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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渊回神,看了眼妻子,又瞅瞅柔姬,心里一转,便连忙强露了个笑脸,〃呵呵呵呵!想着朝政上的事呢!一时想蒙了,呵呵!哎呀,柔姬呀,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这也老长时候了吧?怎么都不见常回来走走呢!上回一听说你犯了咳嗽,你娘可是把药铺都给翻了个底朝天!〃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也半句未曾提到孙永航,这个理应陪她一同归宁的女婿。
柔姬心中只觉得奇怪,也不应相渊的话,只是问:〃爹爹,这些天不是年假么?怎么还要想朝政上的事呢?〃
〃嗯?啊,哈哈,爹爹当了一辈子的兵部尚书啦!最近又有匈奴压境,总得想好法子呀!〃相渊拍拍她,然而一拍之下即感觉到女儿明显有些细瘦下去的肩,脸上又是一沉,却迅速掩了。
〃。。。。。。他,是不是也在忙这些事呢?〃柔姬忍不住问。
相渊丢了个眼色给妻子,相夫人立刻笑着刮柔姬的脸,〃哈哈,好容易到了娘家,怎么也该想想自己的爹娘吧!整天把丈夫挂在嘴边,也不怕羞!〃
柔姬这才露了个微带羞涩的笑,与母亲聊起家常来。一旁的相渊也在心口微微叹了口气。
一连几日,回影苑里算是络绎不绝,院门口原先积着的厚厚的白雪也早不见踪影。起先还陪着坐会儿,到了后来,一日里要来个几拨人,吵得菁儿都没玩儿了。溶月知垂绮素日脾性,便叫了青鸳摆出泼辣的架子,但凡是来趋炎拍马的,一概不准进。
这么闹腾了几日,溶月却也渐渐觉出垂绮的不对劲来,那冷冷淡淡的神情似是融了不太寻常的讥诮进去,小姐以往并非这样的!这一日,待垂绮交待历名去送几封信给端王及孟物华后,溶月抽了个空就问了,〃小姐,溶月觉着,你近日不太对。〃
〃嗯?〃垂绮一侧眉,继而弯弯一笑,起身走至窗台边,那一脚却起的窗架正露出一枝欹侧倾近的盘曲老梅,梅苞朵朵,芬芳微沁,却多少都带着冰雪之气,颇见冷冽。
就是这种感觉了!溶月抿着唇,以往的小姐绝不是这般模样的,小姐是温柔的,是宽和的,绝不是这般冷峭的,如同一汪寒潭。
〃是不是三十晚上那相家小姐跟你说了什么!〃溶月面带怒气,就知道那相柔姬找小姐谈话没安什么好心!
〃说了什么。。。。。。唔,〃垂绮一手攀着枝端,指甲拨弄着上头的萼瓣,〃是说了点什么,说得有理!〃
〃小姐。。。。。。〃
〃溶月,〃她背过身子,使人瞧不见她的神情,〃相柔姬有些话说得对极了,我百般委曲承欢,何苦呢?他们都薄待我,我为什么不去恨呢?以德报怨?不,我不想作圣人。既是凡人,那恨,又有何不可?〃
微浅的笑意藉着梅花的清新之气传来,溶月听得直觉心窝里发苦。〃小姐。。。。。。〃
〃溶月,你知道么,我如今很畅快!不用想那么多,只消做就是了!〃她突然回过身来,满目都是一种悲怆却异常凌厉的眼神。这样的神色,如何算得畅快?溶月心中更添苦涩。
〃你不知道,功利是这世上最好的诱饵,渴慕一如端王妃,贪婪一如孟物华,争夺一如端王、信王,只要稍加拨动,使之原本的平衡不再。。。。。。就如同涟漪,一子下去,整个湖面将不复平静。〃垂绮蹙着眉说着,她的目中一片冷然,然而语气却是如此热切,似是在说服溶月,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孟物华熟谙户部,必能协助端王稳稳地控制住户部。眼下,又即将派游击将军闻谚出征,这粮草便是可以安心。待得这一场仗胜了。这朝局也适时候变了。〃
她甚至已规划好了下一步、下下一步该怎么走,怎么搬倒相家,怎么搬倒信王,甚至,怎么报复孙家!
溶月望着她,久久才回了一句,〃小姐,你真的畅快么?〃
垂绮一震,继而强笑起来,〃呵呵,报仇,是一件极能令人畅快的事。〃然那笑容看在溶月的眼里,就如同欹侧的老梅枝般蜿蜒,每一道弯,便是一道伤,这笑容,伤痕累累。
孙永航在书堆里整整埋了五天五夜,终于理出一张名单,由边关守将至知州知府,由六部员外郎至尚书,最后这一弧线划至信王,端王。〃小公公,这些六部籍录劳请再还回去吧。〃
〃是。〃小公公丝毫不敢有所怨言,招来另几个内监一一将成山成堆的卷帙再搬回去安放好。
孙永航拿着名单又反复推敲了一遍,终于觉得再无问题,便将纸页凑至灯火前,那火苗慢慢将之吞噬,一个个名字在烛焰里卷起,成灰。
见纸页俱成灰烬,他才从案上一角拿起一本奏表揣在怀中,大步踏出房门。屋外已是深夜,雪霁风停,满天星斗似都压在头顶似的,闪闪烁烁,暗夜里,还幽幽捎来一股幽香,冷冽的幽香,令人心脾顿时为之一振,然而待深吸几口,却又觉得心肺间有些冷痛,忍不住想要咳嗽。
孙永航咳了声,便就着宫灯往禁宫里走,若如他所料,他们的年假就该在今日夜结束了!
大年初六,离年假还有四日,但所有的在朝官员却都接到了通令――即刻入宫议事。于是,拜完年的,没拜完年的,回乡探亲的,都十万火急地赶回天都,准备初七日的午朝。
信王、端王、相渊自是心中有数的,然而却怎么也猜不透女皇到底要做些什么。照局势看,是战是和都有其大利的一面,当然所失也不在小面。这会儿的朝会,想也是和与匈政策有关,只是,是战?亦是和呢?
信王素来是稳的,局势未明,绝不表态。相渊则是信王伸向朝局的探爪,一深一浅,一显一隐。而端王总稍嫌冒进,但这进却屡屡正中女皇的靶心,同时也因那份冒,使得女皇也倾付了相当的信任。
初七这日的午朝,女皇抛下了一个是战是和的议题,便不再发过一言。整一场朝会下来,也只剩下了端王与孟物华两个人的声音:战!
然而终至朝会结束,女皇依旧没说一个字,这使得众臣都摸不着边站了,初七这整一日,天都便都笼在这阴不阴雪不雪的气氛里,只觉得冷得令人汗毛直竖,连打几个寒噤都止不住。
初八,毫无预警的,女皇调派游击将军闻谚增援支口,并许其临事专阃之权。那〃战〃与〃和〃之议无甩定论却又似有定论,然而女皇又紧接着抛出另一个议题,是大战,还是小战。
此话一出,众臣更不敢开口了,也更摸不清女皇的意思,这死寂的朝堂之上,依然只有端王与孟物华二人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着,盘旋在众臣惊骇的神情里,盘旋在女皇审视的眼神里。
一这静,就静了五天,朝局愈发紧张,似一张已将弦崩至极限的弓,随时都可能崩断。天都上空的云似也应了这浓得化不开的紧张似的,乌压压一片,阴冷冷的风肆虐,已掀了好几户人家的屋顶。雪全冻住了,只压得屋梁〃咯咯咯〃地响。破五后的闹市似也比往年冷清得多了,寥寥几拨人,小商小贩连吆喝都有气没力的,整个天都都似在屏着气等待着什么,令人紧张又不安。
这一日的午朝,照例没几个声音,女皇一怒,拂袖而去。众臣不由更为惶恐,一时都慌了神,却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一个个递条陈想与女皇单独禀明。
这一回,是和是战,总算出了点声音了。这朝堂也终于热闹起来,继而火爆起来,主战主和,尽在朝堂上争执,几次甚至于要大打出手。天都头顶上的云更为阴沉了,就如同那散在女皇唇角的冷笑,雪就快下了。
正月十五,正当朝廷里吵得不可开交时,闻谚传来了捷报。这倒是把原先紧张的气氛冲淡了许多,上元的花灯元宵也终于火热起来,闹闹腾腾地渲沸了整个天都。
第27章
横笛和愁听,斜技依病看。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北天,千秋冰雪,万里银甲,风雪呼号着,染白了牧人的髭须,裹卷了一支又一支的队伍。迷离间,望不见前山,瞧不清后坡,甚至连往归的路也一并迷失在这场浩大的风雪中。
队伍背着一处山弯驻扎下来,人们宰了几头羊,开始煮肉汤。风雪使得生火变得极为困难,几名牧人团团围住,往往才堪点着一个火。然而火毕竟是生起来来了,即便那几捧火苗子总被风吹得快要灭了似的。
队伍中的头儿捏着马鞭在边上看了会儿,随即眯着眼顶着风雪登上了这座小土坡,朝着不知是何方向的茫茫雪原眺望着。风刮着鹅毛大雪,扫在头儿的脸上,使得那髭须都被冻成了一络一络,僵在那儿。
不多时,土坡上又登上一个牧人,虎皮包裹的壮硕身子望去相当魁梧,比这小土坡还能挡风似的可靠。他顺着头领眼望的方向望了望,继而大声喊着:“这风雪他娘的下不完似的,大汗,咱们还是撤吧!”
“什么?”头领亦转过他健壮的身子,虎皮裘裁制的短裙,护腕护膝处均烫过一溜儿貂裘,厚实的金貍皮靴子在雪地里留下两个深深的洞。
“咱是说,撤吧!”他喊得更响了,然而在风雪中似是起不了多大作用,又喊了两遍,头领仿似才听见。
头领回过头去细想,显然还没下决定,那手下率先忍不住,“老大!这格尔木的小杂种没完没了地反了又降,降了又反,早知道就一早平了他们,也早省心了!”
头领没说话,像是想了想才道,然而语出已成一条命令:“等雪小一点,再继续前进。”
“大汗!”那人似乎想要辩一辩,却被风雪吞掉了声音,“哎!”那人拍了一下大腿,终于还是退下了。
然而眼见着天色愈拢愈暗,风雪却似是毫无减弱的样子,头领只好命属下搭建帐篷,歇一晚,明日再行进军。
毡帐里,火堆熏烤着羊肉,那滋滋的羊油滴入火堆里,窜出阵阵香味。小兵烤好了肉,便由后腰里抽出弯刀,将之切好装盘,呈到各座面前。
外头的风依旧“呜呜”地呼啸着,然毡帐里头却安静得很。头领嚼了几块肉下腹后,才大口饮了杯酒,朝众人看了一圈,简短地道:“这风雪看来就今晚厉害些,明日大伙儿都起个早,也叫他们汉人收自己的爪子。”
副座的一名魁梧大汗边抹着嘴边拿刀切着肉,听到头领这么说,就忍不住插了句嘴,“大汗,您真的不派兵去教训教训格尔木啦?那格尔木是匹草原上的狐狸,他们的忠诚与信义,就像雅达里河一样,时有时无,您永远无法摸准他们到底是不是归顺了咱!照我看,应该像对待瘟疫的牛羊一样,彻底杀它个干净!”
“对!我也赞同断事官的看法!格尔木人是不可信的,应当将他们全数消灭!”
听了两人的话,头领手中拿着块肉,没有立时决断,只是冲着国相问:“国相,你怎么看?”
被称为国相的貂裘大汗头也没抬,仍拿着刀切割着羊腿上的肉,“断事官和千户长说的都有道理,就这件事,左谷蠡王也找我说了好些回。但我觉得是,格尔木这匹草原之狐,虽是狡猾的,却也是绝顶聪明的。他们由汉人那里引进的连弩,经过他们的改造,已经成了能在马上发射的强弓。而格尔木境内又遍产黄金,本来又与碧落近,如果我们想要消灭他们,他们可能就会立刻投靠碧落。现在只不过是小部分的族人间的争斗,不是叛乱。”
“那些个小兵小箭的,顶个屁用!就像汉人的丝绸一样,手一扯就碎了!”
“左谷蠡王,您大概没吃过那玩意儿的苦头。千户长,你应该知道吧,你的一支百人小队不就是在与格尔木部起争执的时候重伤了么?”国相慢吞吞地说着,又塞了块肉到嘴里。
千户长不说话了,左谷蠡王皱紧了眉头,心里还是不服气,但又说不过国相。
看着似乎有了定论,头领才放下手中的刀,“那就这样,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外关,格尔木这只狐且慢慢来,倒是碧落这头慢慢开始学会顶角的羊得好好教训一下才行!”
一说到碧落,几个人再度精神起来,断事官率先开口:“碧落那群汉人,觉得自己已经是只鹰了,待大汗的铁蹄一踏上那美丽的丝绸,就能让他们知道,云雀是永远成不了鹰的!哈哈哈哈!”
千户长与左谷蠡王也跟着笑起来,“听说那里的男人都像柳树软弱,这样的男人能保护自己的国家么?哈哈……”
“我还听说,他们的器水很干净,待我们攻破他们的天都,我要牵我的马儿去那边喝水!”
头领听着他们大声谈笑,不由也展眉轻笑,手中的酒樽没再停过。
国相静静地听了会儿,却始终没露半丝笑容,直到头领发现并询问时,他才叹了口气,“碧落人也有他们厉害的地方,比如他们有兵法,比狐狸还狡猾,比如他们有火器,我曾听说南边打仗的时候,碧落就拿出了火器。第三,别忘了,我们还有东边的敌人——突利!如果格尔木是狐狸,那突利可就是草原上的苍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