那赤裸裸地真情,学不会难得糊涂,不懂得睁一眼闭一眼,那么,最后自是矛盾,痛苦,永世挣扎不脱。
只是活该。
他低笑着讥嘲秦旭飞,心里却明明知道,他嘲笑的,是他自己。
柳恒,你太不了解我了。
你想要我走,却怎么从来不曾想过,我为什么一直留到现在。战事已定,秦国已安,秦旭飞也已经不再需要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