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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苏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是不是谎话我还是分辨得清楚的。”她直直看向对方,略沉了声调:“我很感激大人。但大人究竟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我不得不过问。”
面具后传来轻轻的叹息声。
猗苏补上半句:“既因此事对我很重要,亦是为了阿丹。”
黑无常哽了片刻,低沉地道:“为了谢姑娘好,也为了阿丹姑娘好,请谢姑娘不要再追查此事了。”语毕,他身形一掠绕过猗苏匆匆消失。
猗苏忍不住跺脚,正气结着,忽然有个小鬼到岸边来,瞅着猗苏犹犹豫豫。
“你要找哪位?”猗苏尽量和气地发问。
对方缩了缩,怯生生道:“我是采薇书馆的……先生……让我来请谢姑娘……”
猗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采薇书馆是齐北山在冥府安顿下开办的学堂,却不知齐北山有何事竟要差人来找她。看着那小鬼畏畏缩缩、随时准备拔腿逃命的模样,猗苏觉得有些荒谬:这小家伙显然是被忘川中人的名声吓怕了。她忽然就颇为庆幸自己当初答应下伏晏的任命状--如他当日所言,这偏见着实可笑。
“你先去罢,我随后就到。”
得了猗苏这句话,小鬼忙不迭地跑远了。
猗苏拜托早起的住民知会阿丹自己的去向,便动身往中里采薇书馆而去。那是个极朴素的两进院落,齐北山立在院中微微一笑,侧身让道:“谢姑娘,许久不见。”顿了顿,他一拱手:“此番是北山的学生有事相求。”
他语音方落,便有个小姑娘牵着母亲的手从房中走出来,脆生生向着猗苏道:“我和娘都想转生,爹爹不让。你能帮我吗?”
猗苏定睛一看,这小姑娘与妇人,竟都是忘川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齐家郎君和小黑小红都出来串个场~预告:下一章甜腻腻的感情戏
【剧场】
夜游:完全不明白老大为何还要煞风景地提工作的事,啧啧啧。
胡中天:体谅一下人家是新手嘛。
☆、解语花海棠
这一家的事并不难办,不过是父亲难以解开辜负族中人期望的心结、因此盘桓滞留不去的故事。猗苏记下了这家人的住处所在,好言好语地承诺了一番,便请那对母女先回忘川。
齐北山方才始终在一旁,这时候上前半步,微垂了视线轻声向猗苏道:“谢姑娘兴许会想,明明可以直接来寻谢姑娘的事,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他略敦促,墨玉般的眼睛显得有些冷,“北山得到消息,近些日子忘川有些不大太平,还是保险些好。”
猗苏悚然一惊:“不大太平?”
齐北山唇线紧绷,半晌才示意猗苏进屋。小心阖上房门后,他在几案旁草草书了几笔。猗苏走过去看了眼:有宵小之辈暗中聚拢。她不由就想起了清晨听到的那段对话,点了点头,说道:“郎君已非忘川中人。”暗示他日后不要再如今日这般行险。
齐北山会意,轻轻叹了口气,平静道:“能帮的,北山不得不帮。”
猗苏背着手假装欣赏壁上的斗方:“在下自当多多留意,也请郎君放心。”
“有谢姑娘这句话,北山就放心了。”齐北山顺手将方才书写的绢纸投入炭盆,侧首弯唇露出关切的笑来:“谢姑娘近来如何?”
猗苏坦然地回答:“我想开了,较此前好多了。”
齐北山一颔首:“那就好。”他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投向后院的一架藤花:“时候不早,毕竟……谢姑娘不宜久留。”
“也望郎君安好。”猗苏稍加迟疑,最终还是快步离开了。她仔细以神识探了探四周,并无探子的迹象。但齐北山不像是会无端语出舛讹的人,她思索片刻,最终没直接前往那家人所居之处,反而先向上里而去。
等猗苏行到梁父宫通往书房的回廊,她才后知后觉地忐忑起来:昨日的情形浮上心头,令她不明所以地开始手足无措,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伏晏。
她不由自主放轻放缓了脚步,到门边徘徊了一阵,始终没找回往常直接叩门的底气。她正来回踌躇,身后却响起个声音:
“你这是在干什么?”
猗苏被骇得一跳,狼狈地转过身,只见伏晏不知何时便立在转角的圆柱旁,神情甚是微妙。她讪讪道:“这不是怕……打扰君……”,眼见着伏晏的眉毛又因为称谓挑了起来,她缩了缩脖子,声量也小下去:“打扰……你公务嘛……”
“到园子里走走?”伏晏若无其事地撩她一眼。
“诶?你不忙?”话出口,猗苏才真切觉得自己方才口出之语有多愚蠢:伏晏明摆着是愿意和她散一会儿步,
对方看着她半是嫌弃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过头说:“在某些方面,你还真是个蠢货。”
猗苏涨红了脸强辩:“拐弯抹角的谁听得懂!”
伏晏斜斜抛过来一个眼风,好像有些不高兴。但随即,他硬邦邦地改口:“我正好得空。”顿了顿,他近乎是别扭地道:“听人说起园子里花开得不错,你要是愿意……我可以陪你去看看。”
猗苏呆了片刻,才讷讷地应道:“嗯……嗯,好。”
上里的园子猗苏此前尽数兜了个遍,此时缓缓从梁父宫角门折入花/径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她同伏晏只是并肩走着,并无更多的亲密举止,但仅仅如此,便令猗苏生出细细的喜悦来。
她小心翼翼地向身边人掠去一眼,着玄衣的青年正侧转了目光,视线便和她对上了,两个人都怔了一下。猗苏稍有些羞赧,微垂了眼,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去打量对方的神情。伏晏的眼睛里就浮上笑意来,他默默无言地注视了她片刻,转而正视前方,若无其事地道:
“北苑的西府海棠开了。”
猗苏应了一声,说话间便打量四周判断前去北苑的路径,手却蓦地被牵住了。她转头去瞧对方,伏晏却面色如常,下巴微抬,双眼往她的方向稍稍一定,好像在说由他带路。
这也不是伏晏第一次和猗苏牵手。但两个人都觉得这肌骨相触的动作比此前要惊心动魄。猗苏不自觉微蜷了手指,伏晏却像要定格什么一般,干脆从普通的指掌相接进一步到手指相扣的地步。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看对方,却都再清楚不过地感觉到了掌心的热度。
猗苏率先偷眼观察伏晏,却见着他以一种近乎不自然的姿态直视前方,感觉到她的目光,眼睫垂了垂,却还是没看她。
她心里就模模糊糊地升起个猜测:他、他……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伏晏在这时候猛然加快了步伐,落在猗苏眼里愈发成了佐证。她抿嘴一笑,也不点明,只是晃了晃手:“走太快了……”
伏晏的脚步顿了顿,稍放缓了些,终于回头撩了她一眼,似乎已经将方才的失态克制得很好:“照方才的步调走下去,到天黑都到不了北苑。”
猗苏有意说几句“到不到得了北苑我又无所谓,有你陪着就好”云云的腻歪话再逗逗他,话到舌尖她却自己不好意思起来,便微微晕红了双颊将这些昏话咽下去。
伏晏看着她这幅情态眼神闪了闪,像要克制住什么般稍紧了唇线,别过头继续迈步。猗苏抬头看了看天,不自觉带笑。
白日的云低低地浮着,带三分欲雨的颜色,草木间也含着相近的氤氲湿气。
才行到半途,天稀稀落落地便滴下雨来。
伏晏驻足,顺手便化出把油纸大伞,撑起伞的同时理所当然地同猗苏凑得近了半步。猗苏睨了他一眼,抽出手来,改作挽着他胳膊的姿势,理直气壮地道:“换只手撑伞。”
“谢姑娘使唤我越来越顺手了嘛。”伏晏这么说着,却还是将伞换到了另一只手中。
猗苏愈发有底气地笑了,换得伏晏凉凉的斜眼一枚。
雨势渐渐增大,伞面发出清脆的咚咚声。伏晏不动声色地将伞朝着猗苏的方向倾了倾,猗苏看了他一眼,提议道:“在前头的亭子躲一躲罢?”
伏晏应了,于是片刻后两人便在个树影摇弋的八角亭里落脚。
猗苏漫无目的地看了片刻雨景,忽地道:“方才不撑伞,用仙障不就好了……”
“麻烦。”
“取伞出来就不麻烦?”
伏晏靠在亭柱上,唇含三分笑,从从容容地道:“不麻烦。你几时见着我用仙障挡雨了?”
猗苏就想起在下里初次见面的那点龌龊来,不由瞪了对方一眼。
伏晏显然领会到了她所想,笑弧稍稍加深,口气揶揄:“况且,你就不怕我也喷你一脸水?”
“谁让你态度那般可恨。”猗苏转了转眼珠,振振有词地驳回去。
伏晏从亭子的另一侧缓缓踱到她身后,笃笃定定地道:“哦?”
猗苏回头要赠他白眼,不想对方就势微微俯就了身在她唇角一啄,不轻不重地一触即离。她僵了片刻,扶着亭柱僵硬地岔开话:“这雨一下,就算海棠开得好也剩不了多少了。”
伏晏漫不经心地应了,绕到她对面的柱子上再次似笑非笑地靠好,从眼睫底下撩她一个眼色:“看不到也无所谓。”却是将猗苏方才羞于启齿的话,妥帖婉转地说出了口。
猗苏便觉得耳根发热,无措地垂下眼,努力想给自己找回些场子:“说、说起来,西府海棠便是解语花,你这是变了法夸我?”
伏晏眯眯眼,将下巴一挑:“如果我说是呢?”
“还真是……受宠若惊……”猗苏讪讪地干笑数声。
伏晏却显然不准备就此放过这个话柄,眼角微弯似乎又要调笑几句,猗苏却觉得这样的伏晏她有些消受不住,急忙搬出正事来:
“其实我今日本是来告诉你,这一阵忘川似乎不大太平……”说着她便将所见所闻叙述了一番。
伏晏安静地听完,颔首简略道:“我记下了。”
猗苏噎了噎:“就这样?”
伏晏的眉毛便扬起来:“就这样。”见她仍有些呆呆的,他哧地笑了:“难道你还要我立即令人将对我心怀不忿之人尽数归案?真要那般,只怕冥府的狱卒各个连轴转都未必能处理干净。此事若另有隐情,我自然有对策。”
他这般信誓旦旦,猗苏便没再多忧心:“我也就一说。”
“你有挂心的事务,正合我意。”伏晏却略放缓了声调:“我本就不希望你眼中只有我一人之事……”他有些涩然地苦笑说:“当然,你的世界只有我一人的假想也的确够诱。人,但这若成真,我也和母亲别无二致了。”
猗苏的心跳得很快。伏晏能坦诚相待,甚至能做出不束缚她的承诺,令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只能以同样毫无造作的态度直视对方,郑重颔首传达她的心意。
伏晏温存地看了她一会儿,走上前两步,将她轻轻按到胸口。
猗苏从他的肩头抬眼,忽地道:“啊,那里也有海棠。”
亭子外的东北角,因细风缓缓摇曳分开的树影现出了一株秀气的海棠。伏晏回头看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瞧着是垂丝海棠。”顿了顿,他低低地凑在她耳边道:“不过无所谓,这不就有西府海棠么。”
作者有话要说: 伏晏:“在某些方面,你还真是个蠢货。”
阿谢:“哼,半斤八两。”
西府海棠=解语花╮( ̄▽ ̄〃)╭总觉得伏晏突然就神功大成了hhhh
在更新表白章以前,作者幻想肯定会炸出一片霸王我已久的小妖精,结果……还是太天真。所以幸运E的树哥只能继续放大招,小妖精们,甜不甜,甜不甜?!
作者想吐槽某些人撑伞的装x大法许久了,于是这章就有了官方吐槽(不)
今日除夕,先祝大家新春快乐哦!^▼^春节期间照常更新,请叫我业界良心
☆、旧岁换新颜
谢猗苏出上里的时候日已薄暮,她念及自己原本还要造访受托的那家人,便不由有些羞愧--她……倒像是色令智昏的反面典型。她用力甩甩头,加快脚步往中里而行,不久便寻到了一座水边的的草棚边--连家带口的忘川居民往往还在水洞上头修筑陈设。
猗苏以神识探了探水洞,其中无人。她转而去问近旁的邻里,得到的答案也并不详尽:
“过了午时便没怎么见到他们,也不知上哪去了。”
猗苏谢过对方,打算明日再来造访。她本已行到岸上,却不知为何驻足回望,空落落的草棚在暗沉的红霞中显得摇摇欲坠,想到那小姑娘拉着母亲的手,沉着却又带着天真的眼神,猗苏莫名不安。
不过是一闪即逝的奇异直觉罢了,但……况且,还有另一种可能。猗苏垂下眼思索了片刻,转身再次往上里而去。
谁知走到半途,她便遇见了要找的人--夜色已经降临,渐次亮起的灯火下人影绰绰,绀青衣裳的青年大马金刀地坐在酒肆,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