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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阴霾的乌云笼罩着大地。今天正是钦天监推算出地祭奠明陵的黄道吉日。
“轰隆!!”沉闷雷鸣。余音不绝,一道红色的霹雳。划破天空,一闪而过,强烈的震撼感压迫着时空,令人窒息而几乎昏厥,空气异常的湿闷。
康熙在踏上銮驾前仰望着天空密布的阴云。对即将降临地大雨的感到一丝不愉。冰凉地雨滴落在他的脸上,李德全连忙撑开手里的伞,请康熙进入銮驾。康熙慢慢用手指擦拭掉脸上的雨水。回头扫视了一眼列队等待他的儿子们,还有臣工以及侍卫们,他淡淡地对李德全说了一句,“走吧。”
就这样康熙摆开全副执事、銮驾,冒着大雨向明太祖朱元璋地孝陵出发了。这一举动,使整个金陵城都为之沸腾了。百姓们打着伞或是淋着雨在街边密密地站了好几行。临街的楼上坐着的是那些前朝地遗老遗少们,还有那些至今还缅怀前朝、坚持匡扶正统的士子们,却都在冷眼旁观。
康熙御驾途经之处,百姓们顶礼膜拜,一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跟在銮驾后面的臣工和侍卫们也不禁为这场面感动了。只有身着庄严朝服,坐在銮舆内的康熙,冷漠地思考着暗卫在凌晨时分送来的密奏。
车驾来到孝陵前边,三声炮响之后,康熙下了銮舆,冒雨步行踏上了陵前的神道。李德全等随行的太监都留在山下等候。
康熙一边走,一边回头问:“亭,此山巍峨雄峻,气吞千古,山上可有寺庙吗?”
“回皇上,此山上有座灵谷寺,是金陵有名的古刹。”曹寅撑着伞走在康熙的身后。
在一旁护卫的穆子煦小声问道:“灵谷寺,听说伍大人不就是在此坐化的吗?”
此言一出,曹寅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向穆子煦递了个眼色。伍次友在灵谷寺坐化,去年曹寅进京时,已禀明了皇太后。皇太后严令,这个消息,不准告诉皇上。可是穆子煦却在此刻冒然说了出来,如果被皇上听到,那可怎么得了啊!
但是,康熙却听得真真的,他神色突然一冷,出言问道:“谁在这里坐化了?”
曹寅赶上一步:“回禀主子爷,穆侍卫刚才是在问奴才前方那一片塔林,可是灵谷寺法师们的坐化之处……”
康熙停下脚步,冷笑一声:“亭,你真是越老越出息。没想到你竟也学会欺哄朕了。哼,穆子煦,朕命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心知逃不过去,曹寅连忙把伞递给穆子煦,他就那么跪倒在地,根本不顾地上的泥泞不堪:“主子爷,奴才不敢撒谎,是伍次友伍先生于去年的腊月,在灵谷寺里坐化成佛。尊皇太后懿旨,怕主子伤心,严令奴才等不准奏明……”
康熙没有再说话,却转过身遥望着山上青翠浓郁的松柏。谁也不敢出言相劝,哪怕是过了吉时也无所谓,总比立刻掉脑袋要好得多,后者估计能回头赏个全尸吧。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康熙慢慢地说:“伍先生是朕的良师益友,谁也不能代替他在朕心中的位置!朕当拜祭他才是。”他回头看了眼站在远处的于成龙,“于成龙啊,你查一下,伍先生葬于何处。他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境况如何。晚辈之中,有没有堪用的俊才?查完,立即回奏。”说完,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山顶走去。
曹寅连忙站起来,高喊一声:“圣上启驾了,鼓乐侍候!”至于衣服上的污渍,实在没有时间顾及。看着康熙走远,他埋怨道:“好端端的穆子煦向主子爷提这事干嘛?糟心不糟心啊!老于,你说是不是?”
于成龙神秘地一笑,“无妨,无妨。该知道的总要知晓,难道曹大人愿意欺君罔上吗?”
曹寅讪讪地一笑,“于大人,请!”好歹是祭灵,总要有点眼泪嘛。圣上不哭朱元璋,还能不哭伍先生吗?
第三卷
第二百二十八章 虹霓
奠明孝陵的仪式,庄严隆重。根据礼制,康熙以臣酪酒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礼。
被请来观礼的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也都在前朝做过官。自前朝败亡之后,他们虽然明明知道,大清的江山,是从李自成手里夺来的,但,夺来之后,没有交还给朱元璋的子嗣,却自己当了皇帝。对此,他们总是耿耿于怀,鄙夷不已。甚至连康熙来拜祭陵寝都谣传是爱新觉罗家的皇帝内心不安,接着拜祭求一个心里安稳。
如今见康熙,不远千里来到南京,冒雨登山,并以臣子之礼祭奠明太祖的陵墓。这些前朝的遗老们终于知道大势已去,却又被康熙的行为感到一丝宽慰。不由得痛哭流涕,难以自恃,可是除了他们自己谁又知道他们是在为旧主而哀恸,还是为新朝的帝王所感动。
康熙一人跪在众人之前,他无言地看着朱元璋的牌位,心里也滚过种种苦辣酸甜。
他想到了先祖以椎牛祭天,仅靠十三副遗甲起兵复仇,那一年先祖正是25岁的大好年华。三十六年内,先祖统一了建州、海西女真及大部分野人女真部落,自东海至辽边,北自蒙古嫩江,南至朝鲜鸭绿江,同一音语者俱征服,诸部始合为一。最终在明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十三日,先祖以“七大恨”呈告皇天,声讨明国之过,发军征明。
他想到了六岁登基的皇考。皇考亲政之初,国内政治、军事、经济各方面都是危机四伏,而皇考连汉文的奏章都看不太懂,更不要说学习历代汉家皇帝的治国经验了。但他以帝王之尊。并未沉溺于享乐,而是极其刻苦地学习汉族文化,天不亮就起床读书,为了背诵一些名篇名著,彻夜不睡。
他想起了自己即位以来地种种艰难和困苦。从跋扈的鳌拜;到起兵作乱的吴三桂。从割据台湾的郑家,到妄想称雄的噶尔丹。他想起含辛茹苦抚养自己地太皇太后。想起早逝的皇后,他又想到自己心爱地嫡子胤礽。
康熙无声地问着朱元璋,即使杀尽随龙出山的功臣,他钦定的继承人却守不住大好的江山。叔大欺侄,朱棣再英明神武也难逃篡夺皇位的口诛笔伐。康熙也在扪心自问,当他自己殡天的时候。胤礽能守住江山吗?已经长大地儿子们,哪个不是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谁又能辅佐他?谁又能成为胤礽的助力呢?胤禛和胤祥虽然做得不错。但是他们就真得没有二心吗?胤禩带着老九老十折腾地那些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是该早些防范,还是该等到关键的时机一举打落他不该有的妄想?
面对着这个埋在孤峰之上,凋凌败落的太祖的坟墓,这就是一代开国君王。死后也是归于黄土,和凡人又有什么区别?为帝者称“孤”、道“寡”,就是要时刻提醒自己和旁人。这条路只有寂寞地走下去,终点就是陵寝。唯一能让人称道得就是在历史长河中或是臭名昭著或是名垂千古。
想到他也曾经有过一位出身贫寒的师长和朋友,可是,如今伍先生坐化了,从此之后,这世上他再也没有朋友了。他,终于也变成孤家寡人了。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怎不让人伤情呢?想到这里,康熙不禁动了真情,泪水潸潸而下,打湿了龙袍。
正在此时,空中浓密的乌云仿佛被人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一道绚丽地阳光穿过乌云的缝隙直射而下,把康熙全身笼罩在了其中。康熙站起来慢慢转身,仿佛神话传说一般,从金光中慢慢走出。每走一步,天空的那个口子就变得大一些,等他走到众人面前时,头顶已是蔚蓝的天空。
帝王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去,仿佛有无穷尽的杀气和冰寒,刺入下跪的每一个人的身体里。康熙的头高高的仰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天际那两道绚丽的彩虹,一明一暗。一高一低。那么醒目,那样清晰,又是那样的安详,那么的恬美。
康熙眺望着彩虹所笼罩的地方,双眼锐利冷冽的精光倏然一闪,心思起伏不定,可脸色的神色却又恢复如常。此刻他再想看那两道彩虹,却是烟消云散了。
祭完孝陵之后,按原来计划,康熙本应立即回城的,可是康熙心情不好,命令车驾与众人先行回去,只留下了曹寅和穆子煦,他要在灵谷寺里暂住几日。
曹寅自小陪伴在康熙身边,自知皇上对伍次友情深义重,不敢再劝。寺里的主持方丈,也不来打扰,只命寺内的小僧人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客房让康熙三人住下,并为他们备下了清淡的素斋。
用罢晚膳之后,康熙独自一人,漫步走出寺院,默然遥望着寺外那片塔林,神情黯然。
曹寅心疼康熙,连忙追了出来,替他披上一件袍子,轻声说道:“主子爷,伍先生不在这塔林里。他坐化之前,留下遗嘱,要把骨灰撒在江水里了。”
“哦?唉,这样也好。伍先生本就是一个看透了人生,清醒和淡泊、脱俗的人。”康熙背着手迎风而立,口中念道,“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崔峣。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主子爷,请不必过于伤神。伍先生在天有灵,看到主子今日的丰功伟绩,也会高兴的。先勘东南,再定西北,这是伍先生当初为主子爷定下的国策。过了这么多年,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指日可待。等待那一天,伍先生再无憾事。”
俩人正低声说话,忽听山门外一声低沉的喝问:“什么人,干什么的?”
第三卷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明珠
寅吃了一惊,急忙回头看时,原来是穆子煦带着于成下大概下雨了,于成龙浑身精湿。康熙忙命众人进去,赐座,又叫人给他端来一杯热茶。于成龙见康熙身边只有曹寅和穆子煦二人,便壮着胆子,把明珠在朝中的种种恶迹都一一说了出来。
很多事,有的康熙早就风闻,有的却是初次听说,尤其是于成龙说到,当年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因为难产死去之时,康熙应允立了二阿哥为太子。次年,在朝议此事的时候,周培公曾大力支持,促成此事。明珠本以为能立长或者是立贤,如今身为长子的大阿哥论为人臣,他便因此心生不满,伺机报复。
周培公平定王辅臣叛乱之后,回到京城面圣之时,对奖赏只有一个要求:他的母亲孙氏以父死殉节,望皇上能为母请旌。图海奏请康熙皇帝升任周培公为山东登莱道,并对周培公母亲孙氏予以嘉封。康熙对于周培公的忠孝之义极为赞赏,诰封其母孙氏为贞烈恭人,加赠夫人衔。其父封赠为朝烈大夫,加赠中奉大夫衔;还亲自御笔为孙氏撰写祭文,规定了祭祀规格,命布政司堂上官分守武昌道参政吴毓珍办理。周培公在家守孝三年,后到山东任职,因与总兵官意见不合,难以继续共事,仅在任三年,便辞官回到荆门家乡。后来,噶尔丹率众叛清。赋闲在家的周培公仍不时关注朝廷政事,闻讯后连忙赶写平叛“条呈”送到京城,亦被康熙采纳,任命了周培公为盛京提督。负责戍边。
其实周培公之所以愤而请辞,实是因为明珠暗地里指示山东总兵处处与周培公作对,令其政令难施;还多次指使山东登莱等地的官员上表参奏周培公贪赃枉法。
虽然佥都御史郭琇参劾了明珠八大罪状,康熙因此下令革去明珠大学士的职务,改授内大臣。明珠自罢政后。权势未替,然为内大臣者十年。虽不复柄用,依旧利用门人和学生把揽朝政,贪财纳贿,卖官鬻爵,结党营私,打击异己。
最令康熙恼怒地是。明珠与索额图两人在朝政上的相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转移到了大阿哥与太子之间的斗争上,并且大力扶持各自的门人支持两位阿哥内斗。因为索额图善事皇太子。而明珠反之,朝廷内只要有心侍奉皇太子地人,皆会遭到明珠的阴斥。
明珠之贪渎和跋扈,从某种程度言之,地确是康熙放任的结果。允许明珠一党发展,也是出于牵制索额图党的需要。康熙吃惊又感到无可遏制的愤慨,仅仅是因为这两个位高权重的大臣竟然为了一己之私挑唆自己两个年长的儿子为了皇位拿朝廷和朝政争衡。太子也就罢了。大阿哥却是非分之想太盛。
可是,转念一想,明珠在中枢参政,二十余年,党羽遍天下。明珠一倒,必定再兴起大狱,会牵连成百上千地官员。再说,如果立刻剪除明珠,上书房中就剩下索额图这一个满人了,他会更加飞扬跋扈,把持朝政,蒙蔽圣听,不可遏制。此事关乎朝廷的平衡之术,不得不防,不得不虑呀?
康熙板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