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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青霍桑探案-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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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妈睡在什么地方呢?”
    “伊本来睡在他的后房。当两个月以前,他叫伊睡到楼下东次间的客室里去。”
    “那么,你和他结识,莫非还只有两个月工夫?”
    伊点了点头,并不答话。
    “好,前天夜里你是睡在小姐房里的。对不对?好,你再说下去。他向你招手以后,你又怎样?”
    “我跟着他走到后门口的披屋里。他就悄悄地告诉我:”他已死了,但你不用害怕。等一会你提着铜壶上楼,像往日一样送脸水上去。但你上楼以后不必进他房里去,略等一等,就可以下来。假使有人问你,你可以说你送睑水上去时,瞧见大少爷已经起身,别的事你可以一概回答不知。你尽管胆大好啦,他们一定查不出!‘他说完了重新上楼。接着吴妈已买了豆腐浆回来。他第二次下楼,喝了一碗浆出去。后来我就照着他的话干,所以大少爷怎样被他弄死,我实在全不知情!“
    室中静了一静,我又听得那老人在隔室中叽叽咕咕地说话。霍桑并不理会,仍自顾自地发问。
    “你昨天曾说你送脸水上来时,曾见大少爷在理发。这话也是他叫你说的吗?”
    “不不是。我本来不曾准备先生有这问句,那是我随便乱说的。”
    “还有你说大少爷在楼窗上喊洗脸水,小姐也同样听得。这句话什么人假造的呢?”
    “那时我一时发急,恐怕你们疑心,也是临时想出来的!
    “你和小姐预先约好的吗?”
    “没有,但我料想小姐决不会拆容我的谎话,因为伊也很恨他的。”
    “伊对于这件事可也知情吗?”
    “伊不知道。这件事除我以外,别的人都不知道。”
    霍桑正低垂了头在思索什么,忽而隔室中又大声呼叫,并且有床架震动的声音,仿佛老人已在爬起来了。
    霍桑忙高声道:“银林兄,他已醒了。你可曾带手铐来?我想你一个人总能暂时应付他吧。包朗,你出去叫一个岗警来,再打一个电话通知姚国英,叫他派两个人到这里来照料。这寓需要人看守一下哩!”
    十六、推想过程的说明
    十月三十日下午,我和霍桑坐在他的办公室中喝着雨前茶,抽着白金龙纸烟。我们的身体和精神方面,彼此都感到非常舒适。不寒不暖的风从窗口里一阵阵送进来。淡淡的阳光,斜射在外面隔墙上面。书桌上一只式样古朴的蓝瓷高颈瓶中,插着两枝深红色的秋葵,衬着龙爪的绿叶,显得分外地娇媚,旁边的胆瓶上面供着那个纪念品黑铁的手榴弹,仿佛是一种对比的象徽英雄美人。
    我们安静地养了一会神,我就开始请霍桑讲述他破案时思想上的过程。霍桑倒并不像未破案时的那么留难,很高兴地给我解释。
    他说道:“我们对于这件案子,开端时就不幸走进了岔路。那原也不是偶然的。包朗,你总也知道我们被引进岔路上去的幌子,就是那几张神秘的符!这几张符在凶案发生以前,果然很像是只有恐吓作用的无聊举动,但后来在事实上既已出了命案,我自然不能不给予严重的注意。我们在勘验以后,我的眼光仍集中在那与怪符有密切关系的丽云身上。我料想伊也许是此案中的主谋,但担任实际行动的,一定另有其人。我起初认为那个魁梧有力的厨子阿三,有被利用做工具的可能,故而当我捉住了他的手察验的时候,瞧他手上的纸烟痕迹,还只是一种幌子,我的真正的目的,却在察验他手背上有没有指爪痕或任何伤痕。
    我接口应道:“是的,当时我看见你抓住了他的手,曾翻来覆去地察看过。
    霍桑点头道:“因为我料想汀荪在被蒙倒的时候,时间虽一定不多,但甘汀荪是有些气力的,在一刹那间,他至少会用他的手奋命地挣扎。因此我假定那实际行凶的人,手背上会有指爪的痕迹。这原是有充分的可能性的。不料指爪痕并不在阿三的手上,却在甘东坪的手上。可是当时我们因为莫大姐谎说的时间问题,并且甘东坪的棉袍的袖子又长,掩盖了他的手背,我一时委实还疑不到他。虽然如此,我那时固然没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却觉得这老人的精神体力还像中年人一般,若单就体力上说,他也同样有行凶的资格。再进一步,还有他们家庭间的纠纷问题,他原也有相当的嫌疑。故而我特地到湖心亭去调查,他在时间上绝无可疑。就因着这时间的证明,我的眼光便不能久留在这老人身上,却被那怪符重新引到了他的女儿丽云和丽云的情人方面去。唉!这就是使我迷蒙的主因!
    “这也怪不得你,那怪符的吸引力实在太强烈了。
    “后来我费了全力查明了那华济民,以为前后的关键已经在握,心中非常高兴。谁知我一看见华济民以后,这一团高兴的热望立即消沉。包朗,你总也瞧得出这少年明明是一个只富智谋而没有实行能力的懦夫。他见了确凿的证据还一味抵赖,在搜查时他又狂呼强盗。这种种举动,都足以表示他缺乏勇气和定力。这种人恰合我所说的只能利用诅咒来发泄怨愤的典型人物。我料想他决不能实施这种凶谋。我才觉悟我已走入了歧途,要找寻答案,不能不急速回头哩!
    “后来我听了丽云的供词,使我触发了一种新的推想。因为伊那时候的说话,一心要给济民洗刷,大部分都是实在的,不过有一点是掩饰着的。包朗,你当时可也曾感觉到吗?”
    我点头道:“我记得的。当你说到汀荪被以太蒙倒的时候,伊的确流露过一种意外的惊骇的变态,我当时就深深怀疑。后来伊竭力地否认,连说着:”没有‘、’不知‘的话,我就觉到伊一定隐藏着什么。“
    霍桑应道:“是啊。但伊隐藏着什么呢?当时我料想伊听得了以太的名词,突然间便有所领悟,接着伊因有所顾忌,又竭力否认。这否认自然是有掩护作用的。我现在推想,那甘东坪老头儿所利用的以太,说不定就是他假托着什么饰词,叫丽云向华济民转索而得的。因为这东西在西药铺中虽有,但除了医生签字,或药房中有熟识的人以外,不肯轻易出卖的。当时伊大概想到了伊曾经手过这个东西,同时觉悟到这件事是他父亲所干,才有这种目定色异的变态。我们知道这女子的原来的目的,只在掩护伊的情人。假使除了情人以外,伊又掩护第二个人,这个人又是伊的什么人呢?伊的父亲不是很可能吗?假使伊怀疑到其他的人,伊自然会实说出来,以便解除伊的情人的嫌疑。但老人是伊的亲生的父亲,父女间的感情,也一定不很坏,故而伊当时虽然怀疑到,却左右两难,终于顾忌着不肯说了。”
    我想了一想,乘机提出一种异议:“老人曾反对褚家的退婚,那可见他也不赞成丽云和济民的相恋!你说父女间的感情一定不很坏,似乎太没有根据吧?”
    霍桑呼了两口烟,微笑着说道:“包朗,你瞧到夹层里去了。这一点足以证明你还瞧不透旧礼教破旗下的遗老们的心理尤其是这老头儿的心理!这老头儿外貌未尝不道貌岸然,维持着旧礼教的大防,背地里却尽可以干出诱引幼年女仆的勾当!社会上这种人很多,他们所重视的,就是一层薄薄的纸面具!这纸面具的质地即使是透明的也不妨,只要不挑破它,他们就可以平安无事!所以甘东坪对于他女儿的私恋,实际上一定只是装聋作哑,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他也决不会严格干涉。至于他反对褚星六方面的退婚的提议,也无非要维持这一层薄薄的纸糊面具罢了。我料想褚家所提出的退婚理由,一定是太率直显露了,使老人感觉到有不能维持纸面具的危险,那自然不能不暂时表示反对,借此浆一浆他的面具。假使对方懂得这种心理,另外假托一种不挑破面具使他能过得去的理由,那就可以保证他决没有反对的事实。因此之故,他对于汀荪的搬弄嘴舌,认为是直接刺破他的纸脸,那就是他所深恨痛恶的。
    我笑着应道:“霍桑,你对于新旧人物的心理,真是都是做过显微镜功夫的。好啦,言归正传。当时你既然疑心伊掩护着伊的父亲,你就放弃了别方面的线索,而再度集中在老人身上去吗?”
    霍桑点头道:“是啊!我当时认为已没有和华济民重新谈判的必要。但我想向丽云讨一个好,也许使伊能对我说实话。同时我还注意到那高骏卿,很想和他会谈一下。这个人偶然来住几天,虽曾为了袒护他的甥女和汀荪冲突过,但还不够做谋杀的动机。不过当凶谋实施的当地,他或许还在中间楼上,那么,他当然处于重要的地位。
    “今天早晨,我在丽云方面失望以后,就打算到甘家去问问两个女仆。老实说,那时候我只有一个空泛的推想,对于老人的行凶,却还没有确切的把握。不料那小弄里的毛老婆子,供给我一种意外的线索。我听得以后,就料想那个争吵的人,定是那老人所雇用的工具。后来我查明这莫长根是莫大姐的哥哥,在时间上他却并没有做工具的可能,又使我失望。我又转换了推想的方向。这个人为着什么事到甘家去争吵?又为什么偏偏在昨天夜里?他会不会是因着吓索不遂而吵起来的?如果是的,他怎么会去吓索?莫非莫大姐在长根面前漏了什么风声,长根正感受失业的痛苦,便认为有机可乘吗?
    “我再进一步推想。莫大姐既能泄漏消息,谅必也参与这凶案无疑了。于是我就追想起伊当时的答话,因为伊的答话在时间证明上占着最重要的地位。只要找出一个反证,那老人不但有主谋的动机,同时在时间方面,也有实际行动的可能。我就逐步地追想莫大姐昨天早晨答话时的语句。伊听我问到伊见汀苏荪在做什么事,伊好像顿了一顿,一时回答不出,竟用一句‘他已起身了,穿了一件浴衣’的话来搪塞。后来我又觉悟到理发和洗脸的次序的错误,才觉悟到我受了伊的欺骗。原来伊昨天早晨实在不曾瞧见汀荪。那么,汀荪在老人未出门以前就被谋死的推想,不是就可以完全成立了吗?”
    我点头道:“莫大姐的谎话我当时也不曾注意,故而同样认为非常自然。现在经你这样一说,这里面的牵强破绽,果然都露出来了。”
    霍桑道:“是啊!不过注意二字还不够,还须下一番研磨工夫。我当时不能说不曾注意,可是我也同样受欺!世界上有许多表面上看似很自然的事,一经研磨咀嚼,便会看出不自然来。不过人们的脑子常受情性的控制,不受环境的逼迫,决不肯事事下研磨工夫的。
    “还有呢?”
    霍桑笑道:“还有,我应当谢谢你啦。你在书院路电杆旁边代我证明了莫大姐的谎话,我就豁然贯通。我既料定主谋和执行都是东坪一人,就放胆地循着这条线路进行。等到查明了莫大姐的那条无心换下的裤子,我的推想便得到一种铁证,因为我本怀疑这老头儿还不免有性的烦闷。以后便一路上势如破竹,终于完全证实了我的推想。那都是你目睹的了。”
    十月三十一日的傍晚,霍桑又打电话给我。他的电话的语气,仍带着调笑意味。
    “包朗,今夜里你如果没有旁的紧要的事,请再向尊夫人请两小时假,到我这里来走一趟。汪银林约定在黄昏时候来报告我这案子的结束情形。你为搜集最后的资料起见,当然不能错过的。不过今夜里两个钟头尽可以完毕你的任务,你一定可以准时销假的。”
    我把这活照样告诉了佩芹,伊也认为霍桑的话近乎促狭,过一天准备要向他报复。
    八点钟时,我和霍桑汪银林三个人已在霍桑的办公室中开始会谈。霍桑先将上一天和我所谈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便请汪银林陈说处置那几个凶案关系人的经过。
    汪银林说道:“那莫长根当夜已被东区里的警士捉住。他听得了他妹妹漏出来的消息,除了想乘机敲诈以外,果真与凶谋绝没关系。法院方面已正式把甘东坪拘押。他们断定甘汀荪的被害经过,和你所假定的完全合符。那女子因着伊父亲的秘密既已完全暴露,便也承认伊父亲近来曾向伊查问过以太的功用,不过这东西他怎样得到,伊却不知,但那老头儿自己还咬紧着牙关,除了呻吟叹气以外,什么话都不肯说。他的姘妇莫大姐又补充了两点。伊说汀荪的确曾撞破过他们的奸情,因此他捉住了把柄,向老人要求析产分居。不过他要求的数目太大,老人只应许他十分之一的数目就是他要求十万,老人却只允许一万。这问题就相持不决。还有一点,老人因着汀荪曾郑重地吩咐吴妈给他接收信件,便有些疑心,叫莫大姐私下留意。在二十四日早晨,莫大姐果真接得了一封信,那就是第三张‘七日死’的怪符悄悄地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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