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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紫竹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他越喝越快,为什么要指责他?很多东西都回不到过去,大家都变了。再不是少年时候的相亲相爱,再没有什么兄弟情义,只有阴谋,欺骗,肮脏的交易。
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都是如此的丑陋,只有她,在这里,温柔地笑,讥讽地笑。她就像是一颗纯净的珍珠,不用折射太阳的光芒,就那样发着柔和的光,让人不想放手。
不想放手!
一道刺目的白光蓦然间划破天际,焦雷阵阵,停了的雨忽又下得打起来,风摇晃着雨幕中的树枝,哗啦作响。
椒房殿龙涎香缭绕靡靡,层层的纱幔被风吹的起起伏伏,好似白雾朦胧,风裹着雨丝飘进殿内,在琉璃盏周围氤氲成气。
“何其,什么时辰了!”皇帝折腾了大半宿,沉沉地睡了不知道多久,便被雨声惊醒。
“回陛下,都四更天了。”何其自皇帝睡榻外侧的小横板上起身,自皇帝病重以来,定要他时刻近身伺候。
“喔,好大的雨啊。”皇帝似无限感叹道。
“是呢陛下,这是入夏来第一场雷暴雨,以后就多起来了。这殿内就要潮了,明日小的就让人将被褥都拿去晾晒,屋子里边边角角熏一遍,免得有潮虫进来。”
“嗯,你去将窗子都关了,免得吵醒皇后。”皇帝低低咳嗽了两声。
何其应了麻溜地下了地,小心翼翼地关窗,然后走去隔壁看了看沉睡的皇后,才飞快地回转。
“最近菀书那里没什么动静吧。她住的还顺心?”
何其躬了躬身,帮皇帝将床幔挽开一帘挂在边上的金钩上,一边道,“瑞王妃心态很好,睡得吃的都很香。和公主相处甚欢,安王殿下让人时刻戒备,以防突发状况。”
皇帝嗯了一声,抬手捏了捏额头,何其立刻爬上床榻跪在皇帝身后帮他拿捏头部。
“好好保护那丫头,朕不想失信于裴爱卿,他再三表示丫头是他最疼爱的人。朕不好拂了他。况且朕死后若想裴家俯首,还得她在。”
“小的知道。裴大人早生去意,只是碍于情面,没有坚持罢了。”
皇帝点了点头,“那个人找到了么?还有闹鬼的事情,到底查的怎么样了?”
“陛下,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让人--”
“不用了,如今再杀他,只怕不妥当,况且父皇当年有遗诏,一定要留他一命,要求不得兄弟相残。我,不想违抗先皇。”
狮子大口
“陛下仁慈。小的一直派人监视他。他受了重伤,一直闭门休息。只是神色坦然,倒并不惧怕。”
“怎么说他也是我大周最出色的将军王爷,几次沙场出生入死都是面不改色,这点气概他还是有的。他没接触过沈醉?”
“陛下,没有。”
“那就好,否则朕便不可能那么大度让沈醉退去封地。”
“陛下,那装鬼之人虽然小的不肯定,但是有点像花追风。”
“真的会是他?他竟然没死?”
“小的没亲见。但是想如此神出鬼没,只怕也只有他和楚王能办到。只是滚油淋头,碎裂全身经脉,怎么想都不可能活过来。”
“哼,狡兔三窟,朕只是后悔当初没直接杀了他。他给朕这一掌,二十五年来,让朕生不如死,日夜煎熬……”
“陛下,相信定然能治好的,安王殿下前几日说他已经帮您请了江湖高人,如今正帮陛下配药。到时候就算不能根治也定然可以减轻痛苦。”
“罢了,朕也不是看不开,要治这纯阳掌力,须用东海之泪。这东西也只传说,哪里能见?朕又不怕死,不过是担心现在强敌四伏,内忧外患而已。”
“陛下一定会好的!”何其伏于地上,眼泪涟涟。
“起来吧。”
“你将翠依接进宫来。”
“陛下英明。说来照顾瑞王妃,没人会怀疑的。”
“你去磨墨,朕想拟诏,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一夜暴雨洗礼,清明一片,团云退散,纤云微卷。裴菀书慢慢踱着步子,仰头看着雨过天青的明丽,旭日冉冉东升。
余光瞥见花圃左边卵石甬道上远远走来一人,雨过天青的长衣,风卷衣摆,灿若流云。看了一瞬,便转身慢慢地往月季花丛走去,两侧几株海棠,间或几棵合欢,如今花开正盛。伞花羽叶,泛着阳光水色。
“今日天气好,我们出门去吧!”沈睿行到跟前,闪身进了花圃。
“谁说天好?回头就要下雨!”裴菀书随意地说着,右手扶腰,左手揽花轻嗅,或抚摸着腹部,安慰胎动频繁的宝宝。
“你又知道,就算下雨,坐马车也没关系。”视线擦过她纤细的腰肢,奇怪大大的肚子竟然会依然纤腰细细,和宫里其他的女人不同。
“这里饭菜不好吗?”随口问道。
“好。”她漫不经心地答着,走到一片萱草旁,摘了朵宜男花戴在头上,随即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双眸水凝,不禁沉了眼,悠悠道,“你想要多少钱?你觉得我能值多少钱?”
她想让西荷去送信,结果夜里被沈睿的人给堵回来,康侍卫和黄赫更是不敢,这两个人倒是更怕沈睿。
“那得看他认为多少。”
裴菀书哼了一声,“我和他不过见过几面,他凭什么为我出钱?你把我估计得太高了。还不如管你四哥要,他将封地出手也能赚个几百上千万,你要是不够,再管别人敲诈去。”瞥眼瞅他,冷冷道,“再不济,你去找韦姜,她认识人多,什么大兴隆,大衰隆都认识。”
沈睿本来紧蹙了眉头脸色越来越沉,现在听她如此说,不禁笑起来,一时间满园的花色都成为了他的陪衬。
“你倒是够毒的。”
“毒不过你。”冷勾了他一眼,“我要见沈醉。否则你就打死我,我也不会去。”
“四哥很忙。”
“是你不让他来,还是皇上不让他来?你要么拿圣旨来,要么让他来见我。”她越说快,脸色涨得红起来,衬着眼前的月季花,在他眼里竟然也娇艳动人起来。
沉了沉眼,沈睿淡淡道,“他忙着安排你大哥呢。裴知府如今即将高升,南下赈灾去。他倒是有先见之明,想是怕谁要害他似的,巴巴地要利用职权将他派出去。”
“你冷嘲热讽做什么?”她冷冷地说着,伸手去抓挡在眼前的一朵月季花,却忘记花茎上的尖锐的刺,“啊”的一声,连忙放开,血珠顺着手腕滚落淡黄色的衣衫上。
“别动!”沈睿忙冲到跟前,捏住她的手腕将她紧握的拳头展开,尖利的刺撕开了一块皮,血流不止。
“我帮你把刺挑出来。”他一边说着,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根尖细的银针,手指掐住棘刺扎破的地方,飞快地挑了一下。
“我没事。”见他一脸关切,裴菀书心头的怒气一下子便如大风扫落叶一般消失,“上点药。”他从荷包里掏出一只描花小白瓷瓶。
裴菀书看了一眼他的荷包,鼻端萦绕他身上清爽淡然的气息,微微后退了一步。
他意识到她的疏远,动作僵了一下。
“我没事。”她淡淡地说着,想转身回去房内让西荷帮她包扎,忽然肩头一紧被他从后面霸道地环住。
“沈睿!”没想到他会如此,一直以为他已经知道以礼相待,想挣扎却被他环住的手臂压住。
“老实点!”他蹙眉不悦地紧了紧手臂,强硬地握住她的手,将淡粉色的药末扫在她的伤口处,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条柔软的雪白帕子包在她的手上,一切收拾停当才自然地放开她。
“你怕什么?”讥讽地扫了她一眼。
裴菀书刚想斥责他无礼,抬眼瞬间却一下子顿住,花圃外面的卵石甬道上,沈醉站在一株合欢树下,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的神情淡然,没有一丝波澜,从前对她坏笑的唇角自然地勾着,没有刻意的讥诮。那双深幽的眸子宛若沉寂的阑夜,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在眼底斑斓一片。
沈睿从她脸上意识到什么,忙回身,看到树下的沈醉,他往那里一站,水色长衣,竟然让人觉得是风情江南的韵味,风流不羁,潇洒俊逸。
突然心底里有一丝嫉妒,自己永远没有他那份将别人自动化为陪衬背景的本领,只要他在,一切都是他的点缀。软风拂动他的衣摆,都似乎格外温柔。
“你怎么进来的?”
沈睿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生硬。
沈醉淡笑,眸子一直凝视着裴菀书,看都不看沈睿一眼,淡淡道,“我夫人在这里,我自然想来就来。”
裴菀书连忙提了裙子,急不可耐地往外走,一边嗔道,“昨天为什么没来看我?我等了你好久。”
沈醉张臂,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昨夜有点事情,没通知你,不会怪我吧。”
她摇头,“哪里会。”顿了顿又道,“沈睿说要跟柳清君借银子,让我们去做个保人,你陪着去吧。”
沈醉垂了垂眼,视线落在她掌间的白绢帕子,眼眸沉了沉,抬手覆上去,轻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什么,被花刺戳了一下,沈睿帮我包好了。”
“我不在,你就不能小心点么。让我心疼吗!”他笑着,垂首轻轻地印在她的掌心。
隔着绢丝,她依然被他吻得手心发痒,不禁笑起来。
沈睿站在一侧,阴沉着脸,不知道该进还是退。愣了片刻,生硬道,“我去外面等,快一点。”
裴菀书瞅着他远去的背影,撇撇嘴,对沈醉道,“你这个小八弟弟够小气,我不过是说韦姜不好,就把他气成这样!”
沈醉叹了口气,抬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鬓发,手指捏住那朵宜男花,转了个方向,笑道,“挺好看。”
“沈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会没来呢?”她抬眼看他,虽然他的表情云淡风轻,可是她反而更加怀疑。
“昨夜太忙,我本来想让人来说一声的。结果给忘记了,你别生气。”
听着他柔声细语地哄她,她哪里还会生气,一颗心软得几乎跳不起来,“我是担心你。皇帝他……”
“小欢,你知道什么?”他疑惑垂首。
“我怀疑他装病,必有所图谋,你见那人之事,切不可让他知道,最好不要再见了。”顿了顿,她柔声道,“我知道,这样对你太苛刻。只是……”
沈醉淡然轻笑,“你放心,我晓得其间厉害。”
“沈睿说你提了大哥的官职?”
“没什么,裴知府自能胜任。”
“我是谁,你是不是觉得有人要害大哥?毕竟他……”她心下焦虑。
沈醉忙轻抚她的肩头,“别担心,就目前来说,裴知府没有什么威胁,二哥已经倒势不会再害他。皇帝那边……想必也不会担心……”
“那就好,有他在,爹和娘……也会好一点……”
“小欢,别怕,我已经试探过,皇帝绝对不会动裴大人,既然如此,那么夫人他们也不会有危险。”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告诉柳清君,让他也要小心,最近不要有任何的动作。沈睿的人在宫里到处搜捕可疑的人,只要被怀疑,不管是不是探子都要被清理出去。”
沈醉抬手捧住她的脸颊,微微颔首,“你放心,他的香雪海已经撤得差不多,薛家靠上唐大人,暗中改头换面,不会有问题的。”
她心头一喜,“那就好!”
“我送你出去!”他揽着她的肩头,慢慢地往外走。
碧风过处,沁凉生津。沈睿倚在车辕上,双手环抱,静静地看着自己前方的石板铺地。不知道是真的过了很久,还是自己太过没耐性,他换了只脚来支撑身体重心,又等了片刻才看到沈醉揽着她慢慢地走过来。
微微让开让沈醉将她抱上车,然后看着沈醉清冷的眼神扫向他,他觉得有点心虚想躲开却微微扬起下巴与他对视。
“保护好她。”沈醉只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话,根本没在乎他眼里的是挑衅还是不驯。
“知道!”他的声音软了些,头低了点。
“不许欺负她。”
“嗯。”他不想乖乖地答应,却无法反抗一般。
“别太过分!”沈醉淡淡地说着,指的是柳清君。
沈睿明白他的意思,略略不耐道,“知道了。”说着便跳上车,低沉道,“走了。”
“路上慢点。”沈醉最后这句是对车夫说的。
车夫是银羽卫侍卫,他们个个倨傲跋扈,目空一切,从前跟着皇帝眼里便只有皇帝,如今跟着沈睿便更是只有沈睿。但是沈醉只那么一句话却让他感觉巨大的压力,忙低了头,恭敬地应了一声。
马车跑得很稳,加上制作精良工艺上乘,跑起来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一路上裴菀书静静地坐着没有主动说话,沈睿靠在车厢上闭目沉思。
过了许久,他才淡淡道,“迎福酒楼?还是绸缎庄?珍宝轩?”
裴菀书眉头挑了挑,“自然去找香雪海大柜苏逸海,他自然会安排。”
沈睿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忽然转首看着她,“解忧是柳清君的人吧。”
裴菀书心头敲起小鼓,却平静道,“不是。”沈睿便不再吱声。
马车依然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