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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欺瞒陛下,臣本待领她入宫觐见,大司命大人却推算此女命星与皇上相冲,故不宜参见。”嗣澄低头恭谨地答道。
眯着眼睛玩味地看了看苍梧老王,不弃转向身后的大司命飞桥,却见飞桥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不宜与朕相见,那今天却为何又见面了呢?”不弃脸色一沉,视线越过清越,落在垂头跪在清越身后的李允身上。
“陛下,是我要他带我来的,我已经认罚了一百金铢,就不要怪罪他吧。”清越被不弃的目光扫得一寒,赶紧抬头盯着皇帝,大着胆子央求。
“住口!”一旁彦照见女儿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连忙出声阻止。
“哦,堂妹如此为他求情,可‘他’是谁啊?”不弃冷笑了一声,继续逼问道。
“他是……”清越说到这里,不禁也红了脸,实在没有料到这位方才还尊贵如神的皇帝说话竟是如此刻薄,竟一点颜面也不给女孩儿家留。她望了望李允,见他垂首跪在那里,谨守着礼仪不能言不能动,心里顿时一阵难过,眼底渐渐泛起水雾来。
“启禀皇上,那人乃是臣孙李允,臣管教无方,还请皇上恕罪。”正尴尬之时,忽有一员武将从队列中走出,跪在李允身旁,正是靖平将军李况。
“哦,李允?”不弃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兴趣,语气却依然让众人猜不出他的喜怒,“既然是李老将军的孙子……抬头让朕看看。”
李允抬头迎上不弃的目光,不由有些惊诧。方才只听了短短几句话,他已能推断出新任皇帝和故去的先皇一样,是让人惶恐的乖戾刻薄性子,然而此刻在近处亲眼看见皇帝,却不得不被不弃身上那无人可及的优雅风采所折服,似乎身周还带着方才皇天渲染的光芒。即使他嘴角噙着不可捉摸含义的冷笑,也只是让他神祗般俊朗的容颜更添几分神秘和崇高。惊诧未竟,李允忽见不弃目光一动,连忙垂下眼,视线凝定在不弃垂下的指尖——那掩映在精工织就的狷纹衣袖间的星辰,正是代表空桑最高权力和力量的神戒皇天。
“皇上,李允违反宵禁,臣请将他交给有司论罪。”李况见不弃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心里委实不安,小心地插上一句话。
“唔。”不弃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仍然饶有趣味地盯着李允,“你父母是谁?”
李允不知皇帝为何发出此问,却只得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皇上,臣父名讳李谦,母邓氏,均在臣幼时故去。”
“那你可还记得他们的模样?”不弃追问道。
李允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双亲故去之时臣年纪尚幼,又曾遭遇重疾,因此记不太清了……”
“哦,李谦,他似乎有个儿子叫做李尧吧……”不弃皱了皱眉,似乎记起了什么。
“是,李尧正是李允长兄,十年前战死在饮马川。”李况忍不住插口,声音中难免显露出焦急,“还望皇上看在李尧殉国的忠心上,将李允交由有司论罪。”
听到这里,李允心里已有些疑惑。祖父口口声声要把自己交给有司判罪,竟然是担心皇帝会对自己严苛为难。可自己小小一个云都校尉,究竟是在何时触怒过皇帝呢?
“李老将军多虑了,朕不过见令孙年少有为,想显示一下朕的爱才之意罢了。”不弃笑了笑,“违反宵禁不过是监禁五日的轻罪,朕就命李老将军将他带回家去,履行这五日的处罚。”
“多谢陛下盛恩!”李况心情激荡,匍匐在地,“臣一定对他严加管束,再不许他出府胡作非为。”
“朕自然是相信李老将军的。”不弃有些厌倦地转过身,对肃立在身周的众臣道,“看朕确实是皇天选中的帝王之血的传人,你们这下放心了——散了吧。”
众臣拜辞声中,清越被苍梧王彦照拉着走向他们的马车,却频频回头将视线穿越了众臣涌动的人头朝李允望过去,看得李允心中一痛,倒似生离死别一般。他紧走几步想要越过人群向她走近一些,不妨祖父李况已沉着脸拦在了他的身前:“跟我回家去!”
五 嗣澄
仿佛生怕李允脱手而飞一般,回家的一路上李况伸手紧紧钳住李允的手臂,让李允不敢挣扎。他从未见过对自己如此恼怒的祖父,就算他小时候失手打伤了族兄李充,李况也只是将他训斥了一顿,不像对七叔李甚那样动用过家法。
可是这一次,自己却似乎家法难逃……想起那宽宽的竹板子,李允心里有些发怵,却又不自禁为清越担心起来。虽然清越的父王对她宠爱有加,可她的祖父嗣澄却始终黑着脸,那双犀利的眼睛中也毫无温情。在苍梧老王爷看来,堂堂空桑郡主和自己这个中州移民往来定然是有失尊严的事情吧。
胡思乱想间,已回到家门口。李况甩手将马缰绳抛给家丁,领着李允径直走到后院的家祠中。“跪下!”李况喝令李允跪在大哥李尧的灵位前,面色沉重地说:“你自幼父母双亡,我又军务繁忙,都亏了你大哥自小看护你、教你习文练武。你现在就在他面前发誓,以后决不再和苍梧王家族任何人有任何往来!”
“爷爷,莫非……是苍梧王害死了大哥?”李允心中一凛,脱口问道。
“不……”李况迟疑了一下,缓缓道,“可是你七叔却是被他们害死的。”
“七叔?”李允惊异地抬头盯着祖父,却见李况已背转身去。“不用再多问了,皇上既然说将你监禁五天,我便不得不加倍罚你——十日之内,你不得走出家门一步,否则你再也不用叫我祖父了!”
“可我还要当值……”李允见李况急于离开,赶紧叫道。
“军中我自会帮你告假。这十天之内,你就好好陪陪你大嫂,别再为我添乱了!”李况说完,也不再逼着李允发誓,一步步地走远了。
李允没有起身,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祠堂里密密麻麻的灵位,仿佛一座座高山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于是他站起来,迟疑着朝寡嫂的住处走去——不是不喜欢那沉默勤俭仿佛空气般存在在家族里的大嫂,只是两个寡言的人坐在一起,一切都如同脱了漆的旧家具,沉闷而灰暗。哪里像清越那样,如同新出匣的明珠一般跳脱圆转,光彩夺目……
清越。这两个字让李允的心里一阵温暖,他向往地朝墙外的天空望了望,最终转回头,走进了深宅内院。皇帝的圣旨,祖父的严令,都是这个少年难以挣脱的樊篱,他唯一能够寄予希望的,是等待。
对李允而言,掩饰住自己满心的焦躁并不困难,他原本就是安静的人,每天只是读书练武而已。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心底暗暗掐算着清越回归苍梧的日子,谋划着在清越走的那天,偷偷逃出府去,在阜安门楼上再看她最后一眼。只是看一眼而已,对于其它他从没有奢望过,他那样随遇而安的性子,在这段情愫萌芽之初就已为它的夭亡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然而命运却没有循着这样忧伤而平淡的路子发展,它的演绎超过了李允所有想象力的范围。
那天,是李允被软禁在家的第四日。他原本打算到练武场去,却发现练武场被堂兄李充带了一群人占了,便掉头走开。李充是李允伯父的儿子,比李允大两岁,小时候曾和李允打过一架,从此两人便有些貌合神离,几乎很少说话。
路过大嫂窗口时,李允朝里张望了一下,不知是第几次想要把憋在心中的情感倾诉给那沉默温婉的女子。然而一看到大嫂埋头专心做针线活的模样,平静得如同白水一般,李允便失去了打破这一片沉寂的勇气。
围墙边有一角小小的池塘,不过一丈方圆,乃是从墙外越京城纵横交错的河道中引水蓄成,比起清越暂住的太仓寺卿府中池塘不知寒碜了多少。李允坐在水边山石上,看着头顶落下的叶子一片一片凋落在池塘中,最终缓缓地朝墙外流去,不由轻轻一叹——纵然他从这里放出纸船,那船儿也终不能顺水飘去她的身边,博她灿然一笑了。
正盯着水面神思恍惚,忽听一阵浅浅的水响,池塘中央竟蓦地冒出一个头颅来!李允心下一惊,下意识地站起,摆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守势:“什么人?”
“李公子,我是平城郡主的鲛奴……”池塘中的人缓缓从水中探出半截身子,拂开湿漉漉遮住眉眼的莹蓝长发,露出一张并不年轻却依然秀致的面孔来。下一刻,仿佛耗尽了自己的力气的一般,鲛人女子颓然用手臂撑在池塘边缘的乱石上,努力抬起头对惊愕的李允说道,“郡主她现有杀身之祸,求李公子去救救她……”
“你说什么?”李允此刻已隐约认出眼前的鲛人正是清越从苍梧带来的奴仆,似乎是名叫浔的,然而他却一时无法理解浔口中匪夷所思的话语。他弯腰将鲛人从水中拉出,心悸地看到那苍白细致的皮肤上道道淋漓的血痕,将自家的水塘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显然是浔通过水道游来给自己报信时,被散布在水中用以防范鲛奴逃跑的铁蒺藜所伤。
“今天天还没亮,就有无数官兵包围了我们住的地方,从大门口一路杀了进来……”浔喘了口气,伏在岸上不住发抖,哽咽着说,“我吓坏了,问郡主怎么办,她却说逃不了了,就坐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我哭着求她躲一躲,她就给了我这个,让我拿来给你……”说着,浔从贴身衣服处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纸船来,尽管已被水浸得变了形,却仍然可以看出正是李允第一次送给清越的那艘楼船。
一看到这残破的纸船,李允的心便仿佛被一只手揪了一下,疼得发颤:“那她……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郡主把我推到了水池中,指点给我你的方位……等我一口气游出老远,回头看时,才发现那边已经着火了……”浔说到这里,忍不住哭出声来,“如今,只能求李公子想想办法,救救郡主了……”说着深深磕下头去。
“我一定会救她!”李允如同发誓一般吐出这几个字,再不多想,转头就朝前侧院的马厩奔去。
“允少爷,您不能出去……”养马的家人见李允上来就牵马,想起李况的禁令,连忙上来阻拦。
“我自会给爷爷解释!”李允丢下一句话,自顾翻身上马,朝大门口冲去。
“等等!”随着一声大喝,李允手中的缰绳竟硬生生被人拽住,坐骑再前进不了分毫,“李允,皇上命你在家囚禁五日,你竟是要抗旨么?”
李允低下头,发现拦住自己的正是堂兄李充,不禁苦苦一笑:“是爷爷命你来拦住我的吧。”
“你的本事,我如何拦得住?”李充哼了一声,手中却暗暗把缰绳握得更紧了些,“爷爷只是让我转告你,苍梧王一党正是蓄谋篡位的叛逆,此刻你的一言一行危及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我们李家满门!”
“多谢充哥提醒,我……我自有分寸,还请充哥放手。”李允深吸了一口气,就算为了家族不能牵涉进去,他也无法坐在家中忍受那等待的焚心煎熬。
“你还是要去?”李充怒道,“你可知道领兵去捉拿苍梧一党的人是谁?正是爷爷!难道你要与爷爷,与皇上为敌?”
“不,我不会的,我只是去看看,只是去看看而已……”李允哀恳地朝李充道,“充哥,求你放手,不去亲眼看看,我会疯的!”
“你现在就已经疯了!”李充怒极一抖马缰绳,指着身后的人群道,“我已经安排了人守在门口,就算你武功高强,一时间也无法冲出去!我倒要看看,你果真要叛出这个家门么?”
听他这么一说,李允此刻才发现,大门处果然聚集了许多家丁。面对这些朝夕相处的人,李允知道自己无法狠下心杀出一条血路去。他低头看着马前的李充,忽而一笑:“其实爷爷应该知道,你们是拦不住我的。”说完,他双足在马鞍上轻轻一点,身形一错,竟立时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李充武功不弱,依稀觉察到李允实际上是凌空飞跃了十丈之外的门楼。他立时拔起身子跃上围墙,却看到李允已落在远处的街角,自己无论如何是追不上了。蓦地想起李允方才如鬼如魅的身法,李充不由暗暗咂舌——难怪祖父一直对李允青眼有加,这小子的武功果然超过了众人的想象。
一口气穿越越京城的大街小巷朝太仓寺卿府奔去,李允老远就看到冲天的黑烟,散布在灰霾的天空中如同狰狞的网罗。再奔得近些,便见一队队官兵正操了木桶水盆,正在努力救火。
李允认得这些兵士乃是祖父李况的部下,连忙找了个相识的校官问道:“好好的怎么烧起来了,屋里的人呢?”
那校官见是李允,也不隐瞒:“皇上察觉了苍梧王一党的叛逆阴谋,命我等秘密擒拿,不料狗急跳墙,他们竟放火想消灭证据。今早一番激战,趁乱拿下了乱党,可惜却让苍梧王彦照跑了……”
“那他的家眷呢?”不等那校官说完,李允急匆匆地打断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