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缱绻三个世纪-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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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号。”

“三月七号?”

以初纳罕地点头。

她却兴奋地露出笑容。“那就对了。”

她早到了。飞行巴士坠毁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也就是说,伟志的担心将不会发生,她既不在巴士上,自然不会跟着坠亡。更好的是她可以亲眼看到它坠落,说不定她还可以救活其他在这次意外中身亡的乘客。

“太好了。”她举目四望。“希望这里地点正确,那么我就不虚冒险此行了。”

以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她欢欣的笑容,再度令他坠入迷雾中。

“恩慈……”

她望向他,叹一口气,“你真固执,娄先生。只是面貌相同,你也不能就认定我是你的亡妻啊。”

她些许不耐的语调,教以初又迷惑了。

“恩慈是世界上最有耐心的人。”他喃喃自语。

“如果我表现得不耐烦,很抱歉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过我还有一些时间,你想聊聊,我不介意,但你得停止把我当你的恩慈。”

她长得是和恩慈一个模样,她的身高、苗条体态,也和恩慈如同一人,然而越听她说话,她却越不像恩慈。

“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他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只要在我能回答的范围内。”她说。

“你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

她微笑。“这是两个问题,不过你问得很容易。我的嗜好是工作、做研究。我非常讨厌有人在我工作时打扰我。”

她往山上走。“我要勘查一下地形,你还有其他问题的话,我不介意你问,不过若太隐私,我有权拒绝回答哦。”

就算没有问题,以初也绝不肯让她走出他的视线。何况他的确有满腹疑问。

“这儿是什么地方?”她倒先问了个问题。一这个问题浇熄了以初仍保有的一丝希望。恩慈怎会不晓得她的出生地呢?”

“金瓜石。你是从哪来的?”

“金瓜石?”章筠顿住。“金瓜石在什么方位?”

“瑞芳,台北县。离基隆很近。”

“瑞芳?台北?基隆?”她听都没听过这些地名。她仰首望山顶的一座石砌擎大牌楼。

“那是什么?”

“据说是日据时代,日本天皇的宫殿。你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恩慈?”

她回头不悦地看他一眼。“你再这么叫我,我就不会理你了。”

以初一阵撼动。“你忘了。”

他的神情又激动起来。“我们第一次就在这见面,在山下。我一见到你就情不自禁地为你吸引。你那时正要到这上面来,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你,就在这,你现在站着的地方,你回头对我说:“你再跟着我问东问西,我就要喊色狼了。“”

章筠深深一叹,身子转向她。世上竟有这样的痴情男子!

“好吧,反正我还有时间,你想谈你太太,”她在石阶上坐下。“就谈吧。”仰望着他,她附加警告,“可是别再把我当她,否则我真的不理会你了。”

“我以为看不见你……”

她脸色一愠。

无奈,以初只好改口,“我以为看不见恩慈,已经够痛苦绝望,现在面对着你,我相信你就是恩慈,却要我把你当另一个人,不能碰你,不能……”他痛苦地吸一口气,“这才是最残酷的折磨。”

章筠深感同情,也为他对他死去妻子的深情感动,但她想不出适当的词句安慰他。而当她这样坐着,和他四目衔接;此情此景……她似乎曾经历过,她困惑地想道。

“也许你的脑子受了震荡,暂时失去记忆,”他满怀希望地说,“这类事情我们在新闻和杂志上听过也读到过。”

“脑震荡?”

“是啊,恩慈,车祸,你记得车祸吗?”

“车祸?”

“你看,你连车祸都不记得。”希望重新在他沮丧的眼中升起。“但是你却回到这儿来。我们初次相遇,一见钟情的地方,恩慈,你出生、成长的地方。你脑子里一定对这些有印象,对不对?”

她赖得再纠正他对她的称呼了。“我来此并非出于我的刻意选择,娄先生,我之所以会在这,是……意外。”

“不要再叫我娄先生,如果你这个也忘了,我叫以初。”

“以初。很好听的名字。”

“我第一次告诉你时,恩慈,你也这么说。”他柔声道。

章筠又一声叹息。“好,再告诉我一些凌恩慈的事吧。”

她决定把他当作一名需要向心理医生倾吐心事的病人。

以初乐于从命。多谈谈关于她的事,他充满希望地想,或许可以帮助她恢复记忆。

“你热爱大自然,恩慈,你爱这块土地。许多你的同年,一起生长的朋友、邻居,中学便到外地去读书,从此不原再回来。你不同,你高中念的是基隆女中,每天不辞辛苦的通车来回,一大早赶第一班巴士到瑞芳,再转车去基隆。”

听起来凌恩慈至少有一点和她相像——除了面貌之外——对于自己喜爱的事物,有股执着的傻气,别人视为麻烦的,她乐而不疲。

“即使你高中毕业考上世新,那么远,你还是每个星期六最后一堂课上完,迫不及待地就坐三、四个小时的车回家,星期天晚上搭末班车回台北景美。”

“世新是什么?景美在哪?”

“世新是所专科学校,在景美,离台北市区有好一段路。

那时候瑞芳这里的交通未完全开发,车子班次很少,山路也没这么平顺通畅宽阔。”

她看看底下几乎看不到末端的石阶。

“不是这里,是下面的山路。”他柔和地告诉她。“我们认识时,你在世新广电科念二年级。”

“广电科?”,

“广播电视。”

“电视我知道,广播是什么?”

“那不重要,恩慈。你三年级时我们订了婚,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了。”

“这么快?”她没有觉察她没有反驳他说的“我们”。

“我还嫌太久了。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要你今生今世只属于我,恩慈。”他的声音因涌满了感情而喑痖,“我要的只有你,恩慈,只有你,从来没有别人。”

章筠恍惚地觉得她仿佛掉进了另一个时光隧道。在那儿,她不是她,她也是她。

霎时,困扰她的模糊声音和影像又出现了,在她脑海里交叠着,扰乱她的思绪。

她眨一下眼睛,眨掉它们,望着娄以初,他深情的眸子教她一阵心旌荡漾。

“嗯,你很爱她。”她清清喉咙,轻轻说。

“我那时爱你,后来爱你,现在爱你。恩慈,我对你的爱从来不曾减少,不曾改变。我爱你,恩慈。”

他的凝视,他的温柔低语,令她陶醉。他不知几时来到她面前,朝她俯下身子。

“恩慈,”他低低地、祈求地说,“你回来了,我日夜祈祷你真的回来了。”

他伸手温柔地拂抚她的脸,她似乎被他的抚触镇住了般,无法动弹,然后他的手滑到她的肩、她的颈项、她的手臂,他的眼睛里盈满奇异的喜悦的光辉,同时慢慢浮进一层泪光。

“你终于回来了,恩慈,回到我身边了。”他不敢置信地哽咽喃喃。“我想你想得好苦啊,恩慈。”

他的脸俯低,嘴唇轻轻刷过她的脸。“别再离开我了,恩慈,别再离开我了。哦,恩慈。”他低唤,无限温柔地吻上她的嘴。

难以解释的,一阵痛苦的煎熬撕扯着她,她竟很想回吻他,但她心灵上有道隐隐的桎梏拴着她。

她突地打了个冷颤,别开了脸,急促地呼吸着。

“以初……不要。”

她叫唤他名字的声调,引起他全身震颤。他搂着她,她感觉到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他的热力隔着衣服传到她身上。

她一动不动地靠着他,脸贴着灯芯绒柔软的布料。她闭着眼,静听他的心跳擂鼓般传进她耳中。

他温柔地抚摸她的短发、颈项、肩膀、背脊……他轻吻着她的头顶。

“恩慈……哦,我的恩慈……”

章筠挣开他的怀抱,意外地发现他搂着她,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开始让她感到很不是味道。

“娄先生,以初,”她冷静地迎上他充满问号的眼睛,“我再说遍,我不是恩慈。”

他瞪着她。“什么?可是你……”

他伸出手,她站了起来,跳上两级石阶。

“不,你不可以再把我当成是她。”她烦乱地用手指爬梳头发,慢慢深吸一口气。“凌恩慈,她出了什么事?哦,车祸。”

不等他回答,她接下去,“对了,你提过车祸。”

痛苦又回到他眼中。“那是我的错,恩慈,我不该瞒……”

“不要叫我“恩慈“!”她喊,再吸一口气镇定自己。奇怪,她向来极少极(奇*书*网。整*理*提*供)少脾气失控的。“听我说,以初。我不能说我能体会你丧妻的痛苦,但我想我可以了解……”

这次他摇头打断她。“你不了解,恩慈。”

章筠朝天空翻翻眼珠,这男人简直冥顽不通。

“你不了解像那样失去你,对我是怎样不公平的处罚,恩慈。我眼睁睁看着你的生命在我眼前消失,那比杀了我,比把我千刀万剐还要痛苦。”

“我……”

“给我一个机会,恩慈,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解释,听我解释,如果之后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不,你必须原谅我,恩慈。”

“你不必向我解释任何事,以初。你非要说不可的话,你尽管说,但你是浪费力气。我来这不是为了你,我是要寻找……”

愕然地,章筠失去了声音。她想起了那块石碑。她跳到以初面前,抓住他的胳臂。

“凌恩慈什么时候死的?”

“你没有死……”

“回答我!”

以初被她凌厉的目光震住了。“三月。”

“几年?说清楚一点!”

他困惑不已。“几年?就是去年啊。”

“去年?石碑上刻的是……一九九三……”血色开始由章筠脸上褪去。

“今年是一九九四年啊。”

“一九九四……哦,老天!”

她几乎要瘫倒,以初伸手扶住她。

“恩慈……”

“——九九四……”她顾不了他的称呼了。“现在是……”

她不敢相信地吞咽一下。“一九九四年?”

“是。是一九九四。有什么不对吗,恩慈?”

“一九九四。”她没听见他般,茫然喃喃,“怎么会呢?我明明……怎么会跑到一九九四来了?”

“恩慈?”

“不行,我得回去重来一次。要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以初诧异地注视她飞快奔下石阶,当他看到她奔去的是他立墓碑的地方,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在墓碑旁攫住她。

“你干什么!放手!”

“不,恩慈,不要回那个黑暗的地方。你怕黑、怕冷、不喜欢潮湿,记得吗?你回来了,跟我回家吧,恩慈。”

“放手呀,我来不及了……”

“恩慈……不,不,你不要我这么叫你,我就不这么叫你。留下来,跟我回家,随便你要我叫你什么都可以,只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不要,恩慈……别走啊……

声音如雷般轰轰滚进她的耳朵,章筠的头一阵剧痛,坠入黑暗前,她突然想到,她不知道如何回去,伟志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第二章

“二三OO年?”以初张口结舌,惊异得差点忘了在转弯时转动方向盘。

为了怕她回去她来的地方,她昏倒在他臂弯后,他便一把将她抱起来,一步不停地下山到她停车处,将她放上车,他分秒未耽搁地朝返回台北的方向疾驶。

当她悠悠醒来,她第一个表情是茫茫然,第一个问题是:“这是什么?”

以初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问的是他的车。

“这是保时捷,你以前就不喜欢它,嫌这种车太浮华,而且在台北这种时时交通壅塞的地方,这车子发挥不了它的本性。”

“本性?”

“保时捷的特点在於它的速度。不过我喜欢它的平稳、舒适。朋驰也很平稳、舒适,我嫌它车身太大。你则喜欢坐宽敞车厢里的驾驶感。但是你选择的是造型新颖而不太浮夸的SAAB。”

她摇摇头,似乎没法消化他的说明。“你怎么称呼它?”

“就叫车子吧。”她一无所知的无邪表情一时还令他颇觉有趣。

“你带我去哪?”

“回家。”他柔和地告诉她。

她揉着眉心,“你说的是你和恩慈的家。”

“恩……”他唤出一个字,把另一个咽回去。“对。”

那时,她告诉他,“我不是你们这个年代的人。”然后她苦笑,“可是我现在不晓得如何回我的年代,如何回我的家了。”

那时,以初以为她说的是另一回事。

“你和我回家是一样的,恩……你不必回那边去,我要你留下。”

“你不明白。”她转过来,面向他,“我必须回去,那边有我的工作、我的病人、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来自二三OO年,我不能留在这。”

“二三OO年?”他又说一遍,好笑起来。“二三OO年?”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她很严肃、很认真。接着,她咕哝。“我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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