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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苏见状便要拼死再次出手,如意却已然回过神来,咯咯地笑了数声,用脚尖将猗苏的下巴抬起来,轻蔑地嗤笑:“还不死心?还想杀我?这贪生的样子还真是难看呢……可惜了这张脸。”她说着蓦地抬足踩上猗苏胸口,运足真力向下一压,猗苏只觉得剧痛难当,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
眼前景象渐渐有些模糊,猗苏大口呼吸,口中鲜血逆流回去,滞涩又咸腥,令人作呕。
如意见状轻轻地笑:“这地方可是风水宝地,要是寻常受了伤的人进来,不出几日便能毫发无伤地出去。可是谁让你依附戾气为生,这里的仙气,你也快受不住了罢?”
猗苏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如意起身越走越远。
她想动,可连翻身的力气都消失殆尽,更不要说追上去。
纯白的仙气氤氲,于她而言却是致命的毒药。
如意面前现出向外的圆洞,她回头浅笑:“你大概连尸骨都会被仙气吞噬干净的。呵呵,就此别过,怪物。”
透明澄澈的纯白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
上里办事还算快,事情谈妥后,当日傍晚就拟定次日为齐北山驱除戾气。
伏晏歇了一晚心情平复了不少,翌日到了书房,却没等来谢猗苏,不免令人去唤。没过多久,那差役急匆匆地进来禀报:“三千桥那里说,谢姑娘昨儿就和阴差走了,现在还没回来。”
伏晏昨日根本没有差人找过谢猗苏。
他知道此事有异,便开口吩咐:“夜游呢?”
对方为难地一躬身:“夜游大人今儿到凡间干活去了。要不……请日游大人查一查?”
伏晏却已经起身往外走去,衣袍带风,话语淡淡的没有起伏:“算了,他不中用。”
玄衣青年走到上里宫墙前才发觉,自己这般行动似乎惹眼了些,便驻了足往溯世阁的方向拐去,中途捏起隐身诀,几下飞掠直接出了墙外,御风向着三千桥而去。
阿丹原本靠在桥洞下涂蔻丹,眼前忽然就多了个人,她仔细分辨之下才瞧出来居然是冥君大人,不由皱眉:“君上怎么来了?阿苏那丫头惹麻烦了?”
伏晏冷着一张脸问:“谢猗苏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带她走的是什么人?”
“也就她从上里回来不久……申时光景。”阿丹盯着伏晏,语气凝重起来,“来的是个面生的差役。出什么事了?”
伏晏却又抛出一个问题:“他们是往何处走的?”
“我想想……是下里的方向。”
伏晏一颔首:“多谢。”说着便要离开。
“阿苏她出什么事了?”阿丹追上去,声音尖利起来。
“抱歉,我有的也不过是个揣测。”伏晏停住步子,稍回头,“但我自当尽力。”
他也顾不得再和阿丹解释,径自向下里疾行。居于下里,手下有阴差,会对谢猗苏出手的人……伏晏只能想到一个。
若真如他所想,情况很可能比他所能预想的还要糟糕。
离谢猗苏离开三千桥,已经一夜过去,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伏晏竟然不愿去想。捏着隐身诀,他先在蒿里宫外围转了一圈,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直接推门进去是下下策。伏晏飞身上了屋檐,原本是想从后殿绕路,却发觉正前方的一片屋瓦色泽青黑发亮,与周遭带着尘土的屋瓦相比新得异常,显然是刚铺上不久。可伏晏记忆中,蒿里宫近期并无修缮计划。心中起疑,他手掌微抬,化出一片遮挡日光的屏障,随后将整片新铺的屋瓦掀起,向下窥视。
瓦片下的屋梁看着光洁,伏晏伸手一摸,上头竟然有手腕粗的断口,已经以新木块填好;近旁的灰石仔细抚摸下便知是新上的,甚至还带着未干的潮气。近日冥府下的皆是绵密的细雨,决不至于令屋檐受损到这地步。伏晏的眉头就深深拧起来,目光显得冷锐。
伏晏从袖中摸出一方青色石印,按在屋檐无形的咒印上,闪着虹光的无色屏障就现出一个缺口。他轻巧地钻进去,入了蒿里宫。
宫室中暗无天光,伏晏隐匿气息走了几步,却没径直往十方殿去,反而在这正殿徘徊两圈,蹲下身摸摸地面,将手指凑到鼻端闻了闻……比往常更浓的瑞龙脑气味,如同在掩盖什么。
蒿里宫每次清洗,都以熏染龙脑的湿布擦拭,留下这味道也不奇怪。但这次的,也太浓了些,呛鼻中透出不祥。
若真如他所想,这正殿中发生了一番狠斗,最后谢猗苏败北,如意会将谢猗苏带到何处?自然是十方镜,那里才是她真正的主场。可这只是猜测。仅仅凭揣测去与如意对质毫无胜算。他很清楚,如意只会以若有似无的微笑搪塞过去,拒绝打开十方镜。
伏晏就焦躁起来。
他往转角走了几步,试图想象昨天的情形。
谢猗苏不是会任人鱼肉的角色,即便到最后一刻……她也会留下记号。她应该能想得到如意的善后手段,绝不会将记号留在地上。如意使鞭,大约会以鞭身拖着谢猗苏前行,那么谢猗苏第一眼看得到的是……
伏晏抬起头,眼风向两侧一扫,凭空化出阶梯,悄无声息地凑近大殿的屋顶。光线昏暗,他只能以手指摩挲最近的那根屋梁,来回几遍,没找到什么,指腹反而被木刺扎伤,伏晏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继续来回摸索。
他的指尖猛地触碰到冰冷的质地,他立即动手将这两颗东西从木梁中取下,凑到眼前一看,正是谢猗苏左手腕间那串红玉珠的散珠。
这两颗珠子印证了他此前的所有揣测,伏晏的目光愈加幽深,唇线紧绷。
解开身上的隐身诀,伏晏大步走进十方殿,沉声道:“如意。”
如意自黑暗中现身,神色一如往常,垂首行礼:“君上。”
伏晏手一挥,将壁上的火炬点亮,摊开手掌,露出那两颗珠子,声调阴冷:“把人放了,现在。”
如意缓缓抬眼,气声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要对谢猗苏动手,我不清楚、也没兴趣知道。但我知道她就在十方镜中。”伏晏上前一步,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就算你是母亲的人,但谁为主,谁为仆,你最好分清楚。”
他沉声道:“我再说一遍,现在就放人。”
如意垂下眼沉默,抬头时已是泪溢双眸:“为什么?才一个月不到,殿下就已经对阿紫厌倦了?连我真正的名字都不愿唤,连面都不愿见,殿下何时变得这般狠心?阿紫心中只有殿下,为何殿下心中就不能只有阿紫一人?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声嘶力竭,“阿紫只是想和殿下长相厮守,为……”
伏晏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如意,你逾矩了。”他微微偏头,声音淡漠:“因你原是母亲座下,我本不想将话说得太绝。但你实在疯得厉害,便不要怪我。过去是受制于人,不意间让你生出我与你有什么关系的错觉。今日我就说明白了,我心中从没有、也不会有你。”
如意瞪大了眼,尖叫着捂住双耳,口中歇斯底里地重复:“我不听,不听,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伏晏面沉如水,不耐烦地咋舌:“疯够了没有。”
如意眼神发直,愣愣地看着他,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我不要……不要……殿下只能是我的……我的!”她语声猛然发沉,目露凶光,掏出短弩连按数下:“殿下只能是我的!”
伏晏挥袖拂开,以看蝼蚁般的目光睨了如意一眼,两指夹了方才那枚青石印章便往对方印堂上拍出,青印悬浮空中,四周发散出异彩纹样,将如意紧紧包裹。如意匍伏于地,扭动身体挣扎,发出惨呼:
“殿下!殿下!我错了,我知错了!不要!”
伏晏不为所动,从腰间取下金泥薄刀,在食指上一划,滴血入阵,双手结起手印。如意双手支地,痛苦地干呕了几下,胸口猛然迸裂出血花,一把异彩纷呈的管钥飞到半空,落入伏晏掌中。
青印阵法渐渐淡去,如意挣扎着爬向伏晏,哀求道:“殿下,阿紫错了,真的错了!求殿下将一念钥还给阿紫!阿紫以后一定对殿下言听计从……再不敢……”
伏晏错步避开她,手一挥召出金罗网将如意兜头罩住,淡淡道:“我会令人将你遣回母亲座下。”
语毕,他捏着这名唤一念的钥匙往十方镜上划出,开出通道,步入镜中。
※
猗苏听到动静,睁开眼先看到的就是玄色的衣摆,面料华贵,勾银灰的丝线作云雷。这上好的衣装却浸了泥水和尘土,银丝上缠着碎叶,她费力地抬头看了看,见是伏晏,便有些惊讶:他素来喜洁,甚至到了神经质的地步,从不允许自己这般狼狈。
伏晏徐徐蹲下身,看着猗苏就皱皱眉,摸出一方手巾来。可那捏着手巾的手似乎有些不稳,在半空顿了顿,才擦拭上她的脸。而后,他垂睫盯着素白之上大片的血污,琥珀色的眼沉了沉,口气却和说起公务琐事般淡淡:“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满满的一章君上,不知各位满意了没有,反正我是很满意……
夜游:完全不明白为毛要先绕一大圈才去找如意。
伏晏:只靠直觉没有证据是行不通的。
夜游:我觉得有了证据和那个女人打交道也是白搭。而且你为毛要对她那么忌惮啊?
伏晏:……你可以闭嘴了。
胡中天:以上是直觉派和证据派的死磕过程。
下次更新是15日,预告:满满的一章感情戏和相性25问
又想改文名了,大家觉得现在这个好不好?还是《艳灵》好?
☆、重复疑无路
“我来了。”
伏晏这话一出,猗苏不知为何就有些鼻酸。她闭上眼,轻声道:“嗯,来得不算晚,我还没死干净。”
对方没作答,沉默着撑起仙障、聚拢了云气将她托起,打开通向外界的甬道。
“方才耽搁了一下。”
猗苏隐约听到伏晏说了这么一句,昏昏沉沉地思考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刚才……伏晏是在变相地道歉?
她的语气轻快起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伏晏带着她走出十方镜,向空空如也的殿中扫了眼,眉头立即一皱,却什么都没说,只向云朵靠近了些许,加快了脚步,往殿外行去。
外头日近正午,却乌压压地铺了厚厚的雨云,随时会倾盆而下。
伏晏往荒凉的旧城深入,到了一片荒凉的浅滩边止步,才转头看向猗苏:“手。”
“啊?”猗苏没反应过来。
伏晏就叹了口气,将她右手微微抬起,念了个咒将伤处的污渍和余毒驱除,那弩箭仍深深没入手掌,瞧着便颇为骇人。他又言简意赅地道:“会痛,别看。”
在猗苏明白过来之前,伏晏就已经以银镊子将弩箭一气拔出。猗苏痛得抽了口气,却没出声,只是咬着唇忍耐,目光却不听话地溜向自己的右手。
伏晏就瞪了她一眼,又念起诀来,伤处很快止血,瞧着虽可怕,却不大痛了。
“君上还会医术啊?”猗苏就疑惑地问。
“久病成良医。”伏晏若无其事地将这话题揭过去,又轻轻托着她的头往左偏了偏,又是一番清理治疗的咒术。
猗苏安分了一会儿,再次发问:“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伏晏撩了她一眼,没说话,神情有些阴沉,包扎她额际的伤口的动作却没太用力。猗苏身上的伤,现在就剩下肋下的那根弩箭了,伏晏抿着唇看了一眼伤处,波澜不兴地道:“别多想。”
“啊?”
伏晏已经面无表情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小刀,将弩箭周围的衣物割开。猗苏顿时咬住嘴唇不出声了。他神色如常地施术法清洁创口周围,而后动作顿了顿,才以两指压在弩箭旁的肌肤上,另一手以银镊子将箭身一气拔出。
这次溅出的血直接落到了伏晏脸上。
他却只是本能地眨眨眼,而后收手,利落地结起治愈手印。
至于猗苏,根本就没想到要羞赧,因为……实在是太痛了。她没忍住,不由轻轻哼了两声,伏晏施法术的动作便更迅速了。阵痛一过,她又重提方才的话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伏晏凉凉地道:“谢姑娘精神很足嘛。”
“劫后余生自然要兴奋些。”猗苏声音干涩起来:“这么想想,我还真一直是运气欠佳。”
她看着伏晏叹了口气,低声絮叨起来:“能找到那个带我来的阴差吗?不过为了掩人耳目,那些珠子也肯定不知扔到了何处,找到他也没用……”
“现在你倒惦念起珠子来了。”伏晏嗤笑一声,将手上已有的血迹擦拭干净。
“正因为我活下来了,才会惦念那些珠子。而且,”猗苏振振有词,“真的很可惜……”
伏晏看着她,静静道:“是因为送你的人,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