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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叨扰阁下,是……”猗苏咬咬牙,将话说出口:“在下想做个梦。”
她是该和过去做个了断了。那之后,是去是留,将不再是她的难题。
※
这次入梦,猗苏仍旧清晰保留了自己的意识。
真的看到戴长舌面具的白衣青年从模糊的天际线一步步走来时,她还是恍惚起来,不由自主就掉了泪。
白无常到了她跟前,微微垂脸,说话的声气与往昔别无二致:“哟,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谢猗苏你怎么掉起金豆子来了?谁那么大能耐能欺负你呀……”说话间他轻轻揉乱她的头发。
猗苏胡乱地擦了两下眼睛,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对方。
白无常明显僵住了,半晌才极轻缓地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对方抱得更加紧。
而后,猗苏微微抽身,抬起头笑得灿烂:“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消失了。在那之前,我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但现在……”她哽了哽,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现在,我终于能从那个噩梦里醒过来了。”
谢猗苏看着白无常,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说:“此前四十八次与你相遇,是我三生之幸。每年祓禊我都不会怕,因为我知晓即便我又忘记了你,你仍会再次与我相识。”她微微垂下视线,声量稍稍压低:“我是欢喜你的。”
白衣青年琥珀色的眼从纯白面具后定定看向她。随后,他手指飞快地一勾,取下了面具,露出了真实的样貌。
猗苏以一种宛如要将眼前人以目光珍藏的方式打量白无常。
对方的手指攀上了她的面庞,似乎就要将嘴唇凑过来。
她却伸出食指,抵在对方唇上止住了这个动作:“可我现在喜欢上旁人了。”
白无常脸上闪过惊讶,却没有太多的悲伤,更无愤怒。他一种稍显凉薄的沉静应对她的话语,双眸清亮。
猗苏见状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毕竟是梦,只能机械地复刻她的回忆:在她的印象中,没有白无常生气的模样。
“我不会忘记你的。你的事……”猗苏说着说着,便觉得自己的话语和负心汉的信誓旦旦有几分相像,便有种滑稽的悲凉涌上心头。她抿抿唇,鼓起勇气地说下去:“我也会追查清楚,绝不会辜负你。”
白无常无言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淡淡地问:“你喜欢上了什么样的人?”
“性格很恶劣,”猗苏不由自主就微微笑了,“但是我信得过他。”
“希望你不会后悔。”白无常的口吻里带上了点调侃,他和此前无数次一般轻轻揉弄她头顶的发丝,动作看似粗率,力道却温柔。“谢猗苏,你也终于没那么不懂事了……”
他俯身,在她额角吻了吻。
随后,白无常消失不见。
猗苏盯着纯白的虚空,深深吸了口气。她终于将没能出口的话语在此处说出,借以释怀。她终于能够毫无踟蹰地前行。
从这个梦里醒来,要先去和伏晏道歉:她擅自从上里溜出来,想见君上大人肯定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而后,即便会很困难,她也决心将自己的心绪和过去向对方和盘托出。借助伏晏的力量查清楚白无常的事,会容易许多,她也就此能兑现对自己、对白无常的承诺。若伏晏不愿意在此事上搭把手,那……那她继续单干就是了。
再退一步,如果伏晏对她无意,也不愿助她,猗苏也能腆着脸赖在冥府……毕竟还有胡中天、夜游等人。最重要的,还是和黑无常好好谈一谈。
猗苏自觉将未来部署完毕,便闭上眼,依孟弗生所言准备离开梦境。
周遭的光线渐渐淡去。
而后一阵强烈的力道将时空扭曲,猗苏没来得及反应,就在这晕眩中失去了意识。
※
虽然夜已深,伏晏却仍在书房里,和当值的两个阴差处理堆积如山的清明公务。敲过三更,即便是伏晏,也不由有些疲倦,暂缓了翻阅卷宗的动作,单手支在额际,微微闭眼稍作休憩。
两个阴差早就累得头脑发胀,见状站着一阖眼差点就要睡着。
伏晏撩起眼皮,见这情状在心里打了个腹稿:上里的阴差平日里多有游手好闲的,到了清明冬至却都忙得恨不能变出几个分/身,可见公务的分配太集中,应当有条理地略作计划,制成定规……
他的思绪还没理清,外头就急急走来一个人,顾不得礼节直接就将门拉开了:“君上!不……”来人看着在场的另外两个阴差,生生将后话吞进了肚中。
伏晏挑挑眉,挥挥手将那两人挥退了,方问:“西厢怎么了?”
这负责西厢守卫的阴差涨红了脸,咽了口唾沫方道:“谢姑娘她不见了……”眼见着伏晏的眼神阴沉起来,他哆哆嗦嗦地补充:“休桥的孟弗生方才派人前来说谢姑娘去了他那里,但是……人从他那里被带走了……”
说话间,伏晏已经起身大步朝外行去,衣摆带风。
那阴差跟在后头结结巴巴地道:“属下已经派人出去搜了,还看住了孟弗生……”
“带人去蒿里宫,在我到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伏晏一摆手令对方止声,面无表情地吩咐一连串:“即刻封锁鬼门,忘川各处落闸,把消息告诉夜游,他知道怎么办。”他顿了顿:“我很快就来。”足下一踏御风而去。
不过片刻,伏晏便到了休桥。他袖风一带,珠玉门帘便叮叮当当地从中分开,他大步走进去,径直到了施法的那间斗室,低下头看着被两个阴差围坐着的孟弗生,凉凉道:“解释一下。”
孟弗生微微蹙眉,说话的调子平缓中带着担忧:“方才谢姑娘前来,说要做个梦。帐中香还在某手中,因此就……”
“说重点。她是什么时候被带走的,被什么人?”
孟弗生苦笑了一下:“就在一碗茶时分前后,某见谢姑娘像是要醒了便出这房间想准备些茶水,在外头吩咐完仆役转身进来,人就不见了。谢姑娘不可能醒的那么快,那么只有……”
伏晏盯着他看了片刻,像在考量他话中的真实性。不过转瞬,他便一颔首,向着看守的两个阴差道:“仔细搜查一番附近,不要为难孟弗生。”
语毕,他便要转身离开。
孟弗生却轻声补了一句:“也许君上会想知道。谢姑娘是请某令她与记忆中的一人相见。”
伏晏的脚步顿了顿,这次直接穿过珠玉垂帘走了出去,被细密冰冷的珠串正面扫过的感觉如何,只有君上自己晓得。
伏晏到蒿里宫时,夜游已经仔细侦查了一圈,见他来了快步上前道:“是如意,但她这次逃不了。”说这话时,夜游的神情自信,双目熠熠。
伏晏睨了他一眼:“谢猗苏的下落?”
夜游一撇嘴:“八成是被丢进了蒿里宫的宝贝镜子。”
伏晏的眉头就深深皱起来:先不说如意究竟是怎么开启十方镜的,按照她的行事路子,谢猗苏很可能是被扔进了她自己的镜世界。
十方镜的禁忌之一便是不得进入本人的镜世界。
只是为了见白无常一面,就这般鲁莽行事遭逢不测……伏晏唇线紧了紧,目光落在远处旧城灰蒙蒙的轮廓线上,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我去把她带回来。其他就交给你了。”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伏晏就打开了蒿里宫的封印,径直走入十方殿。
镜子的罩布没完全盖好。
他一拂袖子将罩子挥开,两指在镜面上划了数下。果然如他所想,谢猗苏的确在她自己的世界中。而如今他能做的,只有进入谢猗苏的世界,希望她能在最后关头保持清醒,不被过去迷了神智。
若事态发展到最严重的地步……只能将她再拉入别的世界。之后……
伏晏不容许自己再多想,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镜中。
作者有话要说: 白无常:看来我的戏份就到这里为止了?(笑)谢谢大家的支持,收工领盒饭~谢猗苏你好好演别搞砸了
作者:(尔康手)别……别走……你还有好几场戏……好好看剧本啊白总!
白无常:这么一说的确还有一场,那么到时见(笑)
伏晏:……
胡中天:我来友情翻译一下,男主演的意思是“最后一场你不用演了现在就去领盒饭吧趁热吃”(遁)
探班记者夜游:来来来男主角伏先生,能不能谈一下被一整面珠串迎面扫过的感想?
伏晏:开门,放保安。
后面几章揭露黑历史,还有白无常和伏晏撞脸的真相,我好兴奋~
计划有变,下一篇改写西幻,脑洞苏爽之作,看文名你们就可以知道我放弃治疗了…感兴趣的求收个文案=3=这篇完结马上会开
《病娇魔王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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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四娘子
这是宰相府西北角一间两进的院子,里头两颗雪松长得茂盛,却因为枝桠太过阴翳反而显得庭院冰冷冷的。主屋此时又响起了器物落地的声响,里头的仆役连连颤声劝着主人:“女郎息怒!息怒啊!”
可立在外头门廊下的两个婢子却全无惊惧之意,只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个子高的那个还撇撇嘴,将不屑表露在了外头;另一个侍女则是挂着浅浅的微笑看向庭中的雪松,眸光中隐隐含着与身份不符的冷意。
“阿辛,你可是找到了去处?”高个子的女婢闷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问同伴。
阿辛莫测地笑了一下,缓缓扫视四周,才斟酌着口吻矜持地道:“阿易你说什么呢,还没定的事。”
“四娘子她……”阿易便往阿辛那里走了两步:“四娘子是不成了,主屋那里的小桃说,将她送去道观里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说到四娘子,阿辛的口气再稳当,也不由自主多了一丝更像是嘲笑的惋惜:“好好的嫡出女郎,偏偏闹成这样子……”
“还不是性子太烈,偏要和夫人、七娘子置气,居然还……”阿易摇了摇头,后怕似地朝身后的房中看了一眼,却挺直了腰板,低声说得振振有词:“大夫人统共得了这么一个女郎,便早早去了,若知道自己的骨血这般作践身份,九泉之下怕也是不得安宁。”
阿易说着又嗟叹起来:“可惜了四娘子的容貌,却要到观中了却余生……就算是清贫人家的儿郎,也是够配的,嫁妆少些也是对娘子的惩戒了。君侯还真是下的狠手。”
阿辛却不附和她,只是微微一笑:“君侯是心慈。”
“然。毁了姊妹的容貌,放在别家,活活打死也是有的……”阿易喃喃,忽然就打了个寒颤。
阿辛抿着唇不说话,阿易便又说起了别的事。
一扇纸门之隔,当朝数一数二的世族谢氏的四娘子猗苏,毫无仪态地坐在一地的碎玉破瓷间,点墨般的眼黑洞洞的,却也冷得可怕。过了半晌,她缓缓抬头,向着匍伏于地的贴身侍女阿瀛声音嘶哑地道:
“在我走前,将刚才这两个婢子杖毙了。”
阿瀛一颤,伏地称喏。
次日,谢猗苏登上角门的牛车时,不见阿瀛人影,便皱了眉发问。
管事的婆子冷冷地笑了:“主上之命,西苑的婢子都已经灌了汤。今日始另有婢子供女郎使唤。”
这汤药是什么作用,自然不用明言。
谢猗苏怔怔地呆了许久,似乎才明白过来,幕离后头的面容微微地扭曲了。她似乎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向空落落的牛车,僵硬地踩着踏脚缩回车内,双手紧紧揪住幕帘纱绢的下摆,待车帘落下才容自己的双肩猛烈颤抖起来。
被踩落入尘土中的闺阁中人,因嫉妒而姊妹失和,进而酿下大错,在家中身败名裂,如今连唯一的忠仆也因自己而死。谢猗苏第一感觉到了浓烈到令人喘不过气的恐惧,和其下深渊般的孤独。
那把银质小刀划过七娘面颊的触感,温热的血黏在指骨间的恶心,少女发软的尖叫,仆从惊慌失措的奔走,继母发疯一样扑上前来的丑态,王氏送来的七娘子退婚书信,父亲宛如看着怪物的眼神……
谢猗苏靠在隐囊上,闭上了眼。
奇怪的,她居然感觉不到一丝懊悔,感知到只有将一切、包含己身在内的一切撕扯得支离玻碎的畅快。她积压已久的愤怒,似乎终于见了底。
愤怒底下,是空虚,只有用更多的愤恚才能再次填满。
※
行了三日的路,离定下的道观已然不远。日近正午,晚夏的时节不免显得炎热,谢家此番的仪仗虽不大,但牛车中坐的到底是正经的娘子,搭起帷幕休憩一番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谢猗苏在陈设简单的坐席上坐下,接过面生的侍女递来的杯盏,迟疑片刻还是喝了一口,唇边露出一抹更像是嘲讽的笑意:“不想我竟还能饮上蜜浆。”
周遭仆役眼观鼻鼻观心,倒像是聋哑了。
猗苏见状竟哧哧笑了,将杯子搁下,往隐囊上一靠,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