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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死过几回了,还怕什么!老子就这一条命!
我大声朝外面说:“兄弟,你们没有事情吧——”
易延端说:“兄弟,我们没事,你怎么样?”
我继续大声说:“我也没事,你们要小心呀,实在不行,你们就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易延端说:“我们不要紧的,你放心吧,只要把你救出来,再大的危险又算得了什么,兄弟,你一定要坚持住呀!”
我的喉咙里又冒起了火,那把火蔓延到我的五脏六腑,我的肺在燃烧,我的肝在燃烧,我的心脏在燃烧,我的胃在燃烧,我的肠子也在燃烧……我呼出
的气息就是滚滚的浓烟……我渴,渴……我不饿,只是渴……我要喝水……喝水……
我忍耐着,听着上面散发出来的敲击声和他们把敲下来的碎块扔在一边时发出的稀哩哗啦的响声。我想,他们在一点一点地朝我逼近,就是今夜不能把我救出去,也可以把水送到我的口中。我忍耐着,为了不给他们增加压力,我不敢说话,不敢朝他们大声地喊:“我渴——”
我就像在烈火中煎熬。
我的额头上冒出了黏黏的汗水,和灰土混和在一起。
寒冷的感觉也消失了。
肉体的变化和我的思想一样,那么无常,那么多变。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的敲击声停止了,他们走开了。我心里又一阵恐慌。他们会到哪里去呢?如果真要离开,也该和我说一声呀。我的呼吸沉重起来,情绪烦躁起来。
生不如死的感觉又一次出现。
我发狠地用手背刮着铁钉,我可以听到皮肉和铁钉刮擦时“索索”的声音,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我是黑暗的囚徒,魔鬼们在我的四周无声地舞蹈,他们对着手无寸铁的我下着恶毒的魔咒,他们要摧毁我的肉体,击垮我的信心。我能让他们得逞吗?我的兄弟易延端能让他们得逞吗?
过了好大一会,我听见了一个人回来的声音,我大声地喊道:“延端,延端——”
上面的人回答我,“我不是老易,我是他的同伴,你要坚持呀,老易找人去了。靠我们两人的力量很难把你救出来,他到下面的九峰村,看能不能多找些人上来救你。”
他的话音十分温和,带着一种感情。我当时想他一定是易延端的好朋友。他和我素不相识,能够和易延端一起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救我,我心里十分感动和安慰。
我不说话了,接着,我又听到了敲击的声音。
易延端不在,他一个人在敲着那厚厚的水泥板。
又过了好大一会,我听到了易延端的声音。他回来了,好像还带来了一些人。他们用很快的语速说着四川话,我听了个大概。易延端在和他们说救我的事情,他对他们说,只要能够尽快把我救出来,他们要多少钱都可以。对方没有把钱放在眼里,这个时候,钱对他们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他们在乎的是他们的生命,因为危险,他们不敢答应易延端救我。有一个人把手电伸进了一个小洞里,往埋着我的方向照,他问我:“你能看到手电光吗?”我说可以看到,有一下,手电光的光柱落到了我眼前的一块木板上。那人对易延端说:“他埋得太深了,这样救他太危险,也不好救,我看还是等到明天找部队吧,我们也没有办法。”
易延端找来的那些人不一会工夫全走了,外面又剩下了他们两人。无奈的他们一定十分沮丧和哀伤。他们商量了一会,决定先想办法弄点水进来给我喝。我听到他们说水,焦渴感又变得十分强烈,仿佛不马上喝到水就会立刻死掉。我多么希望他们能够把水送进来呀。
我不停地说:“水,水,我要喝水,哪怕就是让我喝上一滴水也行,否则我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夜——”
紧接着,他们又继续挖了一会,最后挖出了一个小洞,一个人可以钻进来的小洞,易延端冒着生命危险钻进了那个小洞,他没有办法到达我的身边,因为里面的情况太复杂了,很多东西挡住了他,况且我被埋在楼板的底部,根本就不可能接应他。
他希望通过手电光能够照进来的地方,把一瓶矿泉水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捅进来,一遍一遍地努力着,花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成功。最后,那瓶矿泉水也掉在废墟里了,我可以感觉到,那瓶宝贵的矿泉水离我并不远,如果我可以动弹,说不定伸出手就可以拿到它。那时,我唯一能够活动的右手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小,就是那瓶矿泉水送到了我的右手上,我也没有能力把它送到我的嘴边。残酷的现实令人绝望。
送矿泉水行不通,易延端想了个办法,他在外面的废墟里找来了一根细小的软水管,企图把水管通进来给我喂水喝,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成功。这难道就是我的命运?那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我实在没有力气了,奄奄一息。我听到了易延端的哭声,他的哭声让我难过,我也有流泪的冲动,可我哭不出来!我的肉体和心灵都在淌血,淌着黑色的黏稠的血。易延端哭着对我说:“兄弟,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有等天亮找部队来救你了!你一定要挺住呀,兄弟!”我打起来精神对他说:“兄弟,你别说了,我明白!你们赶快找个地方休息吧,我会坚持的!就是死,我也瞑目了,你给我带来了安慰,最起码没有让我绝望而死!”
他哽咽地说:“兄弟,你一定要度过这个晚上,明天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
隐秘的忧伤
那些黑暗中的岩石,冰冷而又坚硬。
它们突兀在地球表面,是裸露的骨头。
那些冰冷的岩石不会说话,用沉默隐藏痛苦,它们没有眼睛,却能在黑暗中感受光明。
冷漠而且呼啸的风,用最恶毒的诅咒,雕刻着岩石的外表,让它们越来越锋利,越来越容易粉身碎骨。
风为何如此的阴险,在时间的生命中,一次一次地阻止血从岩石的表面流淌出来,让它变成黑色的金子,在岩石的身体内部燃烧。
你是一条毒蛇,滑过腐朽的竹叶。那时乌云遮住了柔美的月亮。
你到达一个温暖潮湿的洞穴。
,
那里还有一条毒蛇,在黑暗中暴突着晶亮的眼睛。洞穴里的毒蛇等待已久,情欲高涨,洞穴里充满了腥臭的味道,让你发狂的味道。
可你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悄悄溜走,肉体滑过腐朽的竹叶,瑟瑟作响,逃离中摩擦出的快感,胜过了和另外一条毒蛇的纠缠?
你冰凉的血或者早已习惯了背叛,不需要任何理由。
只是忧伤的花朵,在你再次到达时,已经枯萎成灰。
那是一列开往黑夜深处的地铁。
空荡荡的地铁上只有你一个人。你一丝不挂,你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是那么黑暗,没有人能够窥视或者抚摸,这个时候,你是独立的,封闭的。
你不知道午夜的地铁开往何方。
那时,你没有任何的方向感,你没有选择,你一踏上来就没有了任何选择。你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必须服从命运的安排。
地铁到了一个地方停了下来。车门自动地开了,你迟疑着走了出去。
你站在空荡荡的站台上不知所措。
这时,有个幽冥的声音传来,“跟我走吧——”
你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堵着一团棉花。有种魔力让你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你每走一步,都回头张望,那列地铁却无情地开走了。
在阴冷的风中,你走出了地铁站。
你以为会到一个熟悉的地方,结果你是站在一片荒野上。
黑暗大水般把你淹没。
你发出了第一声呐喊。
你的声音是如此的微弱,就连你自己也听不清楚。像有冰冷的利箭穿透你的心脏,你感觉到了疼痛和恐惧。这是什么地方?突然,在你漆黑的四周出现了许多星星点点的亮光。
像萤火虫般的亮光。
很美很凄凉。
星星点点的亮光朝你围拢过来。你突然有些感动,那些亮光渐渐地照亮了你的身体。你的皮肤渐渐地变得透明。
可当你看清那些靠近你的亮光后,你发现那是一只只鬼魂的眼睛。
在外星上有个女人。
她永远孤独地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一只玉兔。
她和地球遥遥相望,千万年那样遥遥相望。这个外星女人的故事在地球人口中一代一代流传,说不尽的忧伤。每当月圆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朝她张望,目光中是长长的思念,希望她某天会飘落下来,告诉人们一个真实的故事。
和传说大相径庭的故事。
那是一个永远喝自己的泪水生活的人。
她的名字叫嫦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忧伤,会冒出这些奇怪的想法。更加让我忧伤的是,我眼前竟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情景:幼女李小坏躺在床上沉睡,她是那么的安详,那么的无知无觉。空气中弥漫着她幼嫩的身体散发出的香味。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突然有一个黑影出现在她的床前。一声狞笑后,那个黑影伸出了锋利的爪子,朝李小坏的身上摸索过去。李小坏醒了,睁开亮晶晶的眼睛,她看到了那个黑影,嘴巴瘪了瘪,就大哭起来。那个黑影狞笑着,把利爪插进了李小坏的皮肉……李小坏大声地哭起来,还不停地喊着爸爸……
我的心一阵抽紧。
窒息……
此时,我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穿过时间的肉体
一切又安静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让我心里一阵阵地发慌。
易延端他们此时在何处?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担心着他们,也担心着自己。我不知道余震什么时候会再次来临,会给我们造成什么样的伤害。这个时候,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我忐忑不安。
寂寞孤独和痛苦更是一次次地向我的坚持挑战。
它们企图摧垮我的意志。
我有点后悔让易延端他们离开了,如果他们在我上面,我会和他们说话,也许说着说着天就亮了,我现在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他们在的话,最起码我心理上可以感觉到自己是安全的。
那么多年了,易延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应该和我好好说说的。而且我还想问他一些问题,比如他给我妻子打电话、她听到我被埋的消息时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吓坏了,或者十分冷静,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还有,她说过来四川吗?
如果说来,为什么到现在她还没有到来?
我还真希望她来这里,她一定会在上面守着我。和我说着话,给我鼓气,让我充满信心坚持下去。我知道她的脾气,她不会说大话,或者说些豪语壮言的话,也不会给我什么承诺,但是她会用很平常的话来刺激我。比如说,她会这样对我说:“李西闽呀,你不是说你以前多么多么勇敢吗,怎么才坚持了几十个小时就坚持不下去了?敢情你是吹牛的呀。”也许会这样说:“李西闽,你要乖乖的呀,不要像个淘气的孩子乱发脾气,动来动去的,你战友易延端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再忍耐一会,很快就天亮了。你要是不乖的话,体力用尽了,救出来也没有用了,这样你对得起我和李小坏吗?李小坏还在家里等着你抱她去公园里玩呢。”还会这样说:“李西闽呀,你不要怕,我陪着你呢,大不了我们一起死。你不是说过我们要死一起去的吗?你怎么忘记了呀。不过,我还不想那么早死呢,我们还有多少风景秀丽的地方没有玩呀,还有多少好吃的东西没有吃呀,现在死太亏了,所以,你不能死的,你要陪我的,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跟班。”
……仿佛她就在废墟的上面守着我,和我说着话。
我来之前,我们还商量好,等我在四川写完《迷雾战舰》这本新书,六月底去马尔代夫度假的,而且行程都定好了,也向旅行社交了订金。马尔代夫我们去过一次,那里是人间天堂,我相信每一个去过的人都会对那里珍珠般的小岛,柔软细腻的沙滩,蓝得可怕的海水,美丽的鱼……记忆深刻。那是度假的好地方,在那里呆上一段时间,会忘记工作的重负,会忘记生活给我们带来的压力,会修复我们疲惫的亚健康的身体和心灵。妻子不像我这样是个自由职业者,她在一家外企工作,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像只辛勤的蜜蜂。每年我们都要出去度假,目的就是给她减压。
我多么希望我能够活着出去,陪她一起去马尔代夫呀。
可现在对我来说,一切都还是不确定的。
也许我会获救。
也许我会死去……
此时,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在为这个灾难的世界守夜。我听到许多灵魂在地狱里传来的呐喊。他们伸出血肉模糊的手,在黑暗中奔突。我沉痛地对他们说:“安息吧,我为你们守灵,你们是我的姐妹和兄弟——”
像有一只巨大的手,覆盖了我的身体,覆盖了那些亡灵。
一切又复归寂静。
我的心也复归平静。
我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不说了,只是静静地等待天明。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就会用右手的手背去划铁钉,那声音依然疼痛地划过我的心灵,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