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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帮我个忙。”
“好。”
丽日晴空,风似乎被新年的气氛融化,也变得细腻起来,雪地上莹光一片。
韦姜依然花容月貌,仪态万方,看着被沈醉紧揽在怀里面容清瘦弱不禁风的裴菀书,盈盈下拜,随后热络地拉着裴菀书的手,“姐姐,这些日子可担心死我了。你能好起来,真是谢天谢地,不枉我去烧了那么多香!!”
裴菀书朝沈醉笑了笑,挽着她的手往书房去,“趁着他们还没来,妹妹也帮我写副对子去去晦气,能好起来,这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韦姜转首看她,见她久病之后,虽然双颊消瘦,可是双眸却越发清亮逼人,不好拒绝,点头道,“恭喜姐姐,妹妹就献丑了!”
裴菀书亲自铺纸磨墨,韦姜敛袖,随手写了首祝她身体康泰,青春永驻的诗句。裴菀书看着连声赞好,随口道,“水菊,把韦侧妃帮我写的诗拿去裱起来!”然后将那张宣纸递到韦侧妃左手边。
韦姜头皮猛地一炸,顿觉脊背生寒,想起听丫头打探说,裴菀书每日关在书房里,连沈醉都不理睬,下意识地往一侧去瞅。
裴菀书那只手依然伸在那里,神色平淡,好像她真的看到水菊站在那里,片刻蹙眉不悦道,“你这死丫头,韦侧妃在这里也敢偷懒,看我不打你!”说着便真的在像是脸的部位拧了了一下,那姿势无一做作,真的拧住了人,嘴角还挂着愤愤的笑意,“让你不听话!”
韦侧妃看的心惊胆战,裴菀书嘴角那丝诡秘的笑意让她脊背发寒,忙道,“姐姐,我去看看李侧妃她们怎么还没到。”
裴菀书忙拦着她,笑道,“呀,该来的总会来,妹妹急什么。来我们再写几个字。”说着又翻了篇拗口的经文出来给韦侧妃看,让她帮忙抄。
“死丫头,你吓到韦侧妃了,还不快滚出去!”狠狠地瞪着韦姜身侧,然后视线跟着看向门口。
韦姜惊得“啊”的一声,看见门“吱呀”打开,然后又“吱呀”一声关上。却又空无一人,吓得她立时花容失色。抬眼见裴菀书靠近的脸,眼神冷寒,嘴角却挂着温和的笑容。
“妹妹,你怎么啦?”她关切地抬手去摸韦姜的脸。
“啊,鬼!”韦姜突然推了她一把,立刻便往外跑。
裴菀书被她一推,猛地往后跌在椅子上,却笑道,“妹妹,什么鬼?我们的字还没写完呢!”说着手指头勾了勾,想让她过来。
韦姜几乎要魂飞魄散,飞快地往门边跑去,似乎被什么抓住脚动也动不了,“救命呀,救命啊!”
裴菀书冷冷地看着她,幽幽渺渺道,“水菊,判官怎么跟你说的来着?说你不该死,所以阎罗允你索命一次?可是你也该挑挑人,别弄错了。韦侧妃可是个好人呢!”
“小姐,害死我的人,判官说晚上会梦到我,梦到九九八十一次,就要和我换魂了!”
韦姜连叫都叫不出,那声音确定是水菊,水菊的声音嘎嘣脆,和裴菀书稍微有点嫩的声音不同,根本学不出来。
门“哐”地一声被人踢开,沈醉和秋葵抢进来,沈醉越过韦姜飞身至裴菀书身边将她抱了起来,关切道,“你又见到水菊啦?”
裴菀书点头,轻笑道,“可不是,结果她还给韦侧妃吓到了。真是个坏丫头,就因为我拧了她的脸。”
沈醉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回头看着靠在秋葵身上的韦姜道,“吓到你了吧?那日我也吓了一跳!”
韦姜连客套也忘记了,慌不得地让秋葵带她走。
她们一走,裴菀书冷笑了一声,“她倒是真心虚。我还以为多大的胆子呢!”说着跳下沈醉怀里,跑去书案前将韦姜写的那几张纸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小欢,你要做什么?”
沈醉俯身撑在案桌上,疑惑地看着她,抬手去抓她手里的东西,裴菀书却飞快地塞进抽屉里。
“没什么,我要给水菊报仇!”
“小欢,你报仇水菊也不能伤到自己。”他心疼地看着她,不希望她的心会被恨意侵占。
“你放心,我不过是有仇必报而已,不会牵连无辜的!”她从袖笼中掏出从沈醉那里要来的天蚕丝放回他手中去。
抬眼看他担忧的样子,浅浅一笑,绕过书案偎进他的怀里,低声道,“沈醉,你放心,我不会被仇恨蒙蔽了心的。我心里有很多人,有很多爱。但是我一定要做点什么。为水菊,也为你,为我自己。”
“需要我帮忙吗?”他低头捧起她的脸颊,盯上她水润的清眸。
“不用,但是我可以请夫君大人允许我找别人帮忙吗?”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我还舍得拒绝你吗?”他低叹一声,头垂得更低,吻住她的唇用力地将她压进怀里。
裴菀书不过是想吓唬吓唬韦姜,哪里知道她竟然真的吓病了,不过装病也不一定。过了两日,她去看了看韦姜,便觉得她装的倒是真的很像。
正月初六,裴菀书领着西荷回娘家,住了一宿陪了陪大娘和母亲,跟爹爹聊了一些事情。第二日便借口去买东西,拐去了珍宝轩。
柳清君让解忧传话,想见见她。
她装病的那段时间也没闲着,她让柳清君尽可能多的帮他搜集了和沈徽韦姜有书信来往的商家、官员、流氓无赖以及其他宫中之人的字迹。
她不想刺杀,更不想用巫蛊陷害,那些不够表达她的愤怒。
新年的柳清君,穿着稍嫌沉闷,暗青色的大氅,淡青色的锦衣,头上依然是支乌金发簪。虽然未见丰润但是气色却也不错,这让她心里宽慰些许。
玉色清淡的莲子粥,淡淡的苦涩气息缓缓弥漫。
“水菊是个好丫头。”他看着她写满忧伤的脸,这一刻也欢喜于她并不在自己眼前伪装,这样就够了。至少还有宽慰她的机会。
“可惜了解忧,还得找别的女孩子。”她浅笑盈盈,瞬间忧伤散去。
“你要是觉得解忧在跟前会难过,不如换了长天去!”
“不用,你身边也该有个人。我有解忧他们就够了。”对上他关切满溢的双眸,定了片刻,笑道,“你终于好起来了。”
“怎么能再让你担心?”他垂下长睫,敛去灼烈眸光。
裴菀书点头,将自己准备好的书信都摆了出来。
“谢小天,倒是我疏忽了!”他微微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着内疚神色,上一次帮他治病,心神浮动却也根本没有发现他有内力,竟然还是霹雳手。
“不过看起来他似乎并没有告诉韦姜我们认识。”
裴菀书缓缓摇头,“不是你的错,沈睿捏断他的手指,他都没有暴露。况且,他一直老实本分,什么都没做。谁又会知道是他?”沈睿和沈醉想办法瞒住她,只说谢小天被吓到,然后沈睿将他赶回翰林院去。可是她怎么会不知道?西荷知道就等于她自己知道。
“而且,如果他出手,我和沈睿根本都没得活。他日若是你能见到他,记得帮我问候一声!”
柳清君微微叹息,却不忍心拒绝她。
“柳兄,你还是离开这里吧,去南疆找神医,将你的身体彻底治好。一个不稳定的朝廷,随时会风云变幻。”她不无担忧地看着他,作为香雪海的东家,就算他不想掺和,也没有人会想要他置身事外。
他傲人的财富,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他笑,低声道,“小欢,我会走的。等你们没事了,我就走。现在,让我做一点事情。”视线落在她光洁纤长的手指上,最后在她鬓间银簪上停留了一瞬,又道,“我们都有心愿未了。就等一切结束吧,也许那时候我还能再帮你们一次。”
“可是,相比这些,我更想你好好的,去过逍遥江湖惬意山林的日子,不是在这里。我想你以后都好好的。”她有点激动,双目亮的闪动水光。
柳清君握紧了手,笑着点头,“我答应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活得好好的。”为了让你放心,也该如此……
她笑了笑,慢慢地将粥喝完,最后又喝了一杯茶,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她站起来,说了声,“你不要送我!”
他那句,“我送送你,”便憋了回去,点了点头。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之外,他的视线慢慢地落回描着松下弹琴的瓷碗上,伸手覆上,似乎还有她手的温度,慢慢地阖眸,嘴角漾开一丝轻颤的笑。
裴菀书领着府里的丫鬟婆子,加上沈睿和永康时常来帮忙,做了很多别致的花灯,让人拿到街市赏灯的地方挂起来,免费送人。
她是新嫁妇,第一年是不能看灯的。所以拥着锦被倚在炕橱上绣花。沈醉一直陪着她,但是她却想他出去玩一玩,不要总是守着她,好像她随时要不见了似的。
府里有银羽卫,那些是比神武营神策营厉害百倍的暗卫,所以沈醉也不再担心她的安全,嘱咐西荷翡翠好好照顾夫人便出门去。
他骑快马,踏朔风,走巷道。元宵节为了赏灯,内外城门关的比较晚,所以他打马出了内城,到了外城夜市之南的大院门口。
郭城有很多小手工作坊积聚的地方,为了省钱,他们合租一个大院,如今都跑到外面去看花灯,院子里反而黑漆漆的,只有角落里有一盏煤油灯在窗下时亮时暗。
风拍打着院子里有人忘记收的棉被“噗噗”作响,在黑浓的夜里像格外清晰。不知道哪里响起一声犬吠,接着便叫声一片。
“贵人驾到,蓬荜生辉!”一人拉开门板,立于檐下,将手里的白纸灯笼挂在门旁的木楔子上。
“若是你认为到京城杀了人还能横行江湖就太托大了!”沈醉淡淡地说着,飞身飘落院内,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欠人一命,受人一托,殿下,在下别无选择!”那人往灯影里一站,依然是双清泠泠的黑目,纤细的个子,柔美的脸庞。
“都说霹雳手定然是身高八尺,目如铜铃,看来讹传骗人。”笑了笑,缓步上前。
谢小天哈哈大笑,“传言最不可信,王爷感同身受!”说着长身一揖。
“那么本王来领教霹雳手。”沈醉双掌一错,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爷以一敌三,力挫喀尔塔塔气焰,江湖早已经传遍,谢某不是对手,甘拜下风!”一脸的真诚,双眸澄澈如泉,谢小天没有一丝戒备的样子。
“你没有出手伤害王妃和八殿下,我本该大度地不计前嫌,但是霹雳手横闯翰林院,击杀七名大内侍卫,却不能不留个说法。”
沈醉临风而立,宝蓝色锦衣在风灯中闪烁柔和的光芒,衬得他越发渊渟岳峙。
“说出找你来的人,本王既往不咎!”
“殿下若是易地而处,可会如此?”
沈醉颔首,“确实如此,那便手上见高低吧!”说着做了个请的姿态。
谢小天不动,“我不会对你出手,若是殿下想取在下之命,请了!”他笑了笑,负手而立,微微扬起下巴,一副毫不反抗的样子。
沈醉一愣,没想到他会如此,以“霹雳手”的声誉和地位,又不至于耍诈,可是他不接招自己便无法出手。
顿了顿,蹙眉不语。
“翰林院之行,我们是拿了银子的。数目很大,用的是几大钱庄的银票,接的是三家的活。”
沈醉修眉高挑,三家,能出得起大笔银子能有几人?
“谢小天,你不应战我也不强求你,算还你一个人情。”
谢小天淡笑,微微仰头,白纸灯笼映着他柔媚的面庞,似讥讽道,“殿下和柳清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灭了我霹雳堂满门,难道算还人情吗?”
沈醉冷笑,“你虽没杀我夫人,你的人却杀了我府里那么多人。难道我不该讨个说法!”
叹了口气,微微颔首,“我们是见不得人的杀手,自然愿赌服输。”说完便躬身一礼,“如果殿下不肯动手,那么在下先休息了!”
沈醉凝立片刻,面无表情道,“今日放过你,他日再见,必分生死。”
谢小天点头,“如此甚好。”
月上中天,寒云跌宕,银辉如水,寒霜铺路。裴菀书坐在窗口听见外面响起轻巧的脚步声,欢快道,“沈醉!”
窗外人影一晃,他站定,笑道,“你又知道!”
“自然,听见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你!”她趴在窗棂上,透过中间薄薄的白纱孔看着他朦胧中越发俊挺的身影,低笑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那我进去说!”
“等等!”她唤住他,又笑,“我想隔着窗户跟你说。”
沈醉被她逗得勾起唇角,眯了眸子,看着窗纸上她灵动的剪影,“说吧!”
“你一出去,我就……”她猛地顿住,吃吃地笑起来。
沈醉感觉到她的孩子气,却又逼不得,只得问道,“怎么了?”
她笑着喘了一阵子,声音低而轻快,“想你了!”然后立刻将头缩了回去,沈醉一听怔了怔,随即却笑起来。
走了两步又回头站在窗下,声音柔软道,“小欢!”
她没接话,他便又唤了一声,她才低低柔柔地拖着调子,“干嘛?”
“月亮很圆。”
“十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