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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高唐大喝一声,反手拔出背后刻碣刀,刀头斜斜向上一挑,迎向瞿如双爪。
瞿如不敢强攻,缩了手硬生生止住扑势,眼看便要从空中跌落。他将右爪向旁边墙上一插,五根枯瘦手指立时插入墙中。他借力一蹬,竟如白鹭啄水般,瞬间又掠得更高,栖在墙头。
傅高唐冷哼道:“好好的人不当,非去学甚么细脖子鹭鸶,瞧我给你套根绳,拴着游街。”话音甫落,那飞廉已高高扬起两支武器,一左一右向傅高唐脖子削到。
段崎非终于见到飞廉的武器全貌,果然便是两支长柄鹿角,只是鹿角枝梢处明晃晃的,似乎磨出不少刃尖。傅高唐嘿了一声,腾地横过刻碣刀,当地架住了飞廉的双鹿角,双方贯注在武器上的内劲一碰击,飞廉身形摇晃,连退五步,傅高唐却仍兀立不动。
飞廉和瞿如一击不得手,突然双双怪叫一声,戮力攻向傅高唐。只见飞廉持两支长武器,只在平地上砍削,瞿如却倚仗人小身轻,在墙头不停盘旋,十指尖尖,一再居高临下扑抓。
他二人颇为默契,一个被击退,另一个立刻弥补,还不时合力扑击。傅高唐舞动刻碣刀,一一化解。段崎非看了几招,心中却越发担忧:以傅高唐功力,倘若身处开阔原野,要击败这两人自然不难。但如今只在狭窄巷道之中,左右毫无闪挪空间,唯有挺进或后退。而两个刺客一在平地,一在高处;一远攻,一近战;飞廉的鹿角长,瞿如的鸟爪却短。倘若以刻碣刀去迎鹿角,顶上鸟爪便已抓到。倘若先接鸟爪,又无暇顾及两支鹿角。又兼傅高唐怕混战劲风伤及段穆二人,是以边打边向后退。转眼三五招过去,竟无法抢占上风。
陡见傅高唐刀势一蓄,竟要砍向两旁砖墙。段崎非眼睛一亮,暗暗喝彩——若砸塌巷墙,不但战场扩大,瞿如更失去高地优势,没法扑击缠人。何况墙一倒塌,说不定还能引起旁人注意,刺客便不致如此嚣张。想到此,正自心怀略宽,却听穆青露喊:“二师伯,我来也。”竟奔离段崎非身边,身形激射,抢入战阵中。
段崎非急道:“别过去,危险!”那头傅高唐同时怒斥:“你来干甚么?边上凉快去。”穆青露却全然不理,道:“白鸟儿归我打。”掠上墙头,朱弦齐张,直奔瞿如。
傅高唐道:“你打不过他的。快下来。”穆青露应道:“缠得一时是一时。”瞿如怪笑几声,竟不再管傅高唐,转身和穆青露在墙头斗了起来。
段崎非连连顿足,嗖的拔了霁虹枪,扯下枪尖裹布,飞奔上前。傅高唐见段崎非跑近,大喝:“崎非,退回去!”右手舞动刻碣刀,一招逼退飞廉,另一掌疾伸,嘭地击在巷道左侧墙上!
豁啦一声,砖尘漫天,那墙塌下大半边。段崎非一望,墙后原是民居宅院,但蔓草横生,显已无人居住。傅高唐将刀交至左手,又欲故伎重施去砸那右侧巷墙。
瞿如与穆青露在右墙上缠斗正酣。傅高唐引刀摧墙,平地上的刺客飞廉却再不依,展开一对锋利鹿角,死死缠住刻碣刀不放。腾挪转身之间,段崎非瞧得真切,只见飞廉脸上戴了沉沉青铜面具,形似雀鸟之首,还有鸟喙突起。此时天色渐暗,看来煞是诡异。
傅高唐几次欲击墙而不得,焦躁起来,骂道:“青铜怪,找死!”将刀一顿,刀势全开,招招进逼飞廉,口中喊道:“露儿,再挺三招!三招之内,看我剁碎这怪物!”
飞廉见他挥刀攻来,却不迎击,转头就逃,直逃至左墙倒塌露出的院落里。傅高唐杀得性起,欺身直追,也一路追入院中。
段崎非叫道:“二师伯,莫中调虎离山之计。”傅高唐猛然省悟,拔腿便要跑回,飞廉却又乘机舞起鹿角,拖住他的奔势。段崎非见他二人越战越远,焦急之下抬眼望墙头,只盼穆青露能挺过这几招,甫抬头,便见纤影一闪,却是穆青露抵不住瞿如攻势,一脚踩空,从墙上落了下来。
她在半空翻了个身,一手支地,勉强蹲稳。瞿如更不放过她,长声怪笑,也跃下墙头,十指暴芒,直插向她天灵盖!
段崎非大叫一声,一枪疾刺瞿如后背。瞿如头都不回,反过右手一抓,霁虹枪杆已被他牢牢攥住。段崎非用力抽枪,却纹丝不动。穆青露得了间隙,腾地翻掠过瞿如头顶,落在段崎非身边,伸手便帮他一起拔枪杆。
瞿如嗖地回头,将手一松,段穆二人连带霁虹枪跌成一团,穆青露被压在最下面,噢哟一声,几乎散了架。瞿如阴森森道:“小丫头,受死吧。”扬手又要进逼。
段崎非从地上爬起,怒喝道:
“不许欺负她!”
他将霁虹枪一撩,默念起倚火诀,纯阳内力倾注枪身,一招“燕子穿帘”,发动机关,枪杆暴长,直攒瞿如胸口。
瞿如磔磔冷笑,举起双爪,夹住枪身,一扭一扯,段崎非只觉浑身纯阳内劲瞬间被卸了个空。瞿如猝然一撤双爪,段崎非陡失重心,立足不稳,啪地摔在瞿如脚边。
穆青露大急,挥手喊道:“喂,怪鸟,别打他,看这边。”瞿如道:“行啊。”竟不理会脚旁段崎非,双足一点,复跃上半空,呼啸一声,又向穆青露俯冲而下!
段崎非见他又去打穆青露,胸中怒火熊熊燃起。耳畔隐隐听得傅高唐和飞廉武器叮当声和怒喝声渐近,心道无论如何也得再拖一二招。他念及此,不再犹疑,将霁虹枪一丢,双手一撑地面,猛地扑向穆青露,将她罩在自己身下。
穆青露叫道:“小非,你……”
段崎非半跪在地,展开双臂牢牢抱住她,叱道:“别说话,缩起身子来。”
穆青露边挣扎边道:“快走开,他会扎死你的!”
段崎非道:“没关系。”臂上用力,把她紧紧搂在怀中,将下巴压在她头顶上,整个后背都挡在她身前。
劲风袭背,段崎非忍不住回头上望,却见瞿如已自半空中尖啸扑来。仓促间,段崎非只来得及看到他脸上竟也戴了一张银白面具,面具上雕刻的人脸表情冷冷淡淡,凉薄无比。瞿如扑势极快,一双鸟爪直直张开,指尖上似是绑了尖锐利刃,十支利刃一齐向段崎非头顶刺到!
风波起(三)
我命休矣!
段崎非心中一横,双眼一闭,静待十指入脑!
忽听嗤嗤嗤嗤数声,数道凌厉指风刮过脸庞,脸颊被指风扫荡,辣痛不已。又听怀中穆青露啊的一声大叫,段崎非猛然睁开双眼,却见瞿如正蹲落自己面前,二人相距不过一尺,四目相对,瞿如双爪交叉,却没刺入自己脑袋,反而一左一右,斜斜插入身畔地面中。
段崎非心中大奇,暗想这怪鸟怎么关键时刻失了准头?瞿如冷冷盯他一眼,面具下双目突现暗绿幽芒。段崎非只道他又要再度进击,将穆青露拥得更紧,谁知瞿如突然站起转身,不再理会他们二人,竟调头直奔傅高唐,和飞廉一同与傅高唐斗在一起。
段崎非既纳闷且庆幸,低头道:“青露,有没有受伤?”
穆青露从他怀里钻出来,低头看看地上十个指洞,道:“我没受伤。你……你……”她心情激荡,对着段崎非,一时间竟不知该说甚么。
段崎非道:“那就好。”扶她站起,竟不敢与她目光对视。他低声说:“我去拾枪。”转身便往霁虹枪掉落处走去。
刚迈出两步,突觉周身经脉一阵酸麻,如被虫蚁叮咬一般。段崎非强自忍住,又走了几步,霁虹枪正躺在不远处。他弯腰正欲拾枪,经脉中酸麻之感陡然转成剧痛,段崎非骤不及防,大叫一声,扑倒在地。
穆青露奔过来,喊:“小非?你怎么了?可是方才受伤了?”段崎非摇摇头,自觉身体内部便似有千万支匕首一起剜刮,竟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
穆青露见他只是摇头,表情痛苦,却不发一言,便伸手欲扶。谁知段崎非此刻周身经脉已转成齐齐绞痛,手足全不听使唤,穆青露使了吃奶的劲,也搀不起他。
穆青露惶急之下,遥遥朝傅高唐叫:“二师伯,小非受重伤啦!”
傅高唐在废弃院落中和飞廉、瞿如斗得正酣。此刻没了高墙掩护,飞廉和瞿如明显落了下风。穆青露一叫,三人的手都略停了一停。傅高唐一愣,回喊:“甚么重伤?”
穆青露道:“被那怪鸟打伤了!”
飞廉和瞿如闻言都怔了一怔。
飞廉盯了瞿如一眼,瞿如微微摇了摇头。
飞廉哂道:“假充受伤,可笑可笑。”竟又和瞿如双双迫近,阻住傅高唐去势。
傅高唐心中烦躁,见他二人纠缠不休,不得不运起劲力,继续与他们相斗。
这厢段崎非只觉浑身上下十四条主经络已化为十四条被定在原地的火赤练蛇,乱翻乱拱,直欲挣脱骨肉束缚而出。他强自想运气调息,可一运内息,十四条赤练蛇一齐张口噬咬,他痛得狂叫一声,摔脱穆青露的手,在地上翻滚不已。
穆青露惊叫:“怎么回事?我帮你止痛。”伸指想点压他“列缺穴”,段崎非此时已痛得几近神智失常,暴喝一声,将她推开半丈远,直身而起,竟欲将头往墙上撞。
穆青露花容失色,上前死死拖住他,不许他靠近墙。一面同他角力,一面回头呼唤:“二师伯,坏啦,小非要自杀!”
傅高唐心中暗暗叫苦。他以一敌二,对方又是来自讳天的高手,此番连连分神,纵然会取胜,恐怕也得几十招以后。如今段崎非却要自杀,教他如何定得下心?
却听穆青露呼声愈发惶急,飞廉和瞿如连连冷笑。
蓦然间,段崎非长声狂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呼声竟惨烈无匹,全然不似伪装。
打斗中的三人身形连转,正瞧见段崎非甩脱穆青露,将额头咚咚咚连撞十几下墙,霎时血流披面、形容可怖。他兀自还不满足,离了墙,跪在满地红漆中伸手乱摸,似要寻枪自戗。
傅高唐咆哮:“露儿,弄昏他!”穆青露正自手足无措,一听此言,咬牙应道:“是。”立时奔到坍塌的墙边,挑了大半块碎砖,回身便要往段崎非后脑勺上拍。
突听飞廉向瞿如说:“打不过。撤吧。”瞿如大声道:“撤!”二人竟双双停下手,腾腾腾互相掩护着退了十几步,闪身隐入废弃民居,转眼不见了踪影。
傅高唐追了两步,突然省悟,撤刀转身。骤见穆青露举着板砖,正犹疑该不该继续下手,赶紧叫道:“别拍砖,让我看看。”掠到段崎非身边,蓄足内劲,点了他“印堂”、“太冲”等数处宁神安定的穴道,段崎非癫狂之势稍减,张口欲言,傅高唐沉声道:“别说话。”和穆青露将他扶到稍干净的地方躺卧,自己盘腿坐在他身旁,为他一一探脉。
穆青露蹲在旁边,不敢惊扰。大约盏茶时分,傅高唐额上青筋跳动,蹙起双眉。穆青露见状,焦急不安地问:“二师伯,小非怎么了?”
傅高唐摆摆手,没有答她,低头向段崎非道:“崎非,忍住,我现在先替你稍稍疏导经络,回去再慢慢整治。”段崎非咬紧牙关点点头。傅高唐又用了约二柱香时间,方才住了手,扶起段崎非问:“好些了么?”
段崎非满头大汗,在他二人相扶下挣扎坐起,感受了一回,道:“不痛了,只是周身和手足都酸麻得厉害。”
傅高唐道:“酸麻一时间难以去除。待回家后再设法解决。”
穆青露又怯怯地问:“二师伯,小非为甚么会这样?是方才那怪鸟使了毒么?”
傅高唐沉默一会,摇摇头,郁郁地说:
“和瞿如无关。”
穆青露奇道:“那?……”
傅高唐犹豫一会,吞吞吐吐道:“可能是崎非最近练功太勤快,进展过**猛,短时间内大量纯阳内力遍布全身,一时岔了内息所致。”
穆青露和段崎非对望一眼,穆青露惊叹道:“倚火心法果然刚猛!想我以往初练拂云心法时,也曾岔过内息,却远没到过如此疯狂的田地。”说着从怀中掏出手绢,替段崎非擦拭额头和脸上血迹。
段崎非神智稍定,渐觉额头触伤处一阵阵疼痛不已。穆青露半蹲在他身畔,边替他擦抹,边轻轻地说:“痛么?痛就马上告诉我哦。”语调中有难得的温柔。段崎非只觉额头脸颊被她轻轻点触,竟丝毫未碰到伤口,又加她的呼吸气息喷在脸上,热热痒痒,心中大是感动。忽然想起一事,问她:“青露,有没有吓到你?”
穆青露松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道:“有呢。幸好没酿成灾祸!话说回来,今天你和那怪鸟都把我吓得不轻。”
段崎非想起瞿如方才扑击之势,犹有些胆寒,道:“幸亏瞿如最后那记杀手的准头歪了。不然明年今日你们不光要祭屈原,还得祭我啦。”
穆青露伸手掩住他嘴,斥道:“小孩子家,不许胡说!不过——咦,对了……”她侧过头向傅高唐说:“那怪鸟儿可真怪得紧,爪子明明快挨到小非天灵盖了,却硬生生偏转双臂,宁愿去插地面!难道小非的脑袋看上去比砖地更硬不成?”
傅高唐骤然低头,在段崎非手足经脉上一阵拍打,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战斗之中眼花缭乱,瞿如一时看不准确,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