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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反倒印证了我的推测,这个女孩子的身份果然不一般。
眼看着他们两方动起手来,我暗中启开了暗道,那个少年郎虽然厉害,毕竟受了伤,必定不是病无常的对手,我乐得做个渔翁,看他们鹬蚌相争,只需作壁上观即可。
果然,事情按照我预料的那样发展,在那女子落入我怀中的一霎那,雪白的手腕上闪动一抹血红的艳色,直叫我的心,格登跳了一下。
难道,她就是热河那边一直在找的女子吗?
若当真是她,那只能说是上苍可怜见我丐帮,要渡我们出苦海了!
仿佛一道闪电炸开在眼前,在她白玉般昏迷不动的脸颊上,我分明看见了新的希望。
可是,要是事情按我计划的那样前进,并非易事。
首先,我要叫莫长老放松警惕,以为我被女色所迷。
其次,我要放出消息,叫朝廷知道这女子在我手里。
再次,我要这女子配合我的计划,真正成为我与朝廷讨价的筹码。
人是有思想的,思想是未可知的,因为未可知的思想,我们内心的秘密得以保全,也因为思想的未可知,我们看不透对方心中所想,阴谋因此产生。
当她醒来,一身汉家打扮来到我面前时,我以为她是个不是人间烟火,不为阴谋染指的小仙子。
谁知道,她竟是在阴谋里泡大的,心思缜密的叫我无法掌控,尤其是那一双水晶似的眸子,竟仿佛能看穿我的五脏六腑一般。
无奈之下,我只能出了下策,在她的汤药里种下剧毒。
日后她必定会嫌弃我,厌恶我,与我自身可能还会有性命之虞,但此时我已顾不了将来的事了。
若此番不成功,我,连同整个丐帮,便没有将来可言了。
看着她喝下毒药的一刻,我的心,不知什么原因,在隐隐生痛。
后来,当我听她劝我归降那一番话时,方才明白,其实早在那一刻,我的心,终于为我找到了一个伙伴,而我的命运,却将她推了开去,推到了我永远触碰不到的地方,我与她,从此之后,可为盟友,可为仇敌,可为君臣主仆,却永远不可能成为伙伴了……
惋惜吗,后悔吗,这是必然的,然而我却不能回头审视,脚下的路,只容许我一步不停的朝前走去,我的心,终有一天,总会习惯了孤独的……
番外五 康熙
欢喜是有毒的,孩子,你终有一天会懂的。
太皇太后站在阶下,打开了蜡嘴儿的笼子,我看着蜡嘴儿乍开翅膀,忽的一下冲到门口,却突然止住了步子,鲜红的小脑袋探了探,转眼又缩了回去,然后又探出来,缩回去,反复这么好几次不停的试探,仿佛不相信自由会来的如此容易似的,又像是不习惯没有阻隔的蓝天白云似的,只是犹豫不前。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重新关上了笼门,我听见她说:“这么只小雀儿也知道压抑欢喜,我的孩子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后来,我的印象里,她老人家高高举起了笼子,从乾清宫高高的汉白玉石阶上,一把摔了下去。
竹笼子砸在地下粉碎的声音,仿佛至今还回荡在这片空寂的广场上,就那么干脆的,沉闷的一声响,就此终结了我童年时大部分的梦。
欢喜为什么是有毒的,祖母,孙儿不明白。
孩子,你回头看看,你看见了什么?
孩儿看见了红的墙,黄的瓦,白的砖。
还有呢?
还有树,还有海子……
还有呢?
……还有人,好多的人
对了,孩子,还有人,好多的人,好多双眼,睁大了睁圆了,盯住你,盯着你身上每一点儿错,每一点儿软弱,只要你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他们一拥而上,把你扯碎了,压烂了,吞下去……
可是,祖母,欢喜并不是错儿啊……
傻孩子,欢喜比错误更可怕,更害人,它是包着糖块的毒,能叫你不明不白,晕头转脑,嘬着以为是甜头,其实却慢慢的,渗透进你的心里,叫它烂出洞来,跟着烂光你的全身,腐朽你的意志,将你的,连同大行皇帝的,太宗皇帝的,以及爱新觉罗家所有的荣誉和尊严全部摧毁!甚至你的身体成了灰,散在风里,化在水里,他们还不会放过你,还要把你的愚蠢用文字编纂成书,给千千万万的人拿去耻笑……
祖母,我害怕……
会怕就对了,孩子,记住了,千万不要流露一点儿欢喜,哪怕是在我的面前。千万不要给他们,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一丁点儿可乘之机……
是的,祖母,孙儿不会再要第二只蜡嘴儿了……
……
当我看着芳芳安详的睡脸靠在臂弯上,听着她的呼吸,手摸着她精致的、柔软的唇廓,闻见白兰花的香气透过她的发丝轻轻飘散在温暖的小屋子里,我仿佛看见了童年时的那只蜡嘴儿,心口慢慢的,绷紧,在沉默的黑暗里,开始突突跳个不停……
她竟可以这样轻信,就这样靠着我的肩,沉沉睡着了,全然不知道此时我的心里,正焦灼着怎样丑恶、卑鄙的念头,我看着自己的手,顺着她温暖细腻的肌理,慢慢向下滑去,一直摸到她凝脂般的脖子,芬芳迷人的幽谷,那精致的线条,越发牵引起我童年的伤痛,还有一浪高过一浪的,克制不住地,要捏碎了它的冲动!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若你没有出现,若你没有牵动我的心,我又怎会堕落进这样的罪孽里进退两难,你就不能别理我吗,别对我笑别对我流泪吗,你知不知道,你的眼泪好烫,烫的我五脏六腑都一起痛,比当年失去蜡嘴儿时要痛上一千一万倍!我知道,我的手,我的身体,已经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你,我唯一能够还把握的就是自己的心,可此时,在你芬芳的呼吸里,它好像也已经挣脱我的控制了,在我的意志之外,独自欢喜起来,而那有毒的欢喜,这甜蜜的毒药,当然就是你……
可是,我若亲手杀死了你,我的芳儿,我的欢喜,你会从此在我的眼前消失,却并不会就此消散在我的心底,因为你在那里种下的欢喜已经根深蒂固,待我意识到时,已经太迟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芳儿,我该拿自己怎么办……
手颤抖着,厌恶着自己,终于挪开了,轻轻把她下肩头,抱到床上,小心替她拉好被子,放下帐子,看着她的脸隐在纱帐后面,仿佛月光一般温柔可爱,我只觉心口再一次渗透出欢喜的毒液,赶忙收回了目光,打开门,逃出去了。
毁了,她连睡着了都这样叫我欢喜,等她醒来,拿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瞧我一眼,我岂不是毋庸置疑的,要彻底中毒了吗……
满心都是纠结,头胀的发昏发痛,脚下一刻不停的只管走,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寻一个开阔的地方,吹吹冷风,叫我这被折磨的不清醒的神智,快些醒转过来。
一直走了也不知多久,一直到脚下已经是无路可走的悬崖了,方才停下来,全身累的像是散架了一样的,被森凉的山风尽吹透了,于是随手推开眼前的一道门,摇摇晃晃的,一头撞了进去。
那一晚的月光并不好,忽明忽暗的,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渐渐才把眼前的什物看清楚,只见门楣上高悬着三个字“莲心庵”。
原来,这里就是莲心庵啊。多年无人修葺,门柱都有些朽了,而暴露在寒风和烈日之下的门栓,经我大力一推,也嘶吼着断裂开来,激起一片灰尘。
望着眼前这一片萧条,叫人不敢相信当年就在这里,父皇和孝端皇后两人,曾度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就白灰墙上残留的诗文墨迹看来,那必定是一段羡煞神仙的美妙时光,“蝶儿不知春归否,只向黄花深处飞”,斑驳陈旧,仍在娓娓尽诉情肠。
更甚的是,在神龛前的供桌上,白衣观音大士的金身座下,端端正正供着一只小锦匣,吹去上头寸厚的落灰,打开来,我看见一个用发丝编织成的同心结,年深日久,那些已经失去光泽的发丝,依旧安稳的,沉默的,躺在正中央,如泣如诉,代替远去的故人,讲述着一个誓言,向冥冥不可知的天命,发下一个结发的约定。
欢喜是有毒的,父皇,难道您也不懂得这个道理吗?
手指触碰在纤细的发丝上,心中不由感慨,刚想放下锦盒,平地突然一阵冷风骤起,卷起了那个同心结,飘飘忽忽,不待我伸手去抓,转眼已消失在夜空中了。
我抬头望着夜空,满天莲花云无声游走,月耀稀疏清冷,一派渴睡之色。
脚下,山林葱郁松涛叠浪,于暮色中合着山风吹拂,默默无声唱和,全不顾观者心情是悲是喜,只管随风此起彼伏,悠然自得。
有禽鸟被梦惊醒,暮色之下,抖擞羽翼冲天高飞起,扯破一片莲花云团,露出银盆似的一轮月影,千山万岭,憧憧树影,陡然间只见一片清光泄地,一念之间,已胜却人间无数。
就在这一瞬之间,清明乍起一片悸动,我如醍醐灌顶一般,竟看破了。
一阵清凉的喜悦陡然间吹散了焦灼的矛盾,满心积压已久的烦躁仿佛春日下的坚冰,一点点儿,一丝丝,紧接着是一层层,一片片,势如破竹般一发破裂了开来,霎时间已是春流潺潺涌动,如摧枯拉朽一般,席卷起一应淤塞阻隔,惆怅困惑也好,彷徨煎熬也好,竟陡然间疏通开来,转眼已是等闲,我只觉胸腹间有一股勃勃豪气难以遏制,不由冲着这片夜空,扬声高喊起来……
祖母,孙儿想明白了……
祖母,欢喜是有毒的,但是我,甘愿以身试毒!
等回到她身边时,她已经醒了,果然睁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瞪着我,同时还撅着嘴,气鼓鼓的问:“一睡醒了就见不到你,大晚上的野哪儿去了!”
普天之下,难道还找得出第二个人,敢同君主这样说话吗……
我一把将她揉进怀里,又爱又恨,又怒又笑,把欢喜的毒药,拌在话里,吹在气里,逼在她的耳畔,一股脑全吐了进去:“你这个小妖精,既然给朕下了毒,就准备拿这辈子来偿吧!”
她当然听不懂,张口刚要回嘴,已被我狠狠亲了下去,还要兀自“呜呜”着,反抗不出声了……
番外六 玉淇
在额娘特意打发人叫我回家以前,我还一无所知。
面前摆着好几封烫金红笺,工工整整,写着某位某位的生辰八字。
这本是汉人的规矩,额娘偏偏信的很。
我一见是这个,扭头就走。
额娘在背后高声吼道:“小畜牲想做反啊!”
我站在院子当中,回头冲屋里答道:“我的事儿,额娘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额娘翘脚坐在桌旁,一手托着烟袋杆儿,一面冷笑:“你倒孝顺懂事啊,可惜白长了一双人眼,额娘扒心扒肝的你不领情,净拿热脸往人家的冷屁股上贴,你不嫌寒碜,我还嫌丢人呢!”
我无奈,只能换了口气:“额娘您说的什么话,也不怕邻居听了笑话……”
关东烟的雾气又呛又辣,合着额娘有意刻薄的嗓音,穿透过门户,逼着面门直杀过来:“哼,这时候你又怕人笑话了,怎么那会子就干的出来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阵子是不是偷偷送了一只儿玉佩给芳芳啊,一只给她,一只拴在自己腰上,白天揣着夜里搂着。哼!这才离了家几天啊,小畜生真当自个儿翅膀硬了,想学鼓书词上唱的,瞒着家大人私订终身了是吧!”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嘴皮子更是利索得不行,平时在家没事儿就爱和阿玛吵架玩儿,阿玛吵不过,慢慢也就由着她了,常在她连珠炮似的一阵狂轰间歇处,拿嘴打家伙,“利个隆地东”,算是给她拉一个过门儿,
今天既然给我迎头赶上了,我也没辄,于是效法阿玛的不动如山,一个院儿里一个屋里,任由额娘一个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
没想到今天额娘骂着骂着,也不知触动了那根情肠,竟然喉咙一哑眼皮一眨,转眼间带出泪音儿来了:“你长大了,额娘也老了,打也打不动是撵也撵不上了,本该撒手闭眼,随你爱野野去了。可我也没有十个八个,这辈子只得你这么一个儿子,就指望着你这根独苗儿建功立业,給你额娘脸上添金呢,可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这么不叫人省心啊,你说说,京城里那么多高门大户,那么多俊俏姑娘,喏,这么多帖子,怎么你就偏偏喜欢上芳芳那个丫头啊你这个不孝子啊……”
还没完没了了!我也气上来了,没琢磨用辞张口就道:“芳芳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是喜欢她怎么着了!您还别拿话逼我,逼急了我今晚上就拉着她私奔去,爱上哪儿上哪儿,天南海北,番邦外国,你到时候想骂都没处骂去,光剩下后悔去吧……”
也不知是被我的话激的,还是吓的,额娘突然不哭了,撩下烟袋锅坐正了身子,好言好语的招手叫我:“不扯那闲的干的了,进来,有话跟你说。”
我还瞪着眼:“干嘛啊,诓我进去好给我一烟袋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