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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负上乘内力,一目了然。
顾尘羽竟然是什么也没穿,趴伏在旧毯子上摆出了奇怪的姿势。与我见过的那些修行内功心法的常见姿势完全不同,更像是……丽娘那里调。教男宠玩物增加肢体柔韧的法子。顾尘羽已非少年,身材更像成年男子,筋骨没有了少年的柔韧,但他能完全不靠绑缚和器械辅助坚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即使伤口绽裂都毫不在乎,究竟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忍痛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促使他在伤势未愈又无人监督的时候,还练功不辍呢?
我清咳了一声,推门而入。顾尘羽惊闻人声,吓的缩成一团,拽过一旁的棉被匆忙遮掩身体。不过当他看清是我的时候,他的脸上绽放笑容,再不遮掩,而是规规矩矩跪拜叩首,行礼问安。
“你刚才在做什么?” 他略显羞涩地解释道:“是在北周的时候,教导师傅传授的法子,据说每日坚持练习至少一个时辰,就能保持身材和筋骨的柔韧。他们早就告诉下奴,将来下奴是要近身服侍人的,容貌的维护不止是脸孔肌肤,身形胖瘦腰腿力道也很重要……”
他以为只有保持容貌身材,才能维持我的眷顾么?我怔怔望着他,一时失神,想不出该对他说什么。是夸赞他为了服侍我如此用心,还是用讥讽的语气骂他不知羞耻。他毕竟不是正常人家精心养育的男儿,他的观念已经被刻意地严重扭曲,我不能强求。若真的看不过去的时候,也要循序渐进注意尺度地慢慢引导才容易被他接受吧?
“以色事人,并不能长久。”我认真对他说。他眼神一黯,立刻息止了声音,底下头,原本见到我时那么明显的欢快与真切的讨好之意,仿佛一下子再没有勇气表达出来。
他恢复到常规毕恭毕敬的样子,将额头抵在地上,淡淡说道:“下奴知错,不该自以为是。下奴只是主人的一件低微的器物,主人宠幸下奴自当尽心服侍,不应痴心妄想一直能留在主人身边。”
我心莫名一颤,丝丝痛楚油然而生。他如今跪着的地方只是门口的一块角落,远离灶台和摆放食物用具的地方,想必昨晚他就是在此打地铺蜷缩而眠。我没有明确准许他挨着灶台睡,他就不敢僭越规矩,那样小心翼翼唯恐惹我不快。现在我若还是说的不清不楚,打击了他讨好我的心思,想必又要让他误会。
我只好耐心安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厨艺不错,可能还有其他技能或许能让我满意甚至是依赖,至于姿色,长的再美维持的再久也总有老去的那一日,靠不住的。所以我想你不必执着,伤势未愈又开始练那种功夫,你就不怕伤口长不好留下丑陋疤痕,会让我看着不舒服么?”
)“主人是已经嫌弃下奴身上的疤痕么?”他的情绪依然很低落,却努力想要了解我的喜好。 “摸着的确有些粗糙。”我看着也很心疼,可后面这句话我只能在心里嘀咕,毕竟他身上新添的伤是我亲手弄出来的,我若还那样说更像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虚伪的连我自己都忍不了,如何取信于他?
我怕他又陷入懊恼与沮丧,便换了话题:“你先将衣物穿齐整,再与我讲讲白天都做了什么事。” 我吩咐完这话,信手点亮了房内的灯盏,进了套间之内,寻了个能望见他的地方,坐定。烛火摇曳,光影错动,房内景物渐渐清晰。他的俊容也被映得更多了几分明艳与暧昧。
他却不敢抬眼观察我的动作,只是低着头急忙将男宠服裹在身上,匆匆卷起铺盖放入角落,跪行几步爬到套间之内我的脚边,顺从道:“不知主人想听简要的还是事无巨细都需讲?” “大略的先讲一讲,我听到感兴趣的会让你再说说细节。”我其实可以先让影卫向我汇报顾尘羽这一天所作所为,不过我这次想听听他说。
外人观察到的,往往与本人自己描述的经历不太一样,本人能察觉更多细节,也能在不经意之间从言谈次序中反映出他重视的内容,折射他的真实想法。
或许以前经常有人如我这样考量,要求他进行汇报,顾尘羽并不像那些只懂得做粗活的奴隶一般没有条理或絮叨或结巴语无伦次,他很镇定先是略加思索理顺次序,而后才简明扼要地汇报道:“下奴按照管事吩咐,一早起来先打扫了这个院子收拾妥当,而后便去了松竹院内听用。甘公子善良仁慈,不仅不曾安排下奴做苦累活计,还允许下奴在午后稍事休息。下午,甘公子的书童传唤下奴,下奴以为是有事情吩咐,谁料他竟然开始教导下奴识字。若非管事和甘公子反复说明教下奴识字是主人特别叮嘱的,下奴真不敢相信……只是下奴忐忑不安,还望主人明示教下奴识字的用意,这样下奴也好根据主人的需求格外留心努力练习。”
“那么以你之见,让你识字有什么用处呢?”我好奇地问了一句。 “主人曾让下奴读诗,下奴不识字又不会背诵主人喜欢的诗篇,想必是为了将来能让主人尽兴,主人这才特批……其实主人想听什么诗,让人教下奴记下就行。下奴记性一向不错,听过一两遍就不会忘的。” 他很少有如此自信的样子,当他说起记性好的时候,是不知不觉慢慢抬起头望着我,目光坦荡而纯净。不是淡漠疏离,反而添了几分罕见的神采,熠熠生辉,灼灼动人,吸引着我的心神。
听一两遍就能记住,若是短小诗篇也还算常理之中,我明显不信地说道:“我爱听的都是长篇大论诗词歌赋,等你背下来了要何年何月?还不如识字之后,我想听什么你能读出来,岂不是更方便?不提这个了,若是你不想识字就直说……我也不会勉强你。”
他并不敢反驳我的命令也不敢违抗我的安排,急忙解释道:“下奴知错,下奴会谨遵主人的吩咐。” “那好,你今天都学了那些字呢?有没有可以写给我看看的?”
他如实回答道:“下奴今日学了三个字,第一个字是主人的姓氏‘夏’字。”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沾了木桶中的清水,在青砖石地上写了一个“夏”字,一横一竖规矩而方正,却只是照猫画虎,并无经常写字的人练出的那种风骨意境。接着他又写了两个字“尘羽”。他解释道:“奉墨教了主人的姓氏之后就问下奴名字,下奴告诉他,他便教了写法……” 突然他停住了言语,紧张地将刚刚写出的那两个字抹掉,只留下一地凌乱水渍,他惊恐地望着我,身体瑟瑟发抖,眼中满是祈求之色。
“怎么了?”
“下奴知错,主人从没有以这个名字喊过下奴……下奴一时糊涂还请主人开恩恕罪。”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下奴虽然已经授了主人府上的印记,却还没有编号。主人尚未赐名,下奴是不该有名字的。”
036惊人天赋
我忍不住弯下腰伸出双手,抚在顾尘羽的肩头,用我最温柔的声音对他说道:“别怕,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责罚你的。
尘羽这个名字,应该是你父亲起的吧?是什么意思呢?”
他在惊恐中恍然察觉我的声音和动作都是充满善意的,渐渐冷静下来,眼神之中却还是存了迷茫,镇定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下奴谢主人宽容。‘尘羽’这个名字的确是下奴的父亲起的,下奴以前的主人并没有改掉这个名字,下奴愚昧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今日才听奉墨解说,‘尘’如字面是小土、灰尘之意,‘羽’是鸟的毛发,轻微之物。下奴本就是卑微低贱之物,这名字也算合适。”
同样的字有很多种解释,“尘”也可以是囊括大千世界万物生灵的滚滚红尘。“羽”除了常用指代鸟虫的毛发翅膀,也可以指旌旗,有诗云:“翠凤翔文螭,羽节朝玉帝”,未必是轻微之物。北周摄政王那样有文采的人,给子女起名字一定是有深远意境蕴含了某种寄托的。不过,奉墨对一个奴隶如此解释名字,倒是花了心思不能算不贴切。
“既然是父母起的名字,就不用改了。”我的文采仅仅是书写公文那种层次,也没兴趣猜测摄政王起名字的用意。不如就沿用下去,我不必费脑子另外起名字,于我也没什么损失。
他的脸上终于浮起笑容,琉璃色的眸子里涌动着真实的感激之色:“谢主人赐名。其实……以前在北周,除了太后殿下,也没有人用‘尘羽’这个名字唤下奴。”
我好奇道:“那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字?”
他摇摇头,解释道:“宗人府在籍的低贱奴隶大多都是只有一个统一的编号,他们平时都用编号叫下奴,或者也不用什么名字,只管支使差事便是。”
“尘羽,这名字也算顺口。”我不愿见他压抑的悲伤与痛苦,便转而问道,“你今日就学了这三个字么?如此进度,怕是一两年也达不到我的使用要求呢。”
他面露惭愧之色,轻声道:“想必是下奴毫无基础,奉墨也不敢一次教太多字。但是他耐心地给下奴读了一遍《三字经》,说是明日就从这本书教起,一日多教些词句。”
《三字经》是自古传承的少儿读书启蒙之物,古人曰:“熟读三字经,便可知天下事,通圣人礼。”全书一千余字,念一遍的时间不算长,但是若要精心讲解,对一个并不识字的人将每句话的意思及典故都说明白,让对方理解记忆,的确不是两三天的事情。奉墨的正职是服侍他家公子,能用来教导一个奴隶识字的时间很有限,今日教了三个字,读了一遍三字经循序渐进的课程计划,其实已经算是相当认真了。
“《三字经》你听的懂么?”
“下奴以前大略知晓一二。今日是第一次听全了,并不太明白其中意思。”
“你能记住哪句呢?”我这是随意一问,毕竟顾尘羽是北周太后让人专门训练出来服侍贵族们的玩物,平素言谈举止也都是斯文有礼的,可能会懂得《三字经》这种比较浅显的词句。还有,刚才他说记性好,我倒要看看他的记性有多好,能记住几句。
“下奴勉强记住了全文。”
“什么?”我几乎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了,质疑道,“奉墨真的只读了一遍,你就记住了全文?不是吹牛吧?你背给我听听。”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没有说谎,他认真背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扬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人遗子,金满籝。我教子,惟一经。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一千多字,他背诵的十分流畅,除了个别读音有些偏差,可能是奉墨读的时候有口音造成的,几乎是一字不差。
如果他真的是完全不识字,不懂得词句的意思,能够在听一遍之后记住整篇文字的读音,那绝对是超凡而强大的记心。这等资质,万千学子中也未必能挑出一个半个。
我压抑着心中惊愕,又细细思量,《三字经》是个读书人都会,说不定顾尘羽以前是听人讲解过,甚至是背过某些段落印象深刻,这会儿才容易记住全文。于是我并不继续逼问他究竟是为何能有这样的记心,而是打算亲自考验他一下。
我微微一笑,站起身,吩咐道:“你随我去卧房。”
我记得卧房内丢着几本辞藻华丽又冗长的诗词,而且这些文章在北周少有流传,我打算挑个最晦涩难懂的读给他听,看看他是否也能听一遍就会背。
他猜不到我的用意,还以为我是要他去暖床,急忙请示道:“主人可否容许下奴梳洗之后再去侍奉……免得污损了主人房内的物品。”
“不用梳洗……快来,我等不及了。”我催促了一句,先行回转卧房,翻找着记忆中的那篇文章。
顾尘羽不敢违命,跪行跟从,小心翼翼爬入房内,唯恐手脚上的灰尘污了我房内铺设的上乘地毯,仅仅是在毯子边缘就停住了身形。
我这会儿也顾不上说他,而是跃跃欲试开始我的试验,说道:“我读一篇喜欢的赋,你若真的好记心,就试着看能记下几句。”
“是。”他领命,抬头望着我,神情极为专注。
我用一种比平时说话稍慢一些的语速读出全文,抑扬顿挫都很是讲究,但是并未解释词句的含义,仅仅只是读一遍。一般读书人都是为博功名,像这种华而不实晦涩难懂冗长无聊的赋最多只是偶尔看看算是消遣,以我的水平能做到的是保证字不认错,全篇意思大略通晓而已。但是这一次我故意读错了几个字。
谁料顾尘羽居然在我读了一遍之后,认真开始背诵,一字一句音调停顿都学的真真切切,甚至是我故意读错的地方,他也依样仿照没有半分差池。
这篇赋少说也有将近两千字,他居然在完全不懂意思的前提之下,听了一遍就背下来了?
耳听眼见为实,我万分惊讶,心跳陡然加速,加重了语气质疑:“你记心果然这样出色?你以前的主人知道么?”
传说北周摄政王幼时天赋极高,过目成颂出口成章,而桃花也是我防卫司中资质上乘的凤毛麟角。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