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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采沉着脸,迅速将头一偏,胸脯剧烈起伏。天狐却又轻笑一声,原地转了半个圈。悠然说道:“依我看来,你现在是进退两难。退吧,紫骝山庄本是你施计占领的,拱手相让未免可惜;进吧。这少奶奶却又当得很痛苦。晏采啊晏采,你……”
晏采硬生生地吞了一口气,冷冷地道:“你想多了。我根本不需要退却。”天狐笑道:“所以你每次去见他,都得先忍痛脱下心爱的衣裳。特意换上他昔日情人的旧衣衫么。”
门窗紧闭,凉风无法灌进室内,晏采的身躯却在微微颤抖。半晌。她才挤出一句话:“天狐,为了教中大计,今日我姑且容忍你。不过……”
天狐猛然抢过话头:“不过甚么?有朝一日,待我登上教主夫人之位,你不想容忍也得继续容忍。”
晏采闻言,柳眉一挑:“教主夫人?”天狐话音中寓着几分傲气:“当然。”
晏采朝她走近两步:“你居然对教主存有心思?”
天狐嘴角上扬,颊上竟有红晕飞起:“教主年轻英俊、武功高绝,除了他,又有谁能入得了我的眼?”
晏采忽然笑起来:“你以为自己能当得上教主夫人?”天狐怒道:“怎么不能?”
晏采不言,陡地转身,伸手便要取下那件月白衣裙。天狐却不依不挠地逼近她,横眉说道:“莫要瞧不起人。现在我虽不得不临时听你调遣,但等到我成为教主夫人的那一天,就算你跪下求舔我的脚,我都还不稀罕。”
晏采也不动气,只淡淡应道:“想当教主夫人,就得先除去情敌。你可知道你的情敌是谁么?”
天狐神情一变,双瞳透出妖异的光:“谁?!”
晏采微微昂起头,平静地道:“你不认得她。但是……天大地大,教主的心里却只装着她一人。”
室内无风,架上衣衫排排静悬,却唯有一袭绣了繁枝粉花的紫罗锦袍,衣角莫名地微微一动。
天狐急问:“她叫甚么名字?”晏采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缓缓别开头去,不理睬她。天狐又惊又怒,叱道:“你说出来,我这就去杀了她!”
她身后的锦袍又是微微一摇。衣领与腰间的丝带皆开始轻轻滑动,两条丝带神不知鬼不觉地垂搭到了天狐的红衫上。天狐浑然不觉,依旧对着晏采的背影叱问着:“快说!她在哪里?我非杀她不可!”
忽有一道慵淡的声音自她身后锦袍中响起,轻轻浅浅,仿佛还带着几分倦意:“你自己快死了,还一心想要杀人?”
天狐惊跳回身,喝道:“谁——”颈中腰间却突地一紧,两根锦缎丝带已牢牢缠住了她。天狐大骇,挥手便想拔出那火红尾须,锦袍中却骤地探出十根纤纤手指,十指的动作又快又准,刹那间连封她面门与前胸七八处大穴。天狐厉喝尚未来得及出口,哑穴即被点中,她瞪着一双眼睛,软软瘫了下去。
晏采浑身一抖,她的手掌犹自搭在那件月白衣裙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扶着衣架,缓缓转过头来。
天狐神色惊异,蜷在紫罗锦袍之下,再也无法动弹。可是放眼四望,无论是锦袍,还是周围其它华裳,却都丝毫未现人影。晏采双手遮腹,目中有恐慌之色一掠而过,却又立即恢复镇定。她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只低声说道:
“何方贵客驾临此处?还请现身,容我好好招待一番。”
她紧紧盯住那一方锦袍,可是锦袍却依旧悬在架中,衣衫之内空空落落,绝无半点人影。
晏采的脸白了一白。她按捺住心绪,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却仍然无人回应。她银牙一咬,足尖抬起,便想朝天狐走去,刚一举步,方才那道慵倦冷淡的声音却骤从她背后的月白衣裙中传来:
“我在这里。来招待啊。”
晏采猝然回首,动作又快又急,脖颈发出了“咯”的一声。她大腹便便,险些站立不稳。她靠在衣架子上,将又惊又疑的目光投向那件月白裙衫,却见它被轻轻掀起,重重衣影间,缓缓露出一个人来。
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秋波似水,纤腰如柳。她漠然凝立,冷冷地、一眨不眨地望着晏采。(未完待续。。)
第238章 狐与蛇(四)
晏采本自震惊,乍然瞧见她,却反而冷静下来。她没有再动弹,只扬声问:“这位妹妹缘何光临敝庄?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那女子螓首轻抬,晏采只眨了一眨眼,她却不知何时已飘立于前。她右手一抬,尖尖的五指猛地按上她脖颈,女子的声音益发冷淡:
“若敢高声,立时割喉。”
晏采浑身一颤,又竭力稳住。她脸色苍白,用极低的声音问道:“有何贵干?不妨请一一指示。”
那女子将五道指甲抵住她的咽喉,另一手探前,毫不客气地提起她的衣领:“过来。”晏采受她所制,不敢反抗,跌跌撞撞随她走出衣架行列,被她逼着来到了外间的屋中。那女子手底加力,又冷冷地说:“转身。”
晏采乖乖地随着她转了半圈,目光正落在房间一角。那里原本摆着一张梳妆台,台上陈设着铜镜和香炉,台前有雕花木椅。她的目光一落到椅上,顿时便僵住了。先前进屋时分明还空荡荡的椅中,此刻却已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名相貌清丽的女郎。她身著白衣,神情凛然,她支肘于木椅扶手上,指间有根根朱砂色的丝弦缠绕。她目光炯炯,一眨不眨盯着晏采的脸,眼中仿佛落满了寒霜。
晏采顿时恍然大悟。她的恐惧之色竟然淡了一些,她回望着那女郎,低低地唤了四个字:
“青露妹妹……”
颈间五指蓦然一紧,晏采陡觉呼吸困难,她费力地侧目,瞧向先前那少女,勉强挤出一道笑容:“这位妹妹……”
那少女长眉一蹙,似有厌憎之色:“再敢乱认姐妹,立时割断喉咙。”
晏采的脸白里泛青,她不敢再多说话。乖乖地将目光转回穆青露身上,眼中竟生起楚楚可怜之意。
骤见白影一闪,穆青露已自椅中立起。她缓缓走近晏采,目中的星霜益发清晰。她来到晏采面前,直直端详着她的脸。晏采没有避开视线,她回望着穆青露,眼眶里慢慢浮起一层泪水,泪水一漾一旋,竟大有滴落之势。
穆青露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几番。忽然回身后退,将炉中细香燃起,重新坐回椅中,才冷冷开口,说道:
“我给你一柱香时间,用来交代一切。倘若说得慢了,或者说得不够齐全,我保证你会死得又痛苦又难看。”
晏采轻轻一抖,眼泪簌簌而落。她双腿似乎难以站稳,无论身后那少女如何使力,她依然挺着大腹,笨重地滑落。终于“咚”地一声跪在了地板上。
穆青露没有瞧她,只倚在梳妆台前,指了指香炉:“瞧好了。无论哭还是跪,都是要算时间的。”
晏采猛地呜咽出声。虽只短短一瞬,她的眼泪却已从潺潺小溪变成涛涛江海:“青露妹——青露……我,我错了。我不该将心事瞒着你。其实……我……我早就对他一见钟情,我不该……以为你不会回来,就……就壮着胆子接近他……”
身后少女冰凉的手指搭落,不偏不倚,正压在她天灵盖上。少女慵淡的声音里竟也掺进了几分嘲弄:“你倒很会避重就轻。”
晏采急急解释着:“不是的。青露,我……我真的对不住你。我若是知道你还在世,无论如何,我也会继续默默掩藏心事,绝不敢打扰你俩……”
穆青露忽然开口,截断了她的话头:“你以为我今日来此,只是为争风吃醋?”晏采忙道:“这……我……”
穆青露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晏采,这香转眼就烧去了一截,你如果还打算装傻充愣、哭诉儿女情怀,那也由得你。只不过……香燃尽之时,恐怕还不须由我亲自动手,你身后这一位,就先拧断你脖子了。”
晏采低声道:“她……这位……是谁?……”
穆青露淡淡地道:“莫管她是谁。你且老老实实招供了吧——”她倏地转回脸,灼灼目光逼视在晏采脸上,森然问道:
“——你是谁?”
晏采轻轻一抖,却又立止。她脸上及时地浮起了茫然之色:“我是谁?青露,你怎会想起问这个?咱们见面的第一天,我明明就告诉过你了呀。”
穆青露叹了口气。晏采身后的少女冷笑道:“唉,还在装傻,果然是因为觉得我姐姐很好骗么?”晏采忙道:“怎会——”那少女五指用力,晏采只觉天灵盖一阵刺痛,她正想叫唤,那少女却又停止了用力,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你以为骗过她一次,就能继续骗她一世?”
晏采赶紧摇首:“怎么会骗……”
穆青露忽然开口,生生打断了她的话头:“我在这房中已呆了大半个时辰。你和那位天狐小朋友的对话,我全听得清清楚楚。晏采呀晏采,我是不是该先割下你一只耳朵,替你庆祝庆祝入教之喜?”
晏采一听“入教”二字,迅速住了嘴。她眼中犹有泪影,眼珠却疾转了几下,仿佛在思索该如何应答。
穆青露却不疾不徐地说了下去:“你瞧见我,脸色一松,又一再拖延,无非是认为我还同以前一样好骗。你想一面连蒙带哄,一面等待救兵罢了——如此看来,我不先说上几句,你是终不肯死心的了。”
晏采紧紧闭着嘴,只将询问的目光投在她脸上。穆青露依旧没有瞧她,只在椅中换了个姿势,淡淡说道:
“你自以为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惜啊,晏采,百密终有一疏,何况过去那么多日子里,你的疏漏,还远远不止一处。”
晏采一言不发,似不为所动。穆青露亦面无表情,只继续说道:
“晏采,你丝毫不懂武功,却甘心替讳天卖命。这一切的原因,都是源于你那位‘爹爹’——那位昔日背叛了讳天、害前任教主凤皇死无葬身之地的好父亲罢?”
晏采浑身一震,猝然抬眼,又猛地低下头。身后的少女却疾抬起另一只手,揪住她的头发,大力一提,逼她重新昂起脸。
穆青露倏然回头,逼视着她,一字一句叩问道:
“晏采,你口口声声缅怀的落魄书生‘爹爹’,昔日却曾是讳天的一员。他不光有高强的武功,也同其他人一样,在教中有着自己的名号。他的名号,叫作——”
晏采脸色煞白,口唇颤动,低声道:“爹爹……爹爹的名号……”
穆青露冷冷地说道:“你爹爹的名号,叫作‘鸣蛇’……”(未完待续。。)
第239章 诛心引(一)
晏采神情震栗,过了一会,似想起甚么,猛地一瞥剩余的半柱香,竟又强自恢复了镇定。她略一思索,才缓缓张口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穆青露道:“很好,你总算不再装傻了。”她在椅上转过身,正对着晏采,肃容说道:“你过去虽大力掩饰自己身份,但却也有露馅的时候。只是当初我懵懂无知,没有及时发觉罢了。”
晏采道:“说来听听。”穆青露亦瞧了剩下的大半柱香一眼,道:“你不急,我自然更不急。”
她以手支颐,悠然说道:“去年五月十四日,天台派在洛阳遭到讳天夜袭。那一晚,讳天用了假冒的‘喜怒忧怖阵’,天台派大多人皆被派到屋外,房中唯余我爹爹、小非、你三人。后来爹爹携小非出屋,房内就只剩下了你。当时讳天共派来了六名成员,可是千钧一发之际,你却在屋中惨呼出声,当时我们都以为你被第七名成员袭击了。
“你这一惊呼,不但逼迫爹爹放开小非回屋救人,还替瞿如制造了劫夺小非的机会。后来讳天阴谋失败,悻悻退去,爹爹抱你出屋,你额角受伤,已流血晕倒。我们当时还很怜惜你,认为你被无辜连累。然而……我后来才想明白,你的额伤,是自己撞出来的。那所谓的第七名成员,正是你自己!”
晏采道:“还有呢?”
穆青露道:“在摧风堂时,有人事先悄悄丈量了刻碣刀尺寸,又将讯息传了出去。那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趁机伪造了伤口,终将二师伯陷于不义中。当时我们谁都没有想到,那件事情却正是你做的——你不但有机会接近刻碣刀,还在深夜无人时去到河边,借着放纸船之机,同讳天的暗哨传递消息。
“你很狡猾。选来叠船的纸,恰是二师伯练字时丢弃的。就算有人半途拾去纸船,也很难在密密麻麻的字墨团中发现你的手书。那一夜我曾遇见你,我觉得好玩,也想放纸船,你却千万百计想拉我远离河岸——可惜,我终被瞒过了。”
她盯着晏采,又说道:“你们忌惮二师伯的武功,想阻止他前往千佛山助阵,因此想出了这条毒计。但是灵川帮主良知未泯。二师伯最终仍然赶到了千佛山,可是……你们却又同朱云离合谋,设下了机关炮阵……”
她目中寓着悲与恨。晏采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二人目光对接,仿佛都忆起了摧风堂河边的那一夜。
穆青露幽幽地道:“那一晚,你借着湘妃竹的典故,一再试探我。然而我却毫无共事一夫之意。也就是在那一晚,你下定了决心,要设法除去我……”
晏采稍稍转开视线。轻声问:“还有呢?”
穆青露道:“去年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