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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颜并不是不想吃这东西,的确正如后羽所说,她已经好几天都没好好吃一口饭了,只是今天突然闻到这一股子淡淡的烧烤腥味,着实要她差点将肠子胃都翻出来吐了;看他没好气的要走,忙强忍下胃里的不适,扯住他的衣袖,将他回头看自己,终于开口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有没有清淡点的,我身体不舒服,吃不了这些!”
后羽看她肯主动跟自己说话,心中自然是一喜,只是那张冰冷清秀的脸上,却还挂着别人欠他钱的表情:“身体哪里不适?是不是受凉了?”想到她刚才从梦中醒来那一头的冷汗,虽然现在正值春季,可是到了晚上可还是很凉的,尤其是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住的和吃的都不算太好,男人们道还是好应付,只是这女人的身板……应该要纤弱一点的吧!
周颜看后羽蹲下身要摸自己的脑袋,忙别过头不想让他碰:“我没受凉,只是不想吃太油腻的东西!”说完这句话,周颜又是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将本来就没多少食物的肠胃吐的连胆汁都一起飙出来。
后羽乍着手看周颜躲开,又瞧着她当真是不舒服的表情,讪讪的收回手,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饭碗,犹豫了一下端起来,在走到帐帘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她:“你等一等,我很快就回来。”
周颜看着后羽离开,拿起当枕头的披风盖在身上,蜷缩成一团歪在帐子上,冰冷的手心隔着衣服捂着肚子,听着外面传来的篝火的噼啪声,还有在后羽走出去后,传来的一声声的对话。
一个略粗的声音响起:“大人,那个女人还不吃东西?”
“大周山水养出来的娇贵娘们,你看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还有那张好看的皮相,保准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或是名门之后,哪能跟咱们这帮黑老粗同吃同住,披星戴月的赶路凑合!”这声音听上去似乎二十岁上下,年轻张扬、活力四射,只是言语间颇有对周颜的微词。
后羽不知是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很淡:“都少说一句,吃过了饭就去站岗,没事的人就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后羽一句话,立马就让那几个舌头长的家伙不敢再吭声;只听他的脚步声朝着不远处又走了几下,便又听见一声温吞的声音,听上去缓缓慢慢,倒是极为平静谦和:“大人,是不是那姑娘吃不惯这些饭菜,要不我再去老农家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拿来做了,再给姑娘送过去。”听这话,倒像是负责这些人膳食的人开口。
后羽道:“不用了,你看看有没有新鲜的菜叶摘洗几个,打个鸡蛋下把干面,飘俩葱花再滴点香油;她胃口不太好,要吃清淡点的!”
那人一听,洗了:“好极,只要那姑娘开口要吃的就好;属下这里还有几块咸榨菜,切一下也能当成一碟爽口的小菜添点味儿。”
这两人的对话声一落,就听见舀水盖锅的声音,不一会儿,就闻见了一股清香的水煮面味儿从外面飘进来,清爽的青菜叶味儿,暖暖的干面味儿,还有香油滴进锅里随着热气扬起来的香味儿,就像是天底下最美味的美食,顿时就勾起人的馋虫。
周颜靠在帐子上,鼻息间尽是淡淡的、清爽的香气,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略显青紫的嘴唇在一阵阵暖暖的香气中,渐渐地变得稍显红润了些,只是那陷下去的脸颊依然显得整个人消瘦而无力。
后羽端着一碗面进来的时候,赶巧周颜也睁开了眼睛,两人四目相对,皆又轻飘飘的移开,他粗粝的手掌中端着热气腾腾的清汤挂面,送到她面前,“喏!可以吃了吧!”
周颜用手接过,热腾腾的气息扑鼻而来,扑洒在她的脸上,氤氲的她酸涩的眼睛有些发胀。
后羽看她接过碗却不动筷子,像是想到什么忙又站起身跑出去,接着一会儿又跑进来,一手拿着一小碟的小菜,一手却拿着一颗鲜红的果子,语句颇为简练的说:“就着吃。”
周颜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就抄起一筷子的面条送到嘴边,吹了吹呼呼噜噜的吃了一口,许久不沾饭的嘴巴被烫的抡不直舌头,随便嚼了两下就吞下腹中,一下又顺着她的喉管烫到她的心口,当真是难过的差点连眼泪都掉下来。
后羽看她这样,本来严肃的脸上闪出一抹笑意:“没人跟你抢,慢着点。”
周颜拍着心口,感觉好一点了之后这才看向他,道:“沈奇峰就是夏如君是不是!”她咬了口嘴边糯糯的鸡蛋,继续道:“你的手下不知道我是周颜,不知道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娇贵姑娘’是那个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西北军主帅周颜。”
后羽看了她一眼,盘腿坐在地上:“我是奉命行事,皇上要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你且管好生跟着,与我们一同去北夏!”
“为什么是北夏?这些天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王一夜之间带着我们一家举家潜逃,为什么夏如君会潜进大周可以接近我!”周颜放下碗筷,里面的面她只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不是不饿了,而是吃不下;这么多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就像一个被人牵着线的纸鸢,线头那边的主人要她飞往哪里她就不得不去往哪里,没有人问她此刻究竟想干什么,要去做什么。
后羽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明明已经瘦得只剩下一身骨头的她,此刻看上去任然是那么凌厉张扬,就如当年他偷偷混进西北战场上时看见她时的模样如出一辙;红颜女儿身,一身黑胄铠甲,随风飞舞的黑色长麾和身下白色的高头骏马,站在三军之前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傲气和必胜的决心,生生的震撼着他的心灵,撞击着他的灵魂;那是一种只要看一眼就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身影,她的一动一静,能够唤醒男儿心底最深处对强者追逐的疯狂血液;西蛮铁骑名震三国,可她却毫无惧色,面对着比她高大的赤羽皇子,谈笑风生中早已定下乾坤、胜利必得。
从那时候起,后羽就决定早晚有一天一定要正面会一会这个带给他巨大心灵震撼的女人,他无法形容看见她时的激动和迫切,就像一个孩童看见了一直以来、梦中以求的英雄那样,兴奋颤抖到连话都不敢说;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在是战场上能人敬服的英雄人物,而是躲在他的身后,哭的眼睛发黑,弱的连剑都提不起来的普通女人。
“你是我们北夏国定国公主夏风华的嫡亲孙女,也是最像她的那个人!”后羽看着她骤然睁大的眼睛,道:“换而言之,你是北夏皇室的人,除了当今皇帝之外,现在的你是北夏最尊贵的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你现在想要那个皇位,身上流着正统血液的你,都可以登基为皇。”
周颜咬紧嘴唇,看着后羽那不似说假的模样;夏风华,她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那个在战争史上最有名同时也是最强大的一国公主,放弃了皇位继承权,离开了生活无忧的皇宫,带着北夏的水军所向睥睨、震惊三国;让北夏从此无人敢欺,三百里海域、战无不胜的水军成了北夏百姓最有利的保护屏障。
只是,让她无法相信的是自己的身份居然能够和那个让她从小就敬佩的神将一样的女子划伤同等号;她是夏风华的孙女,那么母亲就是……她的女儿吗?周颜猛然抬起头看向后羽,后羽似乎明白她无声中表达出的意思:“是的!当年夏风华嫁给了岳沧澜,生下了你母亲和你舅舅,事后大周的先帝害怕夏风华别有居心,多番刁难岳沧澜,甚至还多次暗杀夏风华都被岳沧澜拦下,直到最后夏风华被迫策反,可大事还未成之事,就自刎而死;我北夏最尊贵的公主是被大周的先帝逼死的,这件事一直都是北夏皇族无法容忍的痛楚,这么多年我们也多番派人潜入大周想要接走楚襄王府的人和岳家的人,只是楚襄王多次拒绝我们也不敢强逼,知道你战功赫赫的回朝,看似光鲜亮丽、位极人臣的时候,我朝皇上也清楚依照大周那帮人的多疑揣测,楚襄王府上下和岳家恐怕离厄难已经不远了,这才亲自前来迎接你们回朝,只是没想到很多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悲剧还是无法阻止。”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她挑起来的吗?如果不是她成了西北军的将帅,如果不是她顶着一身的功名回来,也许依照父王的朝的权威和身份,大周那帮人还不敢随意动他们;都是因为她手中握了太大的权力,要掌权之人害怕终有一天他会成为第二个夏风华;两方夹击之下,父王才不得不离开家国带着他们逃亡与北夏,只是没想到还没逃走,隶属于天子的暗卫就已经追上,接着,惨绝人寰的事就无法阻止的发生。
周颜只感觉全身冰凉,心里和脑子里都乱极了,本来不舒服的胃部更是缴着难受,眼看着她涨青了脸色又捂着嘴干呕不止的时候,后羽站起身来到她身边,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给吐奶的孩子顺气一样,声音也不似先前的冰冷:“你本就没做错什么,只是——伴君如伴虎。”
后羽总是能一句话就窥破她的心事,然后再一句话将她所有的纠结一笔概括。
周颜看着那碗清汤面,眼睛一眨不眨:“所以,就是因为父王带着我们离开大周,昭光帝才会下了杀令吗?”
“可以这么说。”后羽收回手:“所有的事情都是一环套一环,想必楚襄王也没想到他的离开会让昭光帝如此震怒,离开本是求得平安,却不想更早一步踏入阎罗殿。”
周颜听见这句话,尤为刺耳:“你的意思是,我一家上下上百口人,就活该被杀?活该自己跳进坑里找死吗?”
后羽被周颜这突然窜出来的火气征的一愣,半晌憋着没说出一句话,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那句话说错了,点起了她的火气。
可后羽的默认却让周颜更是怒恨极了,一把推开后羽站起身,身上宽大的衣服罩在她小小弱弱的身板上,整个人明明憔悴到了极点,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高涨:“我告诉你,不管父王他心里究竟想些什么,周宣灭我全家,暗门上下害我亲人,血海深仇我周颜这辈子一定会报;血债血偿根本不足以弥补我心中所恨,我定要那帮人付出比我还要惨痛的代价;什么北夏皇族?什么夏风华的嫡亲孙女我都不在乎,我只要那帮人的命祭我父母兄弟的在天之灵。”
后羽看着站在面前的女人,他黑发张扬,面色苍白的就像一张纸,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似乎都能看得清楚,血管里面,流淌着名为复仇杀戮的血液,让她一瞬间看上去宛若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一样,明明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却觉得她整个人都被飞溅的血肉包裹着一样,狰狞而可怖。
突然间,他发现他一直在找的那个在骄阳战场上指挥若定、气定乾坤的女子似乎不见了,只是晃眼间的功夫,蒸发的电一点踪迹都无法寻觅。
是夜,深重的夜露打在白色的营房上,从地面上冒出绿油油的小草尖的嫩绿草叶上,沾着晶莹剔透的露水;本是透亮般的晶莹,可是在这一刻看上去,却能隐隐在其中发现丝丝红光,如血般的艳红。
当新日的金乌再一次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的时候,一队人马再次拔营前行;周颜依然坐在马车里,多日来不见太阳光的她,皮肤白的不像正常人该有的健康,再加上她连日来不适的身体,更是让她看上去显得焦悴不堪。
后羽一如既往的下令加紧赶路,越来越往南方行走的一队人,已经越来越接近北夏边境,同时也越来越远离那大周京都的喧闹和热络。
周颜整个人都懒懒的靠在还算舒适的马车里,身下依然垫着那张松软的虎皮,手边是后羽不知从什么地方寻来的野果子和清甜的山泉水,车轮滚滚,马儿偶尔打的响鼻声,还有那一阵阵的马蹄踏在地上震得似乎连马车都跟着颤动一下的感觉,让她的心也浮浮沉沉;这几天她一直不敢睡觉,梦魇中,倒是都是一片让她无法逃脱的血光血色,大哥浑身是血的倒下,二哥睁大的眼睛看着她,还有父王那颗孤零零的人头被那张黄金面具提着——黄金面具——周颜攥紧了手指,指关节被捏的咯咯吱吱的响。
就在她眼里又腾起那宛若遁入魔魇般的丝丝血红时,突然马车狠狠地震动了一下,接着,就听见无声马嘶声传来,周颜忙抓住车板勉强稳住摇晃的身体,眼睛里的血气也因为这样的插曲缓缓地退下去。
后羽骑马在前,看向突然冒出来站在五十米开外的一人一马,眼睛危险的一眯,手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佩剑。
花容月就这样横插在前,一人一马就大喇喇的横在空旷无人的道路上;连日来没日没夜的奔波让他看上去没有了往昔的浮夸和贵华,一身简单的劲装包裹着他高大颀长的身姿,乌黑的长发被一根同色的发