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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天边更是涌起层层密云,沙石缓缓翻滚盘旋,狂风时断时续地刮来,看来竟是要有一场沙暴。
三人挥缰放马驰入流沙中已有二三个时辰,足足奔出八九十里,犹觉得战马足下发软。放眼苍黄无际的沙海,似是没有穷尽。而座下战马的速度已然缓了下来,若非刚才红琴已在马蹄上裹缚了宽木,只怕早就陷入流沙中了。
经过适才的一番苦斗,呼无染的座骑首先支撑不住,悲鸣一声,前蹄一软,一个趔趄,将呼无染掀落在地。
呼无染措手不及,心知不妙,半空中一个跟斗,及时调整身形,头上脚下落于地上,但从高处落下冲力太大,方才站稳身形,细细的流沙已然没过脚踝。他心中一冷,欲要发力挣出,足下却软荡荡地毫无借力之处,才一迟疑间,流沙已然吸住双足,就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坠力欲将自己扯入地心深处……
红琴一声惊呼,虽是抱着必死之志,却如何能亲见恋人惨遭沙陷之灾,正要不顾一切来救,却见柯都及时挥出马鞭,缠在呼无染的腰间,手上发劲,再借着奔腾的马力,将呼无染硬生生从沙中拔起。
呼无染双脚脱困,感激地望了柯都一眼,他自知大限即至,柯都此举虽可救一时之急,但却亦是搭上了自己的半条命。他心高气傲,心志坚忍,不虞成为柯柯都的累赘,拔出长刀,欲要断缰。柯都回头冷然道:“你若是一刀劈下,我便从此不认你是兄弟。”
身后数十步外,呼无染的那匹红马已陷入了大半个身子,哀嘶不止。
呼无染心头一热,再鼓余勇,奋起求生之念,发力狂奔,尽力减轻柯都的拉扯之力:“好兄弟,我们就与老天赌一赌。”
在这片流沙中,也许再行几十步就是实地,也许再走数里也依然是沼泽,当真便只能赌一把天意。但人力有限,况且刚才的拼斗已消耗呼无染极大的体力,身上的伤口尚在流血不止,如此损耗真元的狂奔,只怕过不多时就会力竭。
红琴惊叫一声,手指左侧:“有沙暴……”
却见左侧尘沙骤起,狂风席卷着黄沙,涌起三尺余高的沙浪,朝三人扑压而来,就若是一道重厚的沙墙。
呼无染大叫道:“顺着风的方向走……”才一开口,已是灌了满口的黄沙。
马儿识得沙暴的厉害,不待主人挥鞭,已转向而行。一时满眼间都是沙土,耳边只余猎猎风声,天地亦为之一黯。虽是眼不能视物,口难以呼吸,浑身上下都被沙粒击打得疼痛无比,但顺风而行,却也省了不少的力气。
那沙漠中的沙暴来去无由,风向多变,三人被这一阵狂风吹得晕头转向,早是不辨东西,只晓得顺着风向左奔右突,幸好这阵沙暴来得猛烈去得迅疾,不一会终于消散无踪。
再行得数里,柯都的座骑亦支撑不住,口吐白沫,眼见倒毙在即。倒是红琴的白马最是神骏,还能勉力再挺一阵。
红琴扬起长鞭,亦套住柯都的身子:“坚持下去,我们一定能走出去……”
柯都的马一声长嘶,终于不支倒地,柯都早有准备,飞身下地,一手抓住红琴的马尾,一手挽住呼无染。
一马三人在和老天做最后的争斗。
只是红琴的白马终也吃不住三人的重量,额汗若雨,口喷白气,渐已不支。
见此情形,呼无染心中痛下决断,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拿出装有凝露宝珠和雪莲的玉匣,递与柯都。待要说话,却只能拼力喘息,哪里说得出来。
柯都明白呼无染的意思,却是不接匣子,只是手上用劲,再推呼无染一把,其意明显,绝不容呼无染独自放弃。
红琴一张娇面早被风沙吹得干裂枯黑,连泪亦流不出来,只是嘶声叫道:“要死就一起死,我绝不独活。”
忽听白马一声欢叫,朝右侧奔去。
三人抬头望去,不由大喜,却见右方半里处,隐约可见一片黑影,似是一片林地。
求生之欲一生,身体最后的潜能激发,拼起残力,跌跌撞撞再狂奔数步,脚下终踏上实地,白马亦终于力竭,双蹄一软,跪伏于地,将红琴抛下地来。
三人绝处逢生,逃得大难,心头一松,就这样扎手扎脚地躺在地上,这时方觉得四肢百骸似要散架,嗓子干哑,咽喉如吞了火炭般燃烧起来,直欲就此长睡不起。
呼无染更是体力消耗殆尽,几乎虚脱。
柯都体能尚存,忽觉有异,抬头一望,却见黎明前的黑暗中,在那片荆棘林间闪过几簇绿莹莹的光亮。那几点光亮移动极快,似暗夜流萤,似坟地鬼火,却是带着一丝森然之气。柯都待要起身查看,却是浑身酸软挣扎不起,只得勉力叫道:“那是什么?”
呼无染仰面朝天,望也不望一眼,喃喃叹道:“是沙盗么?那我可就真是服了酷烈王子……”
“不!不是沙盗。”红琴是三人中唯一可以站起身来的人,将短刀执在手上,颤声道:“是狼群!”
第四章:*困兽*
铅帐低空中,夜幕在眼中层层翻涌,热风在耳边呜呜轰鸣。这片不过十几丛低矮荆棘林中,却有数点幽幽绿火忽左忽右闪动着,那正是狼群慑人的眼光。
红琴听人说起过,沙漠中的狼群极有耐性,后力绵长,若是在开阔地带遇见猎物,绝不贸然扑上,而是呼集同伴,四处围堵,直至猎物精疲力竭后方才群起噬之;一旦扑上,便是顽强凶猛,纠缠不休,绝不半途而废。看当前情景,那狼群果然并不急于冲来,而是绕着三人转着圈子,越转越近。看来似要将三人团团围住后再群起而攻。
红琴心中发毛,强自镇静,细细数来,共有十几点忽闪忽灭的绿光,狼数不足十头。若是平日,以呼无染与柯都的武功,自是不会将这区区几匹狼放在眼中,但此际三人刚刚从流沙中脱身,体力耗尽,呼、柯二人连站起身都困难,自己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如何敌得住这群沙漠中的食人恶魔?
狼群越围越近,就着星光,几可看见那狞恶狼头下露出的森森白牙。红琴壮起胆子,挥舞短刀,大声叱喝几声,刀光耀动下,狼群略微犹疑一下,却仍是丝毫不退。
跪伏于地的白马挣扎而起,浑身鬃毛竖立,喷着粗气,低低哀鸣。最前面的那头黑狼蓦然立定,眼中绿意更甚,前爪张扬而起,足有人高,抬首望月,鼓唇长嗥,众狼俱效其状,一时群狼齐嗥,其音凄历,声激长空,慑人心魄。
红琴胆子再大,精疲力竭周身酸软下,此刻乍听这有若幽冥鬼哭的声音,也不禁惊得花容失色,心寒手抖。斜目间却看到柯都左肘支地,右手执刀,半跪而起,对红琴沉声道:“到我身后来!点火!”
红琴亦知狼惧火光,伸手入怀却取了个空,想是在流沙中奔驰几个时辰,火石早已丢落。
柯都深吸一口气,想要站起身来,却是浑身乏力,只得保持跪姿,勉强执刀与狼群对峙,眼见面前一个个狼头嘴角垂涎、狰狞欲噬,围着三人一马缓缓转着圈子,心中叫苦,只盼自己先能支撑一会,好待呼无染缓回气来。可眼角瞥处,呼无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半睁半闭,气息又急又促,竟像是已脱力昏迷了。
那头黑狼犹为雄壮,显是狼群的首领,立于柯都面前五尺,冷冷盯着三人,端然不动,扬首低啸处,众狼咬尾衔臀,越转越快。柯都纵然知道先应制服头狼,却如何能由得其余狼进攻红琴与生死不知的呼无染,不敢贸然进击,只得先挥刀护住三人。蓦然那领头黑狼龇牙瞪目长啸一声,红琴轻声低呼,一头狼已从柯都身后张牙舞爪直扑过来……
柯都大喝一声,反手出刀斩向狼颈。却不料力乏人困之下,准头虽然不差,速度却慢了一线,被那只狼于半空中拧首一口咬在刀锋上,白牙与钢刀间发出嘶哑难听的磨擦声。柯都执刀右手用劲左右晃动,但那头扑来的恶狼极是凶残悍勇,嘴角已被长刀割破,黑红的血沿刀滴落,利齿却仍是锁紧刀锋不肯松口,整个狼身都被柯都带得凌空飞起,滴滴狼血随之向四面抛洒而出,那狼吃痛之下牙关咬得更紧,一张丑陋的狼脸愈显狞恶……
一时群狼嚎声大起,又有数匹狼从四面飞扑而上。红琴大叫,柯都怒吼,白马长嘶,只一眨眼的功夫,二人一马的身上都被狼爪抓伤数处。
柯都大急之下拼出最后一丝狠劲,左手一拳击在挂于刀尖上的狼头上,这一拳含忿出手,劲力奇大。却不知狼是铜头铁背豆腐腰,这足可开石裂金的一拳竟然不能击碎狼头,恰好一只狼爪划在柯都的右腕上,柯都一痛松手,这一拳虽是连刀带狼足足击出五六丈开外,但失去了利刃,却如何凭血肉之躯再抵挡狼群的尖牙利爪……
领头黑狼嗬嗬嘶叫,似在发号施令,众狼被激起凶性,从四面八方纷纷扑上,一时只见利爪飞舞,白齿张扬,柯都左右支拙,渐已不敌,眼见他们就将被群狼撕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华彩绚烂的红光突从地上蓦然暴起,狼群天性怕火,见状大乱而退。
原来呼无染早已清醒,却不动声色躺于地上默然回气集力,窥准时机,先从怀中掏出凝露宝珠,借着明珠的光亮惑狼眼目,再从地上一跃而起,一道雪亮的刀光顺着狼群退势划过暗夜,直劈向那端立不动的头狼。
那头黑狼性极凶恶,不退反进,腾空直冲上来,恶狠狠地扑在呼无染身上。
四周顿然又暗,却是呼无染四肢酸软之下竟给那黑狼扑倒在地,遮住了明珠之光。
一声暗哑凄惨的狼嚎传入耳中,如一把尖刀般直刺入每个人的心底,一只血淋淋的狼爪这才从半空落下。
“先别管我,用弓箭射狼群……”呼无染大叫道。
柯都看得真切,那黑狼的右爪已被斩断,但左爪却是牢牢地抓住呼无染执刀右手,张开大嘴,泛着青光的利齿直往呼无染的咽喉咬去,却被呼无染的左手撑在颚下,一人一狼在地上翻滚着。
宝珠红光已暗,周围的狼群重又扑来。柯都顾不得呼无染,咬牙从背后取下弓箭,一箭将冲来的二只狼射个对穿。欲再引弓却已是不及,手上的箭径直刺入另一狼的咽喉中……
“嘭”地一声响,却是白马蹬蹄将一只扑来的恶狼蹬了出去。
狼群似是知道最有威胁的人便是柯都,也不去攻击红琴,尚余的五六匹狼一齐向柯都扑来,柯都身无利刃,只得靠长弓与狼群周旋,刹那身上又添几道抓痕。幸好那白马经过训练,丝毫不畏,翻蹄亮掌,与柯都合力同那几只恶狼缠斗在一起。
呼无染与那只黑狼在地上翻翻滚滚,红琴手执短刀,数度要扎下去,却是认不精准,唯恐误伤了呼无染。呼无染终是体力不支,被黑狼压在身下,左手渐渐撑不住狼头巨力,眼见一张喷着腥气的大嘴慢慢往自己的咽喉噬来……
“啪”得一声,红琴急中生智,甩起马鞭,她用鞭倒是比用刀娴熟得多,不偏不倚地正正卷住黑狼的长嘴,再用力一拉,马鞭绷得笔直,竟是强行将黑狼的嘴牢牢收紧。
那黑狼的嘴巴虽是再也张启不开,但尚余的三只利爪犹在呼无染身上不停乱抓。红琴怕狼咬伤呼无染,亦不敢松手,二人一狼竟就此僵持住了……
那黑狼失去了最犀利的右前爪,此刻连嘴亦难以张开,渐渐不支,再被呼无染拼力几拳打在腰上弱处,终瘫软做一团。
狼群数量本就不多,加之头狼已被制服,锐劲顿失,终于四下散开,逃入荆棘林中,又被柯都再射杀几只,终于消散不见。
三人气喘吁吁,身上衣衫破裂,到处都是狼爪的抓痕。
呼无染与那头黑狼一场恶斗,伤得最重,鲜血从身上的数道伤痕中汩汩流出,最触目惊心地是左腕上一道七寸余长的伤口,深可见筋骨,若非他手腕上套着鹿皮,只怕早被抓断脉胳,就此残废了。
红琴气力不继,软倒在地。呼、柯二人盘膝而坐,闭上眼睛慢慢调停呼吸,心中犹有余悸,但觉生平经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拼斗,惊险惨烈处却是以此次最甚。
倒是那白马威风凛凛地于旁踱步长鸣,便如是给三人护法一般。
也不知过了时候,柯都调息良久,体力渐已回复,缓缓站起身来。但见满地狼尸,一地血红,风声萧萧,白马咴咴。红琴躺在地上沉沉睡去,呼无染却执刀立于几步外,望向前方无垠的莽莽黄沙。
东天泛彩,一轮红日终于破云而出,此刻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柯都只觉口舌间似着了火般干渴欲裂,想到白马背上尚有个水囊,一转眼间却见那断了一只前爪的黑狼被马鞭缚得结结实实,爪上的伤口却不知已被谁粗略包扎起来,犹在不断挣扎嚎叫,一对望向自己的恶眼中尽是凶残阴毒。
想到这一夜的险死还生,还差点成了狼群口中的美餐,柯都心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