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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几个。填饱了肚子,这会儿屋里热气腾腾,忍不住就眼皮子打架。被姜昱逮了现行,她紧一紧手上的暖炉,窘迫笑笑。
“困了?”她与姜昱一番小动作,没逃过那人眼睛。“去后头躺会儿。”
她如蒙大赦,抄着手,十分乖巧行礼告退。带上春英,掀帘子去了隔壁暖阁。
“到底是年岁轻,身子骨没长成,莫要过分掬着她。”他这话不止是对姜昱说,也是替她在公孙几个跟前圆场面。
在座诸位,哪个不知世子对七姑娘偏疼得紧。笑着应和,这事儿便揭过了。
说是守岁,他身上有伤,谁也不会不开眼,劳他的大驾,通宵达旦。又过了小半时辰,公孙当先起身,各人便散了,自去前院厢房歇息。
姜昱犹豫片刻,终是留到最后。往年都是他这做兄长的背她回去,如今世子腿脚不便,遍观别庄上下,也就他最适合,担了这差事。
姜昱上前,坦然道明他心头考量。言辞间小心谨慎,唯恐冒犯他。毕竟这事儿牵扯到他的伤腿,恐他介怀。
他沉吟片刻,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压一压手,命姜昱稍等片刻。待得廊下众人脚步声远去,他又吩咐姜昱打发春英退下,这才撩了锦袍,试着动了动屈着的右腿。之后将脚放下踏板,白底缎面的皂靴,稳稳落了地。
姜昱心下一震,有些猜到他意图。赶忙上前,虚虚护着人。他摆一摆手,独自撑着推椅把手,躬身,掂量着力道,缓缓站起。
这事儿他做来虽缓,却符合他惯来做派。不急进,沉稳有度,自有分寸。
“您的伤……”姜昱眼中不掩喜色。看这位起身的架势,分明不是头一遭。力道拿捏得极为精准,除微微有些迟缓,行止间,平稳,不见颠簸。
“抱她上榻足矣。”他目光投在厚布门帘上,徐徐移动脚步。在姜昱的帮衬下,弯腰,打横抱起她,将熟睡之人,安放在堆花绣凤的牙床内侧,替她掖好被角。
待得姜昱领命告退,身影消失在幕帘后,不会儿便传来关门的声响。他侧身坐在床沿,屈指挑开覆在她面上的碎发。
小丫头入睡时不喜见光。被窝里蜷成隆隆的一团,她自顾翻身朝向里边儿,乌鸦鸦的青丝,铺了满枕。
寝帐里透着柔和的光,四面合围,衬得她越发身形娇小。
他褪了外袍,躺下后,自身后揽她入怀。扑面的暖香,丝丝沁人心脾。隔着寝衣,他一手握上她已然饱满的胸脯。掌心下,是她迟迟的心跳。便如她人,慢悠悠的性子,与他怄气的时候,也多是等他发作,她才肯怯怯认错。
念着她懂事,撒娇,勤学,也惫懒,他嘴角勾起来,鼻尖埋进她稍许浸凉的发丝,安然合眼。
此前,年节守岁,于他可有可无。然而从今往后,得她相伴,这般数着春秋,日子淌过去,倍感充盈。
隔日,她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醒来。身后贴着个厚实的怀抱,她眨一眨眼,一扭头,果然见他放大的俊颜,与她不过两指的距离。这人睁着漆黑深邃的眸子,慵懒看她。
脑子有些回不过神,脖子扭得酸了,她索性翻过身,如何都记不起怎么又与他一头睡下睡了。
想起这茬,她埋头,慌张往他身下瞧。她自个儿睡相不好她是知道的,就怕不当心碰了他。
“无事,休得毛躁。”他将她摁下,安安生生躺着。燕京的冬,延绵而干冷。她不过将被子掀起条缝,寒气已见缝插针,逮着空子往里头灌。他好看的手指替她压一压被角,被窝下的手,揽在她腰上,尽量将她贴在他胸口。“暖和些不曾?”
这人也是刚醒来不久,嗓音醇和沙哑,性感迷人。她觉出他暖和有力的大手,抚在她方才稍稍露出去的背心、肩头。其实她不冷,可他的体贴,她安然受用,朝他颈窝里蹭一蹭。
“偷香窃玉之后,是伺机而动?”她自个儿边说边笑,以为是姜昱抱她回屋,这人不讲礼,自顾摸上来。他趁她睡着,干的坏事儿可不少。
他也不辩解,轻轻柔柔的吻她,怜惜多过情色。近日朝中明争暗斗,层出不穷。他已是避了风头,仍旧公事缠身,冷落了她。
“睡足了便起身。用过饭,带你去庙里逛逛,顺带上香。”
她这才记起,今儿是初一。
“下官记得,去岁您进山。上完香,马不停蹄,登门便叫下官陪您再躺会儿,不由分说。”她娇嗔,嘴上埋怨他霸道,实则心里很是怀念与他在一起的光景。往昔情形,历历在目。
他初时吼她,唬她,吓她。之后耐心教她,护她,疼她。他并不一味惯她,这样的感情很好。明辨是非,理智又柔情。
不知不觉,晃眼已与这人相识五年。人这一辈子,又有多少个回想起来,不曾有遗憾的五年。这份幸福,她想要延续。她盼着嫁了他,与他过更多的五年。
他眼里噙笑,颇为自得。“去岁还需奔走相见。如今睁眼,阿瑗在怀。”她红着脸,默默不吭声了。
第三一二章 公子一笑,小七欢心
怀王登基,改年永嘉。孟春正月,怀王率近臣于燕京南面,祭祀祁天,籍田以示大周对农耕的重视。
新君与左相俱已离宫,听政殿内,新调到御前当差的掌印太监刘高,手上搭着拂尘。能顶了冯瑛冯公公的职,做到内侍第一把交椅,除刘高此人形质端伟,面相好。更要紧,刘高识趣,在内宫里头,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随意寻个借口,打发了殿内扫洒的小太监。刘公公踱步到御案前,垂眼粗粗一看,自今早送来的一摞票拟里,拣了,抽出两封。暗地里塞进阔大的袖袍,又装模作样,板着脸,四下巡查一番。这才堂堂正正,越过殿外的守卫,出了听政殿。
七拐八弯,穿过宫里的甬道,刘高掩人耳目,钻进司礼监西南面的角门。
“来了?”早等在此处之人,位不及刘高,姿态却不低。正是圆滑世故,暗中搭上右相的冯瑛。
“公公,事情办成了。”刘高赶忙凑上去,面对官职比自个儿还低一品的冯瑛,丁点儿不敢做姿摆态。刘高心里明镜似的,眼下他能坐上这位置,将张超给挤下去,若没有冯瑛与他身后那位撑腰。论根底,这样的好事儿,如何也便宜不到他头上。
天上掉了馅儿饼,眼睛便得放亮些。该办的事儿,丝毫不能马虎。馅儿饼虽好,总得有命享用不是?
冯瑛看过他递来的票拟,颔首算是满意。拿了面上那封,手心里敲一敲,又递回去。凭他老辣的资历,脑子里已估摸出,这结果,那位兴许能够满意。
“你倒也机灵,挑出来的票拟都是极好。这两封,都得压一压。少则三两日,多则小半月。但凡不超出太多时日,必定出不了岔子。”
冯瑛嘴上轻描淡写交代刘高,仿佛私底下扣留前朝呈递的票拟,真不算个事儿。只他自个儿知晓,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往这事儿上头想。
票拟是何物?前朝大臣上奏的奏折,经丞相审阅,挑了要紧的誊抄,递送御前,是为票拟。之后再由怀王批阅,批了红,上奏之事落定,这才又逐级分发下去,传达各司。
照那位的意思,票拟上的学问可是深得很。乍看起来是大事的,影响未必深远。私底下扣留,也容易被发现。不若专挑了那些个眼下不急,然则一旦来事儿,来势汹汹,挡也挡不住的。
就好比好些郡县,三月季春,已递了治水的折子。辗转几回,离京畿偏远之地,拖到六月才得了批复。七月便是汛期。事到临头,火烧眉毛,余下不足一月工夫,那些个老旧坍塌的河堤,神仙也救不急。到时若是盘查起来,宫里动的手脚,早抹得干干净净。这罪名自然就落到一层一层,经手的大臣头上。抄家流放,斩首示众,怎么着,都是左相党羽。
自然,事情得由小而大,一步一步来。初时挑些个无伤大雅的,慢慢儿的,积少成多。真有一日出了泼天祸事,朝廷查起来,原不止单就一桩。一提溜,满满一串儿。大大小小的纰漏,不胜枚举,祸根是早埋下的。
再要问罪,左相如何统领的朝政?这才能一刀致命不是。
冯瑛暗想,到底是那位远见卓识。换了左相,朱家本是传承百年的书本网。清高!士大夫眼里,何时将太监当了人看?也就从没想到阉人也能成大事。
这也就难怪了,那位看似胸怀若谷,朝堂纷争,能避则避。却将手伸到专管太监宫女的司礼监来。
剑走偏锋,另觅蹊径。委实了得!
那厢冯瑛对右相大人,叹为观止。宫外小道上,侯了老半天,总算等到那人随怀王籍田事毕的七姑娘,整会儿正笑眯眯接过推椅,引来那人挑眉回看她。
“笑而多狡。心头所想,必非正途。”
他这话却是在说,她笑得狡诈,一看便知,脑子里没想好事儿。
同来的姜昱,瞥她一眼,亦有同感。
七姑娘撇撇嘴儿,眸子晶亮,流光溢彩,显是十分愉悦。抬头望向不远处,因着今日籍田,乘着香车纷至沓来,凑热闹的诸多娇娇。
七姑娘摇头晃脑,天儿好,正衬了她好心情。索性推了他,就地立在道旁,放眼望去,刚翻过土的田地里,农人忙着劳作。风吹起,带着淡淡的青草味儿,清新怡人。
“也不知是否下官眼拙。下官瞧着,今儿来的娇娇,虽也觊觎大人您美色。可眼中憾然哀痛,多过平日痴迷恋慕。”
这人坐推椅也有坐推椅的好处。她话里带着俏皮,雀跃着,对窥视他的注目,总算顺眼了些。
他低低笑起来,肩头微微震动。他非爱笑之人,便是笑,也多是与她相处之时。这一笑,便如秋潭映月,山涧清流。雅致中,带着如珠如玉的润泽。
随着他笑开,远处传来震耳的惊呼声。咿咿呀呀,此起彼伏。浪花般,一阵高过一阵。七姑娘前一刻还挂在嘴边的得意,立时僵住。围观的娇娇们,何时见过他这样一面。兴奋着,大胆冲他挥舞绢帕。更有甚者,三三两两,结伴壮胆,哼着北地男女弄情的小调,众目睽睽之下,对他示好。
七姑娘调笑他的气焰不在,看着远处连成一片,花花绿绿,翻滚如浪涛的绢帕,兹兹暗自磨牙。
姜昱轻哼一声,斜眼瞟她一眼。觉得她是小人得志,自作自受,不屑与她为伍。自去树下,转身却想,那位起不起身,坐不坐推椅,全由那人心意。如今进进出出,她被那人使唤得跟前跟后,片刻不离身。竟还抖擞得瑟,活该被人吃得死死的,真是无药可救。
七姑娘同时被最亲近的两个男人蒙在鼓里,不知内情。被姜昱看了笑话,回头瞪他。那意思,他才是罪魁祸首。笑什么笑,笑得招蜂引蝶,端的可恶。
“真是小瞧了您。坐推椅也不老实。”
由始自终,全是她在翻嘴皮子,自说自话。他被她冤枉一场,也不气恼。和煦看她,牵了她挣扎的小手,眼见她耳根子红了,他摩挲她手心,好言安抚。
“旁人要看,管他看便是。实在不乐意,推椅掌在阿瑗手上,何时想走,哪个敢拦你?”
就差没直说,推椅掌在她手上,自然,他也掌在她手上。她爱给谁看,便给谁看。
她品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噗嗤一声笑出声,乐呵呵反握了他手。
谁说强硬的男人,不会说情话。
第三一三章 嫩剥菱角,不比剥她
庄上引了池活水,这才七月末,荷塘里已结了早熟的菱角。入夏里荡舟,水面上清凉的水汽,被竹子扎的舟子漾起来,氤氤氲氲,拂在人身上,这天儿也就不觉得闷热了。
“小姐,再两日便是二十七了呢。算算日子,太太也该到了。”春英撑着伞,替姑娘避避日头。梭形的舟子里,侍人撑着竹竿,立在舟头,划拨着水浪。舟子行得缓,姑娘说了,池塘里荡舟,图的就是闲适。侍人是个憨实的汉子,识水性,被世子给了姑娘,凡事都听姑娘使唤。
“是该到了,太太先来,八月里,爹爹告了假,也会跟着进京。”
七姑娘侧身坐在船沿,两手支在身后,脚脖子伸进水里。她贪凉,春英劝不住,只得牢牢扶着人,生怕姑娘落了水。
这两月,那人又不知忙活何事,时常早间见不到人。问他也不说,反倒跟她商议起迎亲的大事。
照他的说法,她人既已在燕京,便无谓墨守成规,直接从姜昱府上出阁,也方便姜昱送亲。之于她双亲,他自会派宝船去接。她人留在京里,免了来来去去的奔波。国公府下的聘礼,照样按规矩,从京里走水路,风风光光送到泰隆去。算着婚期,再原路折回,随她一道抬进赵国公府的大门。
该给她做的脸面,他一分不少,很是坚持。财不露白的道理,在他这儿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