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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真愿意同你我相认。早就开口了,又何须赶在此时此刻?息兰,你真傻。他分明就是哄骗你!他为了心上人,不惜吃里扒外,他方才对你的温情,全是装出来的!”
朱于渊怒道:“你胡说!”朱云离忽冷笑道:“息兰,你听听,他若愿意认我,会这般同我说话?”
杜息兰急急朝向朱于渊。叫道:“渊儿,快,快喊爹爹!你一喊,他就不会生气了!”
朱于渊迎上一步。刚张开嘴,朱云离忽怒斥道:“逆子!闪开!”话音甫出,他已举起手掌,朝朱于渊胸前一拍。浓烟翻卷。掌影模糊,朱于渊猝不及防,被当胸击个正着。朱云离用力并不大,却妙到毫巅。掌力一带一掀,朱于渊被拨到一旁,站立不稳摔在地中。
杜息兰尖叫一声,扑了上去,跪伏在他身旁,唤道:“渊儿!渊儿!云离!云离啊!——”朱于渊胸口有些疼痛,但立时察觉到自己并未受伤。他见杜息兰惊惶失措,几乎扑在自己身上,只得先行安抚道:“娘亲,没事,我只是摔了一跤。”
朱云离哼了一声,更不回头,一拂绀色衣袍,直奔通道而去。烟雾越来越浓,浓雾忽尔聚成人形,人形婀娜窈窕,宛如随烟翩翩起舞,那舞势却霍然汇成破空一击,自通道中迎面刺向朱云离!
朱云离厉喝道:“暗暝术!原来是你在捣鬼!”盛怒之下,他竟也不出隐弦,只将毕生功力团团汇集,劈面朝浓雾中的游心击去。但闻游心一声哀呼,纤弱的身形向后激弹,重重撞在那两尊石虎之上,她顺着石墙软软滑倒,转眼便没了声息。
朱云离右臂挽了个奇怪的姿势,一步步朝游心走去。从背后瞧不清他的面目神情,他手中亦空空无物。游心瘫坐于地,一动不动,朱于渊却霍然蹿起,疾喝道:“住手!”他不及拔刀,更不及出掌,只能强行欺近,在朱云离正要对游心出弦的一刹那,他奋扑上前,自腋及肩,从身后将朱云离牢牢揽住。
朱云离叱道:“逆子!撤手!”朱于渊哪里肯放,咬紧牙关,在他颈后耳畔说道:“不许杀人!不许你再杀人!”朱云离双拳紧握,手肘一晃,仿佛想要朝儿子肋骨处猛捣,但终于硬生生忍住了。他举起手,掰住朱于渊双掌,想要将他束缚自己的双臂扒下。但朱于渊情急之中,周身尽皆使出了傅穆二家的内力,朱云离一时如何能掰动,两人原地团团转了几周,竟僵持难下。
杜息兰的声音自浓烟中自远而近,焦急而又嘶哑:“云离!云离!莫伤害渊儿!”
朱于渊一面紧紧束住朱云离,一面侧目望向石门,但见满门的隐弦,已从先前的幽蓝色泽转变为暗黑。他心中一宽,手下用劲,将朱云离朝通道外推去。朱云离哪里肯让,劲力反弹,二人原地再一旋,又变为朱云离在内侧,朱于渊在外。
石门洞上的隐弦突然发出奇怪的声响,就像是被人以大力撕绷,一根根迸出最后的哀鸣。蓦然之间,隐弦纷纷断裂、皱缩,一段段飘落于地。
朱于渊长出一口气,朱云离浑身却猝地缩紧。他再无迟疑,反过手肘,一齐戳在朱于渊肋骨间。朱于渊猛一吃痛,双掌一松,朱云离已脱离他的掌握,身形飞掠向石门。
朱于渊捂住肋骨,心脏狂跳,知他要去重新封门,他忍住疼痛,拔足便跟,朱云离却已逼至门前!
门前浓雾已开始渐渐消去,渐浅的烟雾里,忽有暗影从地上徐徐立起,朱于渊定睛一瞧,那竟是游心,游心的神情很古怪,有深重的怨恨,更有即将报复成功的快感。她趁朱云离冲到门沿前的一刹那,无声无息地在他背后抬起手,借着他的冲势,举掌朝他背心一推——
朱云离收势不住,整个人被推入了石室中。
第221章 业火炽(四)
石室中陡然传来朱云离的惊喝声,游心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将右掌覆在石虎之上,一足踏入门洞中,似要趁闭合石门的瞬间疾掠入室。朱于渊狂奔至她身畔,喝道:“不要关门!”游心猛地一惊,抬眼望去,却与他的目光对个正着。
朱于渊出手如电,攥住她纤腕,用力一拖,将她拖了开去,神情严厉,朝她摇了摇头。游心紧紧抿着唇,一声都没有吭。朱于渊无暇再与她说话,拔足朝前,探头便往石室中瞧去。
嵌在通道两侧石墙中的一盏盏长明灯,隐隐约约照出了石室中情景。那悬在石顶上的幅幅字画,在尚未完全消褪的暗黄烟雾中狂乱舞动。朱于离茫然立于千百幅画卷间,狂风又起,无数条幅劈头盖脸朝他身上砸落。
朱于渊猝然惊悟,他厉吼一声,将身一旋,避开当先几幅画卷的扑砸。他的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震怒与癫狂:“顾无音!从头到尾,你虽未出声,但你既然吸进过毒烟,纵然以往功力再强,此时此刻,十成武功恐怕也只能剩下三四成!”
他用力一挥手,扯下近处的几幅画卷,双臂一震,揉碎丢掷于地,继续吼道:“顾无音!我就在这里!十年前的雪地里,我打不过你,十年后却未必!我就在这里!你若够大胆,就别躲躲藏藏,立即现身上前来!”
他身后一幅狭长几近垂地的画卷蓦地震颤了一下,周围并无多余人影。可是那又窄又长的画卷却迅速翻起,像有人操控着般,坚硬的卷轴横过。朝朱云离背心穴道拍去。
朱云离有所觉察,闪身躲开。可不远处又一幅画轴立即紧随其后拍来。朱云离在影影绰绰的条幅间躲闪、挣扎,却仿佛被那些毫无生命的画纸逼得无处可退。他的身影在诡异地挣动,那些薄脆的纸张,却偏似变得极其强韧,或拍击,或切割。或覆面,强韧到令他无法还手,亦无法出声。
朱于渊感到身边的游心动了一下。他下意识扯住游心,想要阻止她入室相助。可是游心却“哼”了一声,再次软软滑倒。朱于渊以为她又要使诈,扭头一望。却见杜息兰已执着风灯。立在游心身后。
杜息兰高举风灯,便要冲入。朱于渊拉住她,叫道:“娘亲!”杜息兰被他一牵,脚下停住,她满面焦灼,既不忍甩开儿子,又不忍旁观夫君。蓦然之间,她眼中一亮。叫道:
“云离,我替你烧掉它们!”
呼声中。她一挥手臂,风灯旋转着落入石室中,正砸在一幅字画上。灯焰斜逸,那字画立即燃烧起来,一燃十,十燃百,石室顶上霎时陷入一片火海。
那千百幅字画在熊熊烈火中狂乱地挥动,纷纷从朱云离身旁退开。赤焰照亮室中,朱于渊忽瞧见了穆青霖,他正立于石室一角,背后的石墙上还有铁栅栏,他面无表情,那些火焰似乎吓不住他。他胸前的消魂锁链已经卸除,闪烁着炫丽光色的锁链一端正被他握在掌中,另一端却弯弯曲曲,以古怪的形态从石室顶端悬挂那些字幅的钩环中穿来滑去,似突然具有了生命一般。
朱云离趁着脱险间隙,后退几步,离石门越来越近。他几近疯狂,手臂舞动,仿佛在对着半空书写甚么。他嘶声道:
“你们以为毁了我三根隐弦,就可以越洞而出,找我复仇了吗?可悲!我手里还有十根!十根!我已将这十根隐弦,穿插布置成一面新墙,远比那门洞更宽广——我要走了!等你俩被烤得熟透了,我再回来,再来瞻仰你俩的遗容!”
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打量着被烈焰焚烧的石室,那些画卷早已枯焦残碎,顾无音却依旧亳无声息。朱云离朝石门退去,离门越来越近。突然之间,他头顶有炫光一亮,他并未注意,但朱于渊却瞧见了,那是消魂锁链的另一端,锁链一直在穆青霖掌心滑动,不知何时在石室顶部的铁索与铁环间穿行盘折,攀爬到了此处。
朱云离在火光中纵声而笑,边笑,边继续缓缓后退。穆青霖依旧立在角落中,一动不动。他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不是面对死亡的战栗与畏惧,反而含有几分怜悯,与几分倔犟。那满眼的倔犟,令朱于渊蓦然想起了穆青露,姐弟俩的眼神,此际竟是一模一样的。
朱云离似乎也瞧见了穆青霖的眼光。他猝然收住笑,喝道:“当年你的父亲,也曾用这样的眼光瞧我。可是我几时需要他的怜悯!收起你的眼光!要死的人是你!你想怜悯,就好好怜悯你自己吧!”
话音未落,忽有一道身影掠入石室,将他朝旁一推。朱云离一惊之下,转头望去,喝道:“渊儿!你想做甚么!”
朱于渊根本无暇作答。石室中的空气在焚烧中越来越窒闷,他手中持着那一只罐子,突然开口唤道:
“大师伯!青霖!请记住你们的诺言!”
话声里,他举起罐子,使出最大的劲力,朝面前的隐弦墙上泼去。罐中药液到处,半空中有部分隐弦开始现形,依旧泛着幽蓝光泽,弦与弦之间,架构出了千奇百怪的形状。
朱云离怒斥道:“逆子!住手!”纵身扑上,便要夺他手中陶罐。朱于渊边闪身躲避,边继续泼洒。朱云离攻势更急,二人的身影映着攒动的火光,刹那间便交手了数个回合。
朱云离忽然出足,朝朱于渊一绊,朱于渊在招式造诣上终不及他,未能避开,身子一晃。朱云离已奋臂挥拳,一拳击中瓦罐。那瓦罐从朱于渊掌中脱手,朝后方弹去,撞上了石墙,只听“波”的一声,陶罐碎裂,药液四流。而那面隐弦之墙,却只来得及显形了小半面。
朱云离咬牙切齿,制住儿子,一口气连点了他一二十处穴道。朱于渊大怒,叱道:“你——”朱云离却揪住他,将他朝外一掷,喝道:“息兰!拖他出去!”(未完待续。。)
第222章 斯人去(一)
火势越来越猛,空中碎屑纷飞。忽有五六团火焰冒着黑烟,向隐弦之墙逼近。团团赤焰溅着红星,又倏然分为无数股,其中十几股火苗,浑如长着眼睛一般,四下钻探,那已经显形的隐弦与隐弦之间,有些空隙很密,有些却稍疏,火苗极其迅疾,从那些较大的空隙中嗖地卷了出来。
朱云离掷完儿子,骤见此景,浑身一抖,眼中有恐惧之色。他不敢久留,立即回转了头,便要奔出石室。就在刹那间,他天灵盖上又有瑰丽光芒闪过,那消魂锁链的另一端已在游折穿行过无数吊环后,准确无误垂落到他后颈处。
火焰翻卷,其中一股最长的火苗猛越过隐弦之墙中最大的空隙,冲了出来。那火焰形状奇异,似人,又非人,但却好像长着扭曲的手足一般!
火焰卷住了消魂锁链,一翻一带,消魂锁链像一条长蛇般,从朱云离后颈处抬起,激射向前。它探到朱云离面前,忽又盘折急回,再上下腾绕,就在一眨眼间,消魂锁链已将朱云离的颈肩胸背腰臂膝,尽皆牢牢捆住。
朱云离狂嘶一声,运起内力,便欲挣开。但那消魂锁链虽细,却绝非轻易挣断。他一挣之下,锁链非但未断,被那火焰在身后一撕一扯,又绑了个结,反而捆得更牢了。
那火焰并未燎烧朱云离,它晃颤几下,倏地缩回团团火势中。朱云离的脚却诡异地开始滑动,仿佛双足已不再受他的控制,反而在消魂锁链的牵引下,一尺一尺,朝石室深处移去。
朱云离满脸难以置信,他回头一瞧,见自己离隐弦之墙越来越近,仓促之下。他朝前一栽,卧倒于地,在触及隐弦之墙的一瞬间,他狠命收腹蜷腿,自一处隐弦空隙中滑了过去。
石门外有兵刃相交的声音,却无法窥见动静。兵刃声中掺有女子喝喊,以及朱于渊的叱声。想来是游心已经苏醒,正在同杜息兰交手中。
消魂锁链却一刻不停,继续带着朱云离朝内滑动。朱云离张大双眼,瞪住那些熊熊烈焰。深重的恐惧如同厚厚的岩浆,自他眼底不断涌冒而出。他胡乱地蹬着双足,似乎想要勾住沿途的事物,以阻止消魂拖势,然而却无济于事。锁链捆带着他,坚定地朝石室深处滑去。此情此景,正如那激怒了猎物的捕蛇人,长蛇受激之下,狂怒出洞。正毫不留情地将挑衅者卷回巢穴。
缕缕火苗在四面八方摇舞,仿佛一位位监视的卫兵,炎光逼得人睁不开眼。穆青霖静静立于一旁,掌心朝上。那消魂细链恰如潺潺流泉,在他指间轻盈游动。瑰丽夺目的锁链在他的四周纵横斜陈,他气势若定,凝守以待。仿佛是那一员端坐于帷幄之中的儒将。他无需上阵,更不必冲锋,只需从容调兵布局。前线战火中正鼎力相助的盟友便会将那一件一件的战利品,如流水般呈递到他面前。
朱云离与穆青霖之间的距离已越来越近。穆青霖凝视着狂甩狂挣的他,眼中再次流露出奇异的悲悯之色。锁链在吊环与绳钩间无声地滑行,将朱云离拖到石室中央时,忽然发出“喀喇”一声,停止了动作。朱云离仓皇四望,见身遭的火圈正自后向前,开始紧紧逼迫,继而包围了他,而那消魂细链的另一端,被火焰一抬一抛,亦不偏不倚地落入穆青霖掌心。
穆青霖握住细链的两端,在灼目的火光中盘腿坐下。火圈燃势虽猛,却奇迹般地没有向他逼近。他神色平静,微抬左手,将一端细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