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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逍一骨碌地爬起身来,好奇道:“老禅师,你要给我什么东西啊?”
宗惠微笑道:“先前我僧一时疏失,破去了小施主身上的护体道术。”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副手珠来,给陆逍戴上,又捏了几个法印,道:“这件东西,便赠给陆小施主防身,还望小施主莫要嫌弃。”
陆逍抬起手来一看,见这手珠由十八颗棕黑色的圆珠串成,每颗约有小指大小,非金非木,在烛火下微微泛着柔光,便轻轻摸了摸,触手间觉得甚是温暖,心中甚是欢喜,再要细看,却听易寒生斥道:“陆逍,还不谢过老禅师赐宝!”当下吐了吐舌头,上前谢过宗惠,便跑到自己外祖身边去了。
易寒生摇了摇头,对宗惠道:“老禅师,这孩子虽颇聪明,却是年幼,不懂什么道理,还望老禅师莫怪。”宗惠微笑道:“正所谓‘赤子之心不改,可以为道矣’,我僧又怎会怪他。”停了停,接着道:“适才之事,甚是紧要,易施主天明便可即行。”又从怀中摸出一物,和膝头的铜经一起递给易寒生,道:“若是寺众不能取信,此乃我僧戒牒,易施主可带上做个见证,这本《法灭尽经》也请一并带去,上呈堂头大和尚。”
易寒生答应一声,上前躬身接了,将东西揣好,疑惑着对宗惠道:“那老禅师,你不回寺去么?”却见宗惠笑而不语,突然伸手,一掌按在易寒生胸口,还未等他明白过来,便有股热流霍然而入,直透玄关紫府,霎时间在体内上下轮转了几回,方才渐渐消散。易寒生只觉浑身伤痛顿去,内息也一时间壮大了许多,知是宗惠不惜耗费自身修为,为自己疗伤洗髓,不由又惊又喜,一时间正不知如何开口,旁边陆逍已看过自己外祖的伤势,转身走来,只见宗惠缓缓将手从易寒生胸口挪开,对着他点头微微而笑,当下结跏趺坐,口诵一偈曰:“万道一混同,八识八消融,金灯破痴暗,法灭证缘空。”说罢,闭目合十,寂然不动了。
陆逍听了这四句,浑然不解,易寒生却是心中大痛,知宗惠有示寂之意,想起他的恩情,一时不能自已,当即跪倒拜了三拜,起身见陆逍还在旁边站着,便道:“陆逍,来,给老禅师磕头。”陆逍似懂非懂,见易寒生拜了,也就上前给宗惠磕了三个头。
易寒生上前一步,扶住宗惠的身体,触手间只觉轻飘飘的,再一细看,只见他瞑目垂首,早没了气息,知宗惠已然圆寂,心中甚为悲痛,暗自思量道:“这万化道到底是何等来历,怎的如此厉害!老禅师这般修为,却仍是糟了毒手。”当下胸中思绪万千,一时乱了方寸。
陆逍站起身来,见宗惠盘坐不动,易寒生扶着他怔怔发愣,不由喊道:“易大叔,老禅师这是怎么了。”易寒生被这一句话惊醒过来,还未回答,燕小七、火石和尚等人也闻声收了功法,走上前来,只有计天筹和百里先生适才受伤不轻,犹自行功不辍。
翠姥姥和赤婆婆见宗惠垂首盘坐,毫无声息,心中早已恍然,当下对望了眼,同声叹气道:“唉,不想宗惠禅师就此圆寂,却是我们姐妹连累了他。”其余几人齐齐吃了一惊,忙走到近前查看,不禁各自叹息。
燕小七忍耐不住,对翠姥姥和赤婆婆道:“翠姥姥,赤婆婆,万化道究竟是个什么门派,那么厉害!随便来个道人,都不用动手,就把大伙儿全都制住,要不是宗惠禅师舍命相救,今天可真叫人家一网打尽了!”众人纷纷点头,赤婆婆正要说话,火石和尚开口道:“这老和尚对咱们有恩,咱们怎好把他丢在一边,只顾自己说话?且盛敛了他再做计较。”不等众人答话,又道:“翠姥姥、赤婆婆,你们去看看计胖子和百里老儿死没死,没死便帮他们疗个伤。两个小女娃,去把神像边的布幔扯来。燕小七,你去殿外,把廊下的水缸,挑个小的拿进来。”众人答应了,火石和尚却走到宗惠身前,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串佛珠,顾自诵起经来。
不一时众人把东西俱都备好,计天筹和百里先生也勉强爬起身来,火石和尚捡了个蒲团垫在缸内,将宗惠的法体用布幔裹了,安放在蒲团上,捏个法印封了缸盖,又用余下的布幔捆扎好,供在神座前,当下跪倒,猛磕了几个响头,众人也都拜了几拜。
火石和尚这才转过身来,对翠姥姥和赤婆婆道:“奶奶的,那小白脸道人这样厉害!万化道到底是个什么狗屁东西?”玉萱也道:“赤婆婆,万化道究竟是何等宗派?我和灵薇出身僻野西陲,实是不曾听闻。事到如今,两位老人家何不明言?”易寒生插口道:“正是!还请两位直言,万化道害死了宗惠老禅师,易某必不和他们干休!”
赤婆婆苦笑道:“万化道是个什么样的门派,我们姐妹也不甚知晓。”计天筹不禁大奇道:“什么!方才那道人不是说,你们两个是万化道的……来着。”说着弱了声音,四下打量众人的脸色。赤婆婆叹着气点头道:“不错,一百三十多年前,我们两姐妹确是万化道中伺候人的婢女丫鬟,这原也是实情。”众人吓了一跳,原来翠姥姥和赤婆婆在大洪山方圆数百里内,年纪最老,来得最早,手段也甚是高明,却从来无人知道她们的师承来历,这一下听赤婆婆说将出来,不由众人俱都惊诧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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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白首述前
翠姥姥踌躇片刻,对赤婆婆道:“老妹妹,事到如今,我们姐妹就照实讲了吧,免得大伙儿猜疑。”赤婆婆点点头,叹了口气。
翠姥姥拢了拢鬓边的白发,望着飘摇的烛火,轻声道:“我还记得,那年冬天,我们姐妹才四五岁……”说着看了看陆逍,道:“不错,比这小娃娃还小上个两三岁。唉,真是好大的一场雪,家里人都有些天没东西吃了,爹爹便把我们姐妹带到一位姓……刘的娘娘家里。”
灵薇好奇道:“那便有东西吃了么~”赤婆婆苦笑道:“有倒是有,当时,我们姐妹高兴极了,好久没吃上顿饱饭了……”灵薇插嘴道:“那后来哪~”赤婆婆叹道:“后来,我们姐妹才知道,爹爹把我们姐妹卖给了这位姓刘的娘娘。唉,她哪里是什么娘娘,却是个专为人拉纤说合、买婢卖奴的人牙子。”
众人甚是惊讶,未曾想翠姥姥和赤婆婆这般锦衣珠翠、金玉富贵的模样,幼年竟是被亲生父亲卖给了人家做奴婢,不由心中暗叹。灵薇正要说话,玉萱斥道:“灵薇,不许插嘴,听两位老人家讲话。”
翠姥姥笑道:“也是我们姐妹年老糊涂,尽说些不相干的话,让大伙儿见笑了。”燕小七见灵薇撅着小嘴在旁边生闷气,便问道:“翠姥姥,那后来哪?”翠姥姥道:“后来,我们姐妹跟着那刘娘娘,学了一年多服侍人的本事和大小规矩。虽是挨了不少打骂,饭却是顿顿有得吃,唉,现在想起来,她待我们姐妹倒也不算太差。”赤婆婆也笑道:“话是不错,不过老姐姐,还是说万化道的事吧,免得大伙儿尽听我们姐妹唠叨些不相干的陈年旧事。”
翠姥姥点头道:“说得是,后来,我们姐妹又被刘娘娘送走了,我还记得那年秋天,我第一次远远望见尊主的模样,不想过了那么多年,他是一点儿都没变啊。”火石和尚插嘴道:“尊主?不会是那姓姬的小白脸道人吧?!”赤婆婆点了点头道:“正是!”
众人吃了一惊,原来凡俗之人,五十为寿,多有儿孙满堂,七十称古稀,已是自古稀见之意,若要年高百岁,数万人中都未必能有一个。便是修行之士,炼气有成,能享两百年寿算者,也属少见。适才宗惠称姬无化为前辈时,众人正在惊惶之中,未曾在意,这下听翠姥姥和赤婆婆说了出来,众人无不惊讶。
易寒生讶道:“如此说来,那姬无化岂不是有两百岁了?!怎的看起来如此年轻?倒似和易某一般年纪。”翠姥姥摇头道:“我们姐妹说到底,不过是他宫里两个小小的婢女丫鬟,尊主到底有多少年纪,我们姐妹又如何知晓。”
计天筹奇道:“那翠姥姥,赤婆婆,既然你们只是万化道里的两个使唤丫头,那后来又是怎么学到的这身本领?”赤婆婆点头道:“是啊,起先我们姐妹不过是宫里的婢女,年纪又小,只能干些整理洒扫的杂活。虽是如此,吃得饱,穿得暖,便有责罚,也不过就说几句,跪一跪,日子过的比从前强多了。直到几年后,我们姐妹年岁渐大,慢慢出落得标致水灵了……”
计天筹大奇道:“标致水灵!翠姥姥!赤婆婆!你们?!”说着疑惑地看了看两人那丑怪样子,神情甚是滑稽,众人不禁暗笑,翠姥姥也笑道:“计胖子,莫看我们姐妹现在这般模样,当年虽不能和玉萱灵薇她们相比,也算是有几分姿色的了。”陆逍在旁问道:“两位阿婆,什么叫标致水灵?”赤婆婆答道:“标致水灵,便是说小女娃娃长得好看,小娃娃,你还小,过几年就懂了。”灵薇插嘴道:“翠姥姥,那后来,后来怎么啦~”当下又被玉萱瞪了一眼,只得撅着小嘴走到一边去了。
翠姥姥道:“我们姐妹大了几岁后,模样端正,做事又勤谨,宫里的管事嬷嬷有心抬举,便让我们姐妹换了好看的衣服,升到书楼做了伺书丫鬟。”翠姥姥微笑道:“是啊,不但穿的好,吃的住的也好,职事清闲,还有人教我们认字,那时,我们姐妹觉得仿佛是在天宫里,这辈子都没那么快活过。”翠姥姥接着道:“不错,后来,我们姐妹便学了这化宝如意诀。”
易寒生问道:“化宝如意诀?是方才和魔婴交手时两位施展的诀法么?”赤婆婆正要回答,计天筹却把双手一拍,插嘴道:“那下面我老计就都知道了,定是你们在那书楼中找到了化宝如意诀的修炼法门,暗暗练了,又怕上头发现,便偷偷地逃了出来,是也不是?”赤婆婆啐了一口,笑骂道:“计胖子,你当我们姐妹和你一样?爱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占点不尴不尬的便宜?今日你吃的亏还不够么?”众人都笑了。
翠姥姥道:“不过,倒也说中了一半,我们姐妹后来是逃了出来。万化道有七大化尊,只是七位都不住在一处,姬尊主是我们姐妹的主人,他不常在宫里,那次,我们姐妹便是乘他和宫里的许多护卫外出,才偷偷逃走的。”
火石和尚沉声道:“那便是说,万化道内,似那姬的高手,共有七个了?”翠姥姥摇头道:“外化道有多少高手,我们姐妹也说不上来,其他几位尊主,我们姐妹也从未曾见过。只是若论修为,宫里倒人人都有,便是我们姐妹也粗粗练了些。”
赤婆婆道:“是啊,尊主的修为更是高得吓人。有一回,许多黑衣人冲进宫来,当时尊主不在,护卫们不多时便已抵挡不住。那些黑衣人杀了不少人,我们姐妹吓得躲在书楼的暖阁里发抖,有几个黑衣人抢进来发现了我们姐妹,眼看就要糟了他们的毒手,这时尊主回来了……”说着她面露惊惧之色,停了停又哑声道:“……第二天,整个宫里都要打扫,到处是那些黑衣人的残尸和血肉……”话未说完,便渐渐低了声音,众人俱都默然,想起方才殿外那震天动地的轰鸣声,心中尽是悚惧,不由感念起宗惠的恩德来。
易寒生恨声道:“我易寒生定为要老禅师报仇雪恨!只是这姬无化这般厉害,怎的从未听人提起过?便是万化道,易某也是今日方才得知。”赤婆婆苦笑道:“不要说是万化道这三个字了,就是尊主姓什么,我们姐妹也是在书阁待了好几年后才知道的。”翠姥姥接着道:“是啊,我们姐妹在书楼待了整整十年,总共也就和尊主讲过三五十句话,这已是万幸了。有的姐妹在宫里呆了一辈子,也没和尊主说上过半句。”
玉萱突然问道:“翠姥姥,赤婆婆,我一直思量,你们两位老人家不教玉萱诀法,乃是师承所限,如今听来,却好似是这化宝如意诀本身有些不妥。”
赤婆婆点头道:“玉萱,那么多小娃娃里就数你最是聪明,一语中的。化宝如意诀本身倒没什么不妥,是我们姐妹自己练得不妥。”灵薇顿时来了精神,追问道:“赤婆婆,有什么不妥的?”
赤婆婆道:“方才不是说,后来,我们姐妹的样貌渐渐标志水灵了,唉,这就是祸根啊……”陆逍奇道:“两位阿婆,你忙不是说标致水灵,是小女娃娃长得好看,长得好看怎么就是祸根了?”易寒生答言道:“陆逍,正所谓‘小儿持金,行于闹市’,若是你有了好东西不藏起来,自己也没本事保护,坏人看见了就会想办法害你谋取,这个道理你可明白?”陆逍点了点头,道:“噢,原来是这样!那我明白了,两位阿婆小时候长得好看,坏人就会打她们的坏主意,两位阿婆打不过人家,又不能把脸藏起来,啊!那可就糟糕了。”
翠姥姥诧异道:“这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