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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美宽敞的寝室除了两个清丽的丫鬟,就只有一个七八岁的男童,他眉眼如画,俊美的小脸粉嫩得让我想捏一把,只是此刻他的小脸绷得紧紧,眼神与我一样充满慌乱。
路上玄木和罗音鲜有言语,在他们不多的话语中,我知道我还有一个七岁的亲弟弟,叫李轩,自小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只是性格敦厚纯良,称府中丫鬟为姐姐,侍卫为哥哥,怜花惜叶,府中下人都喜欢他,只是他这种性格并不被我爹所喜,说此子难成大器,管教几次,见他无所改,见之不理,为爹所唾弃。
李轩就是这个漂亮的小家伙吧,我心中欢喜。
“轩儿,这是你的姐姐。”娘的泪尚未止,但虚弱的声音带着振奋,让她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一些,只是被褥那来不及清理的血迹,让我的心微微揪着。
“姐姐——”李轩不认生,走过来牵着我的手,大有亲近之意,眸子亮晶晶的,难掩兴奋与开心,他眉眼有点像爹,但却像娘那般温婉,握着他柔软小手的那一刻,心底有一股暖流流淌而过,我激动得手都有点抖了,这小家伙就是我的弟弟。
“叶儿,我真不敢相信,在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我是不是在发梦,你说我是不是在发梦。”娘将头微微抬起,笑容充满对上苍的感恩。
“叶儿,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娘真的很想你。”娘不停地说话,但因情绪激动,又吐了一口鲜血,看到那口血,我心乱如麻,守候在外面的大夫颤颤冲进来,给娘喝了一碗药,喝完不久,娘沉沉睡去,眼角还带着甜甜的笑。
娘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我坐在她的床沿,久久注视着她,李轩也乖乖地坐在一旁,不时拿眼瞧我,目光充满依赖。
“姐姐,别怕,娘会好好的。”李轩突然牵起我的手,双手很有力,似乎想给我力量,那一刻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心心相牵,血脉相连。
爹来了一次,来了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在娘的床前伫立,那挺拔的身躯,如一座大山那般,李轩赖在我怀中,看爹的目光带着敬畏,显然有点怕他,
爹的目光深沉,看不到任何情绪,他站到离开,也没有说过半句话,更不会伸出他的手轻轻抚摸一下娘的发丝,我在想这个男子曾对娘是否有半句软语?他们之间是否有爱?
第三天娘才醒了过来,因为我的回来,娘的精神一下子好了,那天破天荒吃了一碗饭,喝了一盅炖汤,苍白的脸旁有了一点点血色,而我在这三天,对这个家也开始有所了解。
北国的势力集中在罗、燕、柳三大世家和八大族,我娘北国丞相罗佟之女,她所在的罗家,是三家之首,爹除了娘这个正妻,还有十八夫人,这十八夫人都大有来头,一个是北国大将军君威震的妹妹,有三个是北国八大族的族长之女,其余不是名门之后,就是大富商的女儿。
除了这些,爹还有些暖床的妾,虽然没有北帝的三宫六院,但还是莺歌燕舞,脂粉飘香,听到这些我心中暗暗发冷,这么多女人争宠,娘的日子怎会过得舒心?
护龙司府很大,十八夫人各有自己的院落,娘久病床前,不想被人打扰,早已经下令,不需要其他夫人前来问安。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终于母女团聚了,君庭庭给夫人道喜来了。”人未到,声已至,娘的脸色微变。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盛妆华服女子,长得很是艳美,虽温声软语,但眉眼甚为凌厉,身后跟这六个清丽丫鬟,俨然当家主母的派头。
*
003:意外
“叶儿,这是君夫人。”娘淡淡地说,君庭庭我也有所闻,听说是十八夫人之首,北国大将军君庭威的妹妹,如今有一子一女,儿子李傲今年十八岁,行事果敢利落,手段狠辣,武功谋略都是一流,甚得我爹欢心,女儿李双十一岁,长得活泼漂亮,这一家子在李家地位昭然。
“哟,这就是大小姐呀,长得可真像夫人,花仙子一般。”君庭庭虽然说着恭维的话,但目光冷飕飕的,说完缓步朝娘走来,站在娘的床头居高临下说着体贴的话语,这场面怎么看都诡异。
“君夫人才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我微微一笑,从容立于娘的身旁,遮挡了她居高临下的目光,我不爽她这样看着我娘。
君庭庭突然仰头而笑,笑声不大,但却十分肆意,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但不得不说她身材玲珑妖娆,十分诱人。
她的目光从我的脸扫光,锐利如刀尖,这女人对我的存在充满了敌意。
接下来,府中其他夫人像同时得到消息那般,一个走了另一个接着来,有温柔似水的柳夫人,有才华横溢的燕夫人,有优雅清冷的如夫人,有妩媚妖娆的田夫人,有……
这些女人一个又一个从我眼前晃过,或友善,或充满敌意,或冷漠,或恭敬,不一而足,我细细记着,这个家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爹有五子八女,有两个儿子已经夭折,一个是古夫人的儿子,出生三个月,有一天突然身体发紫,痛苦大哭,一个时辰后七孔流血而死,死得异常痛苦,古夫人目睹儿子惨死,当天疯了。
还有一个是比我大一个时辰的哥哥,听说当年我娘怀的是龙凤胎,我还有一个同胞哥哥,在十五岁那年去狩猎,遭遇野狼围攻,活活咬死,死时血肉模糊,一条腿已经进了野狼的肚子里,我娘听到当场晕厥过去,大病一场,几乎丧命。
如今爹还剩三子,一是我弟弟李轩,一是君夫人的儿子李傲,另一个就是水夫人之子李谦,今年十六岁,可惜小时候骑马,从马背摔下来,双腿残废,一直坐轮椅,平日都呆在水苑,不大与人说话,爹甚是怜惜。
爹的六个女儿,三个已经出嫁,其中有一个还嫁当今皇上为妃,可惜一直无所出,两年前病逝宫中,如今尚在家中,除了我和君夫人那五岁的女儿李双,就只有连夫人那一岁的幼一女,其它暖床的妾,因出身不高贵,没有资格替我爹孕育孩儿,即使一时疏忽怀上,也会一碗药汁结束那尚未成型的生命,如果故意隐瞒不报,轻则驱逐出府,重则处死。
等这一干人离开,娘已经疲惫地睡着,大夫说娘的身体大有好转的迹象,听到这些我才微微宽心。
“姐姐,我带你去玩。”李轩亲昵地拉起我的手,小脸红仆仆的,带着兴奋的光,我笑着任由他牵着我冲出去,让我一下子恍若回到童年,那会小姐兴起,也会这般拽着我冲出去玩。
“这花是我种的,他们说已经枯死了。”我楞住了,这种花我印象深刻,当年初入冷府,冷大少爷就有这样的一盘花,那会我殷勤地替这花浇水,没想到这一盘类似杂草的东西是冷大少爷的心头好,被我活活浇死了,结果可想而知,我被冷大少爷冰霜夹雷电般臭骂了一顿,所以这花就是成了灰我也认得,下次回去跟冷大少爷带几盘回去。
那时我还想着我能回去,那时我还想着不用太久又可以与小姐团聚。
听说这花极为难养,想不到这家伙竟有这样的本事,小轩听到我说他厉害,兴奋的脸儿都红红的,说第一次有人这般赞他,爹也不许他碰这些,说玩物丧志,我不禁用手抚摸一下他的发丝,心里酸酸。
接着李轩带我去他的书房,看他的字画,甚至还弹琴给我听,恨不得将他的看家本领一次性展现在我眼前,真是孩子气得很。
“姐姐,我可以爬树吗?”
“姐姐,我们可以打雪仗吗?”
李轩怯生生地问我,爬树他都不曾试过吗?
我没有点头,但却出其不意在他脸上抹了一把雪,这些作弄人的本事谁比我高,想当年我跟着小姐,坏事可没少干,这小家伙哪会是我的对手?小家伙反应过来后,那被小脸笑得像怒放的鲜花,兴奋极了。
结果在这样寒冷的冬日傍晚,我一会给他撒点雪,一会弄一个陷阱,吓得他呱呱叫,他一会将雪揉成一团,朝我砸来,笑得咯咯响,让我忍不住想笑。
他试图爬树,但总是爬到一半就滑下来,好不容易爬高一点,却被我恶作剧般拽下来,怒得他追着我打,雪地留下深深浅浅一行脚印,到最后我像猴子那般身手敏捷地掠上了树,李轩那眼睛亮得耀眼,充满了崇拜,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在我的指导下,小家伙终于爬上去了,还没站稳就想向我炫耀,不曾想树枝有雪滑得很,结果整个人往后倒去,好在我反应够快,来了一个英雄救美,及时将这家伙抱在坏中,没想这家伙竟赖上了我,不舍得下来,目光充满了信赖。
许是累极,暮色渐浓的时候,这小家伙竟靠在大树下睡着了,额头挂着晶莹的汗珠,但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我细细抚摸着他的发丝,心中涌上从来没有过的柔情。
白天我跟李轩说山有多险峻雄伟,我跟他讲云海是多么波澜壮阔,跟他说我去了哪些地方,童年做了哪些趣事,李轩总是痴痴听着,充满了憧憬。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家伙除了进过皇宫参加宴会,就是一直呆在这个家里,娘身体有病,爹又不待见他,他一个孤独地成长着,想来我比他幸运多了,小小年纪就随着小姐到处去,跟在她身后狐假虎威,想起以前的事,我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小轩,等娘的身体好了,我带你去凉州看海。”我没想到这句话,在小家伙的心生了根,长了芽。
娘的身体日渐好转,屋子的笑声多了,丫鬟说这个院子好久没这般阳光明媚了,而除了见面的当天,爹就未曾对我说过只言片语,他儿女众多,我的存在是否兴许他根本不在意,虽然告诉自己不需介意,但我心中还是有些失落。
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半个月之后,爹举行了隆重的仪式,让我认祖归宗,娘激动得一晚都睡不着,晚上举行了盛大而隆重宴会,北国百官道贺,就连当今北帝也亲自命人送来赏赐。
爹对外宣称,我出生之日,因身体孱弱,一直被高僧照料,如今身体彻底康复,才接回家中,他们不说我怎么会流落到西凌,我也就没有问。
宴会当天,一双双目光在我身上巡逻,有好奇,有嫉妒,有艳羡,甚至也有愤恨,但不管怎么说,这天晚上之后,人人都知道护龙司还有一个女儿叫李叶,他是护龙司的嫡女,府中的大小姐,护龙司珍爱异常,在府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
宴会结束,外面的人盛传护龙司的长女,自小生活在名山大川,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长得貌若仙子,出尘脱俗,甚至也有人说我是神女转世,福佑北国。
我揣摩不透我爹此举是何用意,只是心里隐隐不安。但因为爹的重视,府中的侍卫、丫鬟对我毕恭毕敬,就连他那些夫人也不敢对我有所怠慢。
晚上府中管家说我爹要见我,距离上次见我爹又已经一个月了,听府中的丫鬟说他书房的灯火总是彻夜不熄,护龙司莫非比皇上还要忙碌?
“爹,你找我。”
“嗯。”双目相对的瞬间,我的心微微抽了抽,爹那双眼睛竟然布满了血丝,似乎已经好些日夜没有睡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爹今晚的脸色特别差,只是他那身气势依然摄人。
“皇上下令选一批新的秀女进宫,名册有你的名字。”爹对我说,声音淡淡,但充满血丝的眸子深沉如浓夜。
*
004:惊变
我反抽一口冷气,如果我没有记错,当今皇上已经有六十岁了,爹想让我嫁给他?胸口处发闷发堵。
“你大摆宴席,将我是的身份公诸于世,就是为了帮我进宫铺路?你千里迢迢派人将我找回来,并不是为了让我们母女,而是你想我入宫为妃?”我抬头看着这个魁梧伟岸的男子,胸口处微微疼痛。
话落就是长久的沉默,爹站了起来,眸子透过窗边看着浓黑的夜,伟岸魁梧的身躯如一座荒山,透出几分苍凉。
我们这一站就站了一个时辰,谁都不张嘴说一句话,夜越来越深,除了风吹雪落的声音,四周再听不到任何声音,静得让人害怕。
“你比我想象要冷静,很好。”好一会爹才转过身子,脸上带着深深的疲倦,眸子深处有一抹难以察觉的沉痛。
“养母死了那年的冬天,虽然没有下雪,但也像今夜这般寒冷,她临死的时候,用那长满厚茧的手抚摩着我的额头,她对我说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因为我的爹娘一定心急如焚地找我。”
养母不停地重复这么一句话,直到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那年我只有五岁,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养母的样子我都有点模糊,但这句话,我一直没忘记,也不愿意忘记。
我的养母是贫穷的寡妇,平日靠做点针线活维持生计,本来就已经三餐不继,自从将我抱回家中之后,更是经常有上顿没下顿,但纵是病得卧床不起,没有钱抓药请大夫,也没有动用我身上那一块金叶,她说那块金叶会带我回家。
她宁愿命赴黄泉,也不愿意断了我与亲人相认的路。
养母死后,没有人肯看她一眼,她们说娘得痨病,谁靠近谁也会染上,没有人帮娘下葬,就连我也被视为不详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