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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停云讶异道:“王爷想易容成谁?”
“不叫人看破行藏就行。”
席停云舒了口气道:“每个人的脸不同,面具也不同。面具不易做,我手头又没有材料,一时三刻也做不出来。若不叫人看破行藏倒不必这么讲究,只要稍作改变即可。”
霍决好奇地看着他。
“我出去置办些东西,王爷稍等。”
席停云改头换面地出客栈,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回来。他进屋时,发现霍决还坐在椅子上,姿势一如他出去时的样子。
“你说稍等。”霍决看着他,说不上喜怒,只是淡淡地陈述。
席停云张了张嘴,出口却是道歉。
霍决点了点头,算是将此事揭过,“你买了什么?”
席停云将东西一一摆出来,大多是各种各样人的行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霍决拿起女装道:“你易容过紫纱夫人?”
席停云抬头打量他,“王爷想扮女装?”以霍决的容貌,要扮成女装不用面具也不难,只是他的容貌出众,装扮成女人更引人注目,大违了掩人耳目的本意。
“不,我想看你扮女装。”霍决挑出一件粗布衫,在身上比了比,“我做你相公。”
席停云瞠目结舌。
霍决自顾自地说道:“我们可以假扮进城的菜贩子或者面铺老板。”
席停云道:“王爷会煮面?”
霍决反问,“你不会?”
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席停云终于在他执着的注视下败下阵来,“我会。”
霍决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卖菜。卖菜的不一定会种菜。”
“卖什么菜?”
……
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席停云沉思片刻,道:“王爷若不嫌弃,我们可以卖糖葫芦。”
霍决道:“哪里来的糖葫芦?”
席停云起身打开窗户,手指一指楼下。
街边正好吗站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霍决歪着头,“卖糖葫芦养得起家吗?”
“至少养不起孩子。”
霍决扬眉。
“我父亲以卖糖葫芦为生。”
霍决看席停云,见他神色如常,轻声道:“你一定很喜欢吃。”
“进宫之前从未吃过。”
霍决垂眸思索,“我们卖面吧。”
“……好。”
江柳镇靠青花江支流,依山傍水,镇民自给自足,自得其乐。他们平时最喜欢做来消遣的事莫过于闲暇时对外地赶来看锁琴山庄的游客讲述南疆王与庄子主人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然后为他们伤感的结局发表一番唏嘘感叹。
其中一名叫蓝桑梓的账房先生说得最好,声情并茂,娓娓动听,听得游客如痴如醉,久而久之,他连账房先生也不做了,光靠讲故事为生,竟能勉强糊口。
此时,他就坐在一家面铺里,一边吃着外地店主头一天开张赠送的甜面,一面手舞足蹈地说着故事。
“南疆王何许人也?请来的哪能是普通琴师,十二位琴师中有六位出自惊鸿阁。”蓝桑梓说得眉飞色舞,正要卖个关子,却见面铺店主兴致缺缺地擦着桌子,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不悦道:“店家,你怎的不问?”
店主转头看他,神色木然,“问什么?”
“问惊鸿阁是什么啊。”
店主道:“是什么?”
蓝桑梓大感扫兴,碍于吃人嘴软,接下去道:“惊鸿阁乃是天下绝色美人竞相登入的门槛!一入惊鸿阁,就意味着你已是天下公认的色艺双全的绝代佳人。据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有资格入惊鸿阁的却只有一位。可咱南疆王一下子就请动了六位琴师,这是何等的风光啊!”
店主“哦”了一声。
蓝桑梓见他只顾着看自己的妻子,特意附身在他耳畔道:“你要见过惊鸿阁的美人,嘿嘿,只怕其他庸脂俗粉再也入不得你眼咧。”
正在煮面的妇人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
蓝桑梓笑容一僵,缩头缩脑地坐了回去。
店主问道:“你见过她们?”
“谁?惊鸿阁的琴师?我哪里有这么好的福气,不过我堂兄弟的见过,他回来之后连着三天都走不动腿,看到全身都酥软啦。”
店主继续擦桌子。
“你别不信啊。”蓝桑梓喝了一大口面汤,抹了把嘴,“天下第一画舫你知道吧?”
店主道:“什么?”
“嘿!南疆小王爷你总知道吧?”
“嗯。知道。”
“那个天下第一画舫的舫主前阵子就把我们的小王爷迷得个神魂颠倒魂不守舍,据说现在犹还有些痴痴呆呆的呢。”
砰。
勺子打到锅子的声音。
店主和蓝桑梓都转头去看。
妇人若无其事地将煮好的面捞出来。
蓝桑梓道:“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店主面无表情:“小王爷痴痴呆呆。”
“可不是嘛,可痴痴呆呆了!”
“……”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o^)/~
☆、路见不平(三)
“这天下第一画舫的舫主就来自惊鸿阁!”
蓝桑梓自以为出人意表地扬了扬下巴。
店主问妇人,“我们真的不收他钱吗?”
妇人扭头一笑,虽是荆钗布裙,却也有几分风韵。“开张大吉,不收啦,就请先生说几句吉利话,讨个好彩头!”
蓝桑梓笑笑,张开刚要说,就听店主淡然道:“他只会说痴痴呆呆。”
蓝桑梓:“……”
蓝桑梓意兴阑珊地丢下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之类的吉利话走了。
店主对妇人道:“你刚刚笑了。”
妇人佯作茫然道:“什么笑了?”
“痴痴呆呆的时候,你笑了。”店主轻哼一声,脸依旧板着。
妇人道:“没有。”
“勺子掉在锅里。”店主控诉。
妇人眼神闪烁,辩解道:“面太烫了。”
店主道:“面很烫?”
妇人点头道:“很烫。”
店主想了想道:“我们做凉面吧?”
……
于是,面铺的菜色又换成了凉面。
虽然是新开的铺子,但店主夫妇的生意居然不错。
面铺正对江水,岸边清风习习,坐下来歇歇脚,喝一碗面汤,吃一口凉面,听一曲面铺老板娘走了调变了腔的南疆小调,好似一天的疲倦都有了回报。
“两位不是本地人吧?”
问的是店里第三十三位客人。
店主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已经洗了三十二只碗。
妇人笑嘻嘻地将面双手捧上,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笑道:“瓦湾村人,原本想去荆阳城讨口饭吃。路过此地,见这地方这么漂亮,镇上的居民也和善,又听说江柳镇要办大事,很多人来,我和相公就琢磨着先在这儿试试手艺,要是做得好呢,就留下来,不去荆阳城啦。”
“小嫂子喜欢这里?”客人一边吃面,一边说话,竟能优雅自若。
“嘿嘿。来了就喜欢啦,听说啊,”她说着,突然含情脉脉地看了洗完碗正低头擦手的老板一眼,“住在这里的夫妻都会白头到老哩。”
“哦?有这样的事?”
“是啊,听说是老南疆王在天之灵会保佑。”
“都是南疆王的子民,老南疆王怎会厚此薄彼?”
“南疆王就算当了神仙,也是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南疆这么大,他哪里能顾得过来。可这里不同啊,王妃娘娘在呢,他一定看得牢牢的。”
“王妃失踪很久了。”
“这里是家,总会回来看看吧?”妇人乐观得很。
客人笑了,“有道理,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最惦记的地方一定是家。”
“听客官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
“我来自宣宜城。”
妇人道:“那可是个好地方,听说人都很富有。”
客人道:“天下哪里有人人富有的乐土,也就是不愁温饱吧。”
妇人动容道:“这就了不得了。我和相公背井离乡就是为了饿不着冻不着。”
客人微微一笑,放下筷子,单手抓碗,将碗中汤喝得一干二净,又掏出汗巾擦了擦嘴角,才笑吟吟地站起来道:“老板的手很漂亮。”
妇人面不改色道:“他原先是个读书人,家里有薄田糊口,他读书,我种地,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如今不行啦,只能一起出来卖面。客官,三十文钱。”
客人道:“我吃的面只有面和葱也要三十文钱?”
“还有水。”一直不吭声的店主突然冒出一句。
妇人掩嘴一笑,朝客人暗送了个秋波,“我和相公盘下这铺子还花了些本钱呢,还请客官多多关照。”
“有理。”客人掏出钱袋,然后一文一文地数,数够了三十文钱交给她。
妇人刚要缩手,就听客人道:“等等。”他又拿出一文放进她手里,“这一枚是打赏。”
妇人笑眯了一双眼睛,“客官真是大方人。”
客人微笑道:“因为我的名字叫做庞小大。”
妇人道:“真是好名字,大小通吃,一定做什么都吃得开。”
“承您吉言。”
庞小大从面铺出来,街上立刻有四五个人围上来。
“庞大人,我家主人有请。”
庞小大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家主人姓平?”
“庞大人好眼力。”
“他是不是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来者愣了愣,道:“我家主人对庞大人思念得紧,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那岂不是要过饭时?”
来者道:“主人已在备下薄酒,请大人赏脸。”
庞小大摇头道:“不好。”
来者道:“哪里不好?”
庞小大道:“光喝酒伤身,不好。我想吃面。”
来者笑道:“庞大人要吃面,自然就会有面。”
“我要吃他们煮的面。”庞小大伸手一指,刚好指中又在洗碗的店主。
来者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其他人冲过去。一人掏出一锭银子道:“这家面铺我们买了。”
店主慢吞吞地抬头,然后看妇人。
妇人看着银子,犹豫了下,还是将银子收了起来,然后对店主道:“相公,我们走吧。”
店主道:“碗还没洗碗。”
妇人道:“这碗已经不是我们的啦,还洗他作甚?”
店主站起来道:“有理。”
那人见他们要走,连忙拦在他们面前,“我说的买下店铺还包括你们?”
妇人愣住了,呆呆地看向店主。
店主道:“不卖。”
妇人恋恋不舍地掏出荷包里还没捂热的银给那人。
那人又掏出两个一样大的银锭,连同之前那个一起给妇人。
妇人看店主。
店主道:“我们不卖身。”
那人道:“只是请二位去我们那里做两碗面。”
妇人小声对店主道:“划算啊。”
店主咕哝道:“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庞小大走回来,拨开挡住的人,笑道:“既然是我请二位去的,当然会保证两位的安危。”
店主道:“你请?”
庞小大点头道:“我请。”
店主伸手,“诚意呢?”
庞小大一怔。
等在一旁的人极有眼色地送上三个银锭。
妇人不等店主开口就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六个银锭来放入荷包里。只是荷包太小,银锭太大,放不下所有,她有些好奇地看着给银锭的人,似乎在想他是如何放下的。
店主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两个揣入怀中。
妇人瞪他,“不许偷偷买酒喝。”
店主道:“回去给你。”
妇人这才满意地颔首。
发出邀请的人走过来,“庞大人请。”
来的人多,江柳镇的客栈吃香起来。其中最吃香的莫过于平安客栈,因为平安客栈里有院落,除主屋之外东西各一间厢房,有树遮阴,僻静清幽。只是院落数量有限,一共两个。
平主住的是其中之一。
院落里有一棵红果冬青,树下摆着一张四方矮桌,桌边有两把凳子。
平主坐着一把,盯着一把,直到庞小大进来,才起身相迎,“庞兄,一年未见,思念得紧,冒昧相邀,还请见谅。”
庞小大笑道:“平贤弟说得哪里话,受你之邀,愚兄我高兴还来不及。”
两人把臂入座,亲昵异常。
“这两位是……”平主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面铺夫妻档身上。
庞小大道:“他们是面铺的老板和老板娘。”
平主讶异道:“庞兄开了面铺?”
庞小大道:“不,是你的面铺。”
平主:“……”
经过一番解释,平主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买了下一家不值钱的面铺。他打量了他们一眼,笑道:“庞兄一向好眼光,这两位定然有不凡之处,不知如何称呼?”
店主不答。
妇人用手肘小心翼翼地碰了他一下。
他才不急不缓地回答道:“张三。”
……
好没诚意的答案。
假扮成妇人的席停云默默低头看自己的鞋面。
☆、路见不平(四)
即使名字叫张三,也一样要下面条。
席停云站在客栈厨房的灶台前煮面条,霍决坐在门外看店伙计劈柴。
店伙计手脚利落,三两下就将大块大块的木头劈成长条。
霍决道:“你的刀法不错。”
店伙计笑道:“砍了十几年的柴,哪里算得上什么刀法。”
“很精准。”
“谢了,嘿,你要不要来试试?”店伙计热情相邀。
霍决道:“我只会洗碗。”
店伙计:“……”
席停云端着托盘出来,“相公,走啦。”
店伙计看着霍决两手空空地跟在后面,很是看不过去,“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让你娘子端面?”
席停云和霍决同时止步,回头。
席停云反应极快,轻轻一笑,将托盘递过去,“相公,有劳。”
霍决不吭声地接过来,继续往前走。
店伙计看着他“灰溜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