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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上竟长出了几根儿白头。过了一会儿陈兵又满不在乎地说:“罐头厂那边是咱哥们儿的地盘儿,有事儿好说。”这时前边有人喊陈兵上灰,陈兵答应了一声跑过去,一会儿跑回来又说,他爸爸正给他联系上马三当临时工的事儿,也许下学期他就退学了。
陈兵说这话的时候,两眼呆愣愣地望着天上一团团火烧云,不知是喜是忧。听了陈兵的话,凡子眼前立刻浮现出陈兵挥着马鞭赶大车的形象,接着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涌上心头。
4。罐头的回忆
晚上又停电了,老舅去拐哥家串门儿,凡子一个人点着电石灯看小说。前天,不知军子从哪儿淘换到一本没了皮儿的《吕梁英雄传》,一直像宝贝似地藏着,可一不小心还是被凡子现了,凡子好说歹说,军子才答应让他看两天。所以凡子必须抓紧时间看完。
看了几页,眼疼。凡子往电石灯里加了点儿水,火苗一下窜起老高,看着看着又想起下礼拜去罐头厂学工的事儿。想着想着,凡子又想起了罐头,不由得咽了口哈喇子。
罐头对凡子他们来说,绝对是一种高级食品,平时只能在柜台上远远地瞭望,透过那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可以看到里面黄黄的桔子、白白的鸭梨、苹果、还有桃、山里红……在凡子的印象中只有感冒了才能吃上瓶罐头。
一次凡子长痄腮,左脸蛋子肿的老高。妈妈领他去儿童医院找小孩儿张1,小孩儿张给凡子涂了满脸甜面酱样的药糊糊。刚从儿童医院出来,凡子就磨着妈妈买好吃的,到了哑巴嗓儿门口,妈妈的车子还没停稳,凡子就迫不及待地滚下车跑进去。
不大的小铺里挤满了各种食品和日用百货,烟酒糖茶酱油醋混合而成的香味,一股股直往鼻子里钻。凡子使劲儿吸着鼻子,恨不得把这种香味全吞到肚子里。柜台后面永远坐着那个哑巴桑老头儿,见有人进来,老头儿赶紧起身相迎,歪着脖子裂嘴冲凡子费劲儿地笑着。哑巴嗓个儿矮,又是罗锅儿,笑起来就显得非常可怕,可在凡子眼里却是那样慈祥可爱。
哑巴嗓儿一边掸着一尘不染的玻璃柜台一边问凡子想吃什么,说着打开柜台上躺着的一个大玻璃瓶子,用两根儿干巴巴的手指夹出一颗红色的糖豆儿高高举过头顶,凡子抬起头张大嘴等着。哑巴嗓夹着糖豆儿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糖豆儿才“吧嗒”一声,准确地落到凡子的嘴里。顿时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搅动着凡子的舌头。
小凡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妈妈,指指货架上的罐头说:“我想吃罐头。”哑巴嗓儿伸手拿下一瓶橘子的,又拿下一瓶桃儿的。
凡子看了妈妈,妈妈说:“你挑吧。”凡子撅起嘴不高兴了。“那就要两瓶?馋猫鬼!”妈妈摸摸凡子的头说。
凡子高兴了,老头儿也高兴了,顺手扯过一块黑黢黢的抹布使劲儿擦拭着罐头瓶子。“这孩子出息。跟他爷爷一样,大了也是当官儿的料儿。”哑巴嗓一边擦一边说。“往后想吃什么就来。啊?”凡子出了门哑巴嗓儿还隔着柜台大声喊。
5。倒垛
罐头厂远没有同学们事先想象的那样神秘莫测,车间里根本没有那种轰隆作响钢花四溅的大机器,只是堆满了一排排的罐头垛。垛与垛之间留着窄窄的通道,像防空洞似的,转着转着就转迷糊了。这个季节生产的是梨罐头,车间里到处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在同学们的嗅觉中,这种甜丝丝的味道被放大了无数倍。
同学们的劳动是最后一道工序——成品检验,成品检验听起来挺玄乎,其实就是拿一根儿比筷子粗点儿的小木锤儿——工人师傅自己用树棍儿削的,挨个儿敲打罐头瓶上的铁皮盖儿。如果敲出来的声音象敲鼓一样“嘭嘭”作响,就说明这瓶罐头密封不严进空气了,挑出来放到一边儿,待日后减价处理。如果敲着“当当”的没气声儿,就是正品,贴上标签装进纸箱就可以出厂了。工人师傅还自豪地告诉同学们,他们生产的罐头还销往国外好多国家。
同学们的学工就是倒垛,用小棍挨个敲,然后挑出次品,把正品码垛摆好。工人师傅倒垛时一手抓两瓶罐头,同学们们开始不行,可学起来也不难,一会就出徒了。有的同学不小心,罐头掉地下摔碎了,立刻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像是闯了大祸。旁边的工人师傅却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吃喽呗,别糟蹋喽就行。”同学们这才放心,从地上拣起来就吃。
段长叫老肥。老肥对同学们格外照顾,经常把挑出来的次品罐头故意打碎了让同学们吃,而他自己却一口不吃。他说他早八辈子就吃腻了,吃伤了,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也不想吃罐头了。
凡子听了老肥师傅的话,想起常伯伯讲的那个点心铺学徒的故事。说是别看槽子羔好吃,可点心铺的师傅们却从来不吃,因为每次点心铺招来学徒的,掌柜的就让他们敞开儿吃,趁热吃。徒弟们高兴啊!这么好的点心可轻易吃不上,就可劲儿吃。吃了没几顿,就吃腻了,吃伤了,吃的这辈子再也不想吃点心了。这样,掌柜的就不用担心日后有人偷嘴吃了。
学工这几天,同学们在穿衣打扮行为举止上也尽量向工人师傅靠拢。陈兵穿了他爸爸一件洗的白的劳动布工作服,肥肥大大的,袖子挽起了一半儿才露出两只小手。可把凡子和军子羡慕坏了,因为他们家里没有工人阶级。每天早晨上班,同学们也像模象样地拎着饭盒,里面装着满满的饭菜,还得配上一把铁勺子,每天上午十点来钟,便跟在师傅后边,把饭盒放到车间的蒸箱里热上。
中午吃饭的时候是同学们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大家也学着师傅们的样儿,搬几瓶罐头当板凳坐下,围成一圈儿吃饭。你吃我一口,我舀你一勺子,就着车间里那股甜丝丝的味道,吃的又香又多。吃完饭还可以大大方方打开几瓶罐头,连汤带水吃干喝净。每次吃完罐头,老肥师傅都嘱咐他们把空罐头瓶打碎了扔到垃圾箱里。
中午,李老师经常到各地方转转,关心一下同学们的劳动和生活。每当李老师一来,刚才还谈笑风生的师傅们立刻闭上嘴严肃起来,尤其老肥师傅见了李老师就紧张,一紧张,大脸就红扑扑的,像个害羞的胖姑娘。
离开时,李老师都要热情地和老肥师傅说上几句严格要求严加管教之类的客气话。老肥则一本正经地点头称是,脸就更红了。
“肥师傅,这个小老师儿可不赖呀,说话还是北京味儿的呢!”李老师刚走出门口,师傅们立刻欢实了,一个小个子师傅问老肥。
“那是!人家是老师,不说北京话行啊?像你,还不都把学生教成甜面酱味儿呀?”老肥师傅不以为然地哼哼鼻子说。
“哦,原来如此!”小个子师傅夸张地点点头,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那,她怎么每次来都直奔你去呀?”
“废话!”老肥脸红脖子粗地说:“我是段长,人家不找我找你?你也配?”
“噢!我还把这茬儿给忘了。因为你是段长,所以每次她只能直奔你,不能奔别人。”那个师傅像小学生造句一样因为所以着,把大伙逗的哈哈大笑。
大伙嘻嘻哈哈连说带闹,吃清中午饭就快一点了。男师傅们有的靠在罐头垛上打盹儿,有的抽烟聊天儿。女师傅们则织毛活,衲鞋底,钩桌布。车间里一时静静的,只有围在一起学习五十四号文件的人们,偶尔为了一张牌争吵几句。学习五十四号文件就是打扑克,这是师傅们的叫法。
中午的时间过的飞快,稍一浪荡就快三点了。老肥师傅就招呼大伙扫地,倒碎玻璃渣子。收拾完就洗澡换衣服该下班了……大老黄回家了
学工结束后,放假三天。凡子整天在家懒洋洋的,老舅又去山里知情点儿送假条儿去了。那边捎来信儿,说老舅的病假到期了,让赶快再开一张,不然一年的工分就全泡汤了。
老舅走了以后,凡子没事儿可干,每天在李婶家吃饭,吃饱喝足了就满院儿瞎转悠。这天中午,李婶给凡子蒸的油渣馅儿大菜包子,凡子敞开肚皮吃了仨。吃完饭,凡子抱着大老黄坐在大槐树下看蚂蚁搬家,看到蚂蚁们在窝边儿上垒起了一圈高高的土围子,大概要下雨了。凡子把一块窝头渣放在土围子边上,一会儿就招来几只蚂蚁,转眼间蚂蚁越聚越多,密密麻麻的,急急忙忙往窝里搬运窝头。凡子越看越恶心,抬脚踩上去,顷刻间土围子夷为平地,蚂蚁也不知消灭了多少只。可一会儿蚂蚁们又从地底下钻出来,还是越聚越多,凡子拿来爷爷的放大镜,对着太阳照,一只只蚂蚁被烧焦了,焦糊的身体卷成了一团,凡子的鼻尖似乎飘起了一股焦糊味儿。恶心!凡子抱起大老黄来到了北屋廊檐下。
自从凡子给大老黄的眼睛抹上了清凉油,大老黄有半个多月没着家儿。凡子以为大老黄和他记仇了,没想到今天早晨大老黄回来了,见了凡子,也没表现出苦大仇深的样子,冲凡子喵喵叫了几声,爬上炕睡了整整一上午,醒来后还像以前一样和凡子亲亲热热的,赖在凡子身上不下来。
大老黄逃家的这些日子,可能又跟外面那群野猫混到一块儿了,浑身上下一股子臊气味儿。凡子皱了皱鼻子,把它扔到了一边儿。没一会儿大老黄又爬到凡子腿上,瞪着沾满眵目糊的大眼睛看凡子,扎着脑袋直往凡子怀里拱,又伸出长满肉刺儿的小舌头,一下一下舔凡子的手掌心儿,折腾了一会儿就在凡子的腿上呼噜呼噜睡着了。
大懒猫!看着大老黄香甜的睡相,凡子想起了上次给它抹清凉油的事儿。
那天中午,凡子躺在炕上睡午觉,大老黄卧在凡子脚下打呼噜。凡子睡得正香的时候,胡同里来了个卖盆儿的,高门大嗓,连吆喝带敲。凡子被吵醒了,坐起来看看表才一点半,又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了,脑袋蒙蒙的,凡子爬起来在太阳**抹了点儿清凉油,看到大老黄还在呼呼大睡,心说,你也抹上点儿吧,精神精神!刚把手伸到大老黄脑门上,大老黄机灵一下子站起来了,结果清凉油全抹大老黄眼窝里了,大老黄“喵”地一声尥着蹶子跑了。
凡子一直惦记着大老黄,到幼儿园后院找了好几次,也没见着它的踪影。没想到今天它乖乖地回来了,眼睛也好了。便决定给大老黄改善改善生活。
凡子轻轻放下大老黄,把廊檐柱子上下挂着的几条干肉皮摘下来。
“站住,什么地干活?”军子来了。
“煮肉皮地干活,大老黄生活米西米西地有。”凡子答。
“要西要西,开路一马斯!”军子挥挥手。
两个人来到东南角的小过道儿里,凡子垒灶——用两块砖支上一只破脸盆。军子接水,燎劈柴点火就开煮。肉皮已经晒成干儿了,特别难煮,两个人熏的鼻涕眼泪直往下淌。
每次买回猪肉剔下肉皮,老舅都不让喂大老黄,说留着给凡子熬肉皮冻儿,结果肉皮都晒成干儿了也没熬过一次。
“去,找个锅盖来。”凡子说。一会军子拿着二子家的锅盖跑回来,凡子说:“这还行?待会儿让二子看见还不急喽!”吓得军子又赶紧放回去。大老黄闻见肉味儿也颠颠地跑过来围着脸盆打转转儿。
“不许动!举起手来!”凡子正撅着**添劈柴时,后腰上顶了一个**的东西。他一猜就是陈兵,乖乖地举起了双手。“炖肉呢?”陈兵手里拿着一只洋火枪问。
“什么炖肉哇,喂猫呗!”军子说。
“别炖了,咱们去莲池看泥塑收租院去吧?”陈兵顺手添了块劈柴说。
“收租院?走!”凡子一听收租院来劲儿了。他有《收租院》小人书。临走,凡子又添了几块实着劈柴,拍拍大老黄的**说:“等煮熟了,自个儿捞着吃吧。”大老黄听话地喵喵叫了两声。
7。莲池的泥塑收租院
“军子,什么叫泥塑哇?”路上,陈兵问军子。
“就是泥儿捏的呗,笨蛋!连这都不懂。”军子说,说完冲着天空放了一枪。凡子心中暗自庆幸陈兵没问自己,他还真不知道什么叫泥塑。
莲池里人不多,深秋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园子里,一群老头儿老太太在练甩手功,闭着眼睛,两只手上下使劲地悠嗒着。
他们来到西南角的一个小院,先隔着门缝往里望了望,只看见爬满爬山虎的影壁墙。推开虚掩的大门儿,工人们早下班了,四下看去,回廊里的泥人大都没捏完,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缺鼻子少眼,五官健全的也没穿衣服,一个个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