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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好了,果然有药。”
想到这里,手下不停,连翻了十几个柜子,找了一堆“金疮”、“接骨”、“风寒”、“痔疮”等名色的药包,也不管用不用得了,一股脑儿抱了出来,放在地下。又去神座前找了几个蒲团放好,让黑驴伏倒了,解开绳索把鲁老汉放下来,费了半天力气,将他推在蒲团上侧卧了,用破袄盖好。喘了几口气,自言自语道:“药是有了,要再去弄点水来才好。”抬头看见供桌上摆了个铜磬,约有五六斤重,就踮起脚尖拿了下来,抱在怀里。正转身要出殿去找水,却不防殿门前静悄悄地站了个人,一不留神,一头撞了上去,心下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只见那人白惨惨一张面孔,身上血迹斑斑的,不由吓得陆逍汗毛倒竖,“啊”的声坐倒在地,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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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异人医病
两人对望了片刻,那人忽地咧嘴笑了起来,开口道:“你这小孩,莽莽撞撞地走来撞我一头,却自己先叫了起来。”说着掩上殿门,走到供桌前点亮了烛火,又转过身来。只见他约有二十八九年纪,身形矫健,面色苍白,披散了头发,穿了件血迹斑斑的青袍,身后背着个长匣子,手上拎了个鼓鼓囊囊的皮口袋,不知装着什么东西。
陆逍这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抱着铜磬站了起来,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抱怨道:“大叔!人吓人要吓死人的!”说着转过身来,只见那人将皮口袋放在供桌上,蹲下身子,正伸手向自己外祖摸去,连忙急道:“你要干嘛?!别碰我阿公!”那人抬起头来笑道:“我要是碰了,那又如何?”说话间一把抓住了鲁老汉的手腕。陆逍心中大怒,将手里的铜磬向那人用力掷出,合身便扑了上去,却被那人将铜磬一手轻轻接过,放在地上,又转手一把揪住了陆逍的脖领,笑道:“哎呦,还挺凶!”陆逍挥起手脚奋力踢打,却被那人牢牢揪住,挣扎不脱,当下心生一计,于是停手叫喊道:“你快放开我阿公!”
那人笑着道:“要是我不放开,那又怎样?”
“不放我就要骂人了!”
那人笑得直打仰,连声道:“好好,不想你还有这样的本事!那我们打个赌,你要是能骂得我松手,就算你赢了,我便立刻放开你阿公,如何?”
陆逍道:“好!你别反悔!我可开骂了啊。”说着拍手唱了起来:“你这老不羞,是我旧冤仇,斜眼塌鼻头,没脸只有口……背生三只手,断脚滚地沟……会爬不会走,原来不如狗……”边唱边偷眼瞄去,突然扭身一把搂住那人手臂,张嘴就是一口,顿时觉得脖子上放松了些,着地就是一滚,滚到自己外祖身前,挡在那里,警惕地看着面前那人。
那人虽被咬了一口,却混不在意,只是呆呆地发了会儿怔,忽地叹气道:“不想你这样会骂人,真是好本事!是我输了。”说着松开鲁老汉的手腕站起身来。原来那人从小随师长在山中修行,每日不过看些拳经道书,就有几个师兄弟也是兄友弟恭的,虽在江湖上行走了数年,听了些粗鲁汉子的醃臜言语,却未没领教过这村中顽童们唱惯了的俚俗歌谣。一时听陆逍连珠般地唱了出来,虽是骂人,却半个脏字也无,不由得呆住了。
那人定了定神,正色道:“你阿公实在是病得厉害,若再拖延,恐怕性命不保,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就帮你医治。”
陆逍听了这话,一骨碌站起来问道:“你说真的?!你会医?!”
“那是自然,刚才打赌,我可有骗过你?”那人答道。
陆逍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你刚才倒是说话算数。”又俯下去摸了摸他外祖的额头,直起身咬牙看了那人一阵,猛地跺脚道:“好!哪怕是个庸医也好过没医!那大叔你就给看看吧。”
那人哭笑不得,无奈道:“怎么我就是个庸医了?大叔?我很老么?”叹了口气,对陆逍道:“那我先给你阿公瞧病,你把刚才那些药包给我拿来,再去打点水。”
陆逍应了声,转身将丢在地上的那堆药包尽数抱起,放到那人身边。又拿起地上的铜磬,抱着出了大殿,四下找起水来。走了几步,看见殿旁放着几口大缸,原是防火储水所用,连忙跑过去,掀开盖子一看,连底都冻上了。再要搜寻,只见地下积雪正厚,不由灵机一动,把铜磬向地上一扑,扣了满满一磬的雪,又怕不够,拿起来几下打实了,又捏了几捧放在里面,这才抱起铜磬回到殿中,一边用脚勾上殿门一边喊:“外面好冷啊!连缸里的水都冻上了,我只好找了点雪来。”正说着,见那人正盘膝坐在地上为自己外祖诊脉。连忙把铜磬就地一放,走上前去蹲下来问道:“怎么样?大叔,我阿公的伤要紧吗?你能医得好不?”
那人叹道:“你阿公身上的鞭伤虽然厉害,倒不难治。只是他年纪大了,受伤后又外感风寒,就有几分棘手,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却不知怎么的,又耗竭了心力,还受了惊吓,这下可就凶险了。医不医得好,我也没太大把握。”
陆逍顿时慌了,带着哭腔喊道:“那怎么好?!大叔!无论如何你救我阿公一救,我给你磕头。”说着跪了下去。
那人伸手扶住陆逍,皱眉道:“别哭,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可轻易给人下跪磕头?再说你阿公又不是没救了,去,把水拿来。”说着从地下摸起几个药包,仔细一看,只见药包的红纸上写了“痔疮”两字,当下便忍不住笑道:“你这小孩,原来不识字,这药拿来有什么用?”
陆逍正拿了铜磬回过身来,听了那人的话奇怪道:“怎么?不能用?上面不是写的什么疮吗?”原来这男孩只跟自己二哥读过几本蒙书,识字不多,方才找药时,匆忙中但凡有个“疮”字的就拿了,却不认得前面的“痔”字。
那人心中暗笑,不由调侃道:“也罢,那就将就将就,兴许你阿公本来便用得上的也未可知。”抬头见陆逍正抱了铜磬向供桌上爬,不由奇道:“你爬上去做什么?”
陆逍答道:“大叔,你不是要水么?我把这铜磬在烛火上烤烤,等里面的雪化了,就有水啦。你再仔细给我阿公看看,我马上就好。”
那人点头称赞道:“你这小孩,真是聪明伶俐,自从先前进殿后,安置阿公、找药、找水等等事情,件件做的是有条不紊,且又胆大心细,十分难得。”停了停又道:“只是化雪这事,何必要如此麻烦,把铜磬拿来给我。”
陆逍听了,连忙跳下供桌,把铜磬递给那人,奇道:“大叔,你怎么知道?莫非你早就来了?”
那人笑道:“也没早多少,和你不过是前脚后脚。”说着接过铜磬,道了声:“小心!”只听“腾”的声,从他手中冒出股火焰来,铜磬里的雪顿时就化了,陆逍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细看,“呼”的下火焰又灭了,只剩那铜磬还冒着热气,里面的水“咕嘟咕嘟”乱响。
那人放下铜磬,抬手将身后的匣子摘下来横在膝上,向匣底轻轻一拍,“呛”的声弹出口宝剑来,明晃晃约有三尺多长。又伸手接了,捏个诀法向剑身上拟去,只见那剑越缩越小,一会儿就变得只有三四寸长短,和根银针仿佛。
陆逍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忽然拍手欢喜道:“这下可好了!有大叔医治,我阿公算是有救了!”
那人奇道:“你方才不还说我是庸医么?怎么这下就好了?还欢喜起来?”
陆逍欢喜道:“刚才我胡言乱语,得罪大叔,是我的不是,陆逍给大叔赔礼了。”说着抱拳揖了一揖,又欢喜道:“我看大叔既会喷火,还会变剑,又能医病,一定是个走江湖打把式、卖药治病的师傅,上次村里的水根叔被牯牛顶坏了,就是这么个师傅治好的。那大叔也一定能治好我阿公,所以欢喜。”
那人翻着白眼腹诽道:“这小孩,居然把我这师传法门,说成是走江湖打把式的买卖,要是被我师傅知道,定然要……要……罚去打扫净所五百回。不过他说得这样赤诚,看来也不是故意取笑。”忽又想起自己在山上被罚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道:“原来你叫陆逍,我也有哥名字,叫易寒生,你好好记住了,以后可别乱叫了。”说着将匣子摆在旁边,将鲁老汉扳过身来,手中小剑闪电般一气连扎了十数个部位,举手一掌拍在鲁老汉颈后,暗自运转玄功。过了片刻,只听鲁老汉喉咙里咳咳作响,“哇”的声吐出口黑血来,又低低呻吟了几声,却不见醒转。
陆逍大急道:“易大叔!你看!我阿公他吐血了!”
易寒生白了陆逍一眼道:“正要如此!”说着随手一抛,那小剑“嗖”的声飞了起来,落在匣中不见了,接着又道:“这口黑血吐出,你阿公的性命才算是保住了,快,去找几块干净的布来。”说完从旁边的药包里挑了几包扯开,捡出几味药在口中尝了尝,用指力碾成粉末,放在铜磬中。
陆逍左右看了看,见那黑驴正卧倒在供桌旁,就过去从包袱里摸出两条旧手巾来。易寒生又道:“你沾了药水,仔细地把你阿公背上擦拭干净,我好上药,却当心不要弄污了药水。”说着又寻了几味药材,照样碾成了粉末。
不一会儿都洗净敷好,易寒生再往铜磬中添了几味药材,当着陆逍的面又演了一回喷火的把戏,待汤药凉了些,便扶起鲁老汉灌了下去。陆逍将袄子给他外祖穿上,扶鲁老汉在蒲团上躺好,易寒生又为鲁老汉凝神诊了诊,只觉得他脉象渐平,虽然烧热未退,但呼吸却均实起来,不觉松了口气,和陆逍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忙了半天,殿外早已是明月当空。陆逍这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想起包袱里还有几张饼,便去摸了出来,正要拿去分给易寒生。刚一转身,只见易寒生脱去了衣衫,裸着上身踞坐在神座前,正往身上抹药,再仔细一看,吓了陆逍一跳,只见他身上纵横数十道伤口,遍体鲜血淋漓的。不由抢上前去颤声道:“易大叔,怎么……怎么你伤的比我阿公还重?!为什么不早说?!”易寒生虽是面色发白,却犹自笑了笑,道:“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上了药就好,你看……”话音未落,只听得殿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诵了声佛号,有个身影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易寒生猛然一惊,顾不得穿衣,急急对着地下的匣子把手一招,那匣子“嗖”的声飞了起来,落在他背后,这才站起身来沉声喝道:“不知是哪位大师驾临,易某有失迎迓,还望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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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古庙禅僧
那个身影轻轻关上殿门,双手合十,对着易寒生和陆逍各行了一礼,口中道:“云林宗惠,见过易施主,陆小施主。”灯火照耀下,只见他满脸皱纹,身形削瘦,不知有多少年纪,头上须发俱无,穿了件土色僧衣,手上捏着串佛珠,原来是个年老的僧人。
易寒生暗暗吃惊,心知这云林寺是天下有数的佛宗禅刹,屹立东南近千余载,虽名声不显,但历代以来多有高僧大德。这老僧宗惠乃是寺中布经堂首座,据闻禅法极为精深。如今方一见面,竟能道出自己和陆逍的姓氏,显是在殿外听了多时,自己却毫无察觉,看来修为犹在传闻之上。当下也不及细想,连忙抱拳行礼道:“原来是宗惠禅师,易某一时仓促,未能着衣相迎,实是失礼,禅师原宥。”
陆逍在旁边听到二人说话,又见这老僧对自己行礼,就把饼子揣在怀里,也作揖还礼道:“这位……宗惠禅师阿爷,陆逍有礼了。”
易寒生心中暗笑,正要出言指正,只见那老僧躬身对陆逍道:“陆小施主,我僧便叫宗惠,禅师二字已是过誉,又怎敢再当阿爷的称呼?”
陆逍讶道:“我二哥叫我作礼,但凡男子年纪和他仿佛的,叫阿兄;年纪再大些的,叫阿叔;要是再大写,便叫大叔了;若和我阿公年纪差不多的,就得叫阿爷。禅师是什么叫法?莫非是要比阿爷年纪小些,却又大过大叔的?”一番话天真烂漫,说得宗惠点头微笑。
易寒生忍了笑,喝到:“陆逍,不要乱讲,这位宗惠禅师是个出家人。出家人,自然不能用俗人称呼,你若恭敬些,就叫声老禅师吧。”
宗惠接口道:“若不恭敬些,叫声小和尚,也无不可。”说完对着易寒生微微颔首,二人俱是一笑。
易寒生心下稍宁,告了个罪,取过衣衫匆匆穿了,又问道:“久闻老禅师大名,不知今日光降,有何见谕?”
宗惠抬眼看了看易寒生,合十道:“我僧此来,本有一事相求,只是如今易施主玄罡侵体,冥焰攻心,若再不医治,怕是大为不好。”
易寒生心下一凛,思量道:“这老僧好生了得!昨日我和幽泉三子在大洪山中交手,苦战之下确是吃了几记玄煞冥火,本以为此事再无旁人知晓,不料却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