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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胡铁花一走进来,金灵芝居然向白猎嫣然笑道:“这螺蛳很不错,要不要我挟一点给你尝尝呀?”
当然要,就算金灵芝挟块泥巴给他尝,他也照样吞得下去。
金灵芝真的挟了一个给他,他几乎连壳都吞下肚。
女人若要男人吃醋,什么法子部用得出的——女人着想故意惹那个男人吃醋,也就表示她在吃他的醋。
这道理胡铁花很明白。
所以他虽然也有一肚子火,表面看来却连一点酸意都没有。
金灵芝的戏再也唱不下去了。
等白猎回敬她一块皮蛋的时候,她忽然大声道:“你就算想替别人挟菜,至少也得选双你自己没有用过的筷子,你不嫌你自己赃,别人都会嫌你脏的,这规矩你难道不懂?”
话未说完,她已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白猎傻了,一张脸变得比碟里的红槽鱼还红。
胡铁花实在忍不住想笑,就在这时,突听甲板上传来一阵欢呼!
鱼汛。
大家都拥到船舷旁,海水在清晨的阳光下看来就是一大块透明的翡翠,鱼群自北至南,银箭般自海水中穿过。
船,正好经过带着鱼汛的暖流。
胡铁花已看得怔住,喃喃道:“我一辈子里见过的鱼,还没有今天一半多,这些鱼难道部疯了么,成群结党的干什么?”
张三道:“搬家。”
胡铁花更奇怪了,道:“搬家?搬到哪里去?”
张三笑了笑,道:“刚说你有学问,你又没学问了……鱼也和人一样怕冷的,所以每当秋深冬至的时候,就会乘着暖流游。”
他接着又道:“这些鱼说不定已游了几千里路,所以肉也变成特别结实鲜美,海上的渔夫们往往终年都在等着这一次丰收。”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你对鱼懂得的的确不少,只不过可惜却连一点人事也不懂。”
原随云一直远远的站着,面带着微笑,此刻忽然道:“久闻张三先生快网捕鱼,冠绝天下,不知今日是否也能令大家一开眼界。”
他自己虽然什么都不瞧不见,却能将别人的快乐当做自己的快乐。“
张三还在犹疑着,已有人将渔网送了过来。
捕鱼,下网,看来只不过是件很单调,很简单的事,一点学问也没有,更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技巧。
其中的巧妙,也许只有鱼才能体会得到。
这正如武功一样,明明是同样的一招“拨草寻蛇”,有些人使出来,全无效果,有些人使出来,却能制人死命。
那只因他们能把握住最恰当的时候,最好的机会。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的,所以要能把握住机会,就得要有速度。
其中自然还要有点运气——无论做什么事都得要有点运气。
但“运气”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个人若是每次都能将机会把握住,他的“运气”一定永远都很好。
船行已渐缓。
船梢有人在呼喝:“落帆,收篷……”
船打横,慢慢的停下。
张三手里的渔网突然乌云般撒出。
原随云笑道:“好快的网,连人都未必能躲过,何况鱼?”
只听那风声,他已可判断别人出手的速度。
张三的脚,就像钉子般钉在甲板上,全身都稳如泰山。
他的眼睛闪着光,一个本来很平凡的人,现在却突然有了魅力,有了光采,就好像猛然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我真不懂,为什么每次张三撒网的时候,我就会觉得他可爱多了。”
楚留香微笑道:“这就好像王琼一样。”
胡铁花道:“王琼是谁?”
楚留香道:“是多年前一位很有名的剑客,但江湖中知道他这人的却不多。”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道:“这人又脏、又懒、又穷,而且还是残废,所以从不愿见人,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肯拔剑。”
胡铁花道:“拔了剑又如何呢?”
楚留香道:“只要剑一拔出,他整个人就像突然变了,变得生气勃勃,神采奕奕,那时绝不会有人再觉得他脏,也忘了他是个残废。”
胡铁花想了想,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因为他这一生,也许就是为了剑而活着,他已将全部精神寄托在剑上,剑,就是他的生命。”
楚留香笑了笑,道:“这解释虽然不太好,但意思已经很接近了。”
这时张三的呼吸已渐渐开始急促,手背上的青筋已一根根暴起,脚底也发出了磨擦的声音。
已在收网。
这一网的份量显然不轻。
原随云笑道:“张三先生果然好手段,第一网就已丰收。”
胡铁花道:“来,我帮你一手。”
网离水,“哗啦啦”一阵响飞上船,“砰”的,落在甲板上,每个人都怔住。
网中竟连一条鱼都没有。
只有四个人,女人。
四个赤裸裸的女人。
四个健康、丰满、结实、充满野性诱惑力的女人。
虽然还蜷曲在网中,但这层薄薄的渔网非但未能将她们那健美的酮体遮掩,反而更增加了几分诱惑。:
船上每个男人的呼吸都急促——只有看不见的人是例外。
原随云面带着微笑,道:“却不知道一网打起的是什么鱼?”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是人鱼。”
原随云也有些吃惊,失声道:“人鱼,想不到这世上真有人鱼。”
楚留香道:“不是人鱼,是鱼人——女人。”
原随云道:“是死是活?”
胡铁花道:“想必是活的,世上绝没有这么好看的死人。”
他嘴里说着话,已想赶过去放开渔网,却又突然停住。
他忽然发现金灵芝正远远的站在一边,狠狠地瞪着他。
大家心里虽然都想去,但脚下却像生了根;若是旁边没有人,大家只怕都已抢着去了,但被几十双眼睛盯着,那滋味并不很好受的。
有的人甚至已连头都扭过去,不好意思再看。
楚留香笑了笑,道:“原公子,看来还是由你动手的好。”
原随云微笑道:“不错,在下是目中无色,香帅却是心中无色,请。”
他虽然看不到,但动作却绝不比楚留香慢。
两人的手一抖,渔网已松开。
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扭过头的人也忍不住转回。
初升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她们的皮肤看来就像是缎子。
柔滑、细腻,而且还闪着光。
皮肤并不白,已被日光晒成淡黄色,看来却更有种奇特的扇动力,足以扇起大多数男人心里的火焰。
健康,本也就是“美”的一种。
何况,她们的酮体几乎全无瑕疵,腿修长结实,胸膛丰美,腰肢纤细,每一处都似乎带着种原始的弹性,也足以弹起男人的灵魂。
原随云却叹了口气,道:“是死的。”
胡铁花道:“这样的女人若是死的,我情愿将眼珠子挖出来。”
原随云道:“但她们已没有呼吸。”
胡铁花皱了皱眉,又想过去了,但金灵芝已忽然冲过来,有意无意间挡在他前面,弯下腰,手按在她们的胸膛上。
楚留香道:“如何?”
金灵芝道:“的确已没有呼吸,但心还在跳。”
楚留香道:“还有救么?”
胡铁花又忍不住道:“既然心还在跳,当然还有救了。”
金灵芝口头瞪着他,大声道:“你知道她们是受了伤?还是得了病,你救得了么?”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不说话了。
张三一直怔在那里,此刻才喃喃道:“我只奇怪,她们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钻到鱼网里去的?我那一网撒下去时,看到明明是鱼。”
楚留香道:“这些问题慢慢再说都无妨,现在还是救人要紧。”
英万里道:“却不知香帅是否已看出她们的呼吸是为何停止的?”
楚留香苦笑道:“呼吸己停止,心却还在跳,这情况以前我还未遇见过。”
英万里沉吟着,道:“也许……她们是在故意屏住了呼吸。”
原随云淡淡道:“她们似乎并没有这种必要,而且,这四位姑娘绝不会有那么深的内功,绝不可能将呼吸停顿这么匀。”
英万里皱眉道:“若连病因都无法查出,又如能救得她们?”
原随云道:“能救她们的人,也许只有一个。”
胡铁花抢着道:“这人在哪里?”
原随云道:“幸好就在船上。”
胡铁花道:“是谁?”
原随云道:“蓝太夫人。”
胡铁花怔住了,过了半晌,才呐呐道:“却不知道这位蓝太夫人又是什么人?”
其实他当然知道这位蓝大夫人就是枯梅大师。
原随云道:“江左万氏,医道精绝天下,各位想必也曾听说过。”
公孙劫余道:“但‘医中之神’蓝老前辈早已在多年前仙去,而且听说他并没有传人。”
原随云笑了笑,道:“蓝氏医道,一向传媳不传女,这位蓝太夫人,也是当今天下蓝氏医道唯一的传人,只不过……”
他叹了口气,道:“却不知她老人家是否肯出手相救而已。”
胡铁花忽然想起枯梅大师的医道也很高明,忍不往脱口道:“我们大家一起去求她,她老人家想必也不好意思拒绝的。”
只听一人缓缓道:“这件事家师已知道,就请各位将这四位姑娘带下去呢。”
胡铁花的人又怔住。
说此话的人,正是高亚男。
金灵芝瞟了她两眼,又瞪了瞪胡铁花,忽然转头,去看大海。
海天交界处,仿佛又有一朵乌云飘了过来。
这两排八间舱房,大小都差不多,陈设也差不多。
但这间舱房,却令人觉得特别冷。
因为无论谁看到了枯梅大师,都会不由自主从心里升起一般寒意。尤其是胡铁花,他简直就没有勇气走进去。
现在枯梅大师穿的虽然是俗家装束,而且很华贵,但那严峻的神情,那冷厉的目光,还是令人不敢逼视。
她目光扫过胡铁花时,胡铁花竟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哄。
幸好那四位“人鱼”姑娘身上已覆盖着条被单,用木板抬了进来,躺在枯梅大师面前的地上。
所以舱房里根本就站不下别的人了,胡铁花正好乘机躲在门外,却又舍不得马上溜走。
高亚男虽然根本没有瞧他一眼,但他却忍不住要去瞧她。
何况舱房里还有四条神秘而又诱惑的美人鱼呢?
她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海底真有龙官,她们本是龙王的姬妾动了凡心,被贬红尘?
还是海上虚无缥缈间,有个神秘的仙山琼岛,她们本是岛上的仙女,为了领略海水的清凉,却不幸在戏水时候落入了凡人的网?
只要是男人,绝没有一个人会对这件事不觉得好奇的。
胡铁花怎么舍得走?既不舍得走,又不敢进去,只有偷偷的在门缝里窃望。舱房里没有声音,像是没有人敢说话。
突然身后一人悄悄的道:“你对这件事倒真热心得很。”
胡铁花用不着回头,就知道是金灵芝。
他只有苦笑,道:“我本来就很热心。”
金灵芝冷冷道:“网里的若是男人,你只怕就没有这么热心了吧。”
胡铁花忽然想起了楚留香的话:“只要摸着女人的脾气,无论多凶的女人,都很好对付的。”
想到这句话,胡铁花的腰立刻挺直也冷冷道:“你若将我看成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金灵芝咬着嘴唇,呆了半晌,忽然道:“今天晚上,还是老时候,老地方……”
她根本不等胡铁花答应,也不让他拒绝,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已去了;等胡铁花回头时,早已瞧不见她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道:“没有女人冷冷清清;有了女人鸡犬不宁;这句话说得可真不差……”
冷冰冰的舱房里,唯一的温暖就是站在墙角的一位小泵娘。
楚留香自从上次远远的见过她一次,就始终没有忘记。
她虽然垂着头,眼角却也在偷偷的膘着楚留香,但等到楚留香的目光接触到她时,她的脸就红了,头也垂得更低。楚留香只望她能再抬起头,可惜枯梅大师已冷冷道:“男人都出去。”
她说的话永远很简单,而且从不解释原因,她说的话就是命令。
“砰”的,门关上。门板几乎撞扁了胡铁花的鼻子。
张三又在偷偷的笑,悄悄道:“下次就算要偷看,也不必站得这么近呀?鼻子被压扁,岂非是得不偿失。”
这两人似乎又要开始斗嘴了。
楚留香立刻抢着道:“原公子,此间距离那蝙蝠岛,是否已很近了。”
原随云沉吟着,道:“只有这条船的舵手,知道通向蝙蝠岛的海路。据他说,至少还得要再过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