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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复又轻叹了一声:“说起来也是白驹过隙,想想,原来咱们都到了这个年纪了,那时候初进宫,还跟着其他人仰望那些尚宫局里的姑姑,总觉得她们一举一动都那么极尽典雅,做事极有威严,却不想原来咱们这么快也被人叫姑姑了。”
白珍垂下睫羽轻声道:“是啊,我还记得我们四个被白嬷嬷选到郡主身边来的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白珠还没有死,魅晶还是叫白晶,手腕也没有断,年龄最小,却老成又可爱,年纪最大的白玉总是在悉心地照顾着她们。
如今白珠坟头上的青草都已经三丈长了,而魅晶沉默寡言,经常看不到她,很多时候,看起来都像一个影子,就像那些魅部的杀神一样,白玉已经离开,下落不明……
白蕊把手搁在她的肩头,怅然道:“这些年,生生死死,颠沛流离,咱们都已经不是当年还在国公府邸里不谙世事,只是去做些包打听,勾心斗角的小丫头了,但是,有人走,有人留,咱们到底活下来了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白珍的眼眶忽然间就湿润了起来,有些泛红,怅然轻叹:“是啊,起码咱们都能活得好好的,而且到底都算是有点儿身份的人了。”
谁能想到当年那些从流亡的罪人里头选出来的几个小丫头,无父无母,如果不被白嬷嬷选中,她们大约也就是在边关努力地做劳役,然后运气好的找了个粗鲁的士兵嫁了,运气不好就进了娼营里,跟白玉姐姐的娘亲一样,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所以,你不要再忧心了,咱们跟了个好主子,郡主已经拒绝了隼刹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儿的。”白蕊忽然伸手抓住了白珍的肩膀,目光坚定地道。
白珍看向白蕊,有点发怔,然后忽然弯着唇角笑了笑:“嗯,你说了那么多,其实想要说的就是这个吧。”
白蕊看着白珍并无异常的模样,轻轻松了一口气,嗔道:“还不是你这个丫头总是神不守舍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儿,我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事儿能让你神不守舍,只是你要相信郡主才是,这么些年,她和曾用我们去挡在前头?”
说来惭愧,除了魅晶,她们几个虽然有武艺,但是却总是不如魅晶经过专门脱胎换骨训练的,每逢大事,也只能随波逐流,勉强支撑,没了大小姐,只怕她们几个早就……还是这些年才锻炼出来,独当一面。
但是,西凉茉在她们们的心里依旧是那种让人可以依靠和仰望与追随的存在。
白珍沉默了一会,圆圆的脸儿上露出个酒窝来,笑道:“嗯,我相信的。”
白蕊其实不太明白白珍到底在忧虑什么,西凉茉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亲信去做和亲的牺牲品的,何况还是赫赫那种可怕的国家。
但是明显她觉得白珍回答话的时候心不在焉,然后白蕊想了想又道:“那不如这样吧,我看着白起很是中意你,好歹也是知根知底的,我瞅着你也不讨厌他,要不也不能总和他玩闹了,不若就禀明了大小姐,反正这事儿大小姐心里早就有底的,咱们在这儿就把喜事儿给办了吧,说到底咱们也是一把年纪了。”
她们都已经快二十了,在这个年龄没当娘的本来就是个稀罕事,何况还是没有成婚的女子呢?
看着那些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们,她们都忍不住感慨自己老了。
而且隼刹毕竟还是一个可汗,若是到时候他将这个要求正式在回京以后提出来,只怕就麻烦不少了,毕竟一国之主愿意娶一个婢女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充分展现出他愿意为臣子的诚意,以换取千岁爷对他的支持。
千岁爷连这个都不答应,只怕会惹来朝中非议,虽然爷是个极为强权的人,但是整个朝野却不是一个人能支撑得起来的。
恐怕连自己一方的人都会有所议论。
但是如果白珍已经成嫁人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白珍瞬间涨红了脸,有些羞恼地看着白蕊:“你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白蕊看着她,仿佛有些惊讶的样子:“怎么难不成你不喜欢白起,那我怎么瞅着你和他……。”
白珍看她还要捉弄自己,顿时伸手上去就要捂她的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这小蹄子自己想着要嫁人了,还嘴儿硬不肯嫁,如今倒是消遣起我来了,真真儿嘴上该被缝一针才是!”
白蕊也笑骂着躲:“怎么着,如今人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儿,你倒是害臊起来了,且不知道谁去年雪地里跌了一跤,直跌到了人身上去,难不成你真真个不喜欢白起,喜欢那个吃人的魔头不成!”
白珍急了,待还要开口骂,却不想一道声音鬼似的冷不丁地从她身后冒出来:“谁不喜欢我,喜欢吃人的魔头?”
二女齐齐僵在当场,调脸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棂上蹲了个人,正笑眯眯地瞅着她们两个。
说曹操,曹操到。
白蕊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白珍,随后道:“哎呀,瞧着这天气渐热得人都变笨了,还没有去把今儿的燕窝给郡主送去。”
说罢,白蕊起了身,扭动就出了门。
动作快得白珍都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只能傻乎乎地瞪着白蕊扬长而去之后关上的大门。
“怎么了,你很怕我么?”白起略带着清脆的声音忽然在白珍耳边响起,有一种玩世不恭的味道。
那种热乎乎的气息喷在白珍的耳边,顿时吓得白珍下意识地就往后噌噌地倒坐几步,她有点饱受惊吓地样子瞪着面前出现的那张放大的娃娃脸:“你……你……怎么突然下来了!”
但是明显,白起没有体会她忐忑的心情,又继续逼近她坐过去,很认真打量她片刻,然后道:“白珍,其实我觉得咱们俩算是王八配绿豆,挺配的,你干嘛总是三番两次拒绝我,如果你不拒绝我,怎么会被那头狼盯上?”
白起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但是不正经的是——
他是鼻子贴着她的鼻子,几乎嘴也要贴上她的嘴说的,那种男子的热乎乎的,潮湿的气息几乎就喷在她的唇间,让白珍心跳如鼓间有种错觉,他是在一边吻她一边说话。
“你……你……你……走开……。”白珍面红耳赤,她到底是个黄花大闺女,哪里能经得起这样赤裸裸的勾搭?
白起却还是那种一本正经的模样,甚至两只手都搁在了她肩头,直直地看进她眼底,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似地:“你到底喜欢我么,白珍,我很喜欢你,所以,如果你没意见,那么,我就去向小小姐求了你来!”
白珍的手搁在他的胸前,试图隔开彼此一点距离,但是那么近地看着他炽热又认真的眼神,近的几乎能看见自己的模样,而鼻息间都是他身上好闻的青草的味道,让白珍有点恍惚,这是个带着旷野气息的男子,他虽然长着清秀的脸庞,但是自己手下感觉到隔着衣衫隆起的结实的肌肉告诉她,他是个男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要答应他了。
但是……
白珍把手搁在他的胸口忽然向前一推,她迅速地站了起来,平复了下自己急促的心跳,然后转过背对着白起,一咬牙,轻声道:“白起,你回去吧,这事儿,我会好好想想的,总之……在一切都没有定论之前,你不要再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找我了。”
白起一愣,这话里怎么听着都有种划清界限的意思?
可是,不对啊,之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白珍虽然总是恼羞成怒地嗔怪他的恶作剧和撩拨,但是他明明就能看到她眼底的那些羞涩的闪动的光芒!
直觉告诉他,白珍对他是有意思的!
“白珍,你为什么忽然变了。”他乎地站了起来,抓住白珍的手,想让她面对自己:“难不成你喜欢那头吃人的狼!”
白珍心烦意乱的时候的,陡然听见这么一句,心中不知道为何,愈发的气结,忽然猛地一甩手:“你走吧,我喜欢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起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眼神里都是受伤与恼火,随后一转身就跃出了窗外,冷声道:“好,随便你,你要喜欢去做那野蛮王族人人共享的王妃,也都是你的事儿!”
感觉身后已经没了人,白珍方才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还有那洞开的窗子,她忽然间鼻尖一酸,有泪珠儿就这么滚落下来。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伤了白起,他临去时,眼里受伤的神色让她心中酸痛难当,可是……
可是……
白珍咬了咬唇,走出房门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夜晚带着湿润水气的空气,然后坐在长廊边上,愣愣地看着长廊外那一坛幽幽碧水,倒映着天上一轮明媚的弯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白蕊一直都没有回来,大约是为了留一个空间给她和白起,所以去了魅七那里,他们已经订了婚,好事将近,所以大家伙对于这两个小情人的事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不知道魅七好容易才抱得美人归,没人会愿意对这种看似‘有伤风化’的事儿多嘴。
所以白珍只是静静坐着,让水雾渐渐染了自己的发鬓、睫羽一层细细的雾气,整个人仿佛雾气做的人儿似的,朝霞之前就会蒸发掉。
但是,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直接在她的面容上一抹,将那些水雾全然拂去。
但那种常年握兵器而导致的粗粝也刮疼了白珍的脸,很显然,对方并不经常做这种事儿,动作也有些笨拙。
“你……!”白珍陡然惊醒一般,抬头看向那站在自己身边不知道多久的高大身影。
那在银色月光下显出一种雾气一般飘渺的栗色长发,和那一双冰冷的如野兽的瞳子一般的金色的眼瞳都让白珍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隼刹!
但是跟在西凉茉身边多年,即使没有完全得到西凉茉那种喜怒不惊于色的真传,她还是很快地让自己镇定下去,面对这个她最不想看见的男人,或者说——野兽。
“隼刹可汗,怎么会深夜还在这里,莫不是心情不好,出来散心,既然如此,白珍就告退了。”白珍说罢,起身就想要离开。
但是明显,对方并不打算让她走,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将她强行按了回去,随后他也坐了下来。
“你很怕我么?”
白珍看着面前这张其实算得上很有野性美的深邃沙漠美男的脸,有点想要抓狂的感觉:“……。”
今儿男人们都发羊角风么,一个个来了就问这个问题,什么叫她怕啊!
好吧,好吧,她算是怕了他们了!
白珍看着隼刹冷淡地开了口:“说实话,我怕的是您的漂亮的金色眼睛下隐藏的那些东西,我自认没有郡主的美丽与智计,所以也很有自知之明,不会让您这般身份的人朝思暮想,所以,我能够想到的是,您这般的人对我忽然这么感兴趣,甚至降尊纡贵地要娶我,只有一个原因。”
隼刹的金眸锁住了白珍,微微挑眉:“哦,什么原因?”
白珍淡淡地道:“报复!”
因为上一次,她狠狠地捉弄和羞辱了他身为一国之主的尊严,并亲手抓住了他,导致他所有的计划都失败,不得不狼狈向郡主和千岁爷求饶和谈,所以他才想要报复自己,这是唯一能让她想起来的原因。
否则,她真想不起这个狼子野心的男人,会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娶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小婢女。
毕竟,他对郡主若有若无的企图心,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又或者因为得不到郡主,所以退而求其次?
不管是什么原因,白珍认为面前这头食人狼没安好心。
隼刹看着白珍,金色的眸子有一种琥珀一样的感觉,他忽然弯起唇角轻笑起来:“是么,你为什么不认为是因为我在上一次交手之中看到了你的智慧与勇气呢,说不定正是因为这种智慧与勇气而让我折服!”
白珍闻言,盯着他片刻,忽然“扑哧”笑了起来。
“怎么,有那么好笑么?”隼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的经历,还是因为在中原呆久了的缘故,没有了当初在沙漠里的那种急躁,多了一分耐心,看着白珍笑起来,他也微笑着问。
白珍嘲弄又轻蔑地道:“隼刹可汗,您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您是一个政客,白珍在宫里的时间也不短了,中原政客里头说起这些甜言蜜语,可比您要强多了,您说这些,不觉得非常可笑么,倒是不如直接说出你的目的。”
隼刹盯着白珍的眼神渐渐变化起来,那种诡异又尖利的眼神,让白珍陡然感觉到一股寒气,隼刹微笑道:“你真是个毫不虚伪的人,和大部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