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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霖与顾游心默默伫立,瞧见朱云离一步步奔近,他二人一动不动,仿佛并不害怕,却反而大有怜悯之色。朱于渊却似已绝望,声声呼唤,竟全透着无助与凄凉。
蓦然之间,远处传来奇异的钟鸣声——
钟鸣阵阵,一记又一记,每一下都出人意料。钟声浑厚沉哀,这音色根本不属于神乐观,它们越来越响,铺天盖地袭来,脚下在微微颤动,它们好像将要震碎天际朝霞。
朱于渊猝地止住呼唤,茫然转眼朝钟声发源处望去。朱云离更是浑身一震,竟硬生生止住了脚步,猛然扭回了头。
穆青霖的脸色一变,顾游心面色惊白,失声道:
“丧钟……这是丧钟!……”
丧钟犹在奏响,伴随着苍凉的当当声,有纷杂的脚步在奔近。关帝庙的院墙外传来无数嘈杂人声,院门被啪啪地敲叩,有人在七嘴八舌喊着“云离大人”。
朱云离迅速抬手,抹了一把脸,钟声似乎击中了他的心坎,他竟然立时镇静了不少。他沉着嗓子喝道:“甚么事!速速入内通报!”
朱漆掉落的院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几名神乐观管事涌了进来,半明半暗的晓光里,无数眼睛在外头窥视着。(未完待续。。)
第225章 斯人去(四)
那几名管事挤挤挨挨上前,一眼瞧见杜息兰的遗体,又望望关帝庙内的火光,脸上泛起畏缩之色。畏缩之色只一闪,就已消除,他们的脸上却又透出更深的恐惧来。
他们互视一眼,不约而同,一齐跪倒在地。朱云离倒退了两步,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安。为首的管事如捣蒜般磕着头,悲声禀告:
“云离大人……方才……方才接到宫里来的消息……”
朱云离浑身一震,喝道:“甚么消息?!”
那管事低声说:“圣上……圣上……驾崩了……”
寒风阵阵袭来,压倒了身后关帝庙里的腾腾热焰。朱云离目瞪口呆立在原地,良久,才直僵僵地动了一下躯干。他神情呆滞,周围亦无人出声。又过了很久,他木然的神情才开始慢慢转变,渐渐化成了哀痛之色。
他艰难旋身,面朝南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缓缓俯身,弯腰,终至跪伏的姿态,久久没有动弹。
朱于渊挪动双膝,一步一步跪行到他身畔,他眼中含泪,望望杜息兰,又望望朱云离,喃喃地唤了两声:“爹爹。爹爹。”
朱云离听到他的呼唤,猛地抬起头。朱于渊瞧见他的眼光,蓦然震颤了一下。朱云离却凝视着他,眼中竟已没了方才的疯狂与愤怒,反而空空洞洞,透出又深又重的寂寥。他怔怔地盯住儿子,许久,忽然张开口,怔怔地说道:
“渊儿,短短半夜之间,爹爹竟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渊儿,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一场梦呢?”
朱于渊强忍热泪。不肯令它们流下。他哽咽着说道:“不是的。爹爹,这不是梦。娘亲……真的走了。”
朱云离仰起头来,望了望天空,忽地苦笑道:“你说得对。自然不是梦。息兰不在了,他……也不在了。”
他忽尔举袖,用力拭了拭脸,赤褐血迹与油黑焦痕顿时被搅成一团。朱云离眼神散乱,又自言自语说道:
“过去,我凡事总爱争一口气,绝不甘落于人后。因为我……骨子里流淌着不屈的血……自从再见到他后。他怜悯我,他心中有愧疚,因此很善待我,他以为我还甚么都不知道。可是……早在童年时期,我就记得清清楚楚了……”
朱于渊茫然地凝视着他,朱云离却似无暇理会,他仿佛已陷入了回忆中:
“早在童年时期,父亲弥留之时,曾对我讲起过那一夜。那年那夜。祖父放了一把火,将自己华丽的府宅一焚而尽,而祖父自己,却端端正正坐于火焰中……父亲那时年纪幼小。他从不曾被准许入府,他只能远远站立,眼睁睁瞧着那场大火烧毁一切。”
朱于渊喃喃地道:“祖父?……大火?……**?……”
朱云离径自说个不停,仿佛是对着儿子。却更像是对着自己:“渊儿啊,那一场大火,远比今天的更激烈千倍万倍……父亲说。他终其一生,只要闭上眼,它就在燃烧,好像永远也不会熄灭……渊儿啊,祖父很不幸,他当了功名之下的垫脚石,成了权势与荣耀背后的森森白骨。然而……我们家族的斗志,却同那场大火一样,就算形体灰飞烟灭,魂魄也是永不肯灭绝的……可是……可是……”
他神情空茫,抬眼望向天际:“我这一生,只遇到过一位爱人、一位知己……我不停地争斗,想在你们面前证明自己,证明我绝不辱没这个家族……可是,今天你俩却都撒手离去了……我就算再争再斗,又能为了谁呢?……”
他跪坐于地,复又归于沉默,直至片刻后,才终于醒觉。他缓缓爬起身来,将杜息兰抱在怀中,低低吩咐道:“快去灭火。失火一事,我自会领罪。渊儿,先扶我出去。”
那几名神乐观管事赶紧答应,分头开始行动。朱于渊本自跪在他身侧,他骤听了那一席话,并不十分明白爹爹为何突然消沉若此,但见爹爹抱着娘亲朝外走,他只感心中又被一阵极度的伤痛啃咬,立刻便起身跟了上去。
穆青霖与顾游心一直沉默而立,从始至终,没有再出过声。此时见朱于渊随父母而去,顾游心晃了一晃,似想呼唤他,穆青霖却握住她手腕,对她摇了摇头。顾游心悚然惊觉,回眸望了望关帝庙,见神乐观中人已纷纷赶来灭火,四下忙乱,并没有人理会他俩。她拉住穆青霖,低声说:“我们马上走。”
穆青霖“嗯”了一声,亦回眸一望。顾游心有些担忧地问道:“师父……师父没事罢?他为何还未出现?”
穆青霖轻声道:“顾伯伯没事,他只是不愿露面而已。咱们先离开,日后再慢慢同他相见。”
顾游心点了点头。她握住穆青霖的手,引着他,从后方悄悄绕了出去,神乐观前边一片混乱,根本无人注意到他俩,他俩神不知鬼不觉地便离开了神乐观。
二人来到僻静的所在,穆青霖慢慢停下脚步,在路旁巨树树干的阴影里立定。朔冬的风猎猎吹过,树上早就片叶无存,奇形怪状的枝影笼罩着他,益发衬得他清瘦无比。
顾游心朝他靠近了一步,她昂起头,痴痴望着他,轻轻说道:“你……唉……我总算……总算……”她忽然闭上嘴,用力地扑到他怀中,紧紧搂住了他,眼泪簌簌跌下。
穆青霖举起手臂,将她揽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顾游心伏在他胸前,流一会泪,又微笑一回,随后再继续垂泪。穆青霖并没有说话,只任她抱着自己,渲泄着各种情绪。
顾游心过了好一会,才渐渐平静下来。她拭去眼角泪滴,低声说道:“昨夜实在太惊险了……幸好……唉,可是阿渊……阿渊竟成了最可怜的人……”
穆青霖黯然道:“是啊。他压抑太久,付出太多,也失去太多了。”
顾游心似已陷入回忆中,蓦地,她余惊未消地道:“好奇怪……那朱……云离,本来还在为了杜息兰的死发狂,非要拼个同归于尽的,为何突然却又放弃了?”
穆青霖并没有马上回答她。他思索了一会,方才说道:“我想……应当与那第二件噩耗有关。”
顾游心道:“你是说圣上?……可是,圣上驾崩,纵然他再伤心,也不至于瞬间心灰意冷、消沉若此啊……圣上又不曾给他封官加爵,若按常理,他本不必如此悲恸的。”
穆青霖目中有沉思之色,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顾游心怕他伤神,赶紧拉拉他的衣袖,穆青霖却突然开口,说道:“在石室中的十年里,我曾陆续听过一些天台派往事。虽然大多都只是片段,但若是有心慢慢拼凑,再结合他方才说的那几句话,我想……今天他的行为也许就可以解释了。”
顾游心问道:“那么,为甚么?”
穆青霖道:“朱云离的悲痛,绝不只是简单地为了圣上驾崩。我想……他与圣上之间,也许有着很深的渊源。”
顾游心追问:“会是怎样的渊源呢?”
穆青霖慢慢地说道:“也许是因为他俩……都姓朱。”(未完待续。。)
第226章 霜雪暮(一)
十余天后,深夜,京师城郊。
雪花纷纷扬扬降下,空旷的官道旁有长亭伫立。在这酷寒的冬夜里,满城皆笼罩在国丧的哀恸中,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的身影,更无鸟兽踪迹。然而长亭中却偏有小小的灯花在闪烁。
灯下有两条人影,一端坐一伫立。坐者披着厚厚的蓑衣,洁白的脸庞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光,灯火映出她的长眉修睫,原是位很清丽的少女。那站者却静静立在一边暗沉的角落里,他身著缁衣,背向亭外,负手而站,黑夜遮盖了他的脸容。
长亭外寂寥的雪地里忽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须臾,有四道人影慢慢走近。灯下的少女回眸一望,猛然一撑桌面,立起身来。
四条人影前后缓缓立定。内中有一道女声响起,音色原本应是很淡雅的,此刻却掺着浅浅的激动与焦急:
“……青露?”
那少女扬声应道:“是我!”她飞步离开灯下,迎向亭口,正与那另一名女子打了个照面。那女子忽然不再焦灼了,她微笑起来,低低唤道:
“青露姐姐。”
穆青露退后一步,打量着她的脸:“你……就是游心?”
顾游心徐徐颔首,迎视着她,似有些含羞,却又坚定地唤了一声:“姐姐。”
穆青露道:“好!好极了!游心妹妹,好妹妹。”她踏上前去,轻轻握住游心的手,又说道:“你们终于来了。”
顾游心道:“是啊。我们都来了。”她侧过脸,望向不远处另外三条人影。穆青露也随着她瞧了过去。蓦然之间,目光却与当先一人撞在一起。
她的双眸蓦然一亮,眸中神色复杂,有惊,有悲。更有喜。那人亦回望着她,明亮如星的眼光竟然也是完全相同的。
穆青露猛地开口,声音急切,却依旧清脆婉转:“是你。”
那人点了点头,声音也同样清朗动听:“是我。”
穆青露一拂蓑衣,踏阶而下,那人早已在漫天雪花中迎了上去。二人立在雪中,默默对视良久,忽然不约而同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在一起。
过了很久。姐弟俩才慢慢分开。穆青露昂起头,端详着穆青霖,忽又转过脸,去瞧顾游心。顾游心的脸居然飞红了,她含羞垂首,突然听到穆青露在说:“嗯,太好啦,真是极好的一对儿。”
穆青霖搀住姐姐的手,转身说道:“请各位进亭。”
另两人一直沉默着。此刻才点了点头,各自入到亭中。姐弟俩依旧立在亭外雪地中,注视着他们,蓦地。他俩齐齐在雪地中拜倒,同声说道:“多谢各位帮助。穆氏子弟在此发誓,来日纵然肝脑涂地,也必结草衔环。报答各位的恩情。”
顾游心“哎呀”了一声,奔前来扶穆青霖。那另两人也似始料未及,忙走上几步。其中一人抢在前头。伸手将穆青露轻轻一扯,牵着她站了起来。
穆青露抬起眼光,轻声唤道:“樊将军。”
樊千阳将她带入亭中,按她坐下,才撤开手,抱臂立到一旁,听到她的呼唤,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穆青露瞧了瞧他,见他一身缟素,神情郁郁不乐,她心中顿生愧疚,说道:“樊将军,你因为陪我前往巴蜀之地,错过了陪伴圣上的最后时光,我……唉,我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樊千阳眉宇间微微一动,方才说道:“这也不能怨你。只是……唉,圣上昔日对我樊家父子恩义深重,我没能送他最后一程,难免引为平生憾事。你莫要放在心上。”
穆青露点了点头。她立起身,朝亭口走去,轻轻唤道:“小非。”
朱于渊一直独自站在亭口,始终没有说话。闻得她的语声,身子微微一晃,他似乎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只得在亭柱的暗影里藏得更深。穆青露走到他身边,她似也不知该说甚么,过了半晌,才讷讷地道:
“小非……我知道现在说甚么安慰的话都没有用……可是看到你伤心,我很难受,却不知该怎么办……”
她声音颤抖,默默地住了口。亭中一片沉寂。过了好一会,朱于渊的声音才自亭柱阴影里慢慢传了出来:“你无须难受。我……求仁而得仁,又能有何怨。”
穆青露低下头,一时竟无言。
朱于渊黯然抬眼,瞧向茫茫雪地,映入眼帘的却仿佛已不再是幽夜里的白雪,而是变幻的刀光与火光、血光与泪光。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幻象尽皆消失不见,唯有漫天雪花依旧在静静飘落。他转过头,瞧见她的模样,心中忽又痛楚起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情似乎略有平息,才又说道:
“我听樊将军说,你在巫山时受了伤,至今犹未康复。京师天寒地冻,不宜久留,你姐弟俩既已重逢,不如等雪势稍弱些,便上路回南方吧。”
穆青露道:“嗯。我快走了。那么,你呢?”
朱于渊道:“等我安顿完母亲的后事,就会带着父亲一起,回天台山去。”
另几人听他提起“父亲”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