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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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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奏乐的人有些迷惑,也似乎有些事不关己,故而还颤着尾音绵延着。
    尽欢帝走入地毯,好玩地琢磨了一下逝水的表情,而后偏头看着鼓弄琴瑟的人:“孤是说,乐停。”
    笑起来,尽欢帝又对着战战兢兢的琴师招了招手:“是七弦椅桐琴么,拿过来吧,孤来给皇儿伴奏。”
    “父皇!”逝水愕然。
    “怎么了?”尽欢帝眼神儿撇过一大帮子都震撼在场,连嘴里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官员,一个问话说的风轻云淡,仿佛为自家皇儿伴奏乃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儿臣怕,担待不起。”逝水垂了剑,嗫嚅道。
    “呵,这琴非父皇弹奏不可,逝水那是倾觞剑,父皇要奏之乐名为情殇,宫廷乐师大概是不会的。”
    尽欢帝看着宫人们忙不迭挪过来的几案和琴,从容不迫地坐下来,左手按上了弦贴至琴面,而后右手开始弹弦,侧耳听了下余音,旁若无人地轻声念了一声:“还可以凑合。”
    言毕尽欢帝便兀自弹了起来,不似方才乐师的绵长,此次乐刚出就扣人心弦,仿若清冷无情的月下情人生死相别,一人已逝,另一人跌坐在地,双手伸出欲要挽留爱人,奈何死生有命,不由人定,只能掩面哭泣,颓败着慢慢俯下了身子去。
    陡然,琴音又突变,似是留人悲极生怒,仰面,横眉怒视苍天,眼角虽仍挂着泪,俯下的身子却挺了起来,紧抿着的唇也大张,开始怒骂带走爱人的老天。
    尽欢帝敛眉,修长白皙的十指在琴弦上翻飞,百官尽皆安静了下来。
    察觉到逝水没有动作,尽欢帝右手按琴暂时停了下来,偏头假作困惑地说道:“逝水不觉得父皇所奏情殇,和逝水刚才的剑舞很是合拍吗?”
    ——从当先一式的‘月落中天’,到后来的‘如影随形’,及至‘触底反弹’,还有最后那几道‘剑走偏锋’。
    很是合拍啊。
    逝水支着剑,微觑了一下周遭百官的表情,然后很诚实地说道:“确实合拍。”
    “那逝水为何不继续舞剑呢?今日父皇寿辰,理应看到完美的表演才是,刚才乐师所奏之乐父皇不喜呢。”
    尽欢帝很认真地看着逝水,半晌,见他终于提起了长剑,再也不去看官员们的反应,凝眸浅笑了起来:“父皇所言,甚是。”
    既然父皇喜欢,就这样也无妨。
    连父皇都不介意官员们想东想西了,自己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只是,倾觞,情殇。
    自己怎么会在父皇的寿宴上,舞出这样的东西呢?

第三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父皇,这样,好吗?”
    逝水把手窝在尽欢帝的掌心,看着乐得几乎要哼起小曲儿来的尽欢帝,觉得有些不合时宜的愉悦和陶然。
    方才一曲舞毕,群臣还错愕在当场,自家父皇就起身,走过来,抓着自己的手,而后万分威仪认真地说了一声:“大家不要拘礼,自斟自饮,孤酒过半巡,有些熏熏然,先行回殿休息了。”
    而后,缓步走出正殿,毫无顾忌!
    “当然好啊,父皇前些年都是这么离开的啊,而且这次有理由呢,当着有些熏熏然了。”
    尽欢帝说得流利,另一只手还风度翩翩地轻轻抚着额头。
    “父皇明明是千杯不醉啊,怎会醉酒熏然呢?”
    逝水莫名,小时候由师父抱着看了父皇的寿宴,喝了那么多都不见面色改变,怎的今日会找这么个理由。
    “嗯?逝水怎么知道,”尽欢帝回身看着逝水,抚着额头的手溜下来,很轻易地就滑上了逝水还微红着的脸颊,然后很是慈爱地掐了一把:“父皇千,杯,不,醉?”
    逝水只觉心里狂跳起来,忙不迭地移开脸去:“儿臣是,是听,听宫人说,说的,父皇若是酒醉了,还是快些回殿歇息吧。”
    “父皇没有说是因醉酒才熏熏然的啊。”
    尽欢帝锲而不舍地伸着手去追逐自家皇儿的脸,而后戳了戳他不知为何而拢起的眉:“父皇可是因为今日气氛太好,心里高兴,所以才有些头晕的呢,还是在外面散散步比较好,逝水急着回殿啊?”
    嗯,皇儿真是太可爱了。
    奇怪啊,明明没喝什么酒,怎么脸这么热,身子这么疲软,心跳这么快呢?
    还有,怎么感觉皇儿好像在躲闪呢?
    在躲闪什么呢?自己吗?还是真急着回殿呢?
    尽欢帝甩了甩头,黑漆漆的眼睛晶亮亮地盯着逝水,身子靠过去,莫名其妙地跟了一句:“逝水急着回,回哪个殿啊?”
    “父皇真是,有些醉了。”
    “没,没醉,那些宫人说得对,父皇是千杯不醉。”
    尽欢帝把头垂下来,因为逝水比他低一个头,所以他费了很久才把脑袋枕到了逝水的肩上,放松地喘了一口气,然后问道:“父皇问了,逝水,急着回哪个殿啊?”
    “但是,父皇都快站不住了啊。”
    逝水伸手想推开压过来的人,奈何这个人浑身热乎乎的让人难舍,而且一抬头就是让人陷进去的眼神,微微张口喷出来的气息,竟还是带着清冽却厚醇的百年好酒让人迷醉的味道。
    不知怎么的,逝水本想阻挠的手,一转方向就勾住了尽欢帝的衣带,主动让这个浑身散发着蛊惑气息的身体,贴得更近了几分。
    “嗯,站得住,很稳呢,唔,逝水还没回答父皇的问题呢,逝水这么急着,是想回哪个殿啊?”
    尽欢帝很执着,很喋喋不休地记着。
    这么着靠着还挺舒服的,是不是血缘的关系呢,皇儿身上有很亲近的味道,虽然头太低了脖子有些发酸,嗯,皇儿什么时候能长高一些呢?
    啊呀,长高了之后还能不能随便抱着坐在腿上呢,长高了之后还会不会抬头看着自己呢,长高了之后,还……
    啊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应该回答永溺殿,快些回答永溺殿。
    不要说那个小宫殿了,也不要提那个叫什么‘墨雨’的小丫头了,那个残破的地方已经不打算修了,皇儿还是陪着自己,住在永溺殿比较好。
    “这还有的选么。”
    逝水只觉得浑身发颤,不知怎么的就违心地说了句话,好似回哪个殿,是没的选择之下的无奈之举。
    谁知尽欢帝听了这话猛然清醒,直起身子来看着面色酡红的逝水,口齿清晰面无表情地问道:“什么叫‘这还有的选么’,逝水随时可以回那个小宫殿,只是它还在修葺中而已。”
    “父皇的意思,是儿臣的宫殿修葺完了,儿臣随时就可以回去么?”
    “当然可以。”
    尽欢帝觉得脑子里开始血气翻涌,脸色却开始由红转白。
    什么又叫‘随时可以回去’?!
    皇儿还真的一直就念念不忘着要回去?!
    就为了一个破宫殿,还是为了一个小宫人?!
    “儿臣多谢父皇。”逝水只当是尽欢帝一高兴,宽宏大量了,虽然心里有些失落,却也站直了身子含笑回了一句。
    “不必。”
    尽欢帝好似在寒风里被吹掉了所有熏熏然,只是仍然攥着逝水的手,目标明确地向着永溺殿走了回去。
    既然如此,孤就让你,真的没有选择。
    ——————————————————————————————————————————————————————————————
    夜半,永溺殿正厅。
    “皇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禄全躬身侍立在旁,今日是皇上的寿辰,皇上如往年一样随便找个借口就独自,哦不是,此次是带着大皇子殿下,不急不缓地离开了宴席,看样子还挺高兴的。
    但是为什么现在突然召见自己?
    “放火烧了逝水的宫殿。”尽欢帝面沉似水。
    “啊?烧,烧了大皇子殿下的,的……”禄全觉得舌头有些打结。
    “有什么奇怪的吗?”尽欢帝看着禄全十几年没有露出过的吞吞吐吐惊诧万分,挑了挑眉,哼,烧了还是轻的,也没让你把地基也填了。
    “没,没有。”禄全用手扶住了就要掉下来的下巴,确信尽欢帝此刻清醒得很,就恭恭敬敬又问了一句:“那殿里的宫人怎么办?”
    “你说呢?”
    尽欢帝抬眼看着禄全,狭长的凤目里精光暴现。

第四章 火光冲天

    前日与下日的交接已经过去,天却还是凝重地仿若墨池一般,太阳尚未升起前,大地都笼罩在暗夜中,无论是谁,都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逝水躺在床上,眯起眼来,很努力地在一片黑灯瞎火中看着头顶的窗幔。
    真是的,好不容易挥掉心中杂七杂八的念头,浅浅地睡着了,怎么又突然惊醒了呢?
    难道,接下来,又是不眠之夜?
    逝水懊恼地拢了拢眉,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扬了起来,察觉到再也没有入睡的心思后,逝水索性支着席子坐起来,滑到床边踩进鞋子里,而后就那么的靠在了床头的栏杆上。
    这次贺寿,大概,还是可以的吧?
    虽然让父皇来伴奏不太过意的去,让群臣结结巴巴的,看了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帝王亲抚琴而和的剑舞,也实非自己所愿,但是这样子,效果确实比乐师那个软绵绵的调子,要协调上许多呢。
    ——哎呀,寿宴上光顾着看,看,看父皇了,都没有抬头看看烟火呢,好不容易的一次普天同庆,烟火盛世,真是太可惜了。
    逝水摇了摇头,而后站起来朝着窗口走过去,奇怪啊,明明很肯定的知道现在烟火肯定已经湮灭了,也无人会再放了,怎么还是,想去窗口看看呢?
    是因为睡不着,只是想吹吹冷风赏赏月吗?自己什么时候沾染上这种文人雅士的癖好了?嗯,难道是因为听父皇的琴音,看父皇诗画作赋太久了,不知不觉就,近朱者赤了么。
    若是如此,不知道被师父知道了自己这番近况,会笑成什么样子呢,是上气不接下气,连手炉都丢到一边呢,还是狂拍自己的背,捶胸顿足呢?
    逝水半调侃的笑容在打开窗的一刹那,定在了脸上。
    宴席已散,盛情冷却,无边黑幕下,皇城理当是安静地酣睡的,然而视野中却出现了与夜色极不协调的,燎原的红色,映着周遭仍然木讷迷糊着的宫殿群,独自舞动得分外目中无人而又猖狂。
    逝水探出身去努力辨认了一下,一个激灵之下瞬时清醒:
    那是火光!
    而且从方位和距离上来看,那是,自己殿上的火光!
    糟了,这么晚了,墨雨大概还在里面!
    逝水惊诧之余顾不得念及缘由,也未曾想寂寥的宫殿为何会在这种时候突然着火,只是把外袍往身上一披,一路踢踏着鞋子掉头就走到门口,大力地将门推开,而后点了点脚尖把鞋子穿好,跨出门槛就想拔足狂奔。
    这时旁边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揉着睡眼,发髻散乱步履蹒跚,连外袍都没有来得及披上的万竹半跨在门槛上,欠身施了个福,问道:“殿下,这么晚了,出什么事儿了吗?要去哪里的话,奴婢可以代劳。”
    “本皇子殿上走水了,不干你的事,本皇子去看看情况。”
    逝水只瞥了一眼万竹,而后从她身边焦灼地跑过,一心向着自己的小宫殿去了。
    万竹愣了一会儿,然后也撒腿就跑,不过方向与逝水恰好相反,她是跑去向尽欢帝报告情况的,起初尽欢帝将她指派给逝水的时候,就是抱着监视逝水的念头,及至后来尽欢帝暗示她不必事事来汇报了,她大体上就变成了普通宫人。
    但是今日之事实在不平常,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大皇子如此慌乱地,在大半夜衣衫散乱跑出寝房。
    带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万竹甚是狼狈地跑到了尽欢帝寝房门前,因为认出她是大皇子的贴身宫婢,故而被尽欢帝特意嘱托过的巡视禁卫军和太监宫人都未加阻拦。
    只是到了门口,她又停下来平复了一下呼吸,念及尽欢帝难以捉摸的性格,只能拍了拍胸脯,强作镇定轻轻扣了几下门。
    房里一片寂静。
    万竹踌躇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加重力道又扣了几下门,这次终于悠悠地传来了尽欢帝慵懒的声音:“孤听到了,是何人,有事快说。”
    “奴婢万竹,大皇子殿下的……”
    “孤知道,继续说。”
    “是,大皇子殿下方才焦急万分地跑去殿下原来的宫殿了,说是殿上走水,要去看看情况。”
    “皇儿是怎么知道殿上走水的?”
    “奴婢不知,奴婢被大皇子殿下的推门声惊醒,出来时殿下就急着走了,只匆匆对奴婢说了一句话,奴婢也没能拦住殿下。”
    “皇儿走了多久了?”
    “奴婢见殿下走了,直接就跑过来禀告了,也没多久。”
    万竹说完,听房里又没了回应,只是窸窸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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