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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闭目微叹,对于这个弟弟,他现在越来越不清楚他的动向了,听说与那骆垂绮颇有往来,骆垂绮,孙永航的妻子哪!他似乎太小瞧了这名女子。。。。。。或许,他还小瞧了自己的弟弟,端王!当不再沉迷于书画的闲王屡次在朝堂上展露自己独到的见地时,他就已经转换了一种人生!
明远略备着些行囊,一旁的小侍将一些芳香辟秽的丸药也塞到了包裹里。明远瞧见,略带淡笑,〃哟,长记性了?〃
小侍搔搔脑袋,笑道:〃上回大人也是在监察御使的回程上中了暑热,还多亏了一位神医正巧碰上呢!〃
明远笑骂,〃这可说反了!那次可是你病得厉害。。。。。。不过,也真多亏了杜先生。〃他回想起当日情景,心中有些喟叹。那时的自己虽然已吃过几次暗亏,但终究还稚嫩,然而杜迁,却已瞧尽了自己的一生啊!如今回想起来,他亦分不清是心性铸就命运,还是命运成全心性了。
小侍收拾妥当行囊,就见明夫人已端了盏避暑的金银莲子汤进来了,便知趣地退下。明夫人接过小侍手头的活,仔仔细细地理过一遍,才轻声叹道:〃这大热天的,你可不要赶得太急了!〃
明远放下手中的官文,接过妻子手中的汤水小口喝着,〃这是趟轻巧的差,也没什么好急的!〃
明夫人微疑:〃那安平青王可不是个好与的主,斩了他的亲旧,只怕不肯干休。〃
〃呵呵〃明远嗤笑一声,〃皇上痛快地拿了他的外甥法办,那已是给足了青王台阶。若他还想阻拦,〃他哼了声,又饮了口汤水才道,〃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哦?〃
明远见妻子不甚明白,也不多说,只笑笑说,〃你放心!皇上的动向我这双眼睛还瞧得清。端王有往上的意思,皇上继文斓公主之后,对于曾经当权的亲族多有忌讳,但对于端王这个已往只知书画逍遥的弟弟却多了一份宠爱与信任,况且现在这个弟弟又颇能知姐姐的心意。。。。。。〃他瞧见妻子脸色更是疑惑,不由笑了,〃朝政上的事,诡谲多变,但总有个方向。把住这个方向,保身保势总不会太难。〃说到这里,他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即将与之会面的,虽身在安平,却能在天都掀起风浪的小小知县孟物华。这个人,似乎颇有远见,且。。。。。。大胆敢为、敢赌!他记得,这个孟物华就是半年前因史库走水而被贬的秘书监。
〃小哥车马劳苦!物华实在过意不去。〃孟物华连忙命自己的衙役备下酒席,待历名沐浴过后,即可用饭。
快马兼程的确过累,且这天候炎热,历名也实在难受,也不作推辞,待洗梳完毕,换了身衣衫,才感觉混沌的脑子有些清醒。
席间,孟物华自然殷勤备至,历名向来稳妥,此时也不善作威作服,只客套了几声,便将正事说了。
〃孟大人,家主嘱我此来将此画奉还。〃历名从行囊里小心取出画轴,递与孟物华。
孟物华立时接过卷开细看,待整幅卷开,画上未动分毫,他不由有些惊喜,继而又慎而又慎地将画从头至尾一一细瞧了几遍,确定毫无修改,这才脸上绽出笑来,非常欢喜地傻笑了一阵,才猛然想起历名坐于边上。许是心中欢喜过甚,孟物华努力想敛住笑意,却还未能尽藏,〃你家主人没托小哥带什么话与我吗?〃
〃有。家主说,半年之约,事已定,功已成,可否乞还原画?〃
〃哦,呃,是。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呃,多谢!多谢夫人这半年相借之恩。〃孟物华乍听这话,心中有些惊喜,亦有些不舍。半年,那是《鲲鹏万里云》的真迹啊!世人梦寐以求的珍品,他已经拥有了近半年了,可毕竟要还出去。。。。。。然而,他的临摹,却已叫真迹的后人认可,这,这。。。。。。孟物华心绪激动,言语间便有些零乱。
团团转了几圈,这才定下了神,孟物华从里屋暗奁里拿出一只锦盒,小心打开,才将画卷轻轻捧了出来。待捧在手中,又忍不住细细地抚了一阵,憋了会,似是作诀别似的将之缓缓展开,又从头至尾看了遍,才将之慢慢卷好,仍放回锦盒中,递与历名。
历名看着他那副恋恋不舍的模样,想起骆垂绮淡漠的眼,绝决的话,心中亦有些不忍,然而,他明白,自己是决不能坏事的。他接过锦盒,郑重地打开,凑于灯火前作势细看。
孟物华眼见他靠得离烛火如此之近,心中有些不快,忍不住道:〃小哥,火烛无眼,小心画啊!〃
历名看他一眼,将画往烛火上一就,画卷立时窜起火苗子。孟物华看得大惊失色,傻了一会,待想起要抢上前,画轴已烧出了一个大洞,已然毁了。
〃啊!〃他大叫,扑到画前,猛拍着画上的火,〃为,为什么。。。。。。这是真的《鲲鹏万里云》哪!这是真的!真迹呀!〃眼看着已然面目全非的画作,孟物华心痛不已。
历名见他如此,心下不忍,〃孟大人,家主说了,您的大作已可乱真。从此,您的笔下,就会出现《鲲鹏万里云》。〃
孟物华闷声听着,忍不住滴下泪来,不是没听出这其中的暗示,然而此时心中大怮,却非所许前程所能冲淡, 〃可毕竟真迹没了!这世上可再不会有真迹了!〃他哽咽了会儿,才哑着声道,〃请小哥转告夫人,我,孟物华就是为了这画,也要拚出一条路来,为此画报仇!〃
历名倒是未曾料到有这番言语,有些愣住。
孟物华抱着画,已然克制住情绪,〃我孟物华虽是个一心想往上爬的功利之人,但平生也只这一个嗜好,爱画成痴。夫人此举之意我心中明了,夫人苦心我也知道,然。。。。。。〃他抿着唇,似是极力忍着,过了会儿才道,〃我孟物华虽是小人,但于画上,却素为君子,夫人这回是小瞧我孟物华了!〃语罢,他抹了抹脸,抱着画离开。
第二日一早,他依旧毫不轻慢地送了历名上路,言谈间似是将昨夜之事悉数忘却,半个字未曾提起。
等送走了历名,孟物华在自己的知县衙门前默立了会儿,才吩咐自己的亲随,〃去,把皇上派遣监察御使的公文张贴到街头。〃
〃是。〃
自公文张贴不到一个时辰,知县衙门前立时来了两顶大轿。衙役们一见来头不妙,纷纷躲去市集巡察,避开风头。
青王一下轿,只见一门房老头出来,顿时火气又涨了三分,〃混蛋!叫孟物华滚出来!老子要好好给他长长眼!〃
另一顶轿子一直抬着,此时听见这番话由,不由停下,里头传来女子的轻轻一声咳嗽。一个小丫鬟立时吩咐轿夫将轿子放下,掀了轿帘,搀着女子下轿。
〃王爷。〃
青王见妻子也下了轿,不由稍稍敛了些气,〃你可瞧见了!这孟物华胆子也忒大。。。。。。〃
一句话还未完,就见孟物华已快步从衙门里赶了出来,见二人俱在,忙上前行了大礼,〃下官参见王爷、郡主。〃
〃喝!你小子。。。。。。〃
〃嗯,孟物华,你的官威不小啊!〃女子拦了丈夫的粗喝,淡淡地吐了一句。
〃下官不敢!〃孟物华依旧前额贴地地跪着,心知这和顺郡主并不好说话。
〃哼!〃和顺郡主嗤了声,也不管他,率先由丫鬟搀着往衙门里走了进去。
青王瞪了伏跪于地的孟物华一眼,也跟着进了门。
孟物华眼见二人都进了门,这才微微仰起脸来,夏日灼烫的日光照在他温文的脸上,却反常地透出些寒气来。
坐定,上了茶后,和顺郡主首先发话,〃孟物华,此来我夫妇二人所为何事,想你也心中有数。〃
孟物华躬了躬身。
〃好。既然有数,咱们就摊明了说。〃郡主直接道了个明白,〃我要你改判。〃
〃绝无可能。〃孟物华依旧躬着身子,然而所答却异常地坚定大胆。
〃什么!〃青王猛地一拍桌子,跳了起来,一把揪住孟物华的衣领子,凶狠地逼着他道,〃你小小一个知县,胆子倒是比天还大!你竟敢。。。。。。〃
〃不敢!下官只一介小小知县,权大不过知州,胆子更是大不过天。〃孟物华被青王拎着,语声却依旧不紧不慢。
和顺郡主思索了会儿,才打个眼色让青王放开他,〃你是担心皇上的监察御使,以及那道批文?〃她极为自负地笑了笑,〃无妨!只要你能改判,本郡主保你无事。〃
孟物华瞅了青王夫妇一眼,微撇了撇唇,〃林怀岳必斩。〃
〃你说什么!你小子活得腻味了是吧!老子这就成全你!〃青王目露凶光。
然而孟物华却是极冷淡地瞅了青王一眼,慢声道:〃王爷,您是堂堂王爷,请别像个打手似的,有损王爷气派!〃
〃你!〃青王被气得噎住,握紧了拳头就待往他脸上砸。
孟物华却看也不看他,只盯着冷眉冷眼的和顺郡主,轻描淡写地道:〃郡主,您多久没与皇上见面了?〃
嗯?和顺郡主瞪向他,不语。
〃下官记得,已有十多年了吧。人情是越走越近乎的,走得远了,情也就淡了。。。。。。〃
〃你先放开他。〃和顺郡主听着有些味儿,就暂时止住了自己这个莽撞有余的丈夫。〃你接着说。〃
孟物华理了理衣襟,正身道:〃郡主也没在朝中安插些安平的人马,郡主,您是想成为第二文斓公主,还是第二个钰华夫人?〃
和顺郡主勃然变了脸色,孟物华再道:〃更何况,您连那二人曾有的汗马功劳都没有,只怕连那二人的份子都没有。。。。。。先皇朝的宠爱,毕竟是先皇一朝的,先皇驾崩后,曾经红极一时的旧人汰了多少?唯一的一个翊靖公主,她可是以长长几年的出家生活,不问政事才换来一个安稳日子。郡主,您自比于她们几位如何?〃
眼前的郡主早已没了跋扈之气,只是咬着牙不吭声。
孟物华只作不见,继续道:〃皇上早年打天下之时,早已知晓兵权之重,青王世袭爵位,身负安平戍卫,领兵三万,而您本身又是皇室出身,在皇上眼中,您是多么令她难以心安哪!而郡主您免交国税,用以养兵;免交贡奉,用以养私。太过优偓了!郡主就没想过退路么?〃
和顺郡主听至此,狠狠闭上了双目,良久才吐出一口气,〃那就斩吧!〃
孟物华微微一笑,〃郡主又错了!我斩,那是代表朝廷,依的是国律。皇上遣监察御使赶来安平,所为何事?仅仅为斩一个恶人么?〃
〃那你说该怎么办!〃郡主已然抿直了唇。
〃郡主当以外甥之颅,向皇上表忠。监察御使无由久驻安平,自然尽早还都。〃
〃不错!呆得愈久,总会出乱子。〃和顺郡主似是此时才正眼瞧了孟物华一眼,言语间也多了分尊重,〃孟大人,先前得罪了。〃
〃郡主客气了。〃孟物华依旧微微躬身,然他这躬身,看来却颇显倨傲。
〃今日之事,他日必当重谢!〃和顺郡主也极为爽快,点了点头,即与青王相携离去。
回至青王官驿,青王那张原先蛮武霸气的脸忽然间变得深沉阴晦起来,他抚着下巴沉吟道:〃这孟物华有一双利眼。〃
〃嗯,我也这么看。好好拉拢他,说不定能为我所用。〃
青王摸着下巴笑起来,〃今日一事,他已在向我们示好,只要适当拉拢他,那今后的朝廷不愁少了安平的耳朵了。〃
〃呵呵,还是你想得远!〃和顺郡主往丈夫怀里一靠,浅浅笑道。
明远缓缓赶着路程,并不快,眼见日薄西山,便找了驿馆歇下。是夜,忽有驿丞呈上了一封兰郡知县的密奏公文。
他心中微疑,打开一阅,立时冷笑出声,〃青王简直是在找死!〃
一旁的小侍正清理完洗澡水,听着这冷笑,不由问:〃大人,青王怎么啦?难道把人救了?〃
〃比救了更找死!〃明远搁下公文,淡道,〃私斩死囚,无视国法,无视监察御使代天督管之意,悍然劫狱,处置囚犯。〃
〃啊?〃小侍惊呼,〃这青王也太无法无天了!〃
〃哼哼,只怕光他二人还想不了那么远。〃明远瞧着手中的这份密奏公函,唇边冷笑。这兰郡知县还真不能小瞧,就凭这一手,狠辣呀!〃咱们这一趟,有得热闹瞧了!〃
第21章
何人树萱草,对此郡斋幽。
本是忘忧物,今夕重生忧。
丛疏露始滴,芳馀蝶尚留。
还思杜陵圃,离披风雨秋。
六月的天都多雨,只要天边浓云挨聚,便雷鸣电闪地下一场,豆大的雨滴砸得满城尘扬,娇气的花骨朵更是经不住这连番暴雨,一早便蔫在枝头,零零散散地落些下来,便叫泥泞的污水给浸没。
就在这大雨磅砣里,官道上忽就远远地驰来一匹快马,马上人几乎不避大雨,由器水堤上驰入朱雀大街,鞍马转向北道,再一折,便直奔西化门。
天都街市上不少站在檐下避雨的百姓瞧见这般模样,心中都微微一惊,这从西化门报的,可都是军情啊!莫非又要打仗了?
禁宫里,女皇正于卧榻小睡。一架沉香木雕,绘绣着百凤朝阳的屏风挡在一测。一边的侍女也早在这熏香袅袅里昏昏欲睡,执扇的手好一会儿才挣扎着一动。
效远一入门,便见是这副模样,他犹豫了片刻,将手中这份密函收了起来。
而后,不到一个时辰,西华门又送到了一份,这回是羽书急报。效远一看封戳,心中立时警觉了起来。
他在流风殿的廊下来回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