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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世煜脚下一顿,到底不忍心见她哭得伤心,便抱着一道回了正和院。
☆、第五十三章
父女两个出府时已近晌午,回府时便已日落西山。
大姑娘少过正和院来,胡妈妈领着几个丫头上前,伸手就自世子爷怀里将她接过来,笑道:“今儿个倒是稀罕事,大姑娘竟来了。”说着便是使唤丫头往厨房跑一趟,送来许多点心瓜果给她吃。
瑶姐儿是老太太的心肝肉,正和院有的,那融春堂必定也有,因此胡妈妈帮她褪了小绣鞋护在炕上坐着,小人家望一眼炕桌上摆的满满的各式各样吃食,却是连指头都懒得伸一下。
胡妈妈见了,便又是笑:“大姑娘可是不爱吃?想要吃甚只管跟妈妈说,立马就命厨房做了送来。”
说着又是笑眯眯地摸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心里却是在想,若是夫人不曾去世,想必大姑娘也轮不到去老太太房里养着,父女二人只怕要更加亲近,正和院内亦会热闹欢快不少。
瑶姐儿听了,摇一摇头:“爹爹呢?爹爹哪去了?”
正说着,楼世煜便自内室出来,他方才却是更衣净手去了,眼下刚换上一身浅墨色便服。
瑶姐儿一听见脚步声,便扭过脑袋去看,见是爹爹来了,便挪动着坐到炕沿,要胡妈妈给她穿鞋。
胡妈妈会意,便动作轻柔地帮她穿上小绣鞋,把她抱下来了,才又替她理了理百蝶穿花的小衫子与底下一条勾了金丝的锦缎洋红小褶裙。
胡妈妈帮她理好了衣裙,刚一直起腰来,瑶姐儿便就将两手伸了过去,她先以为这是要她抱,而后低头一看,才知这是小手脏了要洗,便又笑着命丫头端了水来。
瑶姐儿洗净了小手擦干,才晓得往爹爹脚边走去。
楼世煜把她一只小小软软的手牵起,对着下人道:“摆饭罢。”廊前廊后都已点上灯笼,是到了用晚饭的时间。
胡妈妈应下来,首先出了房门要往用饭的偏厅去。
哪料抬眼就撞见自翠茵馆而来的李姨娘,她微愣住一下,方才笑着上前见了礼:“姨娘就起了,怎地没再多歇养一会子,世子爷在后头呢,大姑娘也在,一会子就要出房用饭了。”
胭脂微微侧过身子,算是避开了她的礼,轻笑着道:“在榻上睡得久了也是不妥,妈妈不需管我,自先去忙就是,我去拜见拜见大姑娘。”
父女二人一回院,便有小丫头传来消息。当时虽是有些吃惊,可静下心来一想也没有何不妥,大姑娘是世子爷嫡出的长女,可谓是金枝玉叶一般的人物。
她虽是一直养在老太太房里,极少过正和院来,可即便是如此,她也是正和院里名副其实的小主子,身份上自己与她一比,又哪是一句天差地别就可道尽的。
今日不光是大姑娘的生辰日,亦是她的好日子,胭脂把手搁在小腹上,只要一想自个肚里有了爷的孩子,心里的底气便似足了一些,略略挺直了腰杆,心下也并不似方才那般自觉卑贱了。
她在思索的功夫,胡妈妈眼睛就往她后身立着的两个小丫头手上扫了好几下,见竟是备了礼来,便知这是送给大姑娘的生辰礼了,眼皮子跳了两下,便又道:“姨娘是个仔细的人,若是无事,老奴这便先去忙了。”
胭脂点点头,见她人走了,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搭着茗兰的手,慢慢步了进去。
瑶姐儿由爹爹牵着刚走至门边,抬头就见迎面走来一个美貌女子,又见她身旁身后皆有丫头簇拥着,便猜到这是爹爹的新纳不久的小妾了。
她把小手自爹爹掌心里抽出来,一下就改作去握住他的手指,小人家方才还甜甜的小脸,顷刻间便皱成一团,她有些生气地跺了跺小脚,抿住小嘴儿瞪着她看。
胭脂被她这副防备的小模样给弄得一惊。
大姑娘只怕是早已不认得她了,那时在上房伺候时,大姑娘连话都还讲不顺儿,尚未到记事的年纪。后来自己入了正和院后,便少再过去上房露面,便是有些时候被老太太喊过去了,房内也多是只有邱嬷嬷几人在,大姑年却是极少在场。
故此,不光大姑娘不认得她,便是她自个儿,亦是对她没了印象。若不是观她模样与世子爷相像,只怕见了人也要分不清她是哪个。
“怎地不多躺一会儿?”就在她心里又惊又沉的时候,耳边便传来世子爷的声音,胭脂赶忙回神道,“在榻上躺的久了,亦要头晕,倒还不如下地走走,好在今日日子凉爽,透透气也是好的……”
她这话一道完,楼世煜不免垂眸再打量她一眼。
观她面色仍旧有几分发白,上身是一件杏色簪粉白小花春衫,下。身则是一条丁香色长裙,那面料极软极轻柔柔的垂至脚跟,掩住裙底下的一双玲珑秀足,腰间系着与长裙同色的腰系,一把细腰被掐的盈盈不堪一握,方才远远见她行过来,倒真应上“弱柳扶风”一词。
念及她今日晕倒过,眼下又是怀有身孕,心下难免要比平日多疼惜两分。便朝她伸出手,胭脂会意,上前两步轻轻挽住他的手,几人方一道入了偏厅用饭。
用罢了晚饭,胭脂接过丫头递上的茶漱了口,一面拿着帕子擦嘴角,一面便使了个眼色,命茗兰将自个准备的礼呈了上来。
“今日是大姑娘的生日,旁的贵重物品姑娘定是不缺,这一样虽是普通了些,但到底是婢妾亲手缝制的,也算是个心意。”说着,就自茗兰手上接过来,打开来给她看。
却是她亲手缝制的一只小兔子,白白的皮毛是用的狐裘来代替,里头塞足了棉花,手上一捏便软。绵绵一团。兔儿眼睛粉红红的,颈上还系上了两个赤金打的金铃铛,抱在手上轻轻一动便“叮铃叮铃”响起来。
瑶姐儿见了这个眼睛都看直了,可一想到是她送给自个的,刚伸出去的小手就又给缩了回来,抬头去看她爹爹。
小姑娘就没不喜欢兔儿的,胭脂轻笑一声。
她本是想派人去买只真的兔儿回来,但又一想若是兔儿性子不稳将她抓了挠了难免不好,只怕还未讨着她的欢心,老太太那处就要派人下来训她,这才又改变了主意,亲手缝制一个。
她也是头一回做这个,前头还做废了好些个,这一个虽不算顶完美,可一眼瞧过去只要不是细看,倒还有几分像真物。
胭脂见她喜欢却又不肯伸手来接,便问:“大姑娘可是不喜欢?”
瑶姐儿不理她,扭过头去看爹爹。
楼世煜亦不开口,静静吃着茶。
见此,胭脂故作语气失落地道:“茗兰,拿下去罢,回头是扔是送人都好,大姑娘既是不喜欢,稍后回去了便再新做个旁的……”
“我要!要……”一听要拿去扔了或是送人,瑶姐儿便急起来,再顾不得是谁送给她的。落了地便自茗兰手中夺过来,她两手握住兔儿的两只前小短腿,举得高高的拿到爹爹面前,一路上金铃铛都在叮铃作响,回到椅上坐下便低头玩起来。
这时候,楼世煜方开口说话道:“既是姨娘亲手缝制的,那必是花费了不少心思,还不向姨娘道一声谢。”
瑶姐儿摸着兔儿的小手停下来,有些不情愿,可爹爹一直看着她,她又不敢不听话,只好低着头小声开口:“谢姨娘……”
胭脂笑一笑,未再多话。
☆、第五十四章
未再过多久,上房便来了人,瑶姐儿被嬷嬷抱走后,楼世煜方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胭脂靠在他怀里轻轻闭上了眼睛,许是因着有了身孕,她近来便十分嗜睡,精神头儿亦是比得以往差上不少,没坚持多久,便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楼世煜吻了吻她有些发白的小脸,小心抱起来出了偏厅。
他也未将她送回翠茵馆,而是直接抱到了自己寝屋的榻上,薄软的衾被覆上她玲珑的曲线。楼世煜在榻前静立半晌,到底伸出手轻轻覆上她尚还平坦的小腹,又抬眸去看她容颜娇丽的小脸。
她的额发早已梳入发髻,白皙光洁的额头一露出来,原本稚嫩的气息便散去不少,而今她又将长发梳作了小妇人应梳的发髻,便更似初熟的蜜。桃一般,既带着腻人的甜汁儿,又隐隐有些青涩滋味。
楼世煜收回手,正欲去净室洗漱一番再回来,哪料刚提起步子袖口上便是一沉,转过头来便见榻上的娇人儿已经睁开了眼睛。
“爷、爷别走……”话一出口,紧跟着眸子里便泛起泪花儿,只一直强忍住不让它掉下来。
楼世煜叹一声气,心里虽不太明白她为何这副模样,却又心知怀了身孕的女子最易多愁善。
对方是自己的女人,莫说眼下又怀着他的骨肉,便是没有身孕,依照往日他亦是不忍心看她这般模样,因而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在榻上坐下来将她揽入了怀里。
“好端端的这是怎地了?”楼世煜抬手摸摸她的乌发,手下的腰肢纤细脆弱的惹人怜惜,他不禁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吻了吻她的眉心又道,“瑶姐儿尚不知事,有时候淘气一些,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到底还是个孩子。”
胭脂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她也知自己不该同个孩子一般见识,只她总也忍不住心生委屈。一想到自个并不是他心中的唯一,在他心里的位置只怕是无足轻重,她便觉着心如刀绞,万般难受……
“爷、爷喜欢咱们的孩子吗?”房中安静许久,她忽地轻声问道。
楼世煜微愣一下,全当这是孕妇所具备的又一样合乎常理之事,一时间也未多想,便答道:“自己的骨肉,谈何喜不喜欢?自是十分喜欢的。”
胭脂听罢,紧攥住他衣襟的手指才稍稍松下来,只过了一会子,她又仰起玉面,咬了咬唇瓣小声问他:“那、爷又喜不喜欢婢妾……”话音一落,她便低低垂眼帘,方才还发白的面颊亦微微热了起来,心里又紧张又期待,一时十分煎熬。
“自然也是喜欢。”楼世煜停顿一下,才将那埋进他怀里的娇美玉面捧起来,胭脂只顾低垂着眼帘,并不敢看他。他带有薄茧的指腹轻轻在她面上摩裟,一会子是眉目,一会子又是耳朵,最后来至她微抿住的红嫩小嘴儿边,轻轻贴了上去。
胭脂瞪大眼睛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他漆黑深邃的眼眸上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
她正看得出神,娇嫩的唇瓣上忽地就是一疼,她眼睛一闭,眸子里差点就要疼出泪花。
微微粗粝的指腹擦掉她眼角滑下的泪珠,楼世煜在她有个浅浅牙印的唇瓣上温柔的吮。吸起来,似乎在为方才的粗鲁而道歉。
胭脂有些生气,伸出手想要推开的脸,哪想还未碰到他,自个纤细的手腕子便被对方牢牢握住按于身后,被迫仰起玉面,默默承受着他强硬的索取。
……
眨眼的功夫便至一年一度的端午节,端午节一过,日子便一日日燥了起来。
今岁老太太未再去庄上避暑,胭脂起先还不明为何,后再派人一打听,才知是念在小姐们都已出嫁,再去庄上避暑只怕要人少冷清,也就不愿再去了。
那两个孙媳妇儿,老人家是半分不喜欢。
小姚氏如今做了母亲,虽是性子不比以往那般刁钻蛮横了,但那一张肖似她姑母的面孔,老人家是一回也不想看见。
至于二孙媳妇儿季氏,为人又太过循规蹈矩,看似十分淡泊名利,实则是个内里清高自诩的人物。寻常时候也不话多,坐在一处谈论一些家长里短也不能尽兴,总有一些置身事外的感觉。
种种原因面前,老人家便未再去庄子上避暑。
好在身处深宅内院,里里外外好几层院子,屋外几株古树参天,屋内四角置着冰盆,丫头婢子走到哪跟到哪,一路上摇扇扇风,吃下些清凉解渴之物,这一盛夏倒也算过得去。
……
早在大小姐楼品容与成王殿下成婚的第二年,先是太子谋逆被废黜储君之位,众大臣举荐成王殿下为新任储君,先帝允,颁发圣旨昭示天下。
同年先帝病重驾崩,国丧三日后,成王登基,更年号为嘉和元年,封王妃楼氏为后。楼皇后婚后第二年便诞下一子,今已两岁,名李智。
楼家出了个皇后娘娘,按理现应该门庭若市才对,但楼家两个老爷从来为人谨慎小心,并不行那无功受禄之。平素除了上朝、国宴之外,再少与同僚接触,更别谈私下里三五人相聚一起,吃酒聊天了。
楼皇后对此,亦是十分满意。时常来信嘱咐家人,不可过度奢靡张扬,需安守本心,效忠圣上,莫与心思歪邪手握重兵之辈勾结,多与清贵之流接触。
今岁是个荒年,雨水极少。
待过罢中秋,盛夏的余热仍然未消多少。往年的这个时候早已凉爽起来,今岁却是格外反常,多数人仍然穿着轻薄的夏衫,便是早晚两个时间的气候,与往年相比较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