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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举杯,笑而不语。小酌怡情,因她而起的旖念缭绕不去。憋得狠了,酒色犬马,“色”不来就他,只好寄情于酒。偶尔放纵一回,聊以慰藉。
身旁太子指派来的婢子,含羞带怯,庆幸着,竟能这般亲近公子玉枢。只单看顾大人天人般的样貌已是痴迷得摸不着北,更何况,此刻大人俊脸微醺,不比往昔碜人的疏冷。指尖拨弄着酒盏,凑到唇瓣轻咄一口,敛目时候,隐约可见眼角和煦。
那婢子心如鹿撞,壮着胆气,上前替顾大人斟酒。跪着伺候,眼里满满都是倾慕,离得这般近,才惊觉公子玉枢之美,似那蛊毒。离得越近,越渗入骨血,沉溺其中。便是明知这人碰触不得,碰了便是饮鸩止渴,她也是甘愿的。
还有,还有大人身上,几许淡淡的冷香,扑面而来,只叫她贪婪深吸口气,恨不能投怀才好。
宫中伺候快五年,太子每回设宴,那些个假作君子的大人,哪个不是仗着酒意,探手便揽了美人坐上膝头,嘴对嘴哺酒,真个儿**。
她被管事大人挑中了近身侍奉公子玉枢,彼时欢喜,简直如同得了癔症,连进殿时候,都恍惚得厉害。
可及至她绞尽脑汁,慢腾腾斟满了酒,如何拖延着不肯离去,也没能得他正眼一瞥。眼前人大多时候很是沉默,半眯着眼,慵懒倚着臂膀。她不过捧着酒壶,奢想在他身旁多待片刻也好,已是招来他不喜,拂袖命她退下。
她失魂落魄,一腔情意落了空。一只脚刚踏出殿门,恰好听他带了几分醉态,言谈也跟着变得不正经。
“太子既知她乃下官心头所好,必能体谅,下官不愿她被旁的男子觊觎的私心。您要专程召她来见,下官必是不甘不愿,不会舍得。”
高台上周太子闻言一怔,继而仰头大笑,遥遥指他,迭声笑骂道,“好你个顾衍,竟是小人之心。”
顾大人颔首,举杯一饮而尽,算是告罪。抬手间,宽大的袍子掩去眼底微末冷芒。他说不乐意她被人瞧去,绝非戏语。
那丫头怕是自个儿都不知晓,她那般半是使小聪明,半是唯唯诺诺,委曲求全的小模样,最易勾起男人的兴致。尤其看不得她心头明镜似的,偏偏不吭不响,窝囊受人欺负。庇护上了心,渐渐便成了戒不掉的习惯。如他,何时着了她的道,至今糊里糊涂。
酒宴散去,宫门口自有周准赶了车驾来接。观世子竟饮了酒,周准有几分诧异。上前搀扶了人登车,思量片刻,怕衙门里清冷,底下人照应不周,只得开口询问。
“世子,可要回府?”
顾衍靠坐着,抬手解襟口的盘扣。“消息到了?”
“尚未。”周准打马随行,知晓世子这是着紧七姑娘晋升女官一事。
“回衙门。”顾衍揉揉额角,饮了酒,呼出的气息带了薄薄醇香。一得了空,脑子里又是她或喜或嗔的俏脸,真是一刻也不叫他清静。
知晓劝不住,周准领命。目光落在世子依稀潮红,不损俊脸的面庞上,眼尖的窥见,世子手中摩挲着一只褪了色的香囊。
不觉暗叹,以前怎就不知,在他几人眼中,几乎算无遗策的男人,竟也有为情所苦的时候。还是为了个半大的姑娘。
亥时刚过,外头总算来了信儿。
“如何,她答得可好?”小丫头拍胸脯,信誓旦旦与他担保,绝对是呕心沥血了,得意洋洋与他显摆,拿下文试三甲,必不在话下。
此番主考官,虽则乃相府门生,官声却极好,为人刚正不阿,当可信赖。
周准蹙眉,如实承禀。“若然消息没错,七姑娘排在十席最末。再考虑明日殿考,这等成绩,算不得稳当。”
原本闭目将息之人,缓缓睁了眼。映在烛台下的面容,阴晴不定。
她非信口开河,好大喜功之人。如是没有偌大的把握,绝不能邀功似的当他跟前炫耀。她言能入三甲,怕还是存了谦逊的意思在里头。
顾衍端坐起身,胳膊肘懒懒搭在案上,眸中已现厉色。
“何处被人动了手脚?”却是无需多想,便要拿人问罪。
第170章 魔高一尺
“七姑娘于最末一页,涉及本朝律令两考,只字未答,递了白卷。若非前边答题实在出彩,十席末位,怕也轮不上的。”
如此紧要关头,近百号人里面,唯独她交了白卷?由此可知,司礼监也不全是蠢人。他能私底下与相府通气,临阵更替考官。那厢立马依葫芦画瓢,调换了答卷。
该夸那起子阉狗脑子灵便,或是狗胆包天,拎不清死活。
见世子默然不语,陷在阴影中的大半张脸,静得有几分森然。周准带了几分小心,继续回禀。
“下官手下探子来报,疑似考题早已泄漏。今次排在姑娘前头那几人,初试时候不过了了。观她几人答题,大同小异,错也是错在一处。当是事前聚了头,反复商议过。”
他便笑起来,戴玉戒的手指扣在案上,声声击起脆响。
“小丫头实诚,又被人欺了去。”
她那般跃跃欲试在他跟前得瑟,不过列在十席末位。本该教她凡事儿多留个心眼儿,两耳不闻窗外事,未必就是上上之选。可这会儿他心里只余了心疼。
她这般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儿,压根儿没想过投机取巧。笨是笨了些,却憨厚得招他喜欢。她私底下有多刻苦温书,他便有多舍不得,怜惜她更甚。
他喜欢静夜里,一旁看她挑灯夜读。小小的人儿,周身镶了圈儿柔和的光晕,伴在他身侧,心里也跟着变得温软。
他自身精于谋算,明面儿上的,或是台面底下见不得光的,少有他应付不来。身边跟着这么个丫头,干净得白纸似的,最喜欢拿真本事与人较劲儿,真叫他稀罕。
公孙曾笑言,他待她,比寻常人家教养亲闺女儿还要费心。他也不嫌琐事繁杂,亲见她一步步长成,最多却是满足。真如疼丫头般,管教她,亦疼爱她。
“何人指使?”他向后仰躺在锦榻上,抬起一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撩一撩袍子,行止疏懒,星眸半合。
小丫头实诚,他却是不然。一报还一报,于他看来,还得轻了,远不足以震慑宵小。
周准目光落在书案上摆放的根雕笔筒上,有几分猜到,今夜怕是难以太平。
“事出突然,查探不尽详实。只大致怀疑,该是与王府有几分牵连。其后亦有公子成顺水推舟,于郡主行事上,允了几分便利。”
提及幼安,屋里有一瞬显得格外静谧。毕竟那位郡主,终是与世子定了亲的。
顾衍削薄的唇角,噙了抹冷笑。
“她倒是会盘算。”没进他顾氏的门,先与巍氏有了瓜葛。该夸她长袖善舞,或是因小失大,分不清远近亲疏?被人当了枪使,反过来对付他,犹不自知。这便是族中精挑细选,多番劝他不可辜负的女人?
顾衍不由轻哂,当真娶了这女人,是叫他时刻提防里应外合,腹背受敌?两相比照,小丫头懒洋洋,万事不肯出头,恨不能关院子里独自过清静日子,显见的,更令他省心。
“他两人暂且缓一缓。司礼监那头,莫要与之客套。”既卖了幼安情面,他且看看,御刑监要拿的人,八王府保是不保。
周准把在佩刀上的手紧了紧。自世子携七姑娘回京,行事已逐日收敛。如今骤然要拿司礼监开刀,且不说宫里作何反应,只怕国公爷那头便不好交差。
听世子口吻,“缓一缓”,该是秋后算账的意思。
之前世子待郡主已是冷淡,经此一事,世子与准世子妃,两人间不和睦的消息,怕是再难压制得住。
周大人暗自摇头,忽而却见书案后那人起身抻一抻袖袍,举步向外行去。
“备马。本官有要事寻廷尉大人商议。你且自去忙去,指派个人随行即可。”一头交代,一头将领口处松开的盘扣,又扣了回去。
却是懒得更衣,锦袍上还沾了几分淡薄的酒气,人已大步跨出门去。
周准将人送至府衙门口,望着渐行渐远的车架,举目眺望,柳梢上正挂着一轮生了毛边的弯月。
亥时已过,世子此刻出门,除去为七姑娘的事儿,不作他想。之于交代他办的差事,确实需得即刻吩咐下去。
乌云蔽月,恰是御刑监最方便出没的时辰。
幼安尚且不知犯了那人忌讳。刚得了信儿,姜家那丫头竟堪堪保住一席,如此层层设计,竟也没能拉了她下马,实在可恨。
又想那莫名其妙,半道杀出来的相府主考,幼安尖利的指甲划过手上云锦织就的侍女图扇面儿。留下一道滑了丝儿,笔直绵长的刮痕。
不过对付一个毫无根底的野丫头,竟也这般艰难。日后她入主国公府,还要如何收服人心?
如今不打压了她的气焰,待她晋升女官,身价硬生生抬高一大截儿。若然世子坚决要纳她入府,一个姨娘,唾手可得。再要是得了宠,替国公府开枝散叶,晋个贵妾,占了侧夫人的名分,到那时候,想要拿捏她,已是力不从心,悔之晚矣。
幼安如此忧虑,也是被世子多番为那女子破例,惊得怕了,失了底气。老话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幼安谋算得长远,自然心头惴惴,疑神疑鬼。越看姜家那姑娘,越觉是个祸根。不除不快。
更叫她恼火,平日还能依仗贺帧,可这当口,那人竟离京办差,叫她身旁再无可用之人。幼安左思右想,之前已花费许多心思,散了重金,此刻收手,半途而废,怎能叫她甘心?
“最末一席么?”旋着团扇在手心打转,幼安娇艳的面庞上,终是露了几分决然。
他护着她又如何?一日升不了女官,一日便是宫里头伺候人的奴才。不说往死里折腾,便是随意指个人配了,他还能将手伸到后宫里,一手遮天了不成?
大周,说到底,还不是他顾氏一家说了算的。
执着象牙扇柄,轻轻敲在锦凳边沿,幼安沉吟良久,蓦地,总算记起个能够施为的地儿。
若然安排得好,足矣令她翻不了身。回首问身后侍立的连翘,“上回买通那内应,与她结了梁子那人,是哪家的来着?”
连翘一愣,赶忙凑近了,赔个笑脸。“贾府上的,与那位,早在女学里便闹了别扭,积怨深着呢。”
幼安眼底应声起了华彩。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芙蓉面上,霎时奕奕灼灼,难得的好水色。
“那便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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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进激的小七
殿考远比文选来得肃穆。
三位考官下首,侍立着七姑娘见过一面儿的熟人,司礼监那位副总管,赵公公。他身前还坐着一人,白眉圆脸双下巴,约莫三十来许,只看面相,圆润得很。
用不着多想,能叫司礼监二把手,规规矩矩一旁奉茶,来人身份已是明了。除了赵公公认下的干爹,名义上统领后宫一应宦官婢子的大总管冯瑛,再没有第二人。
此人乃文王亲信,与太尉府巍氏一脉,走动颇为亲近。今早莅临养和殿,单只一个幼安,冯瑛绝不会卖她颜面。若非公子成有命,他也没这个闲情,走这一遭。
“规矩可听得明白?但有琢磨不透的地儿,趁这工夫,提了出来,咱家自会详尽道来。若然待会儿考得不尽如人意,莫要又哭哭啼啼,怨咱家话没讲清楚,耽误了尔等前程。再者,既是为朝廷选拔良才,自当为吾王鞠躬尽瘁,挑了好苗子栽培。倘若因着细微处纰漏,出了岔子,尔等自个儿前程事小,辜负了吾王恩典,却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官场上的老油条,冯公公说话慢条斯理,奉承话一套接一套。没忘了时不时冲上首三人作揖客套,尽量的,捧着敬着。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今次他来,不过是司礼监出的考题,最后如何评定,做主的却是丞相的人。司礼监的人搁这儿,不过是起个监督的效用,两两制衡,防备着对方明目张胆,徇私舞弊。
比起他身后锋芒毕露,一双厉眼四下游走的赵公公,这位大总管,显见的,更懂得适时低头,知晓进退。宫中生存之道,背后靠山一日不发话,最好莫过于左右逢源,轻易不撕破脸、得罪人。
七姑娘偷偷瞄一眼这位历经两朝,俱顺顺当当,爬到大总管位置的御前大红人,不由便多瞅了几眼。
宫中从不缺聪明人。缺的,自始至终,都是脑子清明,掂量得清自个儿分量的精明人。这种人活得长久,通身棱角都打磨得滑溜溜,轻易不好对付。
“奴婢请问公公,方才所言殿考统共三轮。最后一轮需得两人搭伙儿协作。这搭伙儿,是个怎地说法?之前却是从未听说过。
七姑娘心里也有此一问。不过她不着急,总有人赶着出头露脸。她避在后头,顺带听了,算是拣现成的便宜。没瞧见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