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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一路拍到楼下,站在路中间,竟一举双拳,仰天大笑道:“我是天下第一高手!”
岚琅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十分确定,此烧并非酒水缘故,亦非羞涩,实乃……无脸见人。幸好,他不是离国人,也住不长,不然还真担心以后如何出门。
岚琅拦了辆马车,好不容易将酒醉闹事的猫儿塞进马车里,让车夫绕个圈,确定无人跟踪后才回了客栈。
猫儿和岚琅前脚一走,银钩随即慵懒一笑,将手中捏得粉碎的花生米倾洒而出,扫了一眼那碎裂酒坛中隐匿着的圆润珍珠,斜视对面酒楼里的曲陌一眼,看都不看吓得瑟瑟发抖的美婢,便花衣凌乱地踱步下楼离去。
猫儿却是醉了,被岚琅拉扯下马车后,也不肯消停。在客栈中与岚琅扭打在一起,直嚷着自己是铁拳第一!天下无敌!
就在岚琅一板凳拍在猫儿头上时,猫儿瞬间清醒过来,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道:“原来,我不是铁拳第一,天下无敌。”
岚琅披散着被猫儿抓散的头发,狠狠地放出一口气。
却见猫儿眼睛一亮,举拳高喊道:“原来我是铁拳无敌!天下第一!”
岚琅一听猫儿换汤不换药,只觉得脑袋痛得厉害,还是谁给他一板凳,让他昏死过去算了。
猫儿因自认是天下第一而亢奋起来,又开始满客栈地拍桌子,以绝对孔武有力的气势证明自己铁拳无敌。过后手痛够戗那是后话,反正当时被酒精闹得不肯消停。
就在猫儿大闹客栈时,忽瞥见某个白色衣袍翩然而入,猫儿一紧张,掉头就跑,却是脚下一滑,人在空中翻了个利落弧形,落地,咣当一声磕碰了后脑,算是彻底昏死过去了。
那原本要进入客栈的白衣人被猫儿这么一吓,当即掉头就跑,生怕有什么武斗事件扣到他头上。他只是个文弱书生,还是远远躲开麻烦的好。
岚琅费了很大劲儿才将死醉的猫儿拖进屋子,气呼呼地投了手巾给猫儿擦了擦脸。
猫儿被水滋润过的脸蛋犹如新鲜的果子般诱人,长长的睫毛搭在下眼睑,形成优美的扇形,微张的小嘴里呵出淡淡酒香,在温热中诱人品尝。
岚琅的眼落在猫儿身上,便转动不开,一种蠢蠢欲动的心思涌起,身子前倾,向猫儿的红唇压去……
一颗珍珠穿过窗户纸直接打在岚琅的大穴上,让他在距离猫儿一指宽的地方被迫停下,那姿势尴尬得令人想钻地缝。
岚琅心道不好,被人跟了却不知道,只能等着任人宰割。
然而,掷珠之人并没有进入屋子,而是在窗口处投下一个翩若惊鸿的身影,那虽然不锋利,但却极具压迫感的声音传来,他说:“猫儿信你,你且注意行径,否则下次所袭之处,便是你的咽喉。”
岚琅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他想弄醒猫儿,却觉得此时猫儿若醒,定然尴尬,索性就这么忍下了。他也晓得,那窗外之人定是曲陌。虽上次在皇宫里曾匆匆一瞥,他不曾看仔细曲陌的样貌,但声音却是识得。更何况,对那宠辱不惊的人,任谁也难以忘记。
曲陌话已放下,知道岚琅不敢再动,更何况那穴道需四个时辰方可解开,到那时,想必猫儿已然醒来。
属下有密文来报,曲陌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处。
曲陌前脚一走,岚琅手中拿着的湿布非常不配合地掉到了猫儿的脖子上,猫儿一凉,瞬间睁开眼睛,猛地一起,只觉得脑袋砰地磕碰上某物,震得星光环绕。
猫儿揉了揉头,支撑起身体,看着已经被撞昏的岚琅,嘿嘿一笑,口齿不清地说道:“咋睡了呢?”
猫儿步伐不稳地摸出屋子,跌跌撞撞地下了楼,因口渴四处找酒喝。掌柜们算是怕了猫儿这个怪力女,纷纷躲在柜台后面不敢出来。
猫儿久寻酒水不到,这火气开始上蹿,若毛驴般奔跑出去,脑中不断涌出银钩那决然的背影,竟觉得只有找到银钩才可以平息这心底火海。她跌跌撞撞地走着,口中含糊地唤着银钩的名字,却在一头扎入蓄水缸里时瞬间清醒过来。
银钩说了,若是擦肩,只当不识。
猫儿抱着腿缓缓跌坐到地上,望着眼前相依而过的花衣男女,只觉得被刺痛了眼睛,忙用手揉揉,看清了那不是银钩后,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半醉半醒中,猫儿看着几个儿童嬉闹而过,记忆又被拉回到童年。想起与花耗满山地追闹打闹,想着自己拳霸一方的大王模样,想着在被人欺负后先是不敢回家,怕娘担心,后又不敢出屋,怕花耗见了笑话。
那时,天总是蓝得让人想去飞,云总是柔软得想让人啃上一口,风中飘散的麦穗香总能唤出肚子的咕噜声。
在花蒲村的田野里,快乐总能伴随孩子们的尖叫传来,一切都是那么精彩新奇,哪怕是一个小游戏,也能引起高涨的热情和争抢的拳头。
如此,简单,快乐。
猫儿望着皇城里灰色的天,觉得有些无法呼吸。
她想起爹娘的笑脸,恍惚笑起,觉得风似乎变得柔了,就像娘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轻声道:“猫儿,睡吧……”
花四娘的相貌渐渐和癫婆娘重叠,癫婆娘的脸虽然被狰狞的长伤疤分开美丽界限,但那温柔的眼神却让猫儿觉得幸福,在迷迷糊糊中,哑哑地唤了声:“娘娘……”
而娆汐儿的脸却突然出现,那般乖巧地拉走娘娘,回头间冲猫儿狰狞一笑,狠狠地说道:“娘娘是我的!猫儿,你一无所有!”
猫儿瞬间瞪大眼睛,伸手去抓,眼见着娆汐儿将娘娘拉走,猫儿一个高蹿起,一拳头捶向娆汐儿胸口,在娆汐儿的吐血中,猫儿掐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终是因酒醉两眼一闭,倒地昏睡过去。
猫儿牵马站在岸边,那一江之水仿佛将她与银钩所在的花船分割成两个世界,那边世界是银钩色彩斑斓的捕美猎艳,这边世界是猫儿咆哮的惊涛骇浪。
猫儿醒来时,脑袋上搭着冰凉的布,费力地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不熟悉的屋子里。
屋子里没有什么特别摆设,简单得一如客栈,没有半点家的温馨。
猫儿费力地支起酒醉后的身子,听见木门被吱嘎一声推开,一个蓬头垢面的彩妆女子托着一碗黑糊粥走进来。
猫儿原本不甚清醒的眼睛一亮,兴奋地唤了声:“娘娘!”
癫婆娘冲猫儿温柔一笑,伸手将黑糊粥放到床边椅子上,又取了枕头垫在猫儿后腰,拿走湿布,探了探猫儿的脑袋,这才放心地嘘了一口气儿,说:“总算退烧了。”
猫儿扯住癫婆娘的手就不再松开,眼睛更是紧紧盯着癫婆娘看,就如同终于找到娘的待哺小猫,急切地问:“娘娘怎么在这儿?斩叔叔和酒不醉叔叔来了吗?”
癫婆娘一指点向猫儿的脑袋,笑着训她:“不记得了?”
猫儿乖巧点头:“嗯。”
癫婆娘眼含宠溺地笑道:“你斩叔叔和酒不醉叔叔还没有到,我先来一步,是在路边捡到你这只醉猫的。”
猫儿不好意思地笑笑,撒娇地扯了扯癫婆娘的袖子。
癫婆娘端起黑糊粥,训斥道:“喏,饿了吧,醉猫。不会喝酒,还将自己喝倒在路边,你呀,真是越发出息了。”
黑糊粥的诱人香味儿引得猫儿直咽口水,听着癫婆娘的训斥更觉得心口发甜,她捧过黑糊粥,眯着弯弯笑眼,喝了个底朝天,末了还用舌头舔了个干净,幸福得不得了。
癫婆娘心疼猫儿,知道这孩子懂事,若非心中有苦,定然不会如此放任自己酒醉。她只待猫儿吃饱后,才开口询问道:“猫儿,在娆国为何不辞而别?”
猫儿抹了抹红艳小嘴:“我想离开,就走了。”
癫婆娘点点头,倒也不多问此中原由,本为江湖中人,自然有番洒脱。更何况,她心里明白,自己得了女儿后却是冷落了猫儿,怕是这孩子心中有不快,才离开的。
她一路行来,传闻猫儿左脚跛了,是被叶豪挑了脚筋。刚才趁着猫儿酒醉,她打开了猫儿的袜子,看见了那一条泛白的疤痕,心疼得难以言语,不知要如何开口询问,怕触碰到猫儿心口的伤痛。可若不问吧,这心思悬着也放不下。癫婆娘终是望向猫儿的小脸,软声询问道:“猫儿,你的左脚……”
猫儿吸吸鼻子,皮实地回道:“去边关打仗时,被叶豪抓去,挑了脚筋,后来让曲陌给接上了。是我自己没有保养好,现在有点儿跛,慢慢会好的。”
癫婆娘将猫儿抱入怀中,心疼这个小东西,沙哑道:“会好的,总有一天会好的。”
猫儿点头,颇为骄傲地说:“叶豪被银钩砍了二十一段呢。”
癫婆娘欣慰地笑了,捏了捏猫儿的小脸,寻个新话题道:“听说‘一笔因果’武林会中出了一怪人,黑斗篷、白扇子,一柄大刀砍树一片,一双铁拳砸墙无数。自谥:‘高手,确乃高手。’”
猫儿脸蛋一红,扑入癫婆娘怀里:“娘娘,你笑话我。”
癫婆娘怜惜地拍了拍猫儿的背脊,缓声道:“猫儿,娘娘没有笑话你,是为你高兴。”转而却眼含恨意,连手指都在寸寸收紧,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道,“猫儿,那‘西葫二老’可是去了?”
猫儿点头:“去了,还被我在林子里削了胡子,气吐血了。”
癫婆娘尽显癫狂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流出,笑得身子摇曳战栗,只说:“好,好,太好了!”
猫儿环住癫婆娘,软软地问:“娘娘,你怎么了?”
癫婆娘抑制住瑟瑟发抖的身体,轻拍着猫儿的手臂:“娘娘太过高兴了,那两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想到他们珍爱若至宝的胡子被猫儿削了,娘娘心里便欢喜。”
猫儿用小脸蹭着癫婆娘的肩膀,哄道:“娘娘,你放心,那两个葫芦我早晚砍了他们的脑袋,给你点灯玩。”
癫婆娘慈祥地笑了,转过身,摸了摸猫儿的脑袋,认真道:“猫儿,那二人的武功出神入化,想你伤了他们亦是在一定原因下,切莫鲁莽行事,娘娘不希望你受伤,可记得了?”
猫儿点头:“娘娘放心,猫儿不会鲁莽了。娘娘为什么恨那‘西葫二老’?还是记恨他们中的一人?”
癫婆娘拍着猫儿的背脊,缓缓闭上眼睛,声音越发沉寂冰寒:“那两个人就是曾经将汐儿抢离我身边之人,若非因为他们,我与汐儿不会分隔多年!”
猫儿见癫婆娘面含痛苦,便没有继续追问,双手环抱着癫婆娘,慰藉着她的那份痛苦。
癫婆娘这么多年始终都在寻访“西葫二老”的去向,却一直无果,虽然知道自己的功力无法与其相比,但那仇恨却时刻悬在胸口,犹如一把利剑般直刺心窝。她恨负心人,更恨自己无能,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儿!总有一天,她要亲自手刃仇人!
癫婆娘慢慢调整着呼吸,再次张开眼睛时已经恢复如常,关切地询问:“猫儿,如今你在武林中也算混出了名头,单是听那猫爷名号,怕他人也要震上三震。但娘娘还是担心,对你与曲陌、银钩的纠葛我略有耳闻,你可曾想过,你到底喜欢哪个?”
猫儿没想到娘娘会有此一问,一时间呆滞了,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也不晓得自己会怎样回答。
癫婆娘看出了猫儿的疑惑,叹息道:“猫儿,千金易得,却是难得有情郎。女子一辈子无论怎样锋芒毕露,终究是要寻个携手同老的男子。可无金银,可无官职,却少不得专一的情谊。若是女子将心交付,换来的却是背弃,那无论曾经多么喜悦,一颗跳跃的心终将慢慢麻痹冻结成无法缓解的冰,任谁也暖不了的寒。”
猫儿仰头,小声问:“娘娘呢,心还冷吗?”
癫婆娘被反问,微愣后淡笑道:“太久的记忆虽然不曾模糊,但当心口一遍遍痛过后,就麻痹了。这种感觉也不好,猫儿不要尝试。”伸手慈爱地抚摸着猫儿的脸,柔声询问道,“猫儿可曾想过,谁才是你携手之人?”
猫儿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看着癫婆娘,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到答案般认真。
癫婆娘被猫儿看得笑了,嗔道:“盯着我看做什么?这事儿还得你自己心里有数。曲陌和银钩我都见过,虽说曲陌娶了公主,但我看得出,他对你却是真心。不过依猫儿心性,实在不适合给人做妾,那种委屈受不得。银钩我只有几面之缘,却都是看他在与女子**,又听汐儿说了你们中的感情原委,也觉得那人放荡不羁,怕也不好托付终身。虽你代汐儿嫁给银钩,但若无心,亦可讨一纸休书,再嫁就是,断不可委屈自己。”
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