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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裂碑记-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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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寄风装出难过的样子,道:“我亲眼见过难民杀了人吃,简老伯……”

  “叫爹。”

  “是,爹,你儿子多大了?”

  简老伯上下打量着他,缓缓道:“若是好好地活到如今,该跟你差不多大了。”

  陆寄风笑了笑,表面上尽可能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道:“你很想念他吧?我也很想念我爹我娘。”

  简老伯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想不想的,总之见到了你,就跟见到了他一样。”

  说完,便又起了身,道:“走吧。”

  陆寄风惴惴不安地挑起柴薪,与简老伯并肩同行,这回不管他说什么,都再也套不出简老伯的底细。

  若是真的被他看穿了身分,那么这个简老伯就可能是真正的眉间尺,毕竟真正的眉间尺曾经和他一起生活过几个月,应该对陆寄风的样貌有更深刻的认识,而假眉间尺就不一定了。

  两人经过了高伟古老的通明宫牌楼,缓缓地走上千里石阶,这一段漫长之极的路,一般人是怎么上得去?陆寄风一直深感怀疑。

  两人走了半日,回头已经见不到来时石阶的尽头,却可以仰望远方云烟皑皑之中,缥缈的宫观层叠之影。

  六名年轻迎宾道士从石阶高处拾级而下,其中一人道:“简老伯,您来了?”转头一见陆寄风,却有些惊奇。

  简老伯道:“道长,这位是我儿子,叫他阿喜就行了。”

  那两名道士道:“你有儿子?我们怎么不知道?”

  “他以往只在村里做点事,现在我老了,没力气老是往返这深山,所以带他来熟悉这路,以后便是他代替我了。”简老伯道。

  那道士点了点头,又问道:“老伯,你家中还有人没有?”

  简老伯道:“没了,就我跟儿子。”

  “好,你们上山去吧!复果,你带他们上去。”

  陆寄风想:这六人是复字辈的,那该是第四代弟子,听说中原各地的分观内,已经收到第五代弟子,不过通明宫里最低的辈分还是第四代。

  简老伯脸色一变,道:“这……道长,怎么?我和我儿子……可以上宫里去?”

  那道士道:“真人愿意接见你们,别多问了,上山去吧!”

  陆寄风这才领悟:一般村民果然无法上通明宫寸步,最多只能在千里石阶接触到最低辈的弟子。

  不过,司空无跳崖失踪之后,通明宫突然间愿意接百姓上山去,必定大有问题。

  “真人愿意见我们?这是真的吗?”简老伯又问。

  “当然是真的。”年轻道士微笑着回答。

  简老伯语音微颤,感激涕零地说道:“我送柴薪送了三十几年,终于可以见到真人,真人果然是大慈大悲,垂悯我的一片真诚!儿子,你真是个有福分之人,头一回上山便可以见真人啦!”

  陆寄风脑中转了几千百回,司空无怎么可能在宫里呢?难道他跳崖未死,被救上来了?万一眉间尺趁这个机会动手杀了毫无内力的司空无,自己该怎么办?眉间尺是师父,司空无却是令他肃然起敬的长辈,届时还真是得随机应变才行。

  复果带两人步上石阶,一直不发一语,直至一线谷,才一手抓着一人,凌度一线,来到对岸。简老伯惊道:

  “道长,您这身手……真是惊世骇俗啊!您是宫里拔尖的吧?”

  复果微笑,不无得意地说道:“这是宫里最粗浅的功夫,我在宫外苦练了二十年,才能进宫门呢!”

  简老伯装出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陆寄风却想:“你这近十年来,几乎天天进宫,还潜上寻真台,能不惊动这么多高手,你才叫深不可测呢!”

  他以前所见的眉间尺,便是心机深重,令年幼的陆寄风深感不可亲之人,现在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可是不知为何,他又感到这名眉间尺冒充的简老伯,总是有哪里不对劲,好像是真的,又好像是假的。

  复果将简老伯与陆寄风带至通明宫后山,一处简单的房舍中,道:“二位道友,请你们在这儿休息片刻。”

  简老伯应了一声,复果单手便提起陆寄风背的大捆柴薪,交代了一句:“千万别乱走。”便转身离去。

  陆寄风奇道:“爹,咱们得在这儿住几天?”

  简老伯的眼光有点不安,慢吞吞地摸出火折,点上水烟,慢条斯理地抽了起来,道:“这是很好的事,通明真人是个神一般的人物,想不到我一认你做儿子,马上有福气见到这个活神仙,可能你真的天生有几分仙缘!”

  “是吗?”陆寄风口中应答,心里却十分清楚:到了晚上,这个身分不明的老伯一定会有些活动。

  只见简老伯或随便漫步,或呆坐抽烟,与陆寄风聊些闲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午时有复字辈的道士送饭来,又交代了一次不许到处乱走,令陆寄风更感奇怪:这不是形同软禁了吗?

  不料没过多久,复果等几名道士又引了一批男女村民上来,这群人都没带什么行李,个个欢天喜地的听凭复字辈道士分派房间住宿。这下子更是令陆寄风摸不着头脑。

  不等陆寄风发问,简老伯便向其中一名村人问道:

  “各位都上灵虚山来啦?”

  其中一名已经连走都走不动的老太太,是由儿子媳妇扛上来的,她老态龙钟地双手合十,颤声道:“真人大慈大悲,要为大家祈福解灾,这百年首度的大事,我一定要见上一遭呀!”

  她儿子道:“娘,真人定能为您治好病体,让您延年百岁!”

  另一名壮汉也道:“是啊,只要上山来斋戒三天,就可以见到真人,这是多大的福气?灵虚山下的人没有不争先恐后上来的。”

  陆寄风大为诧异,这是怎么一回事?眼见着被引上来的村民真的越来越多,整排的简陋客舍已经容纳不下,只有在庭外搭起简单的棚子,铺上草席,权充躺卧起坐之处,而屋舍就留给老弱妇孺使用。好在乱世之中,大家原本就过得苦,倒也习惯。没有多久,清幽的山林泉野之间,顿时处处喧闹,尽是谈论着通明真人司空无的传奇与神话。

  一向绝俗清修的地方,竟然一夕之间宛若难民营,通明宫这样的举动,教陆寄风百思不解。他想了一整天,完全搞不清是谁做了这个决定,目的又是什么?

  不过,既然山下的人家都上来了,那么蕊仙一定也会在人群中才是。陆寄风东张西望,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上来的人渐渐少了,都不见蕊仙的影子。见到陆寄风坐立不安的样子,简老伯刻意向一名村妇问道:

  “这个媳妇,你有没有见到做针线的那位蕊仙姑娘?”

  “断了一臂的那姑娘吗?没有哇!”妇人也看了半天,奇道:“是了,怎么没见到她哇?牛大妈,你见到蕊仙了吗?”

  “没有,她跟谁上来了?”

  几名邻居互相一问,竟然都没有人见到蕊仙。陆寄风微感奇怪,想道:“怎么会这样?连女子都让进宫了,她一定也会赶来,好见上青阳君一面的……”

  一思及此,陆寄风又有些落寞,叹了口气,暗想:“或许她有事,来不及跟大家一起上山,深夜时我再下去把她给带上来。”

  深夜里,和一群壮汉一同席地而眠的陆寄风,从周遭的呼吸中确定众人都已熟睡了,也以肘为枕,闭眼假作熟睡,暗地里留心简老伯的动静。

  果不其然,一道黑影由其中一间屋舍中飞窜而出,身手有如鬼魅,一闪便跃过了临时搭起的草棚,往通明宫的方向而去。

  “看你在搞什么鬼!”

  陆寄风一起身便提步直追,在那人身后数十尺紧紧尾随,由那人的身手看来,他的根基不弱,轻功身法比陆寄风高明不知几倍。陆寄风完全是凭借着内力跟踪的。

  陆寄风一直在他背后紧盯着,不知为什么,突然间涌上一股极为奇异之感,惊愕地想道:“这个人……怎么好像是弱水道长?”

  此时夜云散去,月光洒落在那驼背佝偻的身影上,令陆寄风不由自主地想起弱水,陆寄风并不擅长轻功身法,自然也无从分辨弱水道长与简老伯的轻功步法,只觉得两人的姿态似乎很像。

  简老伯一路闪过无数重的宫观,虽然还有不少道士在巡视周围,却完全没有发现到简老伯与陆寄风。两人直到养气殿外,简老伯才放慢脚步,陆寄风也在三十尺之外停下步子,看他有何打算。

  养气殿并不大,而且通常是在各观宇的深处,以求安静。养气殿外空寂寥落,没有多余的花草装饰,可以说完全没有藏身之处,大殿也只有一门一窗,窗口透出的光芒却很明亮,而且隐隐可以听见里面的交谈声,可见此时养气殿内,不只一个人在。

  简老伯大着胆子靠近,藏身在殿外的窗下,陆寄风隔得虽远,却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若是此时有道士巡经此地,必然可以一眼见到简老伯!

  但是简老伯不这么冒险,便听不见殿内的话语,也是极不得已。

  陆寄风专心凝神,虽然隔了几十尺,还是把殿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第一句便听见惊雷道长说道:

  “……这步走得太险了!”

  接着叹气的是停云道长,以尖细的声音说道:“这些百姓没见过真人,三天后这一关并不难过,难的是眼前强敌压境,却没有个应对之策!”

  烈火道长哼了一声,道:“邪魔歪道,有何可惧?”

  停云道长道:“话不能这么说,三师兄,十年前的事您忘了吗?”

  烈火道长的呼吸急促了起来,重拍了一下石壁,咬牙道:“没忘,我没忘!这群妖邪敢在这时,大举围攻灵虚山,正好送上门来,让我为大师兄、二师兄报仇!”

  陆寄风大惊,难道是天下百寨联在司空无一落崖之后,便大举围攻通明宫?他们怎么会有消息?又怎么敢有这么大的动作?

  一时之间,殿内一片沉重的静默,陆寄风由气息的起伏差别中,可以感觉到殿内不只烈火、惊雷、停云三人,还有至少五六人,他们的内功修为最低的也有一甲子以上,可见都是通明宫最高层的一、二代门人。这些最高层的门人深夜还在议事,更是显示出不寻常的危机气氛。

  过了一会儿,停云才道:“真一子,你有什么看法?”

  真一子便是弱水道长,如果弱水道长在殿内,那么简老伯自然就不是弱水道长了。陆寄风不由得向简老伯望去,他的神情比刚才还要专注,侧耳听着弱水道长会说什么。

  发话者果然是弱水道长本人,弱水道:“各位师兄,这次三寨一同围攻,必有个妖女身边的大将指挥,我想该由这人身上下手才是。只要抓到了头,百寨向来是勾心斗角,互不合作的,那时要各个击破,绝非难事。”

  惊雷道长道:“青阳君,你说呢?”

  青阳君道:“弟子的愚见,与弱水师叔相同。”

  惊雷道长说道:“你若有别的看法,直说不妨,不必在意辈分。”

  青阳君忙道:“师父、各位师叔,青阳确实与弱水师叔想法相同,并无别的看法。”

  惊雷又道:“那么你说说,该如何退敌?”

  青阳君有些为难,沉吟不语。

  烈火道长道:“青阳君,你有话便说!就将我们当成任你驱使的棋子,该放哪儿,只管放去!”

  青阳君忙道:“岂敢,弟子岂敢!”

  弱水道长温温和和地说道:“这不是讲究繁文缛节的时候,真人下落不明,我们几个做师叔的,只懂得练武功,修道法,对于兵机权谋,却形同白痴。当初真人便是见我等不济事,才又多收了你们这一辈,让你们学习统筹大事,青阳君,你既为其中佼佼者,这正是你发挥长才之时,通明宫威望的存亡,就看这一役了,你切勿辜负真人的栽培期许!”

  青阳君道:“弟子……实难当此重任。”

  弱水道长道:“难道要你师父把掌门令交给你,你才敢驱使我们吗?若是如此,三师兄,您意下如何?”

  青阳君急忙道:“师叔切莫如此,青阳承当不起!”

  惊雷道长道:“弱水,你真的愿意将掌门令交给青阳君?”

  弱水道长道:“三位师兄的意思如何,弱水都无二话。”

  惊雷又道:“若是让青阳君暂代掌门之职,你会帮忙他吗?”

  弱水道长似乎十分不解:“师兄,您这是说哪里话来?我当然会尽力帮青阳君,这岂有疑问?”

  惊雷道长说道:“你的弟子龙阳君与凤阳君,也是能力卓越之辈,你难道不希望他们将来执掌大权?”

  弱水道长道:“龙阳君与凤阳君掌管平城观,作为通明宫之辅,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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