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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老姑娘嫁过来的,而虞老实是个鳏夫,故而平素她总用这话来拿他。
虞老实真心疼儿子,见她要去闹小宝,忙拦住了她道:“你又是发得什么疯,小宝睡得好好的,干嘛要闹他,谁又说你什么了,你只管好生生在照顾小宝,我出去找虞娘。”
两人的交谈声音大了一点,吵醒了小宝,小宝哭了起来,周氏过去将他连小被子一起抱起来在怀里哄着,嘴里还数落虞老实。
虞老实哪里敢再还嘴,打开房门就要出去,谁曾想门一打开,竟然看到虞娘好生生的站在门外站着。
周氏看到虞老实呆站着,抱着小宝走过去道:“你傻站着干嘛,见到鬼啦!”
待到走了两步看到了门外的人,周氏惊叫了出来,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幸亏没松手,才没有把小宝摔了。虞老实见她这个样子,忙过来一手接过小宝,一手拉她,她站还没站起来,身体就直往虞老实后面躲。
虞老实虽然奇怪,但哪里想到发生了什么,见到虞娘回来了,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又埋怨她道:“虞娘,你一晚上跑哪里疯去了,可叫人好生担心!”
虞娘这时候已换了一身衣裳,如平时一样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粥和烙饼子,虞娘面色煞白,嘴唇发乌,她低着头不看人,低声道:“女儿知错,爹爹勿要生气,女儿已将早饭做好,请爹爹和……娘吃吧。”
虞娘的声音很轻带着沙哑,说话都在一个调子上,既无起伏又无情绪,显得有些怪异。
这时候,她已经低着头进来,将食盘放在桌子上。
平日里,也是她做早饭,周氏要她要懂得孝道,做好之后送到他们屋里来,如果没开门就要端着站着等到开门为止。等他们开门放下早饭后,还要去打水伺候他们洗漱。
虞老实觉得这样对女儿有些过分,周氏却说虞娘有娘生没娘教,这些都是妇道,现在不学好以后嫁人更加让婆家看笑话了,虞老实拗不过她,这才不管了。虞娘才十二岁,周氏的吩咐都照做了,就这样还嫌她没规矩。
虞娘放下食盘,虞老实虽然生气她跑出去一晚上,但见她脸色不好,还早起做早饭,也就于心不忍了,他转身将小宝放进摇篮里,然后对虞娘道:“你知道你一晚上不回多让人操心么,你可是个女儿家,万一有什么事我怎么对你死去的娘交代,你说,你昨晚上哪里去了?”
他们说话走动的时候,周氏已经躲到桌子下面去了,旁人不知她还不晓得?虞娘是被她亲手掐死的!面前站的是鬼不是人!
虞娘突然抬了抬眼皮,看了桌子下的周氏一眼,看得周氏胆战心惊,然后她依旧垂下眼,语调波澜不兴的道:“女儿昨天……在后山玩,不慎磕到头昏了过去……”
“磕到了?磕哪里了?”虞老实忙关切的询问,不由伸手去摸虞娘的头,只觉得她脑门怎么这么冷,倒是没找到被磕到的地方,心想怕是女儿自己贪玩怕被后娘说,所以编了瞎话。他也不拆穿,放开手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很冷么,快回屋里多加件衣裳吧,别弄病了。”
虞娘听了,什么也没说,转过身离开了。
虞老实这时看到媳妇躲在桌子下面,感到奇怪,问:“你缩那里干什么?”
“没……没什么!”周氏虽然十分害怕,但她见虞娘和虞老实说话的时候并无加害的举动,心想虞娘虽然死了,可到底父女一场,恐怕还不忍吓着老父,可万一虞老实离了她身边,这死丫头必定会向自己索命的呀!
她越想越怕,突然从桌子下面窜出来从摇篮里抱起小宝,打算趁虞娘离开的时候冲出去逃走。
虽然她以前也说了无数次回娘家,但都是吓唬虞老实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几个嫂嫂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娘家哪里还有她的位置,可是这回虞老实冤死的女儿回来索命,她宁可回娘家被数落丢面子,也不愿在这里等死啊!
虞娘前脚离去,周氏后脚抱起小宝往外面冲,看得虞老实十分不解,怎么今天个个都这么古怪,谁知周氏刚刚踏出门槛,抬头一看,虞娘正站在门外!
虞娘身上的衣裳和刚刚的不一样了,又多加了一件衫子,果然是听虞老实的话回屋添衣裳了,可是难道她会飞不成,不然怎么眨个眼衣裳就穿好了?
虞娘站在门外,阴阴的看着周氏道:“娘,你要出去?”
明明是平淡至极的音调,仍是听得周氏心惊肉跳,踏出去的脚连忙缩了回来,不敢说要出去的话了。
虞娘踏过门槛,盯着脸色大变、步步后退的周氏,冷冰冰的道:“娘,你……还没吃我做的早饭呢。”
“我,我不饿!”周氏颤声道。
“你不饿,弟弟也得吃啊。”虞娘又森然道。
周氏一听,连忙把小宝抱得紧紧的,生怕虞娘害了他。
这一个两个都不正常,好歹屋子里还有个正常的人,虞老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从水壶里倒水进脸盆里洗了把脸,然后就往桌子边一坐,一边盛粥一边道:“虞娘说的没错,赶紧过来吃吧,你别折腾了,小宝也饿了。”
虞老实说完,就撕了个饼子喝了口粥。
周氏在虞娘的注视下抽了一口气,大约是为母则强,现在她手里抱着小宝,也顾不得再害怕哆嗦了,后退着坐到虞老实的身边,见他吃粥吃得挺香,加上小宝也饿了只哭闹,怎么哄也不中,便咬了咬牙,道:“慢着——”
虞老实抬头疑惑的看着她。
“你吃的那一碗给我!”周氏道。
“你自己再盛一碗,这碗我已经吃了。”虞老实道。
“不,我就要这碗!”周氏斩钉截铁的道。原来她怕粥里或者碗里有毒,心想虞娘如果是为了报仇而来,也只会害她不会害自己亲爹,故而非要吃虞老实吃过的那一碗。
虞老实就只有让给她了。
一个人怕到极处相反就不怕了,周氏抱着小宝不敢松手,自然也顾不得洗漱了,她就坐着吃了两口粥,觉得的确没什么问题,才敢喂小宝吃,她一边喂小宝吃粥,一边偷看虞娘。
虞老实发现虞娘还在屋里站着,就道:“虞娘啊,你也还没吃吧,来坐下来一起吃。”
“我已经吃过了。”虞娘面无表情的道。
虞老实觉得奇怪,平时虞娘怕周氏骂她馋嘴不孝,父母还没吃完就自己先吃了,所以都是等他们吃完了才到厨房去吃的,今天怎么转性了?
他又看了看周氏,周氏沉今天居然也转性了,没有找机会来教训虞娘?
虞老实真心不解,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要私下问一问周氏,于是叫虞娘先回房去。
虞娘今天虽然怪了点,但很听话,虞老实叫她走她就走了。
周氏盯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突然发现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下地上赫然显现出了虞娘的影子,而且虞娘抬腿迈过门槛的时候,她清楚的看到了虞娘的一双脚。
虞娘有脚也有影子,青天白日的也敢出来走动,于是周氏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难道说……虞娘不是鬼?她还活着?
扪心自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她当时只是把虞娘掐晕了没有掐死,她在她走后被水冲上了岸,命大醒了过来?
这样一想,周氏觉得似乎也有可能,面对虞老实的询问,也就越发心不在焉了起来。
☆、第三章
周氏这几天把虞老实粘得很紧,几乎形影不离,幸好这几天农活不忙,倒是没耽误什么。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周氏越来越觉得虞娘应该是人不是鬼,她表现得跟以前没什么不同,若说有不同的地方,就是人白了些,说话声音低哑了些,看上去有些要死不活罢了。
周氏甚至觉得,她是故意装成这样来吓唬自己的。
还有一件事很奇怪,也是唯一让她还有些不安的地方,就是这几天每天吃饭的时候,虞娘不是说已经吃过了,就是说自己不饿。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里都是虞娘做饭,要说她一边做一边吃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周氏怕虞娘毒自己,在她做饭的时候一直在偷看,并没发现她有偷嘴,那么她不吃是不饿,还是为了装作不吃饭来吓唬人,实际上趁没人看到的时候偷吃?
周氏总觉得,虞娘是有意在吓唬自己,因为除了不食人间烟火这件事之外,虞娘并没有别的异常的情况。
甚至,周氏为了验证虞娘究竟是不是鬼,找了几个同村的女人到家里拉家常,她们看到虞娘也都没有表现出觉得她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于是周氏越发觉得,虞娘应该是捡回来了一条命,既然她是人不是鬼,也就不用怕了。
这该死的丫头,吓了她好久!
周氏恼恨虞娘吓唬自己,所以也就故意找茬,这一日她在接过虞娘递过来的碗的时候装作手一滑,粗瓷碗掉在地上“啪”一声摔碎了。
她抬手就往虞娘脸上扇去,嘴里还骂着:“你这个败家小浪蹄子——”
这种事以前发生多了去了,不足为奇,她虽然是打人,但心里毕竟有些发虚,故而手上没怎么用力,不想就在这一巴掌将要扇下去的时候,虞娘突然伸手将她的手腕捉住了。
虞娘冷眼看着她,她只觉得手腕上冷冰冰的,又像是被钳子钳住了一样,怎么都抽不回来,心下大疑,咦,这死丫头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虞老实看到她们在僵持,走过来问道:“又怎么了?”
虞娘这才松开手,低声道:“娘要打我。”
虞老实看向周氏,周氏的脸色古古怪怪,摸着自己的手腕子,目光盯着虞娘不放,但是什么话都没说。
虞老实叹了口气,弯腰去捡地上的破碗片儿,嘀咕道:“不就是个碗么,至于么?”
虞娘目无表情,转身就离开了厨房。
虞老实又嘀咕了什么,周氏心烦意乱都没听见,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到了夜里,周氏心里越想越不对劲,最后辗转难眠,就从床上爬起来披上了衣服,而另一边的虞老实仍旧睡得死沉死沉的。
周氏这几天被折磨得提心吊胆茶饭不思,实在痛苦难受,她想来想去,点起了一盏油灯,提着灯悄悄的从屋子里出来往虞娘屋子里去,她本打算在门口偷瞄一下就罢了,可是虞娘的屋子门没关严实,她就轻手轻脚的往里头走了两步。
虞娘的房间很浅,她走了两步就能看到虞娘的床了,可是奇怪的是,虞娘此刻并不在床上!
周氏一惊,连忙退了出来,大半夜的不在睡觉,死丫头跑哪里去了?她正想着,突然听到鸡棚那边有动静。
乡下地方地皮不值钱,虞家的屋子虽然旧,但是院子挺大,虞老实和周氏住主屋,虞娘住厢房,而鸡窝在厢房的侧边。
周氏听到鸡棚那边有声音,提了提油灯,喊了一句:“是谁?谁在那边?”
可是没有人回答。
“虞娘?是你吗?”周氏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还是没有人回答。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或者是这几天真的被逼疯了,提着灯就慢慢走了过去,一转弯,就看到鸡棚那边蹲着一个人影,那瘦小的背影分外熟悉,可不就是虞娘么?
果然是她!
虞娘蹲在地上,鸡棚的门开着,周氏想,难道是她饿了半夜摸鸡蛋?她心底还是有一多半认为这几天的古怪是虞娘有意为之,或者说她希望是这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跑这里摸东摸西?”周氏问道。
虞娘仍是不理她,周氏心底到底有些发毛,不敢走近,便虚张声势道:“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我在问你话么,敢情这家里出了家贼了这是,等明儿我告诉你爹……”
话还没说完,虞娘终于缓缓的回过头来,就着油灯的灯光,周氏这回看清楚了她的样子,只见她手上握着一只被拔去脑袋的鸡,正满嘴鲜血的望着她,然后虞娘嘴巴咧开,看上去像是在笑,又不像是在笑,总之怪异可怖至极,周氏呆在原地,瞪着虞娘的森柏的牙齿齿缝之间的鲜红——
“啊——”周氏的恐惧值突然爆表,尖叫一声之后转身就跑。
她身后的虞娘冷冷看着她,却并没有去追,而是冷静的握着那只鸡的尸体,用嘴巴对着鸡拔了脑袋的腔子,生生又咕噜了几口,才狠狠的将它扔在地上。
周氏疯了一样边跑边叫,竟还不忘手里提着的油灯,她冲回房间死劲的摇醒了虞老实,道:“快,快去看看——”
虞老实从熟睡中被弄醒,看到媳妇疯癫的模样十分惊愕,耳边传来了小宝的哭声,原来小宝也被吵醒了。
不光小宝醒了,邻居也都被惊醒了,连村里的狗也吠了起来。
等到大家伙儿提着油灯举着火把跑到虞家一看,虞老实也提着灯披着衣裳正站在院子里,他身后是他媳妇抱着小儿子,而虞娘站在鸡窝旁,脚边是两只鸡血糊糊的尸体。
虞娘低着头,白着一张脸,好似被吓到了,她道:“黄皮子……来偷鸡,不见了好几只,这俩是落下的。”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原来是黄鼠狼偷鸡啊,用不用叫得这么大声啊,吓死人了。众人一哄而散,实在非常遗憾,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捉…奸偷…人的趣事呢。真是趁兴而来,败兴而归。
还有几个大婶临走前狠狠给了这一家子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