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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她死了。就算她没死,也绝对不可能跟当年一个摸样,她应该老了许多才对。”
楚太太接过话。然后轮到端木先生:“她跟我那时认识的根本没变。她……莫不是鬼魂吧?”
“不!”戴太太坚定地说,“不是鬼魂!比鬼魂更可怕!”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当年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谁也不要说!不能让我们的孩子们知道我们那样的过去……”
“可是,可是,这是冲我们来的!”楚太太打断戴太太的话,“你们一定也感觉到了吧,现在这件事情和我们的过去有关!我们做错了!所以今天要受到惩罚!”
“不!”戴太太压低嗓子喊到,声音有点发抖。“不会是这样的!我们不会死!”
可好似没有人能保证这一切。
林淼淼做了个噩梦。
许多瘦小的人应出现梦中,他们张着嘴巴,似在说话,却没有声音。梦境猛地拉住她的胳膊,她感觉到一股真实的力量,把她从梦境中拉回现实。
她醒过来,发现家长们都不在教室里。
夜晚的空气略显悲凉。她走出教室,想看看家长们去哪里了。她听到一些模糊的交谈声,他悄悄走到了楼梯间。借着上方倾泻下来的月光,她看见家长们在神色凝重地讨论什么。
她听到大部分的谈话内容。电视机里的那个女人,他们的过去,他们做了什么而会受到惩罚……就这些诡秘难懂的话,林淼淼也无法了解整件事情的真相。她的出的结论是,这一连串的恐怖事件似乎都是因为她而起。
家长会,是为家长们而准备的恐怖盛宴吗?
真是这样,那么其他人都是无辜的。校工小李、老细、阿虫……他们都是间接被家长们害死的。而学生与老师也是被无故困在校园里。这些家长们,事到如今却还想隐瞒他们那些不可对人言的过去。
林淼淼凝视着月光下家长们的面孔,那本是一张张慈祥的脸。现如今,她竟发现那一张张脸充满了罪恶与迷惘。
家长们交谈完了,开始走下来。林淼淼在他们下来之前,赶紧溜回教室。
…………………………
孤独的母子
…………………………
红线又逼近了一些。他们已经爬到了教学楼边,里面的人只能躲在这栋混凝土结构建筑物里,提心吊胆地祈祷红线别再过来了。他们明知等待只是不着时机的幻想,所以有些人更关心的是如何逃出去。
别再妄想外面的人会施以援手……大家都在逃亡,城市里的防空警报声或者直升机声或者其他任何什么声音都不见踪影,这说明——这座城市已经完全被丢空。没有人知道祥云中学里还有一群无法脱身的幸存者。
曹云海的病情好像更加严重了,他的脸比纸还要苍白,咳嗽得有气无力。
林淼淼和张子朗这才注意到,那对躲在角落的母子正在无声地抵抗病魔的侵袭、
之前也有所留意,只是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林淼淼走过去,摸了摸曹云海的额头。
很烫,如炭火似的。
她缩回了手。
“怎么办呀?”她好像在问自己,有同情地看向曹妈妈。
她几乎无法直视曹妈妈那哀求的眼神。一个母亲的儿子,一个老师的学生正在遭受疾病,她却无能为力。
以现在的处境,即使一点儿小病小痛也有可能扩大成致命的疾病。
林淼淼面带焦灼不安的表情回来告诉张子朗,他们必须找到药,不然曹云海会很危险。
那个男孩现在神志不清了。他躺在曹妈妈的怀抱里,稍稍翻起白眼。
他应该是三天前开始得病的。发烧。额头的温度越来越高。就像有一把火在灼烧着他的身体。所有流动的跳动的东西都在趋于缓慢,越来越慢。身体的各个部分流窜着生病的细胞,它们汇成一条奔腾的河流,绝望而凄美的歌唱。
“大家,谁带有药呢?曹云海同学生病了,需要得到医治。”
张子朗询问着大家。众人的目光投往角落的方向。
“没病没痛谁会随便把药带在身边呀。”
有位家长爱搭不理地回答道。这样冷漠的态度代表了在场的大部分人。在此时此刻,自扫门前雪似乎理所当然。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们也不回去救其他人。每个人的眼神里都传递着这个肮脏的讯息。
张子朗握紧了拳头,他觉得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老师,校医室!”楚瑜出声提醒道。
校医室就在教学楼一层,紧挨着老师办公室。
为什么会忘掉这个重要的地方呢?
林淼淼和张子朗相视尴尬一笑。他们很快跑下楼,找到了校医室。校医室的门紧锁着,张子朗一脚把门踹开了。损坏公物的道德谴责有待日后再来讨论吧。
校医室里弥漫着特有的药味。白色的病床,白色的大褂……白色统治了这里的一切,莫名的,有一股死亡的气息横扫过心房。柜架上摆满了各种药瓶子,消毒液、营养液,总之应有尽有——但是,却唯独少了一种药。
退烧药。
可以找到大量的治疗摔伤,治肚疼,治胃绞痛的任何其他药品,却偏偏没有退烧药。如果这是巧合,这样的巧合未免太不合情理—医务室怎么会连最普通的一种药品也没有准备呢?这不是巧合,而是故意而为的把戏。
林淼淼颓丧地坐在病床上。那个东西,那条红线的设立者,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找到一点点希望的。她早就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人嘛,总存有侥幸的心理。
“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道,先回去再说吧。”
张子朗对林淼淼无奈地耸耸肩。他们将带给那对母子彻底的失望。
“我就知道会这样。”
听完两位老师的话,曹妈妈沮丧地笑了笑。她的精神并没有表现得大起大落。或许她心里早就充满了失望。方才所点燃的一丝希望飞快地从她的脸上消失。
她爱怜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儿子。用手抚顺他散乱的头发。
“我不要再失去我的孩子了。”
她的语气突然无比坚定,双眼好像接受了内心某种力量的滋润,闪烁出令人颇为讶异的光芒。
“我要离开这里。”她说。
“你……你要离开这里?” 林淼淼惊讶地说,似乎不确定曹妈妈话中的含义。
“是的。我要离开这所中学,带着我的孩子一起越过红线。”
“可是!越过红线你会死的!你们都会死的!” 林淼淼着急地叫起来。
教室里的其他人抬头望了过来。
“哈!”不知谁冷笑了一声,“想死就随她好了嘛!”
林淼淼真想叫那个家长闭嘴,但她没有发作。劝说一个可爱的母亲比去责骂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更加重要。
“你又不是不知道红线的厉害。你要知道,红线外有什么怪物,正等着我们出去送死呢。”
“我不怕。”曹妈妈勇敢的眼神令林淼淼羞愧,“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受苦。很久以前,我曾经做过一件错事,今天,我不能再这样做。”她突然转向那些家长,“你们做过的坏事我全知道。你们会得报应的!”
家长们面露错愕的表情,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目光打量着曹妈妈。
“是……是你?”
戴太太嘴唇颤抖着,脸色发青。
“是我。我们曾经认识过,你们不会忘了吧?那年我们一起做过的坏事……”
曹妈妈看着家长们。她不再是他们眼中卑微渺小的人物,她的身影乍然地刺痛了他们的眼睛。他们开始战栗,好像记忆中黑色的疮疤被慢慢揭开,疼痛加剧,脓血汩汩而流。
他们都想起来了。这个身份低微的女人当时的确跟他们在一起。他们做过的坏事,她是知道的。
“你给我闭嘴!”戴太太冲那个母亲喊道。
“我们什么也没有做过!”
她脸色苍白,完全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她不能让那个女人继续说下去,她会在事情揭露之前掐断那女人的喉咙!然而,那女人似乎不打算继续说下去。这让家长们都松了一口气。
曹妈妈背起昏迷不醒的儿子:“孩子,妈妈带你离开。”
她对他说,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她开始迈动蹒跚的脚步,朝教室门口走去。林淼淼心里感叹道,曹妈妈的身影忽然在阳光下变得变得那么巨大。这个女人很穷,来自于社会的最底层,但她却有着比任何自诩上等高贵的人更加高尚的情操。如今的社会纵使散发着腐烂的气味,却仍有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干净地有尊严地生活着。
只见曹妈妈忽然趔趄地倒退几步,一时站立不稳,林淼淼和张子朗赶紧过去扶住她。
“我们送你们出去吧。”
红线就横在教学楼外,邪恶的气息蔓延出墨黑的触头。
“送到这里就行了。”曹妈妈感激地对两位老师说。
“我想问你……”林淼淼欲言又止,“你们当年做过的坏事是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这件事情是她一生中无法磨灭的伤痛。她不愿再提及,十几年来她一直试图忘记,尝试着用母爱去掩饰累积在自己心底的内疚和罪恶感。这件事她从未对别人说过,她注视林淼淼,呼吸变得急促而短浅,喉咙发不出声音。
不能说的!
一旦说出了,一直支持她生活下去的力量,便会轰然倒塌。
曹妈妈最后只痛苦地笑了笑。啊……她的心如此失声喑哑,沉默的闪电一次次劈碎记忆中黑暗的夜空。
“我要走了。”
她告别后,毅然迈出脚步。当她的脚越过红线时,她感觉心脏掠过一阵冰冷的战栗。要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呢?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忍不住两脚发软。她屏息敛气,静静站在红线边好一会儿。
等待着恐怖的力量撕裂他们的身体。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不代表厄运不会降临。可能它早已在暗处虎视眈眈,眼窝里转动着玻璃一样的黑色瞳人,那条像厚厚的橡胶皮带似的舌头在血盆大口里贪婪地蠕动,嘴角横流着白色的唾液。它身上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恐怖的笑意在它骇人的脸上忽隐忽现。
林淼淼和张子朗也揪紧了心。他们害怕见到这对善良的母子在面前被四分五裂。
“祝你们好运。”林淼淼小声地祈祷。只见红线外的曹妈妈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迈出了脚步。
淡淡的白雾又不知从哪里泛涌而起。校园浸泡在白色的雾气中。景物的轮廓被模糊掉线条,经过重叠、嫁接,距离的概念在十几米之外便无限地放大。当曹妈妈瘦弱的背影消失在白雾中时,林淼淼仅能凭那越来越模糊的脚步声来判断对方的存在。
然后,周围只是一片死寂。这终归是好是,没有尖叫声哭泣声哀号声,他们就也许还活着。
那对母子没有再回来。
一切白雾继续笼罩着校园。
“我们得逃出去!”
梁Sir对教室里的大家说。
这已经是新的一天,白雾早就散去,天空也出乎意外地格外澄明。一片晴朗的蓝天,抛弃了晦涩的暗灰色泽后,却让人有种更加不详的预感。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曹云海母子昨天已经越过红线离开了。他们可能已经惨死在魔掌之下,尽管没有尸体或者惨叫声证明这一点,但是人们坚信没有人能够越过红线。这个禁忌不知不觉间已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动物有种很奇怪的特性,一旦它在同一件事情上接连不断地受到挫折,它便不会再去尝试。人类也比动物高明不了多少,我们只会说:“聪明的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在某种程度上,这是至理名言,于某些时候,它却偏偏是我们愚蠢的障碍。
“我们逃不出去的。”
戴太太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们确实很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地方。
“不!我们一定可以的!”梁Sir有个大胆的想法,“假如我们不能从红线上越过去,我们,是不是能够从它下面过去呢?”
“你是说……从地底下离开?”张子朗也对梁Sir的想法感到十分意外。
“拜托!”戴太太没好气地瞪眼说道,“难道要我们挖地道逃跑呀?就算有工具,我们也没有力气挖啊。”
“这所学校,应该有下水道什么的吧?”
“我才不要爬那么脏兮兮的臭水沟呢!脏死人啦!”
“闭嘴吧!臭女人!”
林淼淼终于忍不住冲戴太太喝道。一反平时的文静,她此时的野蛮吓得戴太太目瞪口呆。学生们也颇感意外地看着林淼淼。想到在学生面前大发脾气影响不好,林淼淼顿时面红耳赤。她放缓了语气:“戴太太,请你不要再乱说话了,好吗?”
同时,她却在心里骂道:这个该死的死八婆!
想必这里的人跟她一样,受够了这个罗嗦自私的女人。有几个学生投过来理解的目光,就连戴菲菲也脸红地劝说女人:“妈咪,你就别出声了。”
很好,八婆知趣地闭上了嘴巴,但她还是用怨恨的眼神瞪着林淼淼。可以预见,日后要是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