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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进顾府,街头巷尾已经传遍新来的县太爷要去找顾射的消息。
顾射也是。
他正在顾小甲的伺候下喝粥,就听下人来回报,说陶墨正满大街地找他家。
“终于来了。”顾射嘴角微扬。
顾小甲狐疑道:“公子早知道他要来?”
顾射道:“佟家之事说棘手,也不棘手,说不棘手,也有几分棘手。他初来乍到,自然毫无头绪。”
顾小甲恍然道:“那县官是来请教公子的?”
顾射但笑不语。
“嘿,那我去和门房打声招呼,可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进门。”顾小甲看了看顾射的脸色,见他没有阻止,才兴冲冲地跑去大门处。
哪知他错估了陶墨的脚程,他刚到大门处,陶墨也到了,还一脸笑容地冲过来,“我认得你!你带我去见顾射吧。”
顾小甲撇嘴道:“你认得我,我可不认得你。我家公子又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陶墨愣了愣道:“我们见过,在卢府门口。”
“卢府?哪个卢府?”顾小甲故作不解,“像你这样攀亲带故的人我每天都要遇到十几个,谁知道是真是假。”
陶墨以为他真的不记得,便道:“那你带我去见顾射吧。”
“拜帖呢?”顾小甲摊手。到底是县官,他也不想闹得太过分。
陶墨尴尬道:“来得匆忙,忘记准备了。”
顾小甲心中窃喜,故意瞪大眼睛道:“忘记准备?可是我顾府的规矩是必须投拜帖,才能见我家公子的。”他见陶墨面露难色,坏笑道,“要不要我帮你准备文房四宝?”
“不用不用。”陶墨身体往后一跳,“我下次再来吧。”说着,他不等顾小甲反应,直接跑了。
他一跑,顾小甲傻眼了。里头那一位可还在府里头等呢。虽然刚才顾射什么都没说,但瞎子都看得出他还是期待陶墨的到来的。
等陶墨身影消失在巷子的转弯处,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急忙追上去。“喂,你等等!”
15、名师高徒(六) 。。。
顾小甲追出两条街,才追到陶墨,“你,你怎么走这么快?”
陶墨茫然道:“不会,我也是两条腿。”
顾小甲差点有一口气提不上来。
陶墨见他不语,转身又要走,顾小甲急忙跳到他面前拦住他,“你要去哪里?”
“回县衙。”
顾小甲大惊,“怎的这么快就会县衙了?”
陶墨羞涩道:“我想请金师爷写拜帖。”
“这个,其实拜帖也不是很重要的。”顾小甲支支吾吾半会儿,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回扯,“你随我去,我替你通报。”
“不好不好。”陶墨慌忙甩开他的手,“礼不可废。万一惹恼顾射就不好了。”
顾小甲暗道:你拖拖拉拉不去,才会惹恼公子。“你放心,有我在,公子断不会说什么的。”
“这也不妥。”陶墨坚持道,“若是让其他人知晓,对顾公子不满就不好了。”
谁会因为这等小事对公子不满?顾小甲几乎无语。
陶墨道:“不如这样,我先回县衙,等金师爷得空为我写好拜帖,我再登门拜访。”
顾小甲疑惑道:“为何要等金师爷得空?”
陶墨红着脸道:“金师爷正在处理公务,写拜帖这样的私事本不该劳烦于他,理当等他得空再说。”
这可不知要到猴年马月。顾小甲瞪眼道:“你准备这样让我家公子等你?”
陶墨茫然道:“我还未投拜帖,你家公子怎么会等我?”
顾小甲一窒,咬牙道:“罢罢罢,这拜帖由我替你写吧。”
“如此,不好吧。”陶墨还在迟疑。
顾小甲气得头发都快立起来,“这样还有什么不好?”
陶墨道:“万一你家公子认出你的字迹,或许会疑心我不够诚意。”
“你想得太多了。”顾小甲猛一跺脚,“你放心,我断不会让公子看出我的字迹就是!”
他既然夸下海口,只好努力兑现。
望着陶墨喜滋滋地在旁研磨,顾小甲心中全然是自作自受的郁闷。
“你怎么用左手写?”陶墨问。
顾小甲没好气道:“公子何等眼光,若我用右手写,不论写得如何,都会被公子一眼看穿的。”
陶墨惊讶道:“原来你竟然左右两只手都会写字。”
“不,我只会右手。”顾小甲说着,一笔已经落下去了。
陶墨:“……”
足足一盏茶,拜帖才算写好。
“这,”陶墨面露难色,“不知顾射看不看得懂。”
顾小甲看着拜帖也是底气不足,“大约,懂的吧?”
两人面面相觑。
顾小甲道:“要不,还是不要拜帖了。”
“还是要的好。”陶墨将帖子抢过来,“反正我目不识丁,写出这样的字也是情有可原。”
……
目不识丁?
情有可原?
顾小甲恨恨地咬笔杆。
拜帖呈上。
放在顾射面前的已经不是粥而是茶了。
顾小甲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顾射的脸色。
“请进来。”顾射将拜帖放在一边,淡淡道。
“是。”顾小甲松了口气,立马转头将等在门外的陶墨叫进来。
陶墨忐忑地进来,第一眼就看顾射的表情,第二眼看放在茶杯旁的拜帖。
“你写的?”顾射问。
陶墨想点头,又觉羞愧,涨红脸,进退两难。
顾射道:“用我家的笔墨纸砚?”
陶墨结巴道:“出,出门仓促,未及准备。幸好,幸好这位小哥帮忙。”
顾小甲看在同坐一条船的份上,为他开解道:“陶大人怕坏了规矩,所以一定要亲手写一张拜帖给公子。”
“亲手?”顾射目光如电,扫过顾小甲的手。
顾小甲低头一看,手上墨汁清晰可见。
陶墨也看到了。他忙道:“不要怪他,是我胁迫他的。”
“胁迫?”顾射似笑非笑,“你胁迫我府上的人?”
顾小甲想用脑袋撞柱。事情为何越描越黑了?
陶墨反应过来,急道:“不不不,是请求。”
顾射手指在拜帖上轻轻一点,“此事暂且不提,你来我府上何事?”
陶墨拱手道:“我有一事相求。”
顾射唇角微扬,慢条斯理地拿过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才道:“何事?”
陶墨道:“我想请你陪我去一趟佟府。”
顾射道:“作甚?”
“验尸。”
顾射手指一僵,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你说做什么?”
陶墨以为自己口齿不清,字正腔圆道:“验、尸。”
顾小甲猛地跳起啦,“你以为我家公子是什么人,竟然让他陪你去验尸?”
陶墨踌躇道:“我对验尸一窍不通,所以我想顾公子或许是懂的。”
顾小甲冷笑道:“你们县衙不是有仵作吗?好好的仵作不去请,偏要让我家公子去验尸,你分明是在戏弄我家公子!”
“不不不。”陶墨慌忙摆手道,“我是想,大家都请顾公子帮忙,所以顾公子一定会有顾公子的办法,所以才厚着脸皮来问问。其实不会也没什么的,我,我还是走了。”他迅速转身,刚要迈步,就听顾射淡淡道:“等等。”
陶墨身体僵住,一点点地回身,不安地看着他。
“我记得佟姑娘的尸首已经验过了。”顾射道,“为何还要再验?”
陶墨道:“今早有人为佟姑娘击鼓喊冤。我想,或许有疏漏之处。正如金师爷所说,这世上知道真相的,只有佟姑娘自己而已。”
顾射道:“是金师爷指点你去二度验尸?”
陶墨点头。
“既然如此,我便跟你走一趟。”顾射起身。
顾小甲急道:“公子不可去!公子千金之体怎能去做这样……这样污秽之事?”
“污秽?”顾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顾小甲垂头,“是我失言。”
“走吧。”顾射向陶墨示意。
陶墨喜不自胜,就差没有手舞足蹈。
由于陶墨是两条腿跑到顾府的,所以去佟府只要坐顾射的马车。
上了马车,陶墨才知顾射平日里是什么享受。
狐毛毯,貂毛垫,碧玉枕头,紫金暖炉。车中黄花梨小茶几连着车厢,一套白玉茶具稳稳地放在上面,任由马车行走,一晃不晃。
陶墨好奇道:“它们怎么不动?”
顾射慢吞吞地泡着茶,“慈石。”
陶墨瞪大眼睛,“难道是镶嵌在桌子里?”
顾射将其中一只茶杯放在他面前,“你准备如何破此案?”
陶墨低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顾射侧头,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也好。”
到了佟府,顾小甲前去投拜帖。
门房却道:“今日小姐出殡,老爷夫人都去了。”
马车被猛地打开,陶墨从车上跳下来,急道:“去了多久?”
门房道:“天未亮就走了。”
陶墨又爬回车上,对顾小甲挥手道:“我们快追。”
顾小甲吃惊道:“追什么?”
陶墨道:“万一下葬,就不能验尸了。”
顾小甲跺脚,“出殡就已经钉了棺,哪里还能验尸?”
门房听他们对答,更为吃惊,“怎的又要验尸?”
陶墨道:“且不说这些,快说他们去哪里下葬?”
门房垂头,“小人不知。”
陶墨瘫坐在车上,捧着脑袋道:“这可如何是好?”
顾射道:“不如喝茶?”
陶墨抬头,正好迎上顾射那双黑白分明的明眸,心神荡漾,只觉一身焦躁懊恼都随之散去,眼里心里只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16、名师高徒(七) 。。。
陶墨没开成棺,十分懊恼。
老陶知道前因后果,却暗暗谢天谢地。开棺验尸不是小事,尤其是已经下了葬,陶墨手中又无切实证据,若真闹出事来,只怕不但热闹一锤先生,还要赔上头上官帽。
他见陶墨心情郁卒,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道:“崔典史已经派人查到那击鼓男子的身份了。”
陶墨眼睛一亮,“谁?”
“那男子名唤蔡丰源,是邻县的一名书生。”
陶墨道:“他认得佟姑娘?”
老陶踌躇了下道:“理应不认得。”但是偏偏认得了。
陶墨皱眉道:“那他们是如何认得的?”
老陶道:“少爷可以让崔典史派人将他请过来,说明前因后果。”那蔡丰源既然敢击鼓上堂,想必已有了交代的觉悟。
“不妥。”陶墨道,“还是我亲自去问的好。”
老陶见他说走就走,忙道:“少爷还是先换身衣服吧。”
陶墨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穿着官袍,懊恼道:“啊,我竟然穿了这一身去见顾射。”
老陶心想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佯作惊讶道:“少爷去见了顾射?”
每次老陶提起顾射,陶墨都有些羞愧,垂头道:“我想请他与我一同开棺的。”
老陶道:“那顾公子是文人,怎会验尸?”
陶墨道:“可是他随我去了。”
老陶愣了下,对顾射的心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或许顾公子关心佟姑娘的死因。不过他到底是一锤先生的高徒,少爷与他还是莫要太亲近得好。”
陶墨疑惑道:“他既是一锤先生的高徒,我理应亲近才是,为何反倒不能亲近?”
老陶别有深意道:“我怕少爷的亲近并非顾公子所愿。”
陶墨的脸刷得红了,“我去换衣服。”
老陶看着他匆匆忙忙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为何最近断袖之风如此盛行呢?
陶墨换了衣衫,找了名衙役领路,带着郝果子匆匆赶去蔡丰源下榻的客栈。
客栈有些陈旧,虽是正午时分,也没几个客人在座。
掌柜见衙役进门,慌忙出迎道:“官爷,不知有何吩咐?”
衙役道:“那蔡丰源可是住在你处?”
掌柜早听闻那蔡丰源清晨鸣冤之事,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他住在二楼左手第三间,与他一道的还有一个书生,听蔡丰源唤他卞兄。”
衙役点头道:“他此刻可在房中?”
“自早上回来,便不曾出门。”掌柜说着,眼睛偷偷瞄了眼站在衙役身后的陶墨一眼。
陶墨回以微笑。
掌柜一惊,道:“这位可是县太爷大人?”
郝果子跳出来道:“正是陶大人。”
掌柜惊得要叩首,却被陶墨扶住,“又不是公堂,不必如此。”
掌柜道:“小的领县太爷上楼吧。”
陶墨道:“有劳。”
等他们上楼,堂中才有陆陆续续的议论声。
“嘿,这个官老爷看上去挺温和。”
“表面而已。通常刚上任的都是龟孙子,等站稳脚跟了,哼哼,那可比虎大王还大爷呢。”
“我看着不像啊。”
“以前那几任看着也不像啊。”
“唉。不过也不用担心,我们这里是谈阳县,只有横着出去的官和横着走的讼师。”
“哈哈。说的也是。”
楼下的议论陶墨却是没听到,他正看着面前的门从里打开,那个公堂青年从一脸惊讶化作冷笑,“县太爷真是好鼻子,这么老远都闻过来了。”
陶墨道:“我能进去坐坐吗?”
“若我不肯,只怕就要被你提到牢里头坐坐了吧。”蔡丰源侧身让路。
郝果子皱眉道:“你说话怎么夹棍带棒的?”
陶墨转身对衙役道:“有劳带路,你先回去吧。”
衙役告退。
陶墨迈进房间。
客房与客栈大堂一样,也有几分陈旧。唯一一扇窗户塞着布条,想是用来堵风。掌柜口中的卞兄并不在房内,只有蔡丰源大咧咧地坐在桌前,看也不看他。
郝果子看得怒从心起,“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待客之道?”
蔡丰源道:“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