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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及解释,轿中人已扬声打断,〃亲家府上正是大忙,我本也不好意思开口,然而早闻得永航与柔儿都在夸你处事谨慎,说话小心,这样吧!就这个年关,过了这个年关,你仍回来伺候你的航少爷。怎么样?历名,你可要抬举得起啊!〃
历名见如此说话,再不应下也是万难,只得赶紧磕了个头应道:〃谢大人抬举!小的一定好好干!〃
〃嗯!这就对了!跟着来吧!〃话音一落,轿子已起,历名只得跟在后头。
老大夫忽然再不肯上门来诊了,而孙菁的病势却一日盛过一日,都起了热症了。原先总是哭闹不休,然而此刻,却是连哭也不大哭,每闹几声,声音也都哑哑的。
骆垂绮与溶月两个直急成了泪人儿,手中银子渐渐花光,连请了几个大夫来,却都你一副药我一副药,药效不见好,而药价却贵得离谱。
骆垂绮心知有异,然而孩子正病着,也顾不得那些。渐渐,能当的首饰当尽了,她一咬牙,便拿出了当年骆相的遗作《鲲鹏万里云》。
溶月一见她拿出了这副画,心猛沉,直直地跪在了她前面,〃小姐!不能把这画当出去!不能啊!这是老爷留给你唯一的物件了!〃
骆垂绮眼睛涩痛得很,然而却一时流不出泪来,只是痛,她怔了会,只幽幽地道,〃溶月。。。。。。我如今,只一个你,与菁儿。为了你们两个,我什么都舍得!〃
溶月猛地哭出声来,一把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腿,〃小姐!你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我已送信去牛头山了!项大哥他就快来的!真的!小姐。。。。。。〃
〃好溶月!〃骆垂绮微微一笑,伸手将人扶了起来,温柔地替她拭泪,〃溶月,孩子等不及的。。。。。。你与他,是我的命根子了,你们谁都不能有事!明白么?这画如果你舍不得,那我去当吧!〃
〃小姐!〃溶月只是紧紧扯住她,哭得泣不成声,〃小姐。。。。。。这是老爷唯一剩下的东西了。。。。。。小姐!那也是你的命根子啊!〃她哭着,哭中不免又想到孙永航,〃航少爷到底是怎么了!这一个月了,竟不再来看一眼!〃
一语惊醒了骆垂绮,她忽然一呆,继而满脸自嘲,许久才喃喃出一句:〃我终究还在放不下些什么?呵呵,到了这一步,我还在在乎些什么呢?〃她闭眼吸了口气,将画交给溶月,〃溶月,我们双管齐下。你去当画,我去求他。只要他还顾着一点情义,总能把菁儿冶好;如若,他当真绝情绝义,那么,好歹那画也还是值些钱的。〃
她抛下这么一句,便推门直去,溶月震于那抹离去前的哀婉,像是什么都放手了一般。雪愈下愈大,稍一眨眼,便卷没了她纤弱的身影。
孙永航咳着将一碗药饮尽,头仍有些晕眩,但他仍是挣扎着下了床。早先叫历名去看看回影苑的,那牛乳是否是晨起即取?垂绮到底是否喜欢吃?近日天寒地冻的,她是否冻着了?还有菁儿,那小子出生的时候就历了场大劫,他总担心。胃口倒是不错,也长得快,但孩子,就是体格弱,他翻了好些书的,算来算去孩子就这几个月最难养了。
他慢慢披上大衣,不防一记动作过猛,眼前的物事便乱转起来。他扶着床柱闭目养了会儿神,这才缓缓睁开眼。身子仍不太稳,但他今儿一定得回去看看!十一月廿七,垂绮的生辰了。。。。。。
想起去年的光景,他忍不住泛开微微的笑,然而外边风一紧,吹得窗格子〃嗒〃一声响,一切甜蜜的旧景便都打了回去。他悦色一落,人便沉寂了几分。想了阵,仍拢了厚重的披风往官衙外走。
六部之后有个内院,原是用于给官吏稍事休息的院落,后来也便扩建了几重,留给留夜值事的、公务紧急的官吏以过夜用。
孙永航由内院出来,风雪大得几欲把树给吹倒,雪乱舞着,眼前一片昏乱,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物事。
〃永航。〃
孙永航乍然一惊,几乎是直觉地便朝声音的来处望过去。是垂绮!果然是垂绮!他眼中只望住一抹朝思暮想的身影,连忙几步抢了上去。直至握紧了她的手,他仍兀自不相信,〃垂绮?是你么?你怎么来了?〃他半是惊喜半是疑惑,只是又想笑又想哭。
骆垂绮回望住他,这真是来势极汹的一场病吧?眼前的孙永航神形憔悴不堪,脸色是一径儿的苍白,人似乎一下削了下去,不复当初的风采,连那逼人的光华都消失得寻不着旧迹。
孙永航握着她的手傻站了会儿,才忽然惊觉到触手的冰凉,连忙将身上那件披风除下,替她围上。〃在外面等久了么?是什么要紧的事?叫历名来说声,我也一样会马上赶回来的!也真是!这大雪天,冻天冻地的,出来也不知添件衣裳!〃他给她呵着手,轻轻揉着。
骆垂绮看着眼前这样的他,忽觉眼中的泪意再关不住,拚命撑大的眼,仍是消不去水意,一眨,泪便'叭嗒'一颗滴在孙永航的手上。
孙永航一震,看着那泪,身子忽然有些抖起来,再不能抬头看一眼心中人儿的眉眼,那想了近乎一辈子的眉眼!他咬着牙,声音低抑得几乎听不清,〃垂绮。。。。。。〃
就是这一声,似是打破了所有的迷嶂,让骆垂绮的心意瞬间硬了起来。她瞅着他,极深极抑,〃永航。。。。。。我求你,去救救菁儿。。。。。。好不好?〃她抖着唇吐字,每一字吐出,都像是把刀,将两人之间维系的点滴给一一斩断,声音愈后愈哑,揉进了压抑着的泣声,低到心坎里。
然而孙永航听清了,正因听清了,他才猛然抬起头,眼神里涨满了不敢置信,他几乎是立时地,一下滑开了紧握着的手,只是深深地注视着眼前凄婉却似坚冰般不可逆转的神情。他猛地退了几步,险险地靠住身后的石狮子,满手的冰雪,凉透了他。
此时一名家丁忽然插了进来,像是忽然冒出来似地,冲着孙永航道:〃航少爷!三爷请您回去呢!少夫人就要临盆了!〃
一句话砸下,这方天地忽然间寂静了起来,连风雪也似是一时停了一样。那家丁忽然有些害怕,不住地往后退,退了几步,便一溜烟跑了。
孙永航根本早已承受不住骆垂绮这般的神情这般的话语,他捂着脸大喘了几口气,才挣扎着道:〃你放心。。。。。。〃
孙永航撑着身子,雇了顶轿子载垂绮先回府,随后又托了宫中的御医一并回府看诊。回府之后,他直接便由后门入回影苑。那御医原是儿科高手,细看了看,便向在旁的人宽慰道:〃这是小儿慢惊风,尚是轻症,无妨!此病原在胎时禀气不足,又外感风邪所至,我开剂羌活散,先服个三帖试试。若好了,便只需再用些将养补气的便是。〃说罢,他留了方子,又嘱了如何服药,仍由孙永航送出府外。
骆垂绮见自己孩子终究无甚大妨,不由欣喜万分,只是抱着孩子和着泪笑。外间的孙永航默默地在一边望着,空茫茫的眼神里一片黯淡。
他呆立着,直到前厅又来几个下人催促,之后又是历三娘亲自过来喜报,说是二少夫人亦得了名男孩,三老爷已经取了名,叫荻呢!
他茫然地任着人将他拉去'寻桂园',那怀中被塞入另一个正啼哭着的婴孩时,孙永航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整个儿被镂空了。他低头望着怀中的婴儿,他的骨血。。。。。。也是他的骨血呵。。。。。。
他回望向柔姬,一时理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瞧着众人的神色,他趋步向前,讷了半晌,却仍吐不出半个字来,眼神里尽是对于自己的疑惑。众人却只当他高兴地傻了,一边悄悄退出去,以为他俩要说些体己话。
然而柔姬却看懂了,看懂了那眼中的空茫,看懂了那眼中的死寂,更看懂了那双眼中一抹深深地疏离。心蓦地地悲起来,饶是料得这般远,求得这般少,她还是觉得痛极了。人生一世,她到底求得了什么?她为自己求到了什么啊?
癸卯年在一声声爆竹里响过了,又是一年春芽。柔姬坐足了两个月的月子,相夫人也回了府。众人都对这名生得极好的孩子宠爱有加,然而柔姬自己却不喜欢,甚至是讨厌。
她讨厌,讨厌自己儿子的那双眼睛,那双一睁开就叫孙永航蓦然狂喜而又怔忡的眼睛。那是一双微呈杏仁状的眼睛,眼线虽长一些,然而当这双眼睛望着你的时候,就极带着一个人的神韵。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她的儿子,却偏带了那人的神情?眼看着孙永航的似喜似悲,柔姬的心也一点点死寂了起来,唯一跳动的,竟闪出些恨意来,深深的、刻骨的恨意。
又一日的孙永航,旁人只道他宠爱孩子,然而柔姬知道,他不在宠。他并不会逗弄孩子,他往往对着那双眼睛,一望便能出神。
一股说不出来的涩意,让这日的柔姬心头蓦地尖锐了起来。她叫来春阳,〃走!我们去看看姐姐吧!〃
春阳一愣,继而闭紧了嘴巴,无声地跟在她后头,入了回影苑。
历名过了年便又马上回了府,孙永航也不用他再做别的,只一应照应着回影苑的一切物事。这一日,他正扫着雪,厚重的雪衬着梅花一看,倒确是美景一道,然而于人行路却甚不方便。小公子病养好了,又学了走路,总防着跌跤。是以他拿着把大扫帚只扫着。
抬眼忽见柔姬伴着几个丫鬟仆妇过来,他不由眉宇暗拢。一旁的溶月早皱上了眉。
垂绮这连日来倒有些着了风寒,是以孩子仍交给溶月带着,怕这寒气又过了去。她无事便做着给孩子玩的布老虎,才比样着看,柔姬已走入廊上。
〃哟,姐姐好兴致!这正坐布老虎哪?〃她说话间,人已入了屋子。
骆垂绮神色黯淡,起了身,笑意总是太过勉强,〃妹妹刚出月子,难为你冒着寒过来。〃她吩咐了上茶。
柔姬一笑,〃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妹妹得知这几日姐姐身子不甚爽快,早想着过来呢!但正在月子里,我娘也教训我说,月子里的人,走来走去人家忌讳!所以,也就搁着了。想姐姐大人有大量,也当不计较妹妹失礼才是。〃
垂绮听她刻意说起娘亲教训,脸色一白,只勉强答道:〃你太客气了。〃
柔姬瞧见那落落的神色,心头又是刺痛又觉爽快,连自己都有些讥诮起来,〃呵呵,说起来,姐姐这身子骨也真是娇弱呢!去年,姐姐临盆的时候可真吓坏了人哪!还正巧赶着爹爹摆宴,唉,那个杜迁,也不知怎么赶上了,硬是将好好的宴乐扫了兴头。啊!姐姐不要见怪!柔姬向来直来直去,不习惯那些场面上的扭着肠儿说话,姐姐可别往心里去啊!呵呵。。。。。。其实杜先生关心姐姐是好意,但说话也得注意场子不是?这样给人家误会,还以为姐姐你的师训不好呢!姐姐你说是不是?〃
骆垂绮心中暗沉,抬眸瞧着柔姬那眼神中的张扬,她忽然有些可怜自己。为什么,到如今,她骆垂绮居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幼时的隐忍,此间的委屈忍辱,忽地激起她禀性里的傲气。她抬眼直视着柔姬,正对着那份张扬,没有说话,却已成功地阻却了柔姬后面仍欲吐出的不堪言辞。
柔姬瞧见这眼光,心里愈嫉愈恨,然而一晃眼看到了溶月手中正抱着的孙菁,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那双极易叫人勾起思念的眼睛啊,为什么,为什么总不能有她的一角?她求得微薄,只要一角就好啊!
同是一阵落漠,让骆垂绮心间疲惫起来,她开口:〃妹妹心意,垂绮铭记在心,只是今儿实在累了。这风寒又易过人,不敢久留娇客。〃
柔姬听得一声冷笑,便站起身来,微微一福,〃那姐姐你好生保重!〃说着便仍领着人回去。出门见着历名仍在扫雪,她有由又一声冷笑,〃蓬门不知为谁开,雪径何妨待自融?历名,你这般花大力气,到底为得哪桩呢?〃她讥诮地一笑,转身离去。
屋里的溶月恨得牙直咬,〃小姐!你瞧她!〃
骆垂绮望着那一行离去的背影,眉间落入了一片深思。
第16章
桃花开东园,含笑夸白日。
偶蒙春风荣,生此艳阳质。
岂无佳人色,但恐花不实。
宛转龙火飞,零落早相失。
岂知南山松,独立自萧瑟。
时至二月,正值热闹的二月闹节,却忽叫一场春雪给压住了喜庆。因近日边关忽然又传来简书,碧落的不太平,加上物候不调,众人都往着东昶寺西昶寺求神祈佑。
二月十五,正值东昶寺有场法会,骆垂绮与溶月也抱上了孙菁,多少也想给儿子乞点福,顺便,会一会一个人。
打开橱格,里头仍好好摆着那卷《鲲鹏万里云》,溶月毕竟还是听自己的话去当了,他也到底是连同那些首饰一并都给赎回来了。只是,她早生不出那份失而复得的喜悦之心了。骆垂绮望着这卷画,心中只闷闷的,她伸手拿了在手,细细地抚了遍,才又叹气放回。终究,她还是要将这画送了!一并,连他那抹在自己心中镂下的影子都弃了!
有了前番几次的变故,历名对于骆溶二人一直倾注了整一副精力去照看。一听二人要去赶法会,便早安排了一驾小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