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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细看,越琢磨越觉得渗人,牛二柱走了一阵儿,越走越不自在,汗毛根儿都炸起来了,心里一怕,也顾不上腿酸脚疼,脚下是越来越急,越来越乱,一心只想着早早找到那户人家,哪怕在人家屋檐下蹲一宿,心里也安稳。可说来也怪,牛二柱走的时辰已经不算短了,脚下也不慢,可那点火光还是不远不近的飘在那儿,忽忽悠悠,似乎永远也无法靠近。牛二柱心里起急,脚下更乱,正心慌意乱的往前赶,下盘忽然一空,一个大马趴,栽倒在地,只摔得七荤八素。
二柱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半天爬不起来,好不容易坐起身,仔细一看,身下是个大土坑,深倒是不深,可挖的极宽,足有两丈见方,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二柱虽然摔得不轻,脑瓜子可也随之清醒了些,夜风一吹,身上猛一哆嗦,心里可就打起鼓来了。按说自己走的可不近了,那灯火处要真是户人家早就该见着点迹象了,哪有像这样雾里看花似的见不着头尾,抬头再看远处的火光,依然是摇摇曳曳,夜色中透着不尽的诡异。二柱心里一颤,莫不是遇见了传说中鬼火?想到这里,牛二柱不禁惊慌失色,再也忍耐不住,嘴里不由得惊叫一身,谁知这一叫不要紧,那火光居然一顿,径直向他飞来,火光中隐隐有无数张人脸,脸色惨绿面无表情,和鬼孤魂野鬼一般无二!
三、文斗
牛二柱大惊失色,那里还忍受得住,大叫一声回头就跑,谁知没跑几步,一头撞在一个东西身上,那东西软绵绵,热乎乎,显然是个活物儿。被牛二柱一撞,那东西鬼叫一声,声音凄厉无比。二柱魂儿都吓飞了,自知今天必死无疑,索性躺倒在地,闭上眼睛等死。
谁知干等了半天,并不见那东西有所举动,四周反而唧唧喳喳,像是很多人说话的声音,牛二柱心里纳闷,可还是不敢睁眼,只是在那里装死,四周的人声逐渐清晰,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大少可就有点儿吃不住劲儿了,正想壮着胆子睁开双眼,猛听见半空里一声巨吼:“你个兔崽子死到哪儿去了,一天不见人影儿,介时候到这里丢人现眼!”
牛二柱听着声音挺熟,猛睁眼一看,四周那是什么旷野荒郊,分明是座废弃已久的码头,码头东西站着不下几百号人,全是短衣打扮,杀气腾腾,自己对面坐着一个粗壮汉子,一脸的怒气不息,竟是帮里的堂把子马四爷,再仔细一看,马四爷身后那群人正是帮里的弟兄,四爷对面儿也是清一色的帮会装束,穷凶极恶,正是死对头山东帮!
牛二柱赶紧爬起来,蔫头耷脑的溜回本帮,要再那么躺着,丢的可是帮里几百号兄弟的脸,回头马四爷都能把他刮喽。大少刚站定,一个獐头鼠目的小子就凑了上来:“我说兄弟,你今儿可是抽的哪股邪风?”
说话的人也是青帮里的帮众,长得瘦小枯干,还没三块豆腐高,腰里挂着百宝囊,倒显得比腿还长,这家伙平时偷鸡摸狗,胆子又小,也是个不吃香的主儿,外号人称“三耗子”。牛二柱此时还在发傻,也顾不得“三耗子”一嘴口臭,挥了挥手道:“一边呆着去,嘛玩意儿抽邪风,我看你就是嘴欠!”“三耗子”也不生气,一撇嘴道:“您了早不来玩不来,这就要开打才来,来了也不归队,自己在那块儿转悠,完了还自己往地上一趴,叫你都不吱声儿,不是是抽风是干嘛儿?”
牛二柱闻言一震:“嘛玩意儿,我刚才就在这儿?”“三耗子”大嘴一咧:“可不是嘛,你刚才从西边儿跑过来,来了就围着那口铁锅转圈儿,谁叫你都不理,跟中了邪赛的,可不就是抽风么?”牛二柱心里一动,一看两拨人中间有一口铁锅,锅里的油已经烧得滚开,再四下一踅摸,周围哪有什么土坑?
牛二柱把自从进登瀛楼之后发生的事儿前后一串,可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心里暗叹一声:“这都是命啊,看来今天和山东帮死磕,两帮之间的胜负先不去论,自己绝对是凶多吉少!自己那神神叨叨的祖母大半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才一再警告自己别来趟这趟浑水,自己自作聪明去登瀛楼吃白食,多半还是祖母使了什么法儿,叫那老头儿带自己脱险,谁知神使鬼差,被一盆洗脚水破了法,只怕此时已经受了重伤,顾不得自己了,原打算跑到城郊就能躲过这一劫,谁知却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被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用鬼火引到这里来,还用障眼法丢了一个大人,这叫啥?这叫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该着你死在山东帮手里,你就是想上吊自杀都不行!”
书中代言,这引牛二柱进火坑的可都是“熟人”,正是在破瓦窑里拦住花轿的孤魂野鬼,自从被牛管家空手套白狼,白白耍弄一回之后,从此迁怒牛家,不但害得牛老太爷丢官罢职,牛家倾家荡产,还想处处陷害牛二柱,叫牛家断子绝孙。二柱从此就和这帮孙子耗上了,这段纠葛直到牛二柱下关东采参,遇高人用老参和奇花异草做了替身才算了结。这是后话,此处先不细说。单说这山东帮和青帮,那双方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可那年月讲的是礼法,论的是规矩,啥都能乱,就是规矩不能乱,一旦传出去,被人笑话是小事儿,无处安身可就得喝西北风了。旧社会帮派争斗,一般都是先礼后兵,先是拜码头,攀交情,能谈得拢尽量不动刀子,可也分啥事儿,像这种抢码头,砸饭碗的行径说出大天来也没个商量。双方一旦决定动武,那可就没什么客气可讲了,但也不是上来就打,那是现如今黑社会干的事儿。按规矩先是文斗,文斗分不出上下才是全武行,几百个人捅刀子打群架。
有道是文斗不文,这文斗虽然带一个文字儿,可是和文雅半点儿都不沾边儿。双方先分出主客,主方是坐地户儿,客方就是抢码头的,客方先出来一个,做点儿常人做不到的事儿,主方也得派个人跟着做,要是做不了,那就是认怂了,立刻夹着铺盖滚蛋,要是主方做出来了,客方就得再派一个人整点儿更邪乎的,直到一方认输为止,可也不能无休止的比下去,一般都是三盘定输赢,再分不出高低就得直接开打了。那时候儿混帮会的都讲脸面,双方轻易都不肯认输,所以这文斗也越来越血腥,这边儿卸个胳膊,那边儿砍条大腿,就是换着法儿的比狠,刀刀见血那是常事儿,要是把自己整残了也没关系,你是帮里的功臣,大伙儿养活你!
双方把头按规矩洗手焚香,拜了关二爷,这文斗就开始了。山东帮的扛把子是个光头,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个伸手要命的主儿,只见这家伙,把牙一咬,阴沉着脸向帮众一努嘴儿,山东帮里就走出一个细高挑儿,这人不声不响走到中间,向左右抱了抱拳,二话不说掏出一把攮子,吭哧一声把左手砍了下来!这小子断了一只左手,竟跟没事儿人一样,不但一声不吭,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看也不看众人一眼,满脸呆滞的回了本队。
山东帮这边儿刚一出手,青帮就有点儿顶不住了,要说这砍手断脚在文斗之中是最常见不过的小儿科,可难就难在不能不能发出一点儿动静,脸上还不能带相儿,所话说十指连心,何况手脚?混混们好勇斗狠,凭的是一股激劲儿,也是被一口嚼裹儿和妻儿老小逼出来的,谁能一点儿都不在乎?可人家划出道儿来了,硬着头皮也得跟着走,否则诺大青帮要被小小山东帮一举拿下,可就没脸见人了,回头帮主就得抹脖子!迟疑一阵,青帮队中也出来一位,铁青着脸也砍了一只左手,这一刀下去,血就跟泉涌的似的喷了出来,那人身子一震,勉强忍住痛叫,转头回了队伍,再看脸上,虽然同样面无表情,可脑门儿上青筋暴露,冷汗就跟水泼的似的下来了。
勉强过了一关,对方又上来一人,这次是脚,不过可不是拿刀砍,这人手里攥一块石头,愣拿石头砸自己的脚面!青帮这边儿脸都青了,但见这人仿佛跟自己有仇似的,一下一下砸的分外实诚,直砸的皮开肉绽,脚面上白骨森森,已然砸折了好几块儿。再看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毫无痛楚之色,就像那脚是别人的似的。这人砸了好一阵,脚骨整个都碎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响的人心里直颤,方才住手,一瘸一点走了回去。
等这人砸完脚,牛二柱就看出点事儿来了,不管是这个砸脚的,还是前边哪位砍手的,利索倒是利索,可就有一样儿,全都没流一滴血!人都是父精母血,断手断脚哪有不流血的道理?自己这边砍手的从回来到现在那血可是没停过,要是不抓紧止住光流血就能流死。看出这一点,牛二柱可就留了心了,他借着火光仔细看看了对方的人,心里就一哆嗦,这山东帮那帮人虽然眼露凶光,如同凶神恶煞,看起来倒也正常。只有方才出头的那几个目光呆滞,脸色青绿,怎么看都不像活人!
要说青帮这帮人,那可是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物,打眼前过去一个苍蝇都能分出公母来,今天这事儿不至于看不出有鬼来,无奈对方一上来就把自己镇住了,二百多号儿人全都在哪儿发愁,就没瞧出不对来。简短截说,青帮这边儿虽然心里犯怵,可到底是有名的大帮,手下不乏要脸不要命的亡命徒,当下又过去一个咬牙耍狠的,凑凑活活又过一关,这人可没山东帮的有挺劲儿,回去就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了。
青帮连过两关,山东帮的扛把子脸上就过不去了,这小子脸色一沉,牙咬得咯嘣直响,指着中间那口大油锅恨声道:“加火!”
从两拨人一到,这油锅就没断过火,此刻被山东帮猛加几把柴,更是烧得沸沸腾腾,往前一靠就觉得脸皮生疼,山东帮把油烧开,一个骨瘦如柴的家伙就走了过来,边走边挽着袖子,青帮众人见此架势心中自然明白,同时心里也一沉:对方这是要下油锅呀!
天津的混混没有不知道下油锅的,比方说两帮械斗,长久分不出上下,就得靠这下油锅一决胜负。这里所说的下油锅可不是全身都进到油锅里,再狠的混混也没那么玩儿的,一般都是放进去一只手。讲究的还事先往油锅里扔七个铜钱,不能多不能少,代表着北斗七星。下油锅的混混把手伸进去捞铜钱,谁捞的多谁就是赢家,但这里边又有讲究,那就是不能一把都捞起来,你要那么捞可就输了,得用手一个一个的拿,那才算真本事。这油锅里温度有多高?人伸进去受得了?稍微耽搁一会儿,整条膀子就废了,所以一般的也就捞一两个,最多也就是四个,再多就不行了。怎么着?这条胳膊都炸熟了,没知觉了,再想拿出来可就办不到了,这缺德买卖还讲究伸得进去,拿得出来,你一条膀子炸成了油条也是个输!
四、武斗
那人走近油锅,也不撒铜钱,也不扎带子,抬手就往油锅里伸。青帮帮众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一喜,这人是个棒槌,什么都不懂啊,一般有经验的混混,头下油锅之前,都要在胳膊上扎一条红带子,说是能请来火神护体,不受油锅煎熬之苦,其实说白了就是用带子扎住血脉,血液循环变慢,痛苦自然就少一些,那红带子还要在米醋里泡上几天,一旦扎在胳膊上,醋液顺着胳膊流下来,多少能起到镇痛的作用,有那真正懂行的,还要把袖子挽起来,一直卷到胳膊根儿上,道理和扎带子差不多,都能缓解点儿痛苦。像他这种愣往油锅里伸的,还真就没见过,滚开的油锅至少也有二百多度,就算你是烟熏铁打的汉子,又能撑到几时?青帮这边儿脸色一缓,看来这文斗马上就能见分晓,这人最多也就能挺个几秒钟,那还是顶了天的汉子,稍微含糊一点儿的,进去就得叫妈。
胳膊刚进油锅,只听得滋拉一声,锅里冒出一阵青烟,那油就翻起花儿来了,一股焦糊味扑面而来,带着一股说香不香说臭不臭的气息,教人闻之欲呕。青帮众人虽然笑这人不懂规矩,倒也佩服他的胆量,满面肃穆的盯着来人,单等他抽出胳膊,立刻派人效仿,只要比他多挺一会儿,今天这局也就算赢了。众人打算的虽好,可仔细一看这人的满目,全都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他一脸痴痴呆呆,任凭血肉之躯在锅里煎熬,居然毫无痛苦之色,竟和先前断手砸脚的人一般无二。青帮众人脸上不变,心里可就打起鼓来了,这还是人吗?扁毛畜生都没这么大挺劲儿啊。
再说这山东汉子不但面不改色,还把胳膊在油锅里来回晃动,就像街上卖早点的炸油条一般。众人看在眼里,无不皱眉咋舌,那汉子把胳膊泡在锅里足有一分来钟,还没有罢休的意思,青帮这边儿可就由忧转喜了,那可是油锅,扔个铁球进去,隔几分钟捞上来都能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