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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还是摇着头,没有吭声。
他们去的是陆航机场。袁朗的越野车通过机场口的哨卡,穿过跑道,驶向一架正待发的轻型直升机。我们是要坐这个走吗?成才简直不敢相信。看见袁朗笑笑的,成才压抑不住地笑了,他捅了一下许三多,许三多不动窝,他索性痒痒他,许三多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一天,许三多和成才在飞机上的感觉简直好极了。
那是他们有生以来头一次高高地离开地面,高到机翼下的城镇在他们的眼里,只像是一个小小的棋盘,而远处的草原已经成了一个穹形。
成才惊喜地叫道:机步团!
确实,机翼下出现了两人呆了三年的团队,看着那些蚂蚁大小的士兵和瓢虫一般大小的战车,成才又喊起来了:
许三多,你说他们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他们头上?
许三多想了想,说:不知道吧。
成才说:我真想往下边扔个什么,好让他们知道知道。
许三多信以为真,忙说会砸到人的。
成才说你当真了,傻子。想想咱们来的时候坐的什么,闷罐车!看看咱们走的时候,直升机!两种待遇啊!许三多,老A啊!以后就坐着这玩意飞来飞去啦!袁朗听了不觉一笑,他说喂喂,士官同志,这是赶时间让咱们搭一次顺风机,你还真把A大队当贵族了?开着直升机逛大街呀?
成才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说:我是说,坐着直升机执行任务。
驾驶员朝后瞄了一眼:两位,飞得还稳吧?
挺稳!特稳!成才依然地兴奋着。
不晕吧?
许三多摇摇头,说不晕。
那就好。咱们赶时间。那驾驶员什么招呼都没打,飞机忽然就沉了下去,再一拉,如一发出膛的炮弹往前射去。
最后,直升机沉入了林阴掩映之中。
这是与草原完全不同的温带森林地貌。
直升机刚一着地,成才立刻就从里边扑了出来,往机窝后跑了过去。
袁朗看了看许三多说,没事,人都得有个第一次。我倒是奇怪你,你怎么不晕?许三多说我晕过,晕得很厉害。袁朗说那难怪,狠晕过的人就难得再晕了。闹半天你也飞过?
许三多说没飞过。
那你怎么会晕?
练单杠,单杠大回环。一百八十一个。
袁朗不觉大笑了起来。
在进入A大队的腹地中,他们发现周围的军人也多了起来,都是些体形剽悍的行伍之人,目光锐利得像捕猎一般。许三多和成才忙不迭地开始跟路过的人敬礼,因为周围随便走过的一个人就是尉官。还礼的军人,倒对这两个新来的有点好奇。
袁朗脸上却带了点坏笑,因为身边这两兵举起的手,一直就放不下来。袁朗说:瞧他们看你们的眼神没有?以士官的身份来这受训的,是稀罕物了。
他们最后停在了一栋军营楼前。袁朗说这就算到了,你们的临时宿舍,对面是我们正规军的宿舍,我很希望你们能尽快搬到那边去。成才自信地告诉他:我们一准搬过去!袁朗笑了笑:行,我喜欢说话不留后路的家伙。齐桓!
随着袁朗的叫唤,一个浑身精武之气的中尉跑了过来。
到!
受训人员到齐了没有?
应到四十二人,实到四十人!都已经安排了住处。
这里是最后两个,你负责安排住宿。
是!
袁朗回头对许三多和成才吩咐道:把你们俩送到了,我这就算交代啦。他看着两人很想说话的样子,便说:什么都别说,我希望很快能在对面那栋楼里看到你们。我在那边。
两人看着袁朗优哉游哉地往别处走去。
姓名?单位?齐桓问道。这是例行公事。
许三多和成才分别报告之后,便随着齐桓往宿舍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卫兵的把守。这让他们在心里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自由出入的地方。
果然,一进宿舍,齐桓便告诫他们:这里九点钟熄灯;六点钟至六点半洗漱早饭;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午饭和晚饭教官有权随时对此做出修改。不许私自下楼,外出要得到教官或我的批准;不许私自前往其他宿舍;不许与基地人员私下接触;不许打听你们在特训期的得分;不许使用任何私人通讯器材与外界联络;你们的信一律交给我寄发;训练期间称呼名字一律使用编号……
听后,成才的脸上出现了不满,他说:就是说这几个月我们只能在这栋楼上活动了。
齐桓目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有,除教官和我之外,你们不能跟任何基地人员私下交流。有意见吗?
许三多和成才都让他那冷冰冰的目光刺得缩了一下。
许三多回答道:没有意见。
齐桓说:你的编号41,你的编号42。内务方面不对你们过多要求,因为相信你们的兵龄至少都在五年以上,知道该怎么做。
许三多说:我是三年零三个月。
任何人的话语齐桓都不置可否。他说这是你们的宿舍,晚饭前领发作训服和日常用品。
齐桓说完走了。
这里比班里的宿舍小多了,只放两张高低床,很明显,一屋四人。先住进来的两个,一个是中尉,一个居然是少校。
中尉叫拓永刚,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空军迷彩。
少校叫吴哲,看起来比许三多大不了多少,只是穿着常服。
吴哲和拓永刚,两眼就看出了他们两人的身份,一时有些错愕。拓永刚疑惑地问道:你们是基地的,还是来……受训的?
成才回答道:报告!我们来受训的!
一级士官?拓永刚看看吴哲:这可……哈哈,原来四十二人的最后两个是士官。
吴哲却一点架子都没有,性格也不像拓永刚,他把自己还没打开的行李从下铺往上铺放去,说:那就是队友啦!别再报告了,我最怕那个。这下铺给你们,我以为没人来了。
许三多以礼还礼,他说不,我们习惯睡上铺了,我们都是做班长的。
拓永刚笑了,他说班长跟列兵发扬风格睡上铺?难道连长和营长还好意思要你们发扬风格?
他倒也是个痛快人,拿起自己的行李就往上铺掀。
不,换了下铺我们睡不着。许三多坚持着。
拓永刚和吴哲都愣了一下,他们都看出这是个很执拗的人。
那就听班长大哥的安排。吴哲自我介绍说,我叫吴哲,编号39,他是拓永刚,编号27,人家是空降兵来了老A,蓝天骄子转陆地之虎,你们……
没等吴哲想问,拓永刚说了,他说我给你们补两句,他是军事外语双学士学历,光电学硕士学历,出学校就是上尉,年方二十三岁,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读的。
吴哲笑了:就是说我的兵龄多半还不如你们长。两位老兵,介绍一下自己?
成才说我叫成才,编号41,他是许三多,编号42,我们一个团的。
拓永刚就觉着奇怪了,他说你们那是特种部队吧?一个军区啊,一个团级单位就选出两名受训人员,还是士官!准定特牛气!
成才拿不准该怎么说,只是笑着。
许三多觉得很自豪,他说我们是机械化步兵!
吴哲的眼神顿时就愕然了起来。
拓永刚挠挠头,说:只是个步兵团?真的就是个步兵团?
一说步兵团许三多眼睛就亮了。他说,我们团是全机械化的!我们跟以前不一样,我们是人车协同作战!
拓永刚一听就回头对吴哲示意,嘴里嘀咕着:还是八十年代那一套,大规模的装甲集团冲锋,苏联红军思维。吴哲却有自己的看法,他说不能这么说,作战思维和装备训练是个相辅相成的东西,八六步战车技术成熟可靠,要打起穿插迂回一样灵活,关键是个思路。
要命的是,许三多瞧出了拓永刚脸上有种不太掩饰的轻视,于是和他们争论了起来。
他说:我们那是个很好的部队,我的连队有五十四年连史啦!孟良崮我们打的首仗!打平津我们连堵住了一个团!抗美援朝我们是第一线的!打自卫反击战我们团出了七个一等功!我们是万岁军!
万岁军,游击战时代的一个称号。拓永刚神情依旧。
许三多不服,他说全世界只有两支部队敢叫万岁军!这两个字是靠硬仗打出来的!
拓永刚依然不顾许三多的心情,他说海湾、利比亚、巴拿马,今天哪还有什么硬仗可以打啊?今天的战海空军就解决了,陆军就是个占领作用。
可许三多说:飞机会被击落的,军舰会沉下去,只有步兵,可以战斗到最后。
拓永刚一下愣了,不知道怎么说。
许三多说,步兵是最古老也最永恒的,因为他的武器最可靠,这武器就是他自己,所以步兵不准备打硬仗的话,就啥东西也不是。
拓永刚被完全噎住了,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成才不想看到他们再继续,他说别说了许三多。一旁的吴哲也笑着说老拓,不,27,我是赞同42的。你爱说现代战例,我这铁了心的要当兵,就是看中国人民解放军打的硬仗着了魔障。吴哲笑着看许三多:步兵老大哥,坐,请坐,请上座!
领军服的那天,齐桓告诉大家,所有受训人员,在受训期间不得再穿戴军衔的,因为以代号相称,所以所有的人都是从零开始,也就是说,都是他的士兵。
大多数领到作训服的人,都不太满意,因为他们发现那套作训服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简直普通得让人没情绪。
只有许三多和成才拿的时候宝贝似的捧走。
一名学员对拓永刚使了个眼色,拓永刚凑了过去。
学员故做神秘,说知道咱教官是干什么的吗?
又有内参啊?干什么的?拓永刚问。
是在战场上真杀过人的!
不会吧?他都多大年纪啦?吴哲暗暗地推算着。
吴哲对拓永刚嘀咕道:你信他,你信他你就完了。那个学员自然不服气,他说有个烂俗的词我不愿意说,可以前的学员都这么很没创意地叫他。拓永刚终于忍不住了,他说叫他什么?
叫他魔鬼教官。魔鬼,就是训练严苛,可怕的意思。
你好莱坞军教片看多了吧?那种宣传品很烂的。
吴哲不欣赏这种没创意的说法。
拓永刚却琢磨进去了,他说他到底是谁啊?
吴哲小声道:你27号不知道他31号倒能知道了?他准告你俩字:保密。
果然,那学员朗朗地对拓永刚说道:保密。
回到屋里,成才就把衣服穿上了。那是他想了很久的作训服啊,穿好后,便不停地往镜子里照着,怎么也看不够。许三多也一样,正玩命把腿往裤子里套,一边套一边对成才说:你出去照啊!一楼有军容镜!
成才不去,他说你懂啥?去那能这么臭美吗?42,敬个礼给我看看!许三多说干吗给你敬礼?你又不是我的上级!
成才说笨蛋!咱们俩差不多,看见你就像看见我自己啊!
许三多说:那你也得给我敬!
于是,两个傻瓜相对着给对方敬起了礼来,敬完了一个又敬一个,一直到拓永刚进来才放下了手。进门的拓永刚却看都没看他们。吴哲跟在后边。
这叫什么服装啊?拓永刚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让戴军衔也就罢了,连个臂章都不给。闹半天人老A根本不认咱们,27号,把咱们当囚犯了?
吴哲说快换吧,我告你,这是心理仗,人为制造高压,我包咱们这几月不好过。拓永刚这才瞧见许三多和成才早把衣服换了。许三多还在忙着提裤子。他忍不住,开口就批道:41,42,您两位真就这么荣幸?
成才不理他:42,咱们出去整整军容。
说着就把还在提着裤子的许三多拽了出去。
一楼军容镜前的许三多和成才,都三分害羞七分得意地对着自己微笑着,说实话,这不太有军人的气节。许三多整理来整理去,最后把心都说出来了。他说:真想让熟人看看。成才说:我也是。
成才随即就真的想到了一个熟人,他想到了袁朗。
许三多觉得不可能,他说:都说了不让出去。
成才说我试试,他好像是领导,说不定报个名就通过了。
转身,成才就向楼门前站岗的哨兵走去。
那哨兵早把这俩傻蛋看在了眼里,只是当没看见一样。
41,有什么事情?看着过来的成才,哨兵问道。
这号一叫,等于把老底给揭了,成才顿时就有些气馁,他再看看对方,看看自己,服装倒是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