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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灵筠 - 惑世姣莲-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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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颜刚起身,手已经被她拉住了。她的手心暖烘烘的,他心中一动,想起遥远的八岁,夕阳中那只温暖的小手,不过一个掌心的温度,却注定要遁入他的一生。

邬云姬惊呼:“你的手好凉!”说着又握紧了些。

昭颜愣愣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方才奔跑时松了的玉钗,禁不住伸手想替她插紧。邬云姬一回头,玉钗从她发髻中脱离,恰好被司马昭颜捏在手里。

云姬愣了愣,喃喃问:“你做什么?”

“我……”昭颜见她脸上浮现一丝羞涩,忙移开目光说,“刚好它掉下来,我替你接住了。”

她眼眸晶亮望着他,语气狡黠说:“嗯,那你再替我插上吧?”说着,侧头往他那边靠了靠。

司马昭颜愣了半晌,她的侧脸,与夕莲如出一辙。他不由自主应道:“好。”说不清内心是怎样的突然,就如荷花池边,他亲手在她发髻戴上第一朵花。他眸中含喜替邬云姬插上玉钗,仿佛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就是夕莲,就是他的狐狸精……

邬云姬低垂着头紧抿嘴唇,盯着他那只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忽然就甩开了,即使她真的能代替她又有何用,他心上篆刻的那个名字永远是夕莲!她牵强一笑:“快啦,去看陷阱里是哪个坏人!”

半山腰满是参天大树,枝叶繁茂遮住了光亮。在这样阴暗的地方设陷阱,恐怕谁都会掉下去。司马昭颜带着顾曜和几名侍卫将邬云姬护在后面,邬云姬两手捋着侧边的长发不悦道:“别以为我会害怕,从小和蛇虫鼠蚁一块长大,恐怕你们谁也不如我胆量大。”

清云山庄的丫头们七手八脚机关给撤了,灌木丛中一个黝黑的大坑赫然呈现眼前。顾曜朝里头大喊了句:“喂,贼人听着,我们现在拉你上来,要是敢轻举妄动,只有死路一条!”

邬云姬“噗嗤”一声捂住嘴笑了,顾曜回头望着她挠挠头问:“邬小姐笑在下么?”

邬云姬清清嗓子说:“我要是你,我会先问完话再拉他上来!”

顾曜竖起大拇指赞道:“好主意!”然后又朝里头凶巴巴喊道,“姓甚名谁,快快说!为何要跟踪我们邬小姐!?”

邬云姬瞪了他一眼,“谁是你们邬小姐?我乃清云山庄庄主!”

顾曜嘿嘿笑着答:“是了是了,在下说错了……”又回头喊,“为何要跟踪我们清云山庄庄主?快说!”

邬云姬又不高兴了,朝顾曜嗔道:“清云山庄何时成你们的了?”

顾曜傻愣愣望着她,然后问司马昭颜:“公子,我又说错了么?”

昭颜一直竖着耳朵听坑里的动静,上前两步探身看了看,失笑道:“云姬,这坑也挖的太深了,不见底啊。这里真的有人么?为何一点声响都没有?”

“深了才逃不出来!肯定有人的,我的丫头们都看见人掉下去了!”

四周的丫头叽叽喳喳答道:“是啊是啊,我们都看见了!”

“这有何难?”邬云姬蹲下身子捡了块大石头,往里头一扔,坑里发出“哎哟”一声,她拍着手欢叫,“怎样?说了有人吧!”

顾曜惊得张大嘴,“这么大块石头,不会砸死人了吧?”

邬云姬捋着青丝,一脸无辜说:“谁让他不出声的……”

司马昭颜示意大家别出声,用他沙沙的声音问了句:“你究竟是谁?若无恶意,请坦诚相对!”

半晌,终于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罪臣……欧敬之。”

8、闯陵卢后的寝殿俨然成了一座冷宫,除了宫门口两名看守,再也看不见任何人。夕莲迈着匆匆的步子,时不时得停下来喘口气。明公公一直在旁边劝着:“慢点儿吧,娘娘别急……”

她不急,可是心里却为何那样发慌?听到卢后病危,她没有多难过,却慌得浑身发抖。如果连卢后也走了,司马王朝就真的一个人也没了!她扶着玉茗,忍不住哽咽:“正月里这样冷,竟然连个火盆都不给她……换了谁都要生病的……”

寒风穿堂而过,往日温暖明敞的寝殿,落魄成鬼屋般的阴森,不见灯盏烛光、不见香炉青烟。夕莲走得太快,被裙角绊了一下,玉茗搀起她来继续往前走。整个宫殿只有床边坐着的一名年长的宫女,见夕莲赶来了,禁不住嚎啕大哭:“终于来了!您终于来了,娘娘不肯咽气,就等着见您一面啊!”

夕莲颤颤巍巍走去扑在床沿,卢后煞白如纸的脸色刹那红润起来,眼角落泪。夕莲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啜泣:“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你要撑住,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我受够了一个一个人离我而去,太后……”

“夕莲……”她的气息微弱得发不出声了,只是嘴唇努力张合,“你一定要出宫、去找你父亲……他去了西蜀国、一个叫清云山庄的地方……”

夕莲拼命摇头哭嚷:“父亲他已经不要我了!我不要去找他!我会命人来照顾你,再坚持一段时日,我会求他放过你!”

“傻孩子……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卢后淡淡笑了,宛如洁白的宣纸上落了滴清泪,那样晕开来、淡泊至极却又真真切切。

夕莲转身唤玉茗,从带来的食盒里呈上碗人参汤。“太后,喝了它能舒服一些。”

卢后虚弱点头,她已经许多天没吃过热的东西,喝完参汤之后身子迅速暖了起来。人参能吊住她最后一口气,她支起身子半躺着,拉住夕莲的手轻声劝道:“找机会一定要逃出去,这宫里不是人呆的……卢予淳不杀我,就是想折磨我、羞辱我,夕莲,不要去求他!以前是我看走眼,原来他和卢离晟一样凶残,为了惩罚我,居然连你都不放过!”

夕莲一想到未出世的孩子,心里针扎一般痛。

“夕莲……”卢后手上一紧,人之将死、还有什么不能说?难道要带着一身罪恶下到地府去吗?她终是鼓足勇气说出来,“韦娘的死,我们不能怨司马昭颜。我想了许多、想了许久,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是卢家、利用我威胁韦娘对当时的太子下蛊,司马昭颜不是白痴、他是中了蛊毒。”

夕莲惊呆了,喃喃问:“韦娘怎么会下蛊?”

“韦娘,邬清玮,她是我姐姐……我为什么要恨自己的姐姐,就因为她抢了一个人的心!我太傻了,为了一己私欲,弄得所有人都不幸福……”她紧紧捂住脸痛哭起来,多年的泪终于得以尽数涌出、毫无阻碍,“我当时不明白,后宫佳丽三千,他为何偏偏要把我弄进宫?进了宫,我又不明白,为何他眼里那样的温柔不单单属于我、还要分给众多女子?爱情对一个帝王的女人来说,太奢侈,敬之能给我的、是司马哲永远也给不了的唯一!”

敬之、她又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夕莲失声问:“你和我父亲究竟什么关系?!”

卢后剧烈咳起来,绢帕上染上触目惊心的猩红,她怕吓着夕莲、擦拭了嘴角偷偷扔在一边。轻轻抚摩夕莲的脸,含泪笑道:“傻孩子,我是你母亲……”

“不可能……”夕莲一把推开她,眼里惊恐,“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死了,父亲为纪念她,才种上了夕莲花!”

“是,夕莲花是南离黄莲与西蜀红莲交合培育出来的,是你父亲费尽心思请人培育的。夕莲花开的时候,他原要迎娶我,可是我却被卢家强行掳了去……为了讨好皇上,他们给我一个假的身份进宫。我不叫卢玉婵、我不是卢家人,夕莲,我叫邬清岚,我是你母亲!”

“那韦娘呢?”

“她是我姐姐,是你阿姨。”

夕莲怔了怔,猛地上前一步恶狠狠拽住她的衣襟,愤恨随着泪汹涌而出:“她是你姐姐!你还利用她?司马昭颜到底*问她什么事,她宁死也不肯说!”

“是蛊毒,司马昭颜要她解毒……可是卢家等不及要除了他。”

夕莲失魂落魄,轻念:“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你要韦娘去杀害司马昭颜……”

“我恨司马昭颜,是因为他是司马哲的儿子……我以为,司马昭颜一死,卢家会放过我们、你也能摆脱他、得到自己的幸福!可是清玮她还是下不了手!十年前她就留了一手,不然司马昭颜活不到今日……十年后她竟然更加心软了,若早知她会选这条路,我……我……”卢后一口气喘不过来,眼前发黑,似乎预料到了自己将奔赴更加黑暗的世界,她颤抖的手从枕下摸出一只锦囊,紧紧贴在心口,“夕莲,你唤我一声母亲可好?”

夕莲木然转身,轻轻抛下一句话:“你不配,韦娘才是我母亲。”

日暮西沉,远远的铅云越来越低,最后全部被黑夜吞噬。

黑夜意味着什么?是梦境流连、是相思无限?

是谁在夜幕中偷换了流年、是谁在日出前望断了天涯?

马车飞驰,穿过巍巍皇宫门、穿过灿烂的上元灯火、穿过无数人的热闹喧嚣。戏台上咿咿呀呀在演着贵妃醉酒,三千宠爱在一身,她也曾经得到过,只是从未珍惜。越到郊外、夜风越是肆虐,四面八方涌进来,一层层裹上她瘦弱的身躯。腰腹一片冰凉,夕莲却依然正襟危坐,怀揣着韦娘的牌位。

“娘娘,下雪了!”明公公勒住马匹,减慢了速度,“恐怕前面风雪更大,改日再去可好?”

夕莲微弱的声音无力发出:“继续走,不要停。”

帘幕被夜风卷起,纷飞的雪争先恐后窜进来,玉茗按住窗帘,一手替夕莲弹去了肩上的雪花,细声细语对她说:“娘娘,这样大的雪,也没带个熏笼,可别冻坏了身子……太医交代万万不能让娘娘受凉了!明日、或者雪停了咱们再来好吗?”

夕莲没应,抬眸看她:“你手冷吗?别管那帘子了,坐我这来吧。”

玉茗轻轻叹了声,挪了身子过去,“马车进不了皇陵,咱们也没带伞,娘娘,奴婢实在担心。”

夕莲长长的眼睫扑闪了几下,略启了唇:“可是我想他……”但没有发出声音。

“什么人夜闯皇陵!?停下!”

两名侍卫挡住了去路,长长的矛在月色下泛着青光直拦住马车,马匹受惊、锐声嘶鸣。明公公连忙掏出令牌,“是贵妃娘娘前来祭拜!这样大的风雪,可通融一下?贵妃娘娘身子不好……”

“贵妃?就是那个狐狸精?”守陵的侍卫带着嘲讽的目光往马车里瞥去,“即做了新皇帝的贵妃、还来祭拜昭帝做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

“放肆!”明公公不悦喝道,“你们既忠于司马皇室,甘愿在此守陵,怎能轻信外界谣传?”

从木屋里又出来名侍卫,轻蔑笑道:“卑职也曾在御林军当值,这位贵妃娘娘如何媚主惑君都是有人亲眼所见,可不是咱们信口雌黄!怀着身孕还跟嫔妃争风吃醋,是怎样的手段致使先皇专宠她一人,就不用我们多说了吧?哈哈……”

“就是,先皇痴傻,还不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听说,她就是狐狸精转世,光看样貌、就有七分像……”那侍卫正说着,忽然停住了,愣愣望着走下车来的夕莲。

暗夜风雪中,她如此瑰丽夺目,黛眉高挑、凤眼微眯,唇上泛着嫣红闪亮的光泽。

几名侍卫相视一眼,为首的一名冷冷说:“既是祭拜还穿金戴银、浓妆艳抹!如此不诚心,卑职不能放行!”

夕莲薄巧的唇努了一下,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嘲说:“你们不知道么?狐狸精就是这个样子的,皇上就喜欢我这样子。第一次来看他,我不能让他失望。我有好多话好和他说,你们不放我进去,他会不高兴的!”

“哼!无论如何,马车不许进!罪妃要进去,必须三叩九拜!”

明公公大惊:“胆子不小!娘娘要祭拜先帝何需你们下人多管闲事!”

玉茗也急了:“雪下得这样大,娘娘前些日子才小产,你们身为奴才怎么能这样为难主子?”

“小产!哈哈……”几名侍卫纷纷大笑起来,“这就是报应!那是当皇后的时候就与卢将军珠胎暗结,奸情败露便起兵篡位!据说,连那位当了几个月的小皇上也是卢将军的骨肉!”

明公公怒喝:“你们反了吗?!”

“也不知是谁反了,哈哈!”侍卫们肆无忌惮,整个陵园都笼罩在一片嘲讽的笑声中。

夕莲侧头望了望前方的路,生生咽下了泪。没什么好委屈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活该。

她毅然撇开玉茗用来搀扶她的手,端着韦娘的牌位径自朝陵园正门迈进三步,稳稳下跪,头重重磕在落了层薄薄白雪的青砖地上。如果这样的虔诚能感动上天,哪怕让她再触碰到他的指尖,她也愿意一辈子叩下去、永不停歇。

“娘娘!”玉茗一跺脚,冲侍卫大嚷,“给我把伞!快点!”

几名侍卫呆呆望着夕莲单薄的身影拖曳着旖旎裙袍,在风雪中三步一叩九步一拜徐徐前行。

明公公鼻子一酸,兀自背过身抹了眼泪。

侍卫默默回屋找了把伞,玉茗刚刚接过,被明公公夺了去,“我打伞、你去扶娘娘!”

玉茗应了声,二人匆匆赶了上去。徒留木屋漏了一地淡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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