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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世无常轻咳一声,却没有出口反驳,因逝水是明白人,眼亮心更亮,世无常知道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不要紧,若是我出门时雨大了,我今晚便宿在此处。”逝水轻松地说道。
“也好。”
世无常随口应答,忽然心念一转,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逝水现在可还担忧着朝廷派人前来的事儿?”
“是。”逝水见世无常主动言及此事,心中顿时一喜。
“逝水不用担心了,朝廷已经派人来了,据欢颜所说,是当朝太后钦点的国师,姓万,名年青,后又有骠骑将军带着三千人马跟随而至。”世无常像是言及家常般细细遍数,仿若没有将人放在心上。
“……”逝水一时无措。
怎么又是世欢颜那个家伙说的?!
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而是,派来的人,是‘国师’,万年青?
逝水轻轻晃了晃头,转而明白过来。
确实,若是天钺为帝,以师傅的脾气,决计是主动将万年青放了回来,天钺失而复得定然是想将万年青留在身侧,于是自己看来,大约是因万年青不会诗书,故而天钺特意允给‘国师’的头衔,让他免去了寻常侍卫的卑微身份,又有了单独觐见的绝对地位,可谓是对其宠溺有加了。
只是这次,天钺怎么舍得将万年青单独派来让朝廷人马屡屡受挫的此处?
等等——
“二当家的说,是‘当朝太后钦点’么?”逝水想起了世无常的话。
“是啊,太后钦点,小皇帝去太庙祈福,又开始罢朝了。”世无常顺溜地接口,太后揽权,皇帝悠闲,大权旁落,这在民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世无常说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还带了少许的不屑。
“这样啊。”
逝水喃喃,心中却是有另外的想法。
既然不是天钺钦点,想法又给了这么蹊跷的罢朝理由,那天钺极有可能便是跟着来了,这次不是普通的微服出巡,能遮遮掩掩避人耳目,而是抛头露面的大事,想法一定是怕天钺以帝王之尊来扬州城处理私盐之事,会让心怀鬼胎者有机可乘,鯁哆羙攵綪鐙扖ΗττΡ〃Bβ§。ΤⅩгη⊙νθㄧ。C¤м故而编排出了‘太庙祈福’之类的幌子,让人误以为天钺仍在皇城吧。
真么一来,倒让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取舍中,自己若是以真面目示人,那定然是无需担心如何取得万年青和天钺的信任,以里应外合的问题了,但是自己又该如何向天钺解释自己这个为保护父皇而死的,当着全天下的风光大葬的大皇子,究竟如何死而复生的呢。
而自己若是易容前去,又不知已经脱离罗网的万年青,和已经为帝的天钺是否信任于突然造访的自己。
有些头痛啊。
逝水正在神游天外,世无常开口扯回了逝水的思绪:“姓万的今天早些时候已经到扬州城,由地方的官员夹道相迎回来了,今晚有官儿会在自家府邸上设宴款待。”
“今日!”逝水一惊,这么快么。
“是,便是今日,逝水放宽心,好好儿睡一觉吧。”
说着世无常暧昧一笑,也不再多说,之拍了拍逝水的肩头,飞身跳上了世无颜的子弟备好的马车,打个呼哨便扬鞭离开了。
逝水听着渐行渐远的车轱辘声,忽然打了一个激灵。
设宴款待——
若是在地方官员处设宴接风洗尘,那万年青自然不能带过多的人马,至多便捎上数十个侍卫而已,若是地方官员有心,暗害不是难事。
——“擒贼先擒王。”
世无常当日里的话语袭上捎上的心头,捎上拢了拢眉心。
今晚的宴席,或是散席回来后定然会出岔子,看世无常方才稳操胜券的表情,万年青此去所赴的多是鸿门宴了。
但是世无常刚刚有没有说是哪家的官员设的宴……
逝水看着世无常的马车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追之恐怕不及,再问世无颜的其他子弟可怕也是不知情,只能握了握拳敲定了一个地方。
既然万年青来此的消息是世欢颜探得的,既然猜测世欢颜与功曹史有勾结,既然是地方官员设宴,那,就赌是功曹史的府邸吧。
功曹史不会没脑子到在膳食中下毒,也大概不会在府邸中便即刻动手,这样的效率甚高,但是嫌疑颇大,也算是竭泽而鱼只顾眼前利益的事儿,就算是功曹史要如此做,世欢颜也不会允许的,功曹史这个位置对私盐贩子来说,也是个好帮手,一时半会儿不能失了。
功曹史的府邸也算在闹市边缘,与万年青应当下榻的驿站却相隔了大半个扬州城,世无颜应当会在万年青酒足饭饱之余下手,之所途中深巷幽街,潦败之地不在少数,自己真没有把握找到绝佳地点守着。
宴席不知会办多久,去驿站找官兵求援,不光要费去说服官兵的时间,来回往返的时间,而且大队人马奔来奔去的还会打草惊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如今之计,也只有早些到功曹史的府邸,期许着宴席上不出什么岔子,而后一路尾随着万年青出来回驿站吧。
万年青在明,世无颜在暗,自己在更沉的夜色中,虽然寡,但也赢在了不被知上,至少能救出天钺吧。
而且若是真有世无颜的人在途中埋伏,那功曹史的嫌疑更加明晰了。
逝水在台阶下,对着侍立在黑漆木大门两边的人朗声吩咐道:“备马。”
若是此去赴宴的只有万年青一人,逝水便不担心,以万年青的身手,狼狈也能逃脱出来,但逝水想到天钺也跟着来了,而且今日宴席这么热闹的场面,天钺定然不会错过,所以逝水有些心焦。
天钺从小生在深宫,只得董辞教授诗书,其余只教授了仆射之技,糊糊人还行,但是对上真刀真枪的打打杀杀天钺只有挨打的份,万年青即便是武功再高也分身乏术,难以护得天钺周全。
天钺此刻,不只是逝水的弟弟,而是掌权的帝王,无论从血脉之亲的角度,还是从也许虚作的心系百姓的角度,逝水都不允许天钺有任何差池。
卷五 且尽欢—尽欢颜 第31章 雨夜
夜色渐浓,起初的阴霾之气更加凝练,掩映着的雨丝从万丈高空坠落,溅落到泥泞的地面上时会砸出浑厚的声息。
马蹄声急,踩落开噼里啪啦的水声,周遭光影变幻,青灰色的建筑群飞驰而过,逝水高束的发丝早已在滂沱大雨中紧紧粘附爱脸颊,末梢处还有晶莹的水滴垂落,在湿漉漉的外衣上再泛开一圈寒意。
逝水才骑上马,往功曹史的府邸处行了不过大半个时辰灰蒙蒙的天中便已经氤氲不住过重的湿气,逝水冒着雨沿着行人寥寥的长街,手里紧攥着缰绳,努力透过雨帘辨认着方向,终于听到了远处喧闹的对话声。
功曹史的府邸在长街尽头,逝水勒了缰绳而后翻身下马,将马牵到一间沿街店铺的栏杆处,将缰绳打了个结,而后又徒步往功曹史的府邸走了几丈。
从这个距离看,逝水可以看见功曹史府邸左右伫立的两头镇府石狮,黑漆木门边站着笔直的两个家丁,里面隐约有红的黄德烛光射出,混杂成一片的交谈声尽皆模糊可辨。
逝水来的有些晚了,来赴宴的官员大多已经鱼贯而入,而因大雨的关系,马匹和马车也大多转到屋檐或外院中去了,逝水目之所及只有三两个家丁和未及安排的高头骏马,徘徊在雨中有些难耐地嘶鸣。
看样子,设宴为万年青接风洗尘的确是功曹史无疑了。
宴席约莫会持续两三个时辰,万年青出来时定然是前后簇拥,溜须拍马者不断的,自己不必担心会走丢了人去。
逝水稍稍放下心来,而后又从街口转了回来,抖落了身上的雨珠,而后又吐气吸气,运气内力蒸干湿漉漉的衣服和发丝。
风雨交加时,逝水饶是内力过人也觉得有了一丝寒意,待到身上衣服几近干了,逝水便抬眼看着长街道路中被洗刷冲淋的青石阶,忽然有些思绪万千。
狩猎犯人之时,天钺竟是愿手刃爹爹,背负起犯上弑君的罪名来保护万年青的性命的,天钺当时年不及舞勺,负着与自己共争皇储之位的重担,却能下如此决心,能如此不顾一切。
与天钺相比,自己好像都有些畏首畏尾了呢。
逝水敛眉轻笑,踱到安静地站在栏杆边的嘛边,一手抚着它的鬃毛,一边思量着等会儿该如何行事。
从功曹史府邸一路跟出,大约要行过三五条长街,各府的地方官员都四散了,世无颜的人才会出手,自己这一路要跟地不近不远,不被察觉,倒是有些难度的,毕竟万年青也是个杀手,身边即便没有跟从着骠骑将军,也该带了身手警觉不错的高手,那自己还是弃马徒步于屋檐行进为上。
世无常与世有金皆在世宅,那这次行动不是由四大堂主指挥,便是由世欢颜指挥的,若是四大堂主,自己倒不用如此担心,毕竟上次劫盐之时已经见识过了,已经心中有数,而若是世欢颜……
逝水微微拢了一下眉头,若是世欢颜,自己倒真不知他的功夫深浅,也不知他擅使什么兵器,比起四大堂主有些麻烦。
不过若是世欢颜亲自出马,便是代表爹爹现在是一个人在底下的宅子里,只要爹爹想出来,随时都可以……
想到这里逝水又有些振奋,只是还未及多想,忽然感觉手边正在抚摸着的马匹挪了挪头,很是亲昵的在自己手里蹭了蹭,便开口温和的说道:“我放你走吧,等会儿我徒步就好,你还记得回世无颜的路吧?”
说着逝水解开了缰绳,也不再管那匹马,往后退了一步就靠在早已打烊的店铺门上,开始闭目养神。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雨小了又大,屋檐上淋淋漓漓一直滴着水,逝水脚边台阶下的石坑都已经囤积起了一汪清泉,逝水迷蒙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大人您慢走”“大人恕不远送了”“大人接下来要靠您了”的恭谦之声,便迅速将身子平贴在门框上,往回走了几步躲在门柱后,凝眸费劲地透过重重雨帘,看着功曹史府邸门前的情况。
深着各色锦衣的中青年官员们互相拱手,夹道簇拥起了当中一个挺拔的身影,久时马车被一一牵出候着了,人群方才有散去的趋势,被簇拥着的身影当先挣出来,打了马车的帘子便跳上了车厢,而后坐在车内,伸出手来将车边一个稍显瘦小的少年拉入了车厢。
“大人慢走。”
逝水听着齐齐的恭送声,看着车夫一扬鞭,并行的两匹马扬蹄便悠然往长街来了,随后的一溜披甲带盔的官兵立刻跟上,‘啪嗒啪嗒’的溅水声不绝于耳,逝水倏然眯起了眼眸。
虽然看大不清,但方才先入马车的定然是万年青无疑,作侍童打扮的少年也不会有别人,决计便是天钺了,看这阵势,跟来的也就寥寥二十来人。
逝水屏息看着马车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而后待到最后一个官兵离了十数丈,逝水方才沿着街口的店铺门慢慢跟上。
原本还有其他出了府邸的官员在后跟从,但转了几个街角,官员向着自家府邸而去,逝水视野中便仅余了万年青的队伍,逝水警惕起来,看着黝黑的建筑群和时不时延伸伸出的深深巷道,忽然手一紧。
万年青马车过处一个巷道口,掩映着绵延不断的雨丝,灼灼地闪过了精光和难耐地喘息声。
“停!”
跟在马车后的带兵之人知觉有异,忽然一扬手,一溜人马顿时齐刷刷地停了下来,马车夫‘吁’了一声,还未来得急询问出声,便被巷道中射出的一支寒光凛凛的箭穿眉心而过,‘扑’的一声上半身往后仰躺进了车厢里。
车内传来少年清脆的‘啊’一声,而后是青年沉着的吩咐声:“将军,率人围住马车,不宜滞留,缓缓前行。”
青年话音刚落,前后几条巷道里,屋檐上便倒挂下了数十个黑衣人,冲入有些散落的官兵中左右冲杀,绵延成网的箭四面八方向着马车汇聚过来,官兵们不及反应,正苦苦支撑暗自心焦,担忧马车内国师的安危,便见车厢整个炸裂开,连同逼近的箭一道飞刀向了街道。
万年青劈开车厢后紧紧抱着天钺,瞥了一眼周遭围拢的黑衣人,沉声说道:“本官是太后钦定来扬州城剿灭私盐的万国师,来者何人,又是何意?”
万年青见事发突然,敌众我寡,又怀抱着天钺,早已没了侥幸抵抗之心,只想着直接报上名姓,若能斥退对方自然是最好,而若是对方便是冲着自己而来,能谈条件便谈,不能谈条件便谈,不能谈便尽量拖延时间等待驿站随行的援兵。
万不得已时,束手就擒也是条出路。
“在下想请万国师去府上坐坐。”彬彬有礼的声音横空传过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逝水却听出这是世欢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