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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视死如归地看着侍女,壮士扼腕般决绝问道:“乃说是不?”
侍女接过这深沉的目光,心底却是一片凄苦地回答:“是茉莉花,不是么能发。。。。。。”
☆、第3章 空亭日暮
月色正好,花影叠重。
已经在广烟神殿的主殿门口端着茶盒徘徊许久的茉莉仙子,最后还是选择了删繁就简,将本来想说的话浓缩成了“上仙喝茶不”,并将它重复了七次,终于攒够了信心,昂首阔步走过主殿迈入内殿,却还是没有勇气再更深一些。
过往一开口说话就会被诸多仙家嘲笑的经历一一浮现,信心一点点消散掉的茉莉最终转过身落寞地离去,却又突然气势汹汹地折返。
她想起自己是一株美丽的茉莉花。
茉莉花推了一把内殿大门,发现推不开后掏出随身携带的斧头劈开锁链,直直闯入朝着珞姻上仙飞奔而去。
她也是纯粹的花仙,也是喜欢所有漂亮东西的花仙,怎么就连和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掌宫主神喝碗茶的胆子都没有,她要突破自我挑战自己。
内殿中正欢欣地捧着肉丝面的珞姻上仙,看着来势凶猛的茉莉仙子,脸色微变。
捧着肉丝面的珞姻上仙对着内心正沐浴在朝阳中的茉莉仙子,一脸猪肝色地开口问道:“你要抢我的面?”
怔愣的茉莉仙子支支吾吾地答道:“俺。。。。。。俺。。。。。。俺。。。。。。”
瞄到了粗重斧头的珞姻上仙震惊道:“安什么安?你还带了这么残暴的凶器来抢我的面?”
无辜的茉莉仙子结结巴巴地答道:“乃。。。。。乃。。。。。乃。。。。。”
珞姻上仙痛心道:“奶什么奶?你还要劫|色?”
心颤的茉莉仙子战战兢兢地答道:“么。。。。。。么。。。。。么。。。。。”
么后面跟着的“有”字还没有蹦出来,珞姻上仙已经悲愤道:“么么么?你就这么急着要亲我?”
绝望的茉莉仙子满脸清泪,背着斧头嚎啕大哭地夺门而出。
次日水光潋滟晴方好,广烟神殿的主殿内,晨会已近尾声。
高坐上位的珞姻上仙随意翻了翻长桌上的折本,抬眸时,视线在不经意间与牡丹交会,红裙飘逸娇俏可人的牡丹即刻从袖口抽出绣帕,酡红小脸后十指开始使劲地绞着帕子。
珞姻上仙黛眉微挑转移目光,看到茉莉用袖子抹了一把自己的鼻涕,芍药每隔一小会定要将已经很高的衣领再往上拉一拉,大梅孤高傲岸地站在最拐角一脸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悯。
珞姻将手中的折本一甩道:“都退下吧。”
大殿内渐渐空旷寂寥起来,珞姻从高座上起身,侧过脸便看到仍站在殿中央的。。。。。一位男仙。
广烟神殿的男仙为数不多,当前这位,正是司掌殿内要务的竹霖。
青衣深重,黑发俊容,身形高挑挺拔一如成片直指沧澜的葱葱高竹。
晨风透过正门,吹起樱色长裙绮丽繁迭的裙摆,佳酿般醉人的美眸顾盼含情,朱唇不点而红,坐回原位的珞姻饶有兴致地问道:“有事?”
殿中央的竹霖直言道:“上月荣泽云海索求三万株神木,扣了广烟神殿的松澜和柏宁。”
他言罢即抬头看她,看到纤细如玉的手指敲击着长桌桌面,红樱色的丹唇含笑道:“恩?那也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不然怎么到了现在。。。。才有你来告诉我。”
“广烟神殿掌宫空闲已有千年,我等不愿牵扯初登主位的上仙。”剑眉紧皱半晌,竹霖接着道:“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执意邀上仙与她面谈。”
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这个名字,念了有三百年。
圆润的柔粉色指甲轻划过坚实的桐木桌面,却留下一道赫然在目的骇人深痕。
珞姻的声音相当低脆悦耳道:“我也一直很想见一见,荣泽云海的景瑶。”
怎么会不想见。
三百年前,天界荣泽云海的了了,因毁坏无上天书的罪名被抽骨断魂打下炼狱,但那日真正用天火烧了书的人,却是荣泽云海素以温婉良善出名的。。。。。天女景瑶。
景瑶天女十拿九稳地祸水东引至同父异母的妹妹,哪怕事发当日,被栽赃嫁祸者甚至不曾踏出院落的房门一步。
了了很害怕,可她再害怕,也没有谁来救她。
她注定要成为替罪的羔羊,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是连伪装都不屑的过场。
荣泽云君的长子季九血誓她擅闯天阁,歆芙公主同紫微星君并上十几位天臣上奏天帝,身为一等天将的建夜大人,当场干净利落地亲手碎尽了她的骨头。
在羌芜树林里同她鱼水相欢许下海誓山盟,一度让她心心念念神魂颠倒的凌泽上神,直到她在天狱里听闻他要与景瑶天女成婚,直到她在堕天台上被打下十八层炼狱。。。。
也再没有出现过。
十八层炼狱里度日如年,被抽骨断魂痛极非常的了了,起初以为自己活不过三日。
可她后来,又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刀剑火石的炼狱内待了多久。
每日炼狱红火都从她的脚开始烧起,起先掉的是皮,后来火势加大便开始炙烤骨头,当她以为这已是毁天灭地的无上苦痛时,又有了周而复始的百鬼噬魄。
她想不出自己身上到底哪里来的天地灵脉,否则一早便会死在炼狱的第一日,但她那时只希望立即魂飞魄散,对身上百折不挠的天地灵脉,几乎要全然恨进了骨子里。
从十八层炼狱里出来那日,仙气在她脚下蓬勃丛生到仿佛永无止境,那些凝结在身上死守了三百年的暗红皮痂和脓包流疮,终于一点点脱落而下。
骨头和魂魄都被地狱之火重炼了无数遍,她那时跪在河边,不敢相信自己的脸竟然这样彻底地完全改变。
原来脱胎换骨,需要整整三百年。
三十六重天渡仙的灵鹤伴着七彩祥云将她带回了上界,三百年前判她永堕深渊的天后面容含笑亲赐她整个广烟神殿,来来往往争相道贺的仙家接连盛赞她艳绝的娇颜。
原来从深恶痛绝到众星拱月,也需要三百年。
好像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从前是谁。
这里是三十六重天,永远高高在上的三十六重天,普遍看不起所有凡人的三十六重天,这里天宫帝阙千官雁行,这里杏云烟雨四季如茵。
朝日银河,月明星灿。
苍穹仙霞永远凌驾九霄的天界,漫天神佛诸子百仙,青娥舞袖广带拂尘。。。。。。
怎么会有谁能认出她。
这根本不可能。
三百年前的了了早已消失,她是自有仙缘天生天长的珞姻上仙,渡仙白鹤在灵韵非常的苍翠深山里发现了她,上位空置几千年的广烟神殿终于等来了主神。
三百年了,南天门的通云树增了三百圈的年轮,七夕桥上的牛郎织女相会了三百次,鲲鹏展翅斗转星移,苍穹合幕楚天辽阔,无论什么事,都已经得到个尘埃落定的结果。
可是醉花阴下掩一段春深,也难谴流年。
☆、第4章 羌管夜凉
天界荣泽云海。
珞姻上仙脚底驰行的浓郁云团渐渐散开以后,她身后的芍药和牡丹小跑着跟了上来,几乎快要挨到她后背的牡丹在停下来时,还很小声地分外欣然道:“上仙,我比芍药快。”
随后红裙摇曳生姿的牡丹美人又十分傲娇地加了一句道:“上仙上仙,快说快说你有没有更喜欢我?”
牡丹香浅,雾薄云浓。
按理说珞姻这时候,应该一脸下|流胚的坏样,狂狷邪魅地搂过牡丹的小蛮腰,再接着于眼中闪过一丝沉迷一丝宠溺一丝心心相印,语声三分霸道三分情重四分夫复何求地道一声,呵呵你这个磨人的小调皮。
可惜珞姻上仙,此刻并没有什么逗妞玩的心思。
景步障,玉栏杆,烟雨楼侧瑶光伴。
清风云气过往缭绕,景瑶天女站在她多年如一日富丽华奢的瑶光阁前,素袖绿纱裙,丝绸白帕绕柔荑,粉黛眉梢,双目含笑。
她身边服侍在侧的仙娥款款舒袖,纤纤素手端持着柳纹玉盘,内里装着的精致糕点,还蒸腾着温热白气的香甜余韵。
长裙及地缓步走过来的景瑶天女,丝绸白帕轻掩唇角的浅笑,满含百多柔意佳情的眸光动人,看着面前的艳绝美人道:“珞姻上仙生得真好。”
珞姻听了景瑶天女的话以后,手中团扇微倾,莞尔一笑回答:“我知道。”
珞姻上仙尚且还在炼狱的时候,曾以为此生如果可以再见到景瑶天女,那她第一要做的事,就是和景瑶同归于尽,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而当这一刻终于来临,她却平静到异乎寻常。
侍婢端着盘子走了过来,景瑶天女笑着开口说道:“珞姻上仙真是有趣。我不知道拿什么来招待你,自己忙活了半天,却也只做出来这一盘糕点。”
在这三十六重天,众仙尽道荣泽云海的天女景瑶温和善良,体贴端庄。
好名声从来不是无缘无故传出来的,看当下的景瑶天女不过是初见一位新晋上仙,便花了半天的功夫亲自下厨,还特地站到门口来迎接。
这样亲善温婉,处处为旁人着想,行事无差大方得体,全然同三百年前一样。
那时的景瑶天女在荣泽云海的边缘小院里紧紧握着了了的手,明亮的双目中满是对幼妹的疼宠,她声音颤抖语调却是至极温柔地说:“妹妹,我只有你一个妹妹,难道还会忍心害你吗?”
在十八层炼狱里的了了,常常会想起那个情景和那句话,她在每日鬼火的炙烤中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句。。。。。。难道还会忍心害你?
当然不忍心害你,却忍心将你断骨剥皮。
真正想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人,首要的第一步就是获取信任。
那盘由景瑶天女亲手做成的甜腻糕点,三百年前的了了已经吃的够多。
而今的珞姻上仙还未开口,牡丹便挡在她面前,对着景瑶笑了一声道:“天女有所不知,我们上仙身负草木本源的天地灵脉,只吃万年灵树的晨间花果,喝千岁醴泉的甘冽泉水。”
才欢喜地吃过酸辣猪肝饭的珞姻上仙,听完牡丹的这些话,内心很痛惜地觉得自己对不起身上的天地灵脉。
景瑶娴姿优雅地掩唇而笑道:“那便是我识闻寡薄了,还望上仙莫要见笑才好。”
言罢她和她的婢女随后起步向瑶光阁内走去,走到一半时,景瑶转过来看着珞姻,娇颜惹人怜语调柔和道:“珞姻上仙,不和我进来吗?”
红罗锦帐,素兰熏香。
瑶光阁正堂内,还没踏进门槛的珞姻听到走在前面的景瑶天女发出悦耳非常的娇笑声道:“夫君,不是说好了过一会再来的吗?”
顺着这声柔肠既许芳情无限的夫君,珞姻上仙抬头之后,便看到了和广烟神殿的松澜与柏宁一同站在最中央的凌泽上神。
松澜和柏宁作为天界松树柏树的万年精魂所化成的草木之神,身姿自是不可厚非的俊秀挺拔,但同与他们站在一起的凌泽上神比起来,却还是无可避免地显得逊色了些。
珞姻记得自己迷恋凌泽上神的时候,甚至觉得他小拇指上的那颗黑痣,都生得极好极美丽。
她也记得羌芜树林里翻云覆雨的那夜,凌泽上神抚着她的脸说,一定要娶她,要永远疼爱她。
这世间无论什么事,只要加了一定或永远二字,就很有可能成为伴着如梭岁月消散成空的幻影,到头来,甚至算不得是一场镜花水月。
深蓝色的长衣愈发衬得凌泽上神身形俊挺,他一点都没变,三百年于他而言,不过是不甚在意的弹指一瞬间。
只是在这三百年里,景瑶和他却是三十六重天上备受瞩目和艳羡的神仙眷侣,他们朝夕共对,恩爱缠绵。
炼狱中最难熬的日子里,珞姻抱着膝盖猜测他们正在做什么,这样的想法不能有,不是因为太难猜,而是因为太好猜所以会太痛。
可是他们的伉俪情深,为什么要拿她来换?
云风带起的衣袂翩翩间,凌泽上神看了过来,目光却仅仅在倾城颜色的珞姻身上停驻了一瞬,而后极为自然地移至景瑶天女。
他旁若无人地揽过她的腰,牵过她的手道:“我已经等了三刻钟,也有三刻钟没见到你。”
三刻钟没见就急着想再见,等了三刻钟就已然不能再等。
这真是最甜蜜却又最朴实不过的情|话。
景瑶天女含羞带怯地踮脚同凌泽上神咬起了耳朵,一如凡界新婚夫妻那样蜜里调油的喃喃低语,尽显着生怕人不知的鹣鲽深情。
珞姻侧眼看了一眼芍药,她立刻会意道:“凌泽上神可否稍后再同爱妻尽兴叙情,听闻荣泽云海望从广烟神殿拿到三万株神木,因此留了松澜和柏宁。”
芍药弯腰行礼道:“烦请上神和天女解释一二。”
凌泽上神搂着景瑶的腰,却看着松澜和柏宁答道:“一场误会。”
松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