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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立了那些人再提起收回田庄之事,族长也不好驳回。
那样的话,卢瑟要么是在族中分得三五十亩田地半耕半佃,要么便只有打到哪个铺子里去当永远熬不出头的学徒。
“今日我做出这一举,便是要人知道,卢氏有个九郎,而卢九郎腰间之刀是见过血杀过贼的!”卢瑟最后说道,事实上他不说,卢铨也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二、眼是水波横,眉是群峰聚(三)
“大天倾”之后,各国虽然各自纪元,但在民间却有一个自的纪元方法,便是天倾纪元。象这一年,在唐国是文德十九年,但民间却称为天倾一百九十三年。卢瑟从史书与民间传说中,经常听到这个“大天倾”,中说是天降豪雨水面上升,至使原先濒海平原全部都成了泽国,但他想来,造成如此大灾变的,很有可能是修行的恣意妄为,当然,这个修行的实力远胜过玉隐门的那三个伪君子,甚至有可能超过了“真”阶的境地,否则不会造成这样大的变动。
到得傍晚时分,卢瑟终于回到了阔别四载的家园。
他自称是畈里卢村,实际上这个卢村便是他家三代看管的族产田庄,除了他居住的院子,便是二十七八户、三十户不到的佃户,耕种着周围一千三百余亩水田和六百亩旱田,外加连绵里许的一带小山丘陵。庄子里一半人家姓卢,有些甚至算得上他的同族,只不过早先失去了产业,便只有佃种族田为生,若是卢瑟失去了对这个庄子的管辖,那么十之也将是如此。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晚饭时分,村中炊烟袅袅,大人呼儿唤女的声音此起彼伏。前行的小厮早侯在庄口,一群当家的男人立在庄口迎接,望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卢瑟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欢喜。
他快行了两步,但立刻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些来迎接他的男人虽然面上都堆着笑,可目光却有些闪烁,个别人神情还有些恍惚。卢瑟抿着嘴,露出淡淡的笑,抱拳做了个团揖:“诸位父老,我卢瑟又回来了。”
“九少爷回来得好,回来得好……”
人群中稀稀拉拉持响起问好的声音,卢瑟看了那前先的小厮一眼,小厮会意,靠着一个庄子里少年将他袖子拉住。卢瑟道:“吃饭的光景,诸位父老无须多礼,各自回家,散了吧。”
他这句话一出,这些当家男人们倒有小半似乎松了口气,剩余的则面带犹豫,不过见旁人离开,自己便也跟着离开了。那少年被小厮拉住,自是明白卢瑟要留他问话,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等众人散了后,卢瑟将那少年唤近前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笑道:“辛芝,你长高了些。”
这辛芝虽然只是二十出头,但能与众人一起来迎,显然也是当家男人。他家中也是人丁单薄,唯有他与一妹,听得卢瑟之问,眼圈突的一红:“九少爷,你可回来了。”
卢瑟伸出手,抓着他的手用力握了握,然后笑道:“放心,我回来了,你什么都莫担心,说说如今庄子里的情形,我记得走时吩咐你管事的,如今还是你管么?”
“他们……他们说我不姓卢,管不得卢家产业!”辛芝说到“他们”时,免不了有些哽咽。
卢瑟皱起了眉头,他不太相信,在自己离开前的手段之下,庄中还有人敢于挑战他的任免。他问道:“他们应当只是说说罢了,还有人敢不听你吩咐么?”
“九少爷有所不知,前两年他们只是说说,但前年,五房的珉少爷来了,他搬进了您的屋子,说是您不在之时,族中遣他来管着庄子……那些人便都听了卢珉,再无人听我的。”
卢瑟冲着一旁的卢铨笑了笑,卢铨眉头却拧了起来:“你们九少爷不在的头两年,交到族中的物产可曾少了?”
“回铨大爷的话,不曾少,只有多的,哪会少?”辛芝叫起屈来。
卢瑟三代管着这田庄,每年都得在清明祭祖之前,向处于江州府的祖祠和族库缴纳产出,不过是些田庄里种的养的,若是庄上的猎人运气好,还会有些山里的山珍,数量上按年景有个定额,只要达到这个定额那便是完成族中安排。按着族规,只要这纳祖之物不曾少,那么族中便不应该遣人来取代。那卢珉来此,十之并没有得到族中正式授权,只是有些人迫不及待想要占这个位置罢了。
在卢瑟的记忆之中,卢珉年纪比他要大六岁,在族中这一代排行老三,因为不是嫡脉,才学也平平,故此得不到家族的保举,也不可能在仕途上有所成就。不过他因为与这一代的嫡长子卢琨年纪相近,曾经作为卢琨的伴读在族学中学习,与卢瑟相比,他在族中的地位自然要高得许多。
“呵。”
卢瑟冷冷一笑,对卢铨道:“三哥既然有这心,哪里会管有没有完成定额……若我在,他还会有些忌惮,若我不在……”
说到此处,他便闭嘴不语,迈步向庄子里行去。卢铨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卢珉与嫡脉走得近,在族中地位远高于卢瑟,若是他真相中了这个庄子,现在又已经搬进来了两年,只怕再想夺回庄子不太容易。
而且,卢瑟回庄的事情,那卢珉现在想必已经知晓了,可却不曾出来看上一看,分明是有意冷落。
见辛芝还站在那呆,卢瑟唤了他一声:“随我一起去吧,若我所料不差……约摸得在你这住上一晚了。”
卢村的布局是卢瑟离开前一手布置的,房屋错落有致,不象别的庄子乱成一团,而庄主所居的院子便在最中间。众人来得此处,那前后四进的院子门紧锁着,门前站着两个高大的壮汉,看模样倒是眼生,至少卢瑟离开前从未见过。
小厮上前道:“庄主回来了,你们二人还不速速开门!”
“庄主?庄主一直在院子里未曾出来,你是哪来的憨货,胆敢冒充我们卢村的庄主?”那两大汉中歪戴着幞头的一个冷笑了声。
“就是就是,那辛芝,你如何与这伙骗子在一处,莫非又想吃庄法了么?”
“卢村的庄法是我定的,倒不知你们想让辛芝吃什么庄法。”卢瑟笑着走了出来,他个头不矮,站在那两大汉面前毫不示弱,那两大汉对望了眼,却是有些犯难。
他们不过是卢家的家丁打手,卢瑟虽是远支,可好歹也是卢家家谱上正儿八经记着的支脉,不是那种小妾或丫环生的,他们虽然有人支使,却也不敢背上恶奴欺主的名头。故此,二人觉得刁难一下便可,犯不着阎王打架他们这些小鬼倒楣。那歪戴幞头的汉子便哼了一声:“这位小哥可休要胡说,卢村的庄规,只有庄主才能定,你若是来走亲访友的,我便进去替你通报一声,若是来捣乱的,须知这卢村却不是甚么人都来的地方!”
这话便是有玄虚了,若卢瑟服软,自承是来走亲访友,便将自己放在了客位上,实际上承认了卢珉才是这个庄子的主人。这心思,看这两个汉子的粗鲁模样,显然是想不出的,那自然是卢珉的手笔。
“走吧。”卢瑟笑了笑,却不回答,而是转身便走。
此时若是回答,无论答是与不是都落入对方的言语陷阱之中,虽然卢瑟并不把这点事情放在心上,却也不愿意被人视为愚蠢。他转身便要走,突然那院门吱一声开了,紧接着一个苗条的身影跑了出来。
“九少爷!”
那身影唤了一声,然后便扑了过来,扑入卢瑟怀中,哽咽着哭了起来。
这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身材已经在长了,不过面相还是很幼。卢瑟心中一暖,淡淡的热流充满了胸臆,他轻轻拍着少女的肩膀:“莫哭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这个少女,乃是他的丫环,虽然早就卖到他家中,却没有改姓,仍是姓章,名为玉。
“九少爷,你可回来了,三少爷强要……强要……”
这话听得卢瑟心中一沉,他知道卢珉好色,但章玉才是十二三岁,那厮也下得了手?
“强要搬进来,奴阻不住,若不是奴跟九少爷学得一手好厨艺,也要象老鲁他们一般被赶走……”
章玉接下来的话让卢瑟心又放了下来,他正待答话,又听得院门处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咦,这不是小九儿么,难得难得,你随着十六叔去周游列国,竟然还记得回来?”
“小三!”见他话里实在不是味儿,卢铨上前一步,沉声喝道:“你怎么到了小九的庄子里了?”
“小九的庄子?小九何时置的产,他几时有了庄子?”那懒洋洋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了,紧接着,一直藏在那两个守门大汉身后的卢珉探出头来,他原本长得挺清秀的,但现在却是一脸的红斑,显然是火气旺盛的缘故,他见着卢铨也不行礼,大叫道:“这里一草一木一沙一土都是族产,何时成了小九的庄子?十六叔,你敢去祖祠说这句话么?”
卢铨一时不慎,被他抓着了言语上的茬子,面色便沉了下来,他在族中地位虽低,却终究是长辈,那卢珉如此对他喝斥,显然是根本不将他放在眼中。他正待答话,却被卢瑟一把拉住。
“这天气转凉了,蚊子却还没去尽,嗡嗡嗡嗡的,闹得人心慌。”卢瑟面上仍是笑,他仿佛没有看到卢珉一般:“十六伯,咱们去辛芝家中坐坐,他家虽是狭窄,坐的地方总有。”
望着卢瑟一行远去,卢珉冷笑了一声,他带了四个打手,再加上这几的将庄子上下仆人几乎尽数换过,便是闹将起来,吃亏的也不会是他,卢瑟这般离开,倒算是见机得快。但他看到小丫环章玉也要跟着走,立刻皱起了眉:“章玉,你去哪儿,还不回来准备晚饭!”
“我要跟着九少爷!”章玉气鼓鼓地转过身来。
“你是卢村的仆人,岂能容你随意跟人乱跑?”卢珉冷笑道:“去将她抓回来!”
“九少爷!”章玉紧紧抓着卢瑟的衣襟,楚楚可怜地喊了一声。
“哦……对了,章玉你莫怕,当初你是卖给我的,而不是卖给卢村,你的卖身契在我这呢,除了我,谁也不得支使你。”
“你!”
没有料到这一点,卢珉只觉得方才的欢喜顿时化为乌有,他盯着卢瑟的背影好半晌,直到他们消息了才收回目光。
“哼,没了庄子,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废物,还带着个小丫环,你总有来求我的时候!”卢珉咬牙切齿地心想。
二、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四)
大天倾之前,这里原是属于大江之南,有座名湖为鄱湖,大天倾使得鄱湖变成了鄱海,而卢村所在的江州,自然也就属于海西了。不过此地的气候变化倒没有北方那么大,温和湿润,反倒是夏季没有天倾前那么热了。到了秋夜,海风带来丝丝的凉意,吹得人要盖上薄薄的麻被才成。
辛芝家中房屋狭小,他还有个妹妹,故此众人只是在他家堂前坐着,而辛芝自然陪侍。见日间的遭遇丝毫没有让卢瑟变得消极,虽是非常了解他,辛芝还是尤衷地钦佩。
“九郎,你勿担忧,我明日便赶早回江州,必然替你讨得公道。”卢铨才坐下便道。
他知道如果没有了这个庄子,卢瑟便失去了安生立命的根本,手中什么产业也没管,那么在族中也将变得毫无地位。
“十六叔放心,用不着回江州,明日里三哥就得乖乖将庄子让出来。”卢瑟笑道:“原本还有些麻烦,那海蛇胡义倒自己送上门来……”
想起侄儿的果决多智,卢铨点了点头,这个侄儿在有些时候缺点经验与沉稳,但在绝大多数地方,都远远强过自己,他想做什么,自己只要尽力去助他便是,原是用不着操心太多。
“辛芝,你去将各家当家男人请来,我有些事情要问问。”卢瑟见长夜漫漫,干坐着也不是一回事,便向辛芝道。
一夜无话,与十七岁的卢瑟相比,二十三岁的卢珉毛躁得象是只有十三岁。在他想来,卢瑟吃了这个亏,最大的可能便是回江州祖祠哭哭啼啼,那样他并不怕,为了生存,如今卢氏家族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些规矩,比如说纵容族中旁支子弟相互竞争,若是卢瑟这般哭闹,虽然卢珉可能会遭来责备,可最终的结果必是对卢瑟不利,而且族中长老们看在嫡脉的面上,多少也会维护他一些。
可当得知卢瑟不仅没走,第二日午后还遣人召集了村中各户当家男人,要在村侧为自己造屋时,卢珉完全没了主意。卢瑟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他的料想,若是真给卢瑟起了屋子住下,他是族中名正言顺派来管着卢村的,而卢珉又如奈他何?
所以得到消息之后,他便气急败坏地叫齐了人手,准备去村侧工地上将佃户们趋散。一行人到了村侧时,看着那些佃户大多数与卢瑟有说有笑,他便气不打一处来。在他看来,这两年他夺了权管着庄子,没少给这些佃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