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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她一个么?”我的语气之中掺杂了几分疑惑。
“我骗你有什么意思么?”金童子抢白。
我质问道:“只杀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用得着这么大排场么?你刚才偷溜进来不是轻松就找到陈小侯爷,有着闲工夫直接去杀婉公主不是更容易得手么?”
“反正我得到的指令就是杀婉公主,别人有否其他目标我不知道?义父对我已经不像原来那样信任了。”金童子苦笑,“不过能用这种阵仗,制造大混乱,万金楼多收几家雇主的钱,顺便有别的目标也很合理。你们这队人马之中肥肉太多,多少人盯着眼馋呢。”
金童子的话音未落,天空之中划过数道火光,紧接着爆炸声从护卫队的外围传了过来。
“是火雷箭!”有人高声呼喝。
瞬间腾起了滚滚浓烟,被大风吹入了我们的阵营。
天昏地暗,一片混乱,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我忘了风向!我们现在的位置虽然地势相对安全,看向四面八方都能一目了然,但是刚才风势并没有这么大,而此刻大风吹来,如果有人从上风口施放浓烟,烟借风势迅速弥漫,未必真有多大毒性却扰乱了人的视线。
我害怕的是借着浓烟掩护混入的不仅有万金楼的杀手,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幕后主谋。他们的目标或许并不是婉公主。
顾尘羽!
在这种时刻,我脑子里全是顾尘羽的安危,什么婉公主什么使团任务统统都靠后了许多。自有人张罗着防守,那么多官兵和护卫,他们都是专门保护婉公主和北周使团的,只有我的顾尘羽,如果不是我的命令真的会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么?
“尘羽!”我情难自禁喊出声,纵身向着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奔去。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在白茫茫的烟雾之中我发现了一道灰影。那人的衣物是陌生的灰色,不是我们的官兵护卫也不是我的影卫,一定是刚刚趁乱潜入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迎面是新鲜血液的味道散开,充斥在我的口鼻。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努力睁大双眼,屏住呼吸,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我撞到了别人的身上,我听见了打斗的声音就在不远处,我看到那道灰影裹挟了什么人离开。
我听到了阿奴的惊叫:“啊,放开小羽!”
我听到了红绸的呼喊:“小羽你在哪里?”
不,不要!
不要将我的顾尘羽带走!
我在心头大喊。
刺鼻的浓烟让我无法再开口说话,眼睛酸涩流泪什么都看不清了,我却咬牙踩踏着旁人纵身飞跃,不管不顾地向着那道灰影追逐而去。
那个被灰影掳走的人就是顾尘羽!
这辈子我从来没有如此后悔,为什么我没有更加努力地修炼轻功。即使是夹带这一个人,那道灰影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离我越来越远。
我能感觉到我的影卫也追了上去,但是他们的轻功并未比我高明多少。
只有那灰衣人就像是长了一双翅膀,在浓烟和爆炸之中来去自如,渐渐将我们甩得更远,眨眼间便绝尘而去。
116边境之变
在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一下子就冻住了,彻骨寒凉。宛如当初第一次见到顾尘羽,他看我的那种苍凉冷寂的眼神一样,激得我莫名难受。
顾尘羽被人掳走了!
这样残酷的事实就摆在我面前,我清晰地感觉到绝望与无助。不安被无限放大,就像是我身体最重要的一部分被人砍下剥离抢走了一般。
周遭的声响听不到了,唯有我的心“砰砰砰”没有规律地跳,半死不活地挣扎着,纠结着懊恼着,滴血。
我真是没用啊!我该怎么办?
“夏大人,您在哪里?公主殿下受伤了!”这句话喊了两遍,好像就在我耳际。
不,我并不是做恶梦,是遇到袭击了。我怎能傻站在这里发呆?
我不是一个人,我要负责的是这里上百人的性命。我岂能为了一个被掳走的奴隶,就这样恍惚了心神乱了方寸?
我强行提真气,咬破了舌尖,稍稍回神。
于是我便听到了护卫队长沙哑的声音呼唤支援,我看到无数黑影拿着明晃晃的刀剑冲乱了我们的阵脚,甚至就在我身旁一步开外,北周的谦郡王正被杀手围攻,几个侍卫拼死相护力不能支命在旦夕。
我只能生生驻足,停下来转身,不再去追那追不上的灰影,先顾眼下那些所谓重要人物的性命。
我亮出兵刃,满心自责愤懑难言,唯有大开杀戒,以解心头只恨!
这些杀手都该死!
就是他们搅乱了我的阵营,掩护着那个掳走顾尘羽的人得逞!
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这么多年我很少如今晚这样大开杀戒了,一旦出手,我便是收割人命的魔鬼。万金楼公然敢来挑衅朝廷的威严,他们就是不想活了,我送他们去地狱!
大风让烟雾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到一刻的混乱与杀戮,打斗声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横流残肢七零八落。
我杀人与万金楼的杀手其实没什么两样。但是送嫁团之中的护卫官兵真正上过战场像我这样杀过人的着实不多。一旦遇到真正的武林高手有组织的偷袭,败势在所难免。
在杀戮之中我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一些必须思考的事。
救援的队伍呢?附近衙署的人应该来了啊,边境巡逻的官兵总也会到上几队人才符合常理。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救援?
我心中已有了大致猜测,看来边境那边果然出事了,否则金童子刚才也不会用那样狂妄的语气说什么援军不会来。好在我从防卫司中带出了一批高手,到目前为止婉公主和北周的谦郡王都只是受了轻伤暂无性命之忧。
我用密语传令心腹护卫带领所有人向着西边密林撤退。金童子冒险先一步杀入我们的阵营告诉我的那些情况一定要利用起来。据我所知万金楼的杀手并不到百人,而眼前冲入我们阵营的少说也有二百来人,到现在还能与我们缠斗不休,一定是另有力量暗中支援。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调动这么多江湖高手秘密潜伏在边境?一下子招惹我昭国和北周两边的高官要员?
我不能怕,不能乱,强自收敛心神,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顾尘羽,只安排了一个最擅长追踪的影卫循着刚才灰衣人遁走的方向追去。我现在必须稳住阵营,不能够让重要的人物有了闪失。人活着,去到北周,维持好两国的邦交,然后搅乱北周的政局这才是我的首要任务。
密林之中的情况比我预料中好了许多,机关陷阱并不难清理,而附近衙署的几名官差终于赶到了。其中有个薛衙役,正是甘沐泉在锦囊里提到过的隐宗门人。
我借故将薛衙役叫到近前问话,对了暗号,这才了解到事态比我想象的更严重。
原来几天前有人去附近的衙署报案,说是附近一个山村百十号人突然消失了,衙署派了人去查,也音信皆无。有人说是悍匪作乱,有人则怀疑有小股北周兵将潜入边境图谋不轨,总之是闹得人心惶惶。府衙让县衙先抽调人手摸查情况,连边关守军也不敢放松,严查过往人员。一查不要紧,抓到了几个奸细,严刑审问得到准确情报,说是北周一股叛军闹事被逐溃逃在外,北周边境的守军也在追查那些叛军的下落。
北周人怀疑是我昭国故意收留了北周叛军,现下严阵以待,摆出随时要寇边的架势。我们则怀疑是北周人故意设局,已经有小股军队混入境内想要里应外合,破我边关。这样的分析猜测使得我昭国边境守军不敢片刻放松,睡觉都不解甲,三班倒巡查延绵数十里险峻的边境线,内外都不能放松疲惫不堪。就算真的能及时接到了我们的求援,也暂时没有能力分心他顾,马上派兵救援。
我在前几日的情报文件中还没有看到有关北周叛军的记录,难道就是这两天内才发生的事情么?
北周守军秘密换将我早闻风声,这一次恐怕就是因为换将才引发了守军派系的倾轧争斗。不过时间这么巧,正赶上我们送嫁使团到达边境前后的日子,一定是有预谋的。
薛衙役怀疑是北周叛军流窜到我北周境内,杀光了一村子的人盘踞不走,意图不轨。只是这些北周叛军的目的并非要里应外合破我边关,而是一只敢死队专门策应万金楼此番行动。
片刻后,探马来报,有一股千人的军队正向着我们这里包抄过来。这似乎从旁证实了薛衙役的推测。
这些人没有旗号,都是骑兵,马蹄上包着布走路的时候声响很小。他们身穿铠甲看起来是正规官兵,但不像是我们昭国的军队。在边境附近,我们的官兵哪怕是再不起眼的队伍都会打出昭国的旗号,不会是这样鬼祟的行径。
那些真的是北周的叛军么?他们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我迅速分析着目前的情况,吩咐护卫队暂时于密林中据守。万金楼的杀手久攻不下,似乎也听闻了有军队过来的消息,竟然丢开了现在胶着的局面后撤了一段距离,摆开了长期围困的架势。
万金楼的人是在等着与北周军队会合再行强攻么?
一道闪电劈开黑沉的夜幕,惊雷自天际响起滚滚不断。豆大的雨点夹杂着冷硬的冰雹从空中倾斜而下。远本在北面的那一大片乌云已经移到了我们的头顶。
雷电交加,在密林中反而不安全了。怪不得手持金铁利器的万金楼杀手退了出去。我们的官兵现在拿着金铁武器也不安全,在密林中树木繁茂极易被雷劈。
我让人立刻组织疏散,远离高大树木,尽量趴伏在低洼之处。马车上有许多金铁配件,也不能留人。安置妥当之后,我没忘将阿奴和红绸叫到面前问话。
暴雨之中,我被淋得透心凉,长发披散,一脸一身的血污,面色铁定很难看,多半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我恶狠狠盯着伏跪在泥地里的两个奴隶,语气不善道:“顾尘羽呢?”
我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但是我忍不住心焦如焚难以压抑情绪波动。我气的其实是我自己,是我始料不及,是我太自信,没有想到还有轻功那么好的人就在我眼皮底下劫走了顾尘羽。
“是一个灰衣人将小羽掳走了。”阿奴满脸懊恼战战兢兢地回话。
红绸尚未从血腥厮杀中缓过来,有些语无伦次道:“小羽不会是被当做挡箭牌吧……刚才又是火又是箭……好多人都受伤了。”
阿奴和红绸身上都挂了彩,污泥满面淋在雨中凄惶无助。
我缓和了一丝语气,尽量耐心道:“你们看清灰衣人的样貌了么?”
“下奴当时被他打了一掌,眼前发花,只大概看到那人很瘦,留着络腮胡子。”阿奴仔细回忆,他伏跪的时候仍捂着肋下,可能因为那一掌已经受了严重内伤。
“那人没有蒙面么?”我心中起疑,万金楼的杀手都是蒙面而来,连那些二流的匪徒也都遮掩容貌,为何这个掳走顾尘羽的人露着面孔让人看清呢?我不禁想到或许那人戴着的就是人皮面具,故意让人看到某种样貌特征,错认了旁人更方便他逃窜。
我能想到这些是因为小时候母亲对我讲过的一个真实例子。
母亲说有一次她去外地执行任务,故意在蒙面之下还改易容貌,打斗中假装不慎被人扯掉了蒙面巾,逃走的时候她再以真容过关卡,根本没人怀疑。守卫们的注意力都在她假扮的那个容貌上,甚至是错抓了一批无辜。
念及母亲,我心头忽然模模糊糊升起了什么线索,如烟如无抓不住。轻功比我好的人我不是一个不认识,我母亲还有流水大师便是个中翘楚。说不定隐宗门人也有这样的高手藏匿民间。会不会是他们?
我这么一想又觉得太不可思议。我的母亲被宣布死亡很多年了,流水大师隐居几十年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刻给朝廷添乱。至于隐宗——甘沐泉都公开出仕了,不会纵容门人这样胡闹吧?
劫走顾尘羽,理论上不会是为了马上取他性命,一定是留着活口才有用。
那么究竟是何种势力最迫切需要一个活着的顾尘羽呢?
如果是摄政王的追随者,那么为首的谦郡王已经获得了顾尘羽的监管权,何必费这么大力气又将人再抢一遍?如果是庄太后的人,在北周境内策应更多控制力更强,理论上更想杀了顾尘羽免除后患才对。会不会是北周儿皇帝的人呢?这种推测似乎最有可能了。北周儿皇帝势弱,一旦认为谦郡王倒向了庄太后,边境那一关吉凶难辨,所以亟不可待还不到北周就赶紧将顾尘羽转移,牢牢控制在自己手心里才能踏实。
117思念的人
顾尘羽被劫走之后的几个时辰,我感觉自己的血冷了,是冷静也是冷酷。在影卫们回复彻底失去了他的踪迹之后,我甚至有那么一阵恍惚开始怀疑他的出现和失踪或许都是我的幻觉。我与他的缘分就到这里。
我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