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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等待雪卿给自己一个答案,但她等了许久,直到回到了扶摇山,都没有等来他的身影。
***
木子到达扶摇山时,已是第二日的凌晨。
马车停在扶摇山下,木子扶着顾霜尘走下马车,庄重古朴的山门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沉,道路两旁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芒,暗得看不清前方的路。
木子看到这一幕,突然想起雪卿说他一直都在默默注视着自己,便试探性的朗声道:“灯光好暗,能亮一点就好了。”
山间没有任何反应,她摇了摇头笑了笑,为自己的天真叹息。她迈上台阶,在推门的一煞那,整个山门却霎时变得灯火通明。残旧的大门顿时焕然一新,朱漆似血,铜环如金,大红的灯笼映得她面色绯红。
“是秋寒和霜尘回来了!”门内传出玉梨子的笑声,不多时,门里走出十数人,有男有女,俱是落英山的门人,他们一见木子搀扶着顾霜尘,非但没有惊讶,反而快速而又小心翼翼的接过顾霜尘,将他抬进了山中。朱漆大门沉重地关上,发出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密林内,造成了不小的震荡。
第二日一早,经过玉梨子整完的调息,顾霜尘的身子已经大好,木子来瞧过一回,见他无事了才肯放心离去。
今日是水陆大会最主要的一天,水陆法会,用以祭奠漫天诸神。一夜睡得不踏实,木子精神有些欠佳,她神色恍惚地跟着玉梨子出了门。
没有想象中的热闹非凡,院子里空无一人,可耳朵里却传来一阵又一阵振聋发聩的叫好声,同无人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
“已经开始了,快走。”玉梨子说着,拉着木子的手快速向前院赶去。
木子御起九霄,一路向南飞到扶摇山巅,此时各门各派已经准备就绪,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远远便见人山人海聚集在长明石晶旁,而领头的执幡人正是换了一身正装的顾云轩。
只见他右手拿着招魂幡,左手祭起万民旗伞,走在整个祭天队伍的最前端。招魂幡似通灵一般,其上一百二十个金铃叮叮当当响彻云霄,万民其伞飞速的旋转开来,通体散发幽蓝色的光芒,整个队伍在他的引导下,缓缓走出了东正门。
上千人浩浩荡荡驶上扶摇山的山林道上,十分威风。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他们井井有条,不争不抢。
祭天队伍一路绕着扶摇山转了三圈,最终来到了后山山陵。
顾云轩将万民旗伞置于寝陵门前的龙坛之上,右手摇动招魂幡,其他门派的弟子分别列在御道两旁,年长的众位祭司人员围着天坛的御道洒下圣水。
木子在烈日下已经走得头晕眼花,还不等她有喘气的机会,便听身边一女子道:“顾师弟真是太帅了!”
木子侧头,便见一女弟子双手捧着脸颊,一脸陶醉的看着顾云轩,时不时还用手肘戳戳自己,“诶,你说,我长得漂不漂亮?”
木子连声点头:“漂亮。”
“我跟他表白,他会不会接受我?”
“会的。”
“真的?你也认为我们很配?”
“嗯,白眼狼配花痴,绝了。”木子扔下这句话,便找了个空隙钻出去,远离了那一群为顾云轩尖叫的女子。
这样的情景,极为熟悉。她也曾经像她们一样,用那样崇拜的眼神去仰望白帝。只可惜时过境迁,她经历了太多,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若白帝这会拉着她的手跟她求婚,她估计会拒绝吧?但她最怀念的,还是那时候的自己,一心一意去爱慕贪恋一个人的一切。
那样的心情,此生不再。
祭天仪式结束后,木子回到寝室稍作休息,准备应付下午的比武大会,那才是各门派之间真正的比斗,为的便是争夺封神榜的排位。
而封神榜,一期最多四人。
“秋寒姑娘?”
木子闻言一怔。有人会叫她白师兄,四师兄,秋寒师兄,也会有人叫她慕紫,但很少有人会称呼她喂‘秋寒姑娘’,她分外惊讶谁会如此唤自己。
木子抬头便见一浑身泛着金光的人悬在天上,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那张脸木子一眼便认出来,正是前些天才见过的相亲对象,墨言上神。
第七章 君心似我心(3)
“墨言上神?您怎么会来此处?”木子笑着福了礼,墨言连忙落下;从屋外走进房内搀起作揖的她;“秋寒姑娘怎的一身男装扮相?若不是殿下事先说明;我只怕是要认不出你了。”
“殿下?”木子蹙眉,“你说的可是……白帝?”
“正是君上。殿下很重视此次水陆法会,特嘱咐我下界授礼,赢得大会者不必等待十年后的封神大典,将直接封神。”墨言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烫金的皇榜;扬了扬,“秋寒姑娘,加油哦。”
“秋寒定当全力以赴。”木子点了点头,刚想去泡茶便被他拦住了。墨言道:“君上吩咐的急,我还没空去扶摇山见过摇光道长便先来了你这,此事耽误不得,所以不便久留,墨言先告退了。”
木子笑了笑,“您是上神,对我一介草民用敬语,秋寒实在当担不起,还请上神莫要折煞我了。”
“你太谦虚了,”墨言笑盈盈的看着她,“普天之下,能得白帝赏识之人寥寥,你是她的心上人,说不定就是以后的帝妃,在下以礼相待,何来担当不起之说?”
“心上人?”
墨言点头,“君上虽未明说,但见他对你的关心程度,你在他心中是何位置,我自然清楚得很。”
“你误会了,”木子耸肩,“我与他,是世仇。”
“世仇?”墨言瞪大了眼睛,“那可真是了不得,小神失敬了。”
“失敬?”木子蹙眉,略显不解。墨言笑了笑,打趣道:“君上的仇家都被他连锅端了,三界之内还未敢听闻谁有资格成为他的仇家。想来姑娘你一定有过人的本领,才能与君上相提并论。”
墨言说完,木子的脸色噌的一下红了个通透。若在从前她还处在少女时期时有人这样对她说,她一定举双手双脚赞成,但如今她显然已经不将白帝放在神坛之上。
她翻了个白眼,嗤道:“天君似乎就不是那么待见他。”
“诶,天君与殿下乃是政见不合,哪里来的私人仇怨?何况位极之人,两看相厌,与文人相轻是一般道理,总归不是那般和睦的。”
“好吧,高位的不说,单说那低阶的仙人,不还有那通缉榜上的蛟王之女般杳氏?她至今在逃仍未落网,对白帝来说,那也是一个污点罢。”
墨言一怔:“你说的可是般杳沉舟?”
“正是。”木子不自觉的扬了扬下巴。她虽未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就是般杳沉舟,但就算是稍加提起,那个名字也足够让白帝蒙羞。普天之下,谁不知道那是唯一一个能在白帝手中逃脱无数次的人,还是个女人。
在她心里,潜意识觉得那是自己在他面前,唯一值得炫耀的地方了。
墨言沉思了一会,道:“我一直都以为她已经死了,殿下处事谨慎故而不撤通缉令。”
“是么?我倒不这样认为。我信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身为三帝之首,竟连个女人都抓不住,真是愧对白帝之名。”
“咳咳,”墨言咳嗽了两声,“这个属下不好妄议,总之不管您是他的情人也好,仇人也罢,自古世仇成鸳鸯这种事也并不少见,对吧?”
“……”木子一时语塞,不再答话。墨言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便向她告辞:“时辰不早了,小神先告退了。”
“仙家请。”木子笑着将他送出门,目送他飞去了前院,这才转身去了玉梨子的屋。
因为十年前夜千寻一战的缘故,落英山声名鹊起,三位师兄弟在修真界也有了一定的地位,扶摇山便没有再为难他们,玉梨子的房间与其他掌门一道,设在西厢。木子穿过了重重回廊,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师傅,秋寒前来拜见。”木子敲了敲门,很快门便从里打开,大师兄莫休努力挤出一抹笑意,将她迎进去。木子看出他面上的愁云惨雾,问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莫休叹了口气:“霜尘还未转醒,望卿尚在病中,下午的比武大会若抽中了他二人,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水陆大会,每门每派各出四人,切磋为主,但不计生死。顾霜尘、舒望卿本是落英山的希望,但接二连三出了差错,如今可与他派一战之人只剩下木子和莫休,但一人做多连战两场,若有第三场,届时该由谁迎战?
木子未在莫休面前表露担心,安慰道:“走一步看一步罢,也许他们比我们还浑呢?”
“水陆大会十年一次,各门各派皆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们不可能打无准备的仗,”莫休再次叹气,“也怪我们这十年来太招摇,枪打出头鸟,各派扰乱不止,无论我们如何多加防范,最后却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简直是防不胜防!”
“谁说不是呢,”木子边走边道,“扶摇山那边是何人出战?”
“说到这个还真是奇怪,”莫休想了想,道:“云字辈四位掌代弟子,云影,云修,云岚和云轩皆在名册之上,可云岚不是死了么?”
“还真是稀奇,”木子笑了笑,“也许是李代桃僵,代为出战罢。”
莫休摇头,“应该不会。扶摇山千年名府,弟子是谁又是何模样,怎会不知?若是代为出战,只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木子沉吟了一会,道:“我先去看看师傅。”
“嗯,师傅就在楼上。”莫休领着木子上了楼。一上楼,便见玉梨子背对着他们坐在窗口,手中正擦拭一把宝剑,神色之陶醉已经到了忘我的境地,就连木子靠近他也未有察觉。
“师傅?”木子推了推他。玉梨子闻言一惊,连忙站起身,“秋寒啊,你怎么突然来了?”
“您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
“没什么?我分明看见您在擦拭一把剑?”木子眯起眼,一脸狐疑。玉梨子嘿嘿一笑,“闲来无事,帮朋友擦擦剑。”说完,他想不动声色的收起手中的剑,却为时已晚。木子一把将其夺过,定睛一看才发现手中的正是消失已久的‘苍穹’。
“这把剑怎么会在你这里?它不是消失了十年么?”
玉梨子哈哈一笑,“莫休啊,为师饿了,你去给为师寻些点心来。”
“是。”莫休颔首,并不好奇,径直转身下了楼。玉梨子确定他离开后便关上了房门,邀木子坐下,才道:“你五师弟回来了。”
“五师弟?”木子眯起眼失笑道:“我只记得有个五师妹,可从未有过什么五师弟。”
玉梨子叹了口气:“那人正是夜千寻。”
“哦?师妹成了师弟,这可是奇事,”木子眯起眼,语气有些惊讶,可神态却怡然自若。她笑了笑,道:“说吧,你和千寻,不,应该叫他白帝,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梨子一惊,“你都知道了?”
“嗯。”
“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之前。”
“还是瞒不过你啊,”玉梨子长叹了一口气,道:“十年前,自扶摇山一役,当晚,我与他做了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替他照顾好你,他便助我夺得水陆大会的三元魁首。”
“替他照顾我?且不说是我照顾你还是你照顾我,就冲他这句话,我可实在不明白他凭什么这般说。”
“当时你中了毒,此毒无解。唯一的解药却是只要远离了他,便能不药而愈,”玉梨子叹了口气,“我穷其一生,也未听过有这样的毒咒,天君的心思还真是难测。”
“……”木子当然知道是什么毒,情咒这两个字对她已经不陌生,她只是猜不透,白帝能狠心离开十年,对自己究竟是何种心思。
木子想了想,又道:“他在哪里?”
“……后院。”
“让他走。”
玉梨子一愣,“什么?”
“我说,让、他、走。”
“那可不行,”玉梨子断然拒绝,“现在霜尘昏迷,望卿尚在入定,没有他,我们赢不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走。”木子起身,转身离去。
“哎……你何必如此?你与他,本没有深仇大恨,我们不该骗你,但……”玉梨子的声音从后边传来,木子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便匆匆下了楼。
木子倒不是真心不肯与他站在同一个战场,她只是想戏弄戏弄玉梨子,谁让他骗了她那么久,让她白白担心了十载?
而白帝,他救了自己那么多次,人心都是肉长的,与他算是扯平了前仇旧恨,从此只当是萍水之交,不再托付心思罢了。
而她现在只是要去后院探一探,那命自称云影的女子,可真是扶摇山的掌代大弟子。
木子来到牛栏,却发现此地早已没有了云影的身影,空气中隐隐飘着一股仙人的气息,想是那云影已经突破自身修为,得道成仙了。
地上散落着碎成段状的麻绳,木子失笑,看来她气得不轻啊。
此时,山顶传来礼炮轰鸣,震彻云霄。足足响了二十八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