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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有一本从花前月下得来的书,他可能生命就此打住,再没了追求。
他……他要复活自己的爹爹……他要让妖神阖溪重现人间,他要用这把利剑,去斩破天际,要让那个完全忘记自己的男人,和那个逍遥无度的女子,吃了所有苦头!
紧紧握拳,他冷笑了声:“一个人变好……要有多难,一个人变坏,却又有多容易……回不了头啦……原以为爹爹活了,会让你们吃点苦头,谁知道你们就是局中人。若非她身上有我那点血维系,我怕是怎么也不会知道你们动向。偏偏那血脉丝丝相连,我想不知道你们都在干什么也不可能!”
怪不得他!
夙白的身子顿时僵住。
朝露抚着自己的脖子,少年时分二二一口咬下后的哀鸣犹在耳畔,抬眼看去,青年的眼中早已温情全无,一点一点剥去了夙白身上的防护。
阖溪,夙白内心最深处的伤疤。
朝露忽然想起在天方阁中经历的那一幕……
阖溪疯癫之余,杀尽妖界众生,还将剑,刺向了花情。
花情他不愿死,他还有妹妹要照顾,所以硬生生的逃开了这一剑,在胸口留下了一剑从上而下深可见骨的剑痕,却逼的阖溪妖性大发。
他对天长吼,“他们都从,为何你不从!你这个叛徒,叛徒!”
那个曾经是九重天的惨烈历史中的一角;那个曾经是夙白与二二之间赖以为系的命脉;居然在过了如此久之后,打开了这么大的缺口,将前尘往事尽数揭开,然后抛向已然虚弱至极的夙白。太狠。其心太狠。
忽然,长歌的手猛然举起,一道黑色漩涡袭向夙白,朝露还未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那漩涡冲进大阵当中,在夙白的胸口集聚。
瞳眸陡然增大,夙白的脸愈加煞白,斗大的汗珠从额上滴落,旋即发出声痛苦的呻吟,一条黑龙从他的胸口赫然冲撞而出,盘旋咆哮着刮起一阵旋风,朝露从后紧紧的锁着夙白,甚至已然召唤出无影剑,意图斩断黑龙。
谁知这细微举动还是被夙白发现,他立刻压住她的手,喘息着说:“别……动……”
长歌的手一收一放,那道伤疤已然再度裂开,黑龙却迟迟不肯离开夙白的胸口。
夙白被冲撞的连续后退几步,而后整个身体腾空重重的摔在地上,血汗交织已然不知此刻什么为痛,他咬住牙关,一掌吉向自己的胸口,在朝露的尖叫声中倚住院落的墙壁缓缓滑下。
黑龙旋风一般飞出了大阵,倏地一声钻入了长歌的身上。
他淡淡一笑:“好了,残魂归位。”
朝露伸手掏了掏小包,从内飞出一个小瓷瓶,她抖索着唇,迅速将药粉撒在了夙白的身上,见血渐渐止住,才失神的滑坐在地。
困惑、无助、以及痛心,揉合成如今她的心情。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夙白轻声说:“他如今早已不是二二……已不是……自从他开始试图还回阖溪的魂,阖溪的妖魂已然开始复苏……因为他是阖溪的孩子,身上流的是妖神的血,一脉相承固然是还复其本源的唯一条件。”
“阖溪、二二、长歌。”
那个天真的说着自己不是妖怪的孩子,那个站在草地上对天大喊“等我我一定会成仙”的少年,已经一去不归。
朝露替夙白止完血后,知晓此刻若自己再这般下去,无非就是个没落黄泉的地步。
她起身,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看向长歌。
“你想怎样?要我们的命么?还是希望解去自己这么多年的恨意,将我们折磨致死?”
长歌一身蓝白色的道袍,长身玉立,那双夺自心岸的眸当真摄人心魂,他侧身,看向朝露,“也是,我还在想怎么好好折磨下你们……”
他不觉叹了口气,目光移到朝露身上,“可没办法,谁教你们都是必要的药材,没有你们,爹爹也活不了,我无路可走啊……”
“那夙白呢……他一生为你,为你成仙,为你求药,为你受伤,他哪一点对不起你?哪一点?”
长歌微微一颤,然后拾起地上的一朵残花,紫红残蕊,被他一把揉碎抛在了空中。
第七十二章 谁之末路
“哪一点……”他低喃着:“大概就是;你们原本都该将我放在第一位……却没有一个人这样做;即便是夙白,即便是师傅……”
他说到师傅二字时候,夙白忽然猛烈的咳出了声。朝露担忧的回头看了眼,他身上的血已经不再流出,但是侧身捂唇;丝丝连连的鲜血便滑落在地。
也不知脚底是什么阵仗;但凡夙白流的每一滴血;都被吸的干干净净;分毫不留。长歌……他真的想要夙白的命……
那她呢?他至今还未对自己动手?从她身上他又要得到什么?
长歌招手,那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二二傀儡,乖顺的凭空而出,递上手中的酒坛;他将酒坛搁在手上,灌了口酒,才忧郁的看着天。
“一个帝君魂,万颗玄鱼泪。惟愿至情花,炙热凡人心。啊……一下子都齐了,这要让我如何是好啊……”
一个帝君魂,万颗玄鱼泪。惟愿至情花,炙热凡人心……
朝露听不明晰,只字片语便已将她彻底击垮,从头至尾,她终于懂了。
“天香也是你的人?”
从那天地大阵引来师尊,致师尊昏迷不醒,骗得自己万颗泪后,再让夙白心甘情愿转尽修为还复妖身,一环一环,居然毫无破绽。
好狠……太狠了……
忆及此刻正在天香身边的莫沉;忆及那与紫洛争斗生死未卜的心岸;忆及身后气若游丝的夙白,险些又掉下泪来。
可惜此刻她已经无泪可落,只能酸楚的呕出声来,可恨、可恨!紧紧握住了拳,她反复念叨着:“你赢了……你真的赢了……”
至此刻即便是万事都已经明了,却依旧想不通,前世娆天爱了一辈子的女人,这辈子居然会起了相害之心。
不过她已经没有余力想这些,既然她爱的人,无论是师尊莫沉、师兄心岸、幼时玩伴二二、夙白,都已危在旦夕,她还要做什么负隅顽抗的事情?算了,一切都算了吧。
她微微一笑,松开了拳头,颓废的后退几步,然后走到夙白身边,缓缓坐下。
深吸了口气她轻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把修为度给我完全白费了。”
夙白声音已经低的听不太清,他摇了摇头。
是谁说,是谁说……
要守着昭华,永生永世……
是谁说,是谁说……
要陪着露儿,不离不弃……
二人十指相扣,相互倚靠。
一个笑说:“我记得有一个当年,你还是个战神,无往不利。”
另一个笑着说:“嗯,那时候你还是九重天上的帝后,享尽尊荣。”
也是,太久了,都快忘记那时候的自己。所以自己变了、娆天变了、洛无极变了、紫洛变了、素秦变了……二二也变了……呵,垂首低笑,这世间怎可能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然后她靠在他的肩上,微微一笑,“如今我是个没用的半仙……”
“嗯,如今我也不太有用,彼此彼此,倒也算是一对同命鸳……”
夙白尾音顿止,难得的将那调笑的话吞回了腹中。
朝露听了,却感慨万千。原来唯有一样,经久不变。洛无极、夙白……都选择了执着守候。
生不起,死的对。他们相遇的很早,相知的太晚,相守时光却这般长,倒也值当了。
长歌面上哀伤,似乎并没有将他二人的对话听进去,他呆呆的看了会远山,忽然对身旁的傀儡说:“有东西来了。去照应着。”
傀儡长臂一伸,嘶鸣着就朝着院落外跑去。
朝露心神微动,凝目朝着阵外看去。花前月下的这个院落外便是两山合围,而山峦绝处,却有两个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小!”
那个笨蛋桃花鸡,这个时候跑回来做什么?
“小小,你快回去!别过来……”傀儡已然腾空,在绝壁上奔跑起来,那方向,已然是有着与小小、小黑对撞的趋势。
“二二,别伤害它!”凤目上扬,显出几分厉害本色。不知是不是方才与夙白的一段对话,让她逐渐找回了烟云往事中最真实的自己——玄鱼一族的三公主、昭华帝后。
“哭啊,你哭出来我就放过它。我算计着觉着玄鱼泪不太够,只要你再多哭点,我就不让它死……”
小小一声痛苦的嘶鸣,只看山峦尽处,忽然山石炸裂,从空中碎成数瓣纷叠跌落,朝露眼睁睁看着小黑在天空翻滚几下,忽然消失不见,顿时揪紧了心。
朝露胸腔中气蕴丹田,不觉又想砸向那外围桎梏住自己的大阵,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反伤害了夙白,于是忍耐颇久,缓缓举起双手。
“你说的没错二二,这世间朝露的确欠了你,但真心告诉你,夙白没有,从来没有。”她冷然将手举到自己的眼睛前,将心中的怨愤尽数说出:“虽我明知你已经不是那个二二,那么长歌,你逼我至此,这双惹尽烦扰的眼睛,我宁肯不要,万颗玄鱼泪?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人可以给你!”
“有胆气!”长歌拍掌,总算舒了口气说:“方才觉着突然天下无敌了就有些寂寞了,想不到你在这里头还敢威胁我。有胆气!好!”
“放走小小、小黑。”
世间情人若不能两全,那么便让这两只鸟儿成双对,享花下风月,守万岁千秋。
“好、好!”长歌笑,两眼弯弯赫然像极了那年天真无邪的二二,咧嘴一笑,“放、放。两只小鸟而已嘛。”
朝露放下手,抬眸看着远方,傀儡似乎接受到信息,猛然刹住攻击,开始回返。而可怜的小小,它盘旋了数圈,折返下山谷,待它再浮起时候,背上已然多了只黑色的大鹰。不知此刻小黑死活,但至少保住了小小,朝露惨然一笑,想起了那些无忧无虑岁月之中,这座回忆满满的青山。
夙白扶住自己的胸口,只感气血愈来愈虚。
那两只大鹰,若没记错,一只是妖兽,另一只则是仙兽……妖与仙啊……他的目光移到朝露背影上,好一抹风流体态,却怕是终于此,修为尽度却换不到她的活路,微微有些不甘心啊……不遗憾也不甘心。
僵持着,长歌迟迟不动手,这让朝露及夙白都有些莫名。
此时见日头有些偏移,长歌自己未免也烦躁了点,自己喃喃着:“紫洛那边究竟怎么回事,到现在也没得手么?”
朝露与夙白对视一眼,心岸师兄目前正与紫洛僵持着,难道有什么转机?
院门忽然吱呀一声,枯叶缤纷,长歌咦了声,说道:“紫洛什么时候养成了正门走的习惯?”
朝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豁然起身,心中暗念着:是师兄……不、师兄还是不要来……
一则希望看见的人是师兄,至少知道他此刻无恙;又希望看见的不是他,因为如果到了这里就是更加危险。这般两难心境让她浑身冒出了冷汗,紧紧的盯着那块挡住了视线的假山石。
一双白色的步履印入眼帘,而想来走的有些艰难,竟然趔趄了两步,朝露看见此情此景陡然喊出了声:“师兄!!”
心岸单手持剑,背上负着惜芳,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双目一弯,对着阵中的朝露笑着说:“师兄准时到了哦。”
惜芳伏在他背上边哭边说:“心岸……你……”
“嘘,乖,别说了……”心岸回头轻声说,然后将浑身瘫软的惜芳放下,直直站住看向长歌。
四目对视,他没有任何惊诧,只是平静的说:“果真是你。”
长歌右手一伸,一柄晶亮宝剑出现在手中,左手滑在上头,“想不到他失败了……”
“心岸只是险胜而已。”心岸抚着胸口,唇色惨白。
惜芳正在哇哇大哭的当口,忽然回头看见阵中形容也不太好的朝露夙白,不觉双眸一紧,再看向场中的心岸,那双眼睛中的坚定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渐渐止住了哭,想起方才那场争斗,谁输谁赢她已是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血溅九天,紫花弥漫,风过而息后,心岸跪在自己面前,苦笑着说:“让你这么傻,居然要代我去。”
“但是……”
“走吧,我们去找露儿他们。”心岸俯□,接过惜芳的手,缓缓背起,却因为伤势有些重,再度跪了下来。
“你先走吧,不用管我。”惜芳浑身瘫软,哭着说。
“傻丫头,既然他算出我二人会天地永隔,那么也要一起走到世界的尽头。”
“可是……”
没有可是,心岸一介凡人,却绝不可能做弃去心爱之人的行为。
到达这里了,终于要结束了。
心岸喘了口气,抹去唇角的血丝,然后举起剑对着长歌:“恐怕长歌长老如今的功法比我这掌门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