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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救了你,”胤禛喃喃道,“你——还恨他吗?”真相那般不堪,十四竟用这样龌龊的手段对她,叫他如何开口。
“开始,是很恨。”她该如何说,他救了她,却也囚禁了她。
“你的腿也好了。”他似是自语般。
俩人忽就都停了下来,沉默的站着,想说的话似都被封缄在了胸口,偏偏又舍不得就这么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胤禛——”艾薇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轻得胤禛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接下来,终听到她艰涩的问道:“那天,那天你和姑姑在书斋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是真的吗?”她忐忑的望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去看他。
避不过,他终是避不过躲了那么多天的抉择。
他们的声音如惊雷劈过。
“要能忍,有容人之忍,有对敌之残忍,更要有能克制自己之忍,忍常人不能忍之忍。”
“如果她真这般不知自爱,淫乱皇室,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十四他,那混小子下了迷药,——她给十四生了个闺女。”
“让她好好的,平静的活着不好吗?”
“我只需坐等德妃娘娘下手便是。”
“如能重来,他只要她能活着!”
胤禛仰望蓝天,遥遥高空,佛微启双目,慈爱俯瞰,声声悲悯:“放手,放手,放手……”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仅靠爱就能存活。”他身体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竭尽全力,要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她听不听得出,他内心碎裂的声音。
艾薇身子瑟瑟发抖,仿佛挣扎在秋风中的一片树叶。他的话如一把刀,硬生生要斩断他们的过去,奈何,它锈钝至极,没有横空而劈的决绝,只有碾心撕肺般的痛楚。
他是她命中的煞。
他这样的人,注定要的太多,他的爱,注定需弱水三千,分泽四方,可她还是爱了,爱得失去了控制自己的力量,爱得奋不顾身,毫不顾及,全无退路,一叶障目的爱了。
艾薇咬破了唇,血珠一点点地沁了出来,“胤禛,要是,要是我,孩子。。。。。。”她慌了神,无助的试图再想说些什么。
她脸色那样苍白、绝望,压得他快要窒息,他不要她再逼迫自己忆起曾经的创痛,他亦无需她知道,他怎会因她无奈有了别人的孩子而舍弃她。“你别说了。”胤禛断然打断她,从前再怎样的千辛万苦,想起她的笑容,心里总有一处觉得温暖,如今却需由他亲手斩断。
“我累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手?”他不耐亦残忍道。
艾薇猛抬起头,双眼空洞的如缎上灼穿的孔!她再说什么,说她有了他的孩子,死死纠缠,生生不放,那样不堪的爱,她不能,她不能再伤了,总要留一丝自尊吧,不然再该如何存活。
是不是,那刻,该她悬崖一跃,情恨尽散,生死永隔,倒是更好?
记忆还如此鲜明,不曾有一分淡去,但已痛得太烈,她失去了追寻的力气,余生,倘还有声色,也只是燃尽未掉的余灰。
她恨自己不该那么软弱,她拼命的忍了,还是忍不住,那针刺的心酸,从心底蔓延开,艾薇紧闭双眼,眼角沁出泪滴,柔弱而又倔强的脸上显出一种绝望至极的悲凉神情。
颤栗的痛楚如一支箭瞬间穿透胤禛的心脏,他要她活着,恨他亦无妨,他只要她活着,纵然他已生不如死。
胤禛抿直了唇,如同落定了一个沉重的决心,然后转身离去。
傅鼐紧紧跟上,欲言又止,终踌躇着说道:“爷,你为什么。。。。。。”
胤禛头也没回的挥手截断了他,不容他再说下去。
曾经轰轰烈烈不顾一切的爱了,历尽了重重磨难和风波,那爱依然炽烈,依然汹涌,可它已不被容许再有一丝半缕的流露,只能化作一个怅凉的手势。
傅鼐望着前方那一贯挺拔沉静的身姿,竟抑制不住地在战抖,又忍不住回首望了眼还伫立在原地的宛琬,狠狠心,转身跟了上去。
墨濯尘缓缓地向她走了过去,直到他冰凉的手触碰到艾薇僵硬的身子,她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丝奇异的笑容。
“师傅,我试过了。”她努力想说得轻松点,可听上去却无限苍凉。
“他真的不要我了。”艾薇说出了那早就知道的答案,重重伤心再无法掩饰,伤心,只有伤心,血淋淋的伤心,赤裸裸的伤心!伤得那么深,那么痛,什么骄傲,什么自尊,什么伪装,她统统都顾不得了。
墨濯尘闭目拥她入怀,她抵着他,泪水终于一泻而出,那样汹涌,无法抑制,无声地打湿了他的肩膀。
京城,码头埠口。
墨濯尘陪艾薇走过了无数条大街小巷,终于停了下来。河边停泊着密密麻麻的大小蓬船,两边的食摊七七八八围满了人,天南海北的闲侃着,几个汉子卷着衣袖,嗓门大的似争吵般拼命,片刻又快活的哈哈大笑。墨濯尘见她恋恋不舍地围着个老婆婆的摊子打转,却又向前走去。
艾薇瞧见前头酒馆飘幡,脚步一滞,停了下来。墨濯尘见她双颊被风刮得泛红,上前将她披风系了系紧,“江边风大,别又着了凉,回头染上伤寒。”
艾薇似没听见般,直往酒馆走去。墨濯尘无奈跟上,才入酒馆,他快步向前,拣了个靠炉火的位置扯她坐下。
艾薇唤过小二后,瞧着窗外蒙蒙江色与满天落霞交相辉映,美亦苍凉。
艾薇神情发怔,似思索着什么,又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般,打开小二端上的酒,浓烈酒香让她着迷地用力嗅了好几下,双手捧起酒壶,仰首直灌。
果然是最烈的烧刀子,呛得艾薇从喉咙到肚腹如被火燎般。“咳咳……咳”,她一把推开墨濯尘伸过的手,赌气般又猛灌了几口,“瞧见没,谁说我不行了?师傅,我酒量很好的。”她低低的笑着,那份烧灼渐渐扩散至四肢百骸,清颜如绽开的红花。
“好,知道你行了,你厉害,不痛快喝两口就算了阿。” 墨濯尘夺过酒壶,欲让她吃些热食。
“谁说我心里不痛快了,我是快活才喝的,酒,酒呢……………呃!”她不雅地打了个酒嗝,拍桌再唤。
“师傅,你怎么不高兴了,是心里烦?”艾薇如有所悟的点头道,“喝酒啊,喝了就痛快了,你没听过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吗,我欲与君痛饮美酒三百杯……同销万古愁……呵……”她一头撞入他怀里,不依不饶的欲夺酒壶。
“我让你抢。”墨濯尘手一推窗,忽地将酒壶向外掷去。
这一扔,艾薇怔了怔,傻呼呼地望着他生气的脸,又瞧瞧窗外,迷茫而又憨憨的笑叹了口气:“唉……可惜了,还有半壶呢。”
墨濯尘没好气道:“那你快去拣,好象还没流完,不定能喝上两口。”
艾薇“哦”了一声,晃晃悠悠真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哎——”墨濯尘急了,转念一动,忙扔下碎银,追了出去。
艾薇脚步不稳,陡地一颠,跌倒前,一双手臂横了过来。她素身一斜,倒在了墨濯尘身上,脑子昏昏沉沉,身子却轻飘飘又暖洋洋的。
墨濯尘怔怔的瞅了瞅怀中那张泛着桃红的脸,眸底幽深处的深处,若有似无地窜着火星,他挥手招停马车。
十四贝勒府。
她答应今日早些回来,却日下西山都不见踪影,跑去学堂那才知她很早就走了,派出的人马俱无获而归。胤禵浑身肌筋僵硬,急得心脏几欲从口中跳出之际,惊见不远处马车缓停,墨濯尘抱着艾薇正欲下车,他意志濒临疯狂,冲上前去。
“薇薇。”
“嗯?”那马车太颠,颠得她头有些晕晕的,艾薇似听见有人唤她,睁开眼,还未等她看清,身子一转,已被一高大身影抱入怀中,月光照着他峻颜,下颚绷得死紧,炯亮的深瞳正上上下下,仔细又迅速地端详着她。
见她眼神迷乱,浑身狼狈,胤禵胸口起伏甚剧,尽管心里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硬是压下狂躁的心绪,沉声道:“薇薇,你有没有伤着?”
艾薇似有些愣住,定定地啾着他,说不出话。
墨濯尘见胤禵一副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索性不做解释,站立一边,一旁府门上挂着两只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映得朱红的大门时明时暗,石阶旁张牙舞爪的石兽栩栩如生,威严逼人。
胤禵等不及地小心探触她周身,似都没有磕碰伤肿,尤有些不放心的再看一眼她,“薇薇,真的没有伤着?”
艾薇似听明白了般,双颊红得出奇,挣扎着欲下地,嘴里不停嘀咕:“受伤了,我受伤了……。”她扯过胤禵的手放在胸口。“痛,这里痛……。”
胤禵胸口如被狠撞了一下,眉峰成峦,阴郁地盯着她红得极不寻常的脸蛋,浸在月光下犹如粉桃,眸光似雾,心太过慌乱要到这时才嗅到她喷出的酒气,她是喝醉了,她终还是去见了他吧,胤禵嘴角苦涩,抱起她转身离去。
不放手,不允她自由,她必不肯留下,可她若真留下,却又怕她忍不住会去找他,又或他们终有相逢的一日,他没有选择,只能兵行险着赌一下,赌胤禛输不起第二次,赌他必会为她放手,如这样她总该死心了吧。
那样多的算计,那么深的成府,每一步他都走得如屦薄冰,是鬼迷心窍,是走火入魔,胤禵蓦然闭上了眼睛,再退已是不能,原来爱可以让人变得这样冷酷和自私。
胤禵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至榻上,突地一双手伸了出来,紧紧勾住他的颈脖,那么热情,那么温暖,是他曾渴望过千万次的幻象,是他辗转反侧,相思难解的欲求,烛光昏黄,将她雪白滑腻的手胧出淡淡的珠泽。
胤禵低首垂睫,她原先少女特有的清丽已褪去,眉角渐添妩媚,整个人如同畏寒的猫儿般攀着他胸前,摩蹭着那点温暖,不舍离去。
胤禵眼眸转深,呼吸急促,“宛——”他试探着低哑地唤了她一声。
她微微一颤,眼角慢慢沁出泪水,无声的滑落。“抱抱我——抱紧我。”那声音迷茫而缠绵,带着她细细的呼吸声。
胤禵两手一用劲,将她整个抱入自己宽厚的怀里,感觉到她浑身一震,双眼紧闭,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衫。
他拥紧了她,唇轻轻在她的鬓边与耳廓摩移,低柔道:“宛,宛,不哭了。”
怀里的她双颊晕红,星眸半掩,偎贴在他怀中,微敞的领口,露出她颈下柔腻的肌肤,瞧得胤禵一阵眩晕,空气中弥漫着她诱惑的气息。
他低柔却又似曾相识的呼唤令她迷惑,她有些不安的蠕动着。欲望如闪电激窜上胤禵每寸肌肤,令他浑身颤栗。“胤禛,是你吗?胤禛——”
胤禵身子一僵,血液却越加澎湃汹涌,原本停在她鬓边的唇游移到她唇畔,先是小心,温柔地试探着,见她没有抗拒,唇舌便叠上了她的,深深地吻了下去,渴望、缠绵、难舍……生生不息铺天盖地的涌来。
他寂寞了太久太久,纵是违心自欺,也不舍错过,胤禵猝然俯身,将她禁锢在自己身下,向那更深处探去。
“胤禛,胤禛,胤禛。。。。。。”她声声低喃,如雷鼓狂敲,击得胤禵胸腔灼烈般的疼痛,他缓缓抬起头,双眼发红,满额滚汗,仿用尽了所有的意志才缓缓起了身,呼吸中还带着微微颤抖。
她如猫儿般蜷伏着,他不能再望。胤禵扯过锦被,小心掖好被角,放下帷幔,背身而立,听她鼻息渐沉,似已睡去。
三更鼓响,胤禵推门而出,夜色阴黑,渐渐飘起清雪,伫立许久,雪飘落眉间拢成了白峦,刺骨的冰冷渐渐散去他浑身的灼热与酸痛。他遥想起那日,万丈霞光,她跌入他怀里,回首微微一笑,从此便死心踏地再无更改,如果没有那一刻,自己会不会比现在要逍遥快活得多?胤禵颦眉想了想,不,无论怎样,还是不愿错过,是注定要相逢,是注定与她纠缠不休,身已有情,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
胤禵深吸了口冷凛的空气,于雪中踽踽行去。
次日正午。
艾薇头痛的醒转,有些眩晕和恶心,忆起昨夜里似发生了些什么,无尽的伤痛中,她被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唇畔依稀还停留着他的气息,是胤禛?!艾薇眸中亮光一瞬即逝,怎么可能,是再不能了,她心头有什么沉沉地直往下坠,下坠……
艾薇有些慌乱,那难道是胤禵?她起身欲寻忻圆,蝶衣撩帘入内,见她已醒,忙唤人入内伺候盥漱,又叫入奶娘。
“忻圆,忻圆,是额娘不乖,你不要生额娘气了好不好。”忻圆扭着身子,欲挣脱出艾薇的怀抱。
艾薇硬凑过去吻着她柔嫩的脸颊,“嗯,忻圆好香,忻圆最最香了,比糖糖还要香哦……”她举着糖果摇晃,果见忻圆一脸灿烂笑容,小手一抓夺过。
艾薇捏捏她粉颊,“小谗猫。”
蝶衣往香炉里焚了把仙人草,一缕幽香沁人心脾,又将引枕靠背挪好,让艾薇坐定,遂捧上汤盅道:“夫人,这葛花草果汤爷一早让人备了,说等你醒转,定要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